这个季节金风和畅、秋高气爽，最适宜远游，“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像个唐人李白似的，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把自由放飞，把梦想追回。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眼下疫情漫漫，阻隔重重，容不得我们去寻找“诗和远方”，还是选择近山近水近村落吧，带上画笔、诗笺和美好心情，飞回快乐老家，作几日短暂的乡村休闲游......

我喜爱秋日的农家小院，喜欢繁花点点、藤蔓绕绕、瓜豆摇曳的篱笆墙。走近小小村落，随处可见竹篱茅舍清水塘，正如南宋初诗人赵长卿所说：

茅店儿前，竹篱笆后，初见横枝。

——《柳梢青·过何郎石见早梅》

沿着青苔茵茵的石板路，随意造访一处农家小院：

荒苔野蔓上篱笆，客至多疑不在家。

——南宋·刘克庄《岁晚书事》

推开咿呀作响的柴门，一道绿色爬山虎萦绕的篱笆墙映入眼帘，轻轻呼唤没有应答，原来主人不在家呢。那就像一缕秋风似的，私闯民宅，把这儿作为隐身之地吧，与元代那个隐居不仕的诗人缪鉴一起：

青山修竹矮篱笆，彷彿林泉隐者家。

——宋·缪鉴《咏鹤》

把身影隐入竹篱矮墙，把心情浸润秋水池塘。

丛丛竹篱笆上有什么？最可爱的莫过于粉粉紫紫的牵牛花，儿歌唱道：“小小牵牛花，开满竹篱笆，一朵连一朵呀，吹起小喇叭......”缠缠绕绕的牵牛花攀爬到农家的竹篱笆上，滴滴答、滴滴答，吹响了小喇叭，也吹开了满满的乡情。宋人陈宗远《牵牛花》诗云：

绿蔓如藤不用栽，淡青花绕竹篱开。

披衣向晓还堪爱，忽见晴蜓带露来。

绿色的藤蔓、淡紫的花蕊，把一方竹篱小院装扮得清新怡人，分外妖娆。当你清晨起来，披衣观赏时，一只红蜻蜓带着秋露飞来了，落到牵牛花间，落到你的心里。还有朝开暮落的木槿花，农人常在春天密匝匝扦插成活，当作遮挡风雨的篱笆，南宋诗人杨万里在《田家乐》里说：

漫栽木槿成篱落，已得清阴又得花。

这可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夏日可遮蔽成绿荫，秋天可盛开成风景，满满的小确幸啊！南宋诗人洪咨夔说得更妙：

露径风篱取次芳，朝荣暮悴付流光。

一秋朵朵红相续，比着人情大段长。

——《槿花》

每一朵木槿花朝开暮落，生命短暂，可整株木槿花期很长，从夏末一直开到深秋，一茬接一茬，次第怒放，它丈量着乡风，比对着乡情，把农家小院开成了一曲悠远的恋歌。

绕绕竹篱笆间有什么？有黄艳艳的丝瓜花、青碧碧的丝瓜儿。南宋乡土诗人杜汝能的《丝瓜》云：

寂寥篱户入泉声，不见山容亦自清。

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

这些爬满篱笆架，蔓上矮墙头的丝瓜，青绿的秧、黄艳的花，隐隐听得见泉水声，遥遥望得见山峦影。一场秋雨催生发，小小的弯弯的丝瓜儿从篱架上，从瓦墙边垂挂下来，在秋风里荡悠悠，惹得你心儿也跟着荡漾。还有紫的白的扁豆花，什么花结什么果儿，扁豆秧蔓攀上了木篱笆竹篱笆，紫花的结紫扁豆，白花的生白扁豆。坐在扁豆藤下纳凉唠嗑，满眼的篱笆景，满口的乡土话。明代晚期文人王伯稠就喜爱这样的乡游，他在《扁豆花》诗中说：

豆花初放晚凉凄，碧叶荫中络纬啼。

贪与邻翁棚底语，不知新月照清溪。

诗人与乡邻在纺织娘啼唱的傍晚纳凉，在开满扁豆花的棚架下拉呱儿，不觉一弯新月升起，映照村旁清亮亮的小溪。篱笆架上还有青青白白的小葫芦，恣意摇摇曳曳，摇进了《诗经》里：

七月食瓜，八月断壶。

该采收亚腰葫芦、油葫芦了，晾干可作水瓢、装美酒、盛仙药。北宋道士张继先《点绛唇·小小葫芦》说：

小小葫芦，生来不大身材矮。

子儿在内，无口如何怪。

藏得乾坤，此理谁人会。

腰间带，臣今偏爱，胜挂金鱼袋。

南宋诗人陆游《刘道士赠小葫芦》云：

葫芦虽小藏天地，伴我云云万里身。

收起鬼神窥不见，用时能与物为春。

这油亮亮的小葫芦挂在身上，可装得下乾坤，可镇得住鬼怪，比穿戴金鱼袋的官服强似百倍千倍呢。

阴阴竹篱笆下有什么？篱笆架的绿荫花影里，还会有狗儿跳鸡儿叫猫儿跑。晚年回归故乡山阴的陆游喜欢这样的栖息之所，他在《幽栖》里有句：

自卜幽栖地，频惊岁月移。

……

喔喔鸡鸣树，狺狺犬吠篱。

雄鸡在树上喔喔报晓，小狗在篱架旁汪汪欢叫，充满了生趣和闲情。北宋词人秦观在《蝶恋花·紫燕双飞深院静》说：

闲折海榴过翠径，雪猫戏扑风花影。

在红石榴与绿篱笆的浓阴里，一只雪白的小猫戏扑斑驳的花影，扑成了一幅农家风情画儿......篱笆架下还能听得到秋虫唧唧，纺织娘弹琴，油铃子歌唱，萤火虫儿提着小灯笼照明，宛若一首《秋日私语》钢琴曲。听蛐蛐抚琴唱曲儿最美：

蟋蟀乱秋草，故园风露深。

何因不归去，坐使百忧侵。

——宋·朱熹《试院杂诗》

听着听着天凉了，该换衣了，不由想家了；

草根鸣蟋蟀，天外叫冥鸿。

几许旧时事，今宵谁与同？

——宋·朱淑真《独坐》

听着听着夜深了，该入梦了，不由思人了......

在秋天，不妨到农家小院逗留几日，豆棚瓜架下唠唠嗑，鸡冠花晚饭花牵牛花的阴影里听听秋。还可吃吃庄户饭、饮饮农家酒，就像唐代孟浩然那样：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过故人庄》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过故人庄》

也可像南宋陆游那样：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游山西村》

如此一来，我们就成了陶渊明：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饮酒（其五）》

远离了霓虹的迷离和市声的喧嚣，沉浸在农家小院静谧的时光里：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饮酒（其五）》

静下来的心啊，会让你找到生活的真情真意，找到难以表述的美好！

-作者-

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