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伦戒族人书
[ 作者 ]
罗伦(1431~1478),字彝正。明吉安永丰(今属江西)人。幼年家贫,樵牧挟书,讽诵不辍。明宪宗成化二年(1466)参加廷试,对策万余言,直斥时弊,名震都下,攉进士第一,授翰林修撰。当年即因上书得罪权贵,被谪福建市舶司副提举。第二年召复原职,改南京居住。两年后,即引疾归乡。于当地金牛山筑室著书,四方从学者甚众,学者称其为一峰先生。
【原文】
列位叔父,列位兄长:刺后想得安康。伦别无他嘱,为人祖宗父兄者,惟愿有好子弟。所以有好子弟者,非好田宅、好衣服、好官爵,一时夸耀闾里者也;谓有好名节,与日月争先,与山岳争重,与霄垠争久,足以安国家,足以风四夷,足以奠苍生,足以垂后世。如汴宋之欧阳修,如南渡之文丞相者是也。
若只求饱暖,习势利,如前所云,则所谓恶子弟,非好子弟也。此等子弟,在家未仕也,足以辱祖宗,殃子孙,害身家;出而仕也,足以污朝廷,祸天下,负后世,甚至子孙有不敢认,如宋之蔡京、秦桧,此岂父兄祖宗之所愿哉?想其势焰宦爵富贵,岂止如今日乡里中一二前辈也,而今日安在哉?然所谓好子弟者,亦在父兄子侄成就之耳。人才之盛,乡党为最。然非父兄败之,则子孙丧之,取讥天下,贻笑后世,甚可恶也。栽之史书,使后世之明贤君主轻视南人。未必不由此也。
吾臣叔父听之,予侄戒之,其怂成我做天地间一个完人。盖未有治国不由齐家,家不齐而求治国,无此理也。何谓齐家?不争田地,不占山林,不尚争斗,不肆强梁,不败乡里,不凌宗族,不尚奢侈;弟让其兄,侄让其叔,妇敬其夫,奴恭其主;只要认得一"忍"字、一"让"字,便齐得家也。其要在子弟读书与礼让。若不听吾言,譬如争一亩田,占一亩住基,两边不让,或致人命,或告官府,或集亲戚,所损甚大。若以此费置买前物,所费几倍。若日住基无卖,此又愚也。其所以为此计者,不过遗自己之子耳。父母之心,度子孙一也。今夺吾父母之子,以与自己之子,甚非吾父母之心也。父母虽不在,逆其心,则逆天理矣,安知吾子孙不如今日之争哉!凡事皆此类也,而此事尤切,敌特言之。
今后若有田地等物不明,只许自家明白,不许扰及官府。我若不仕,尤当守此言也。其余取债之属,民甚贫穷可悯,自己少用一分,便积得一分德,奴仆放横,不可放起。自今以后,无片言只字经动府县方好。不然,外人指议,此人要做好人,不能齐家,世间安有此等好人哉?由此得祸,不可知也。
兼我在此,国事日在心怀。仲淹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况今日乎!进退得失,有义有命,吾心视之,已如孤云野鹤,脱洒无系。自古坏事,皆是爱官职底人,弄得狼狈了,脱使根本不安,枝叶安得保乎?戒之,戒之!若使我以区区官势来齐家,不以礼义相告,便成下等人了。但中间有等无知子弟,与不才奴仆,弄出事了,则须治之以官耳。叔父须戒之,慎勿以吾言为迂也!
【赏析】
一、对好子弟的期望
作者开篇向叔父和兄长表达问候后,强调为人祖宗父兄者应期望有好子弟。好子弟并非追求好田宅、好衣服、好官爵以夸耀乡里,而是有好名节,能与日月争先、与山岳争重、与霄垠争久,如欧阳修、文天祥和那样足以安国家、风四夷、奠苍生、垂后世。反之,若只求饱暖、习势利则为恶子弟,如蔡京、秦桧之流,在家辱祖宗、殃子孙、害身家,出仕则污朝廷、祸天下、负后世。
二、好子弟需父兄成就
人才之盛以乡党为最,但好子弟需父兄子侄成就。若父兄不加以正确引导,子孙可能会败坏,取讥天下,贻笑后世,甚至让后世明贤君主轻视南人。
三、齐家之法
作者阐述了齐家的重要性,认为未有治国不由齐家,家不齐而求治国无此理。
具体提出齐家之法在于不争田地、不占山林、不尚争斗、不肆强梁、不败乡里、不凌宗族、不尚奢侈,弟让兄、侄让叔、妇敬夫、奴恭主,认得 “忍”“让” 二字,关键在于子弟读书与礼让。
以争田产为例,说明争讼的危害远大于置买田产的花费,且违背父母之心、逆天理,提醒凡事皆应如此。
四、对家族的告诫
若有田地等物不明,只许自家明白,不许扰及官府,作者表示自己不仕时也当遵守此言。
对于取债等事,考虑到民贫可悯,应少用一分便积一分德,且不可放纵奴仆。强调无片言只字经动府县为好,否则会遭外人指议,得祸不可知。
作者以范仲淹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自勉,表明自己虽心怀国事,但对进退得失看得淡然,如孤云野鹤。同时告诫叔父不可因官势齐家而不以礼义相告,否则成下等人。若有无知子弟和不才奴仆弄出事,则须治之以官,希望叔父慎勿以其言为迂。
陈献章诫子弟书
[ 作者 ]
陈献章(1428~1500),字公甫,广东新会白沙里人,世称白沙先生。明学者,绝意科举,曾应召官翰林院检讨而归,自后屡荐不起。为学师承陆九渊"心即理也"的观点,认为宇宙一切都只是理的表现,理即心也。修养主张静坐,颜近禅学。著作有《白沙集》。
【原文】
人家成立则难,倾覆则易。孟子日:"君子创业垂统,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人家子弟才不才,父兄教之可固必耶!虽然,有不可委之命,在人宜自尽。里中有以弹丝为业者,琴瑟雅乐也,彼以之教人而获利,既可鄙矣。传及其子,托琴而衣食,由是琴益微而家益困,辗转岁月,几不能生。里人贱之.耻与为伍,遂亡士夫之名。此岂为元恶大憝而丧其家乎?才不足也。既无高爵厚业以取重于时,其所挟者,率时所不售者也,而又自贱焉,奈之何其能立也!大抵能立于一世,必有取重于一世之术。彼之所取者,在我成无之,及不能立,诿日命也,果不在我乎?人家子弟不才者多,才者少,此昔人所以叹成立之难也。汝曹勉之!
【译文】
对于每个人来说,成家立业都是艰难的,但是家业的败亡又是很容易的。孟子说:"君子建功立业传给子孙,正是为了能一代一代继承下去。至于能不能成功,还得靠天命。”子弟有没有才能,父亲和兄长的教育是很有必要的吗?虽然父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他本人更应尽最大的努力。乡里有一位以弹奏弦乐器为职业的人。琴和瑟属于高雅的音乐。为了获利,他却教人雅乐,这已让人轻视他。传到他儿子,完全靠弹琴谋生。由于琴艺变得越来越平庸,因此他的生活也越来越困顿,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无法生存下去。邻里们都看不起他,以与他交往为耻,于是他就失去了士大夫的名位。这难道是因为他们曾做过罪大恶极的事情而败家的吗?并不是,只是因为他们才能不够而已。既没有高贵的社会地位和丰厚的家产来为世人推重,他所依靠的又是时代所不需要的东西,同时又自轻自贱,这怎么能在世上立足呢?人之所以能在世上有立足之地,就一定具有一种得到世人重视的才能。别人需要的东西,在我身上恰好都没有,到了不能保持家业的时候,就推诿说:"这是命中注定的。”难道果真不怪自己?子弟中没有才能的居多,真正有才能的人却很少,这是之前的人们感叹成家立业艰难的原因。你们要努力成才啊!
马中锡示师言
[ 作者 ]
马中锡(1446。1512),字天禄,号东田,明河间故城(今河北固城)人。成化进士,官至右都御史。曾统兵镇压刘六、刘七起义。以诸将怯弱,改为诱降手段,图谋瓦解起义军。所计不成,论罪下狱死。能诗文,有《东田集》。
【原文】
近时公卿之子,鲜有不败家辱亲者,盖由安于豢养,不知稼穑之艰难;习于骄恣,不遵礼义之轨度故尔。
至登科第,作美官,亦有愈肆放纵,卒至丧其名节,陨其家声,遗笑于世,反不如自身人、贫家予犹有一节一行可观也。
此时法禁严峻,入京应试时,须谨慎韬晦,不令人知为某人之予湛善。
凡衣服之华丽,饮食之丰腴,交游之轻佻,言语之夸诞,皆足以贾祸招尤。
要当深警而痛绝之,以纾吾忧,不为吾累可也。
听之戒之!毋怠毋忽!
【译文】
本文针砭时弊,指出当时社会上的纨绔子弟豪奢放纵,不守法纪,结果自己不要犯法,还遗祸家人。作者谆谆告诫儿子要保持节行,注意修养。可以说,这样的训诫永远不会过时,21世纪的我们也应时时警戒自己不要犯类似的错误。
沈炼给子襄书
[ 作者 ]
沈炼,生卒年不详,明嘉靖进士。性刚直,嫉恶如仇。北方瓦刺汗俺答率军围困京师,他认为祸根在于严嵩父子,上书弹劾,被廷杖数十后贬到保安。保安人慕炼忠义,多遣子弟就学。因恨嵩父子,缚草人象征李林甫、秦桧、严嵩,令子弟射之。后总督杨顺、巡按路楷秉承严嵩旨意,诬陷他与白莲教私通,旋即被杀。
【原文】
范仲淹做秀才时,即以天下事自任。况今南北告警,旱魃连年,天变人灾,四方迭见,当此之时,不可为无事矣!汝等不能出一言,道一策,以为朝廷国家,只知寻摘章句,雍容于礼度之间。答谓责任不在于我,因循岁月,时至而不为,事失而胥溺,则汝等平生之所学者,更亦何益!南方风气秀拔,岂无雄俊才杰之士邪!吾愿汝亲之敬之。其阿庸无识之徒,愿汝疏之远之。天降烈祸,殿廷灰烬;旬日之内,宫殿继烧。此乃贼臣擅权肆恶,以致阴阳失节,而祸固起于朝廷,土木大兴,而害则延于百姓矣。宣大臣僚,与敌通和,私相纳贿,无复人理。吾以中心耿郁,有事必直言于当道,彼等亦稍畏缩。但廊庙之中,欺君之计通行,而鬻官之声大震,不能不动汝父之忧耳。
【译文】
一、范仲淹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
范仲淹做秀才时就以天下事自任,这种胸怀和担当在当时的背景下显得尤为可贵。在南北告警、旱魃连年、天变人灾的艰难时期,他对那些只知寻摘章句、在礼度之间雍容度日却不能为国家出一言、道一策的人提出了批评。
二、对南方才俊的期望
文中提到南方风气秀拔,应有雄俊才杰之士。作者希望人们亲敬有才能之人,疏远阿庸无识之徒。这体现了对人才的重视和对正确择友的倡导。
三、对朝廷乱象的批判
天降烈祸,宫殿被烧,作者认为这是贼臣擅权肆恶导致阴阳失节的结果,祸起朝廷。同时,土木大兴,害延百姓,反映出当时朝廷的决策不当给民众带来了沉重负担。
大臣僚与敌通和、私相纳贿,毫无天理。这种行为严重损害了国家利益和形象。
四、作者的行动与担忧
作者因心中耿郁,有事必直言于当道,使得一些人稍畏缩。但廊庙之中,欺君之计通行,鬻官之声大震,这让作者的父亲深感忧虑。
总的来说,这段内容表达了对当时社会问题的深刻担忧和对有识之士担当责任的期望,同时也展现了作者的正直和勇气。
勉谕儿辈
[ 作者 ]
周怡(1506-1569),字顺之,号讷溪,明代太平(今安徽当涂)人。嘉靖进士,任吏科给事中,第一年就弹劾了当时不少权贵大臣,后因救援尚书许赞,两次入狱。穆宗当政,升太常少卿,上疏言新政五事,抨击宦官当政,被贬谪为登莱青兵备佥事。
【原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饮食衣服,若累得之艰难,不敢轻易费用。酒肉一餐,可办粗饭几日;纱绢一匹,可办粗衣几件。不馋不寒足矣,何必图好吃好看?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则子子孙孙常享温饱矣。
【译文】
从节俭变得奢侈是容易的,从奢侈变得节俭却困难了。饮食穿衣,如果思考得到这些事情的艰难,就不会轻易地花费钱财了。每一顿饭吃肉喝酒,可以置办几天的粗茶淡饭;一匹绸缎,可以置办几件平常的衣服。不饿不冷就够了,何必图个吃好穿好?经常在拥有的时候想着没有的时候,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再想着拥有的时候,那么子子孙孙(就能)常常享受到温饱了。
唐顺之与二弟书
[ 作者 ]
唐顺之(1507-1560),字应德,又字修义。人称荆川先生。武进(今江苏常州)人。明代散文家。嘉靖八年会试第一,被授官翰林编修,后任兵部郎中,到浙江防御,因泛海破倭寇有功,升右佥都御史、代风阳巡抚,带病泛海渡焦山,于通州病逝。他学识渊博,与王慎中、归有光、茅坤反对明中叶后"文必秦汉"的复古浪潮与模拟风气,力除其弊,推崇并效法唐宋散文,使得文坛风气大为改观。著有《荆川先生文集》。
【原文】
行者居者,行迹各别,然理无二致也,日用工夫无二致也。汝兄在山中若不能谢遣世缘,彻澄此心,或止游玩山水,笑傲度日,是以有限日力作却无力靡费,即与在家何异?汝在家若能忍节嗜欲,痛割俗情,振起十数年懒散气习,将精神归并一路,使读书务为心得,则与在山中何异?艰哉!艰哉!各自努力。
居常只见人过,不见己过,此学者切骨病痛,亦学者公共病痛。此后读书做人,须苦切点检自家病痛。盖所恶人许多病痛,苦真知反己,则色色有之也。
【译文】
一、行者与居者的理与工夫
行者(在外之人)和居者(在家之人)虽然行迹不同,但道理和日常所下的功夫并无二致。对于在山中的兄长,如果不能辞谢世俗缘分,使内心澄澈,只是游玩山水、笑傲度日,那么即便在山中,也是以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去做徒劳的事,与在家并无差别。而在家之人如果能克制欲望、割舍俗情,改掉十数年的懒散习气,将精神集中于一处,读书务求心得,那与在山中也没有不同。这是非常艰难的事情,需要各自努力。
二、反思己过的重要性
平时人们常常只看到别人的过错,却看不到自己的过错,这是学者的切骨病痛,也是学者们普遍存在的问题。此后读书做人,必须深刻反省,仔细检查自己的毛病。因为厌恶别人的许多毛病,如果真正懂得反躬自省,就会发现自己其实也样样都有。这强调了自我反思、正视自身问题对于个人成长和进步的重要性。
谕应尾应箕两儿(节录)
[ 作者 ]
杨继盛(1516~1555)字仲芳,号椒山,明容城(今属河北省)人。嘉靖进士,历任兵部员外郎,刑部员外郎、兵部武选司。因不满严嵩擅权,提出弹劾,被下狱杀害。追谥"忠愍"。有《杨忠愍公集》传世。
【原文】
人须要立志。初时立志为君子,后来多有变为小人的。若初时不先立下一个定志,财中无定向,便无所不为,便为天下之小人,众人皆贱恶你。你发愤立志要做个君子,则不拘做官不做官,人人都敬重你。故我要你们弟兄先立起定志来。
心为一身之主,如树之根,如果之蒂,最不可先坏了心。心里若是存天理,存公道,则行出来便都是好事,便是君子这边的人。心里若存的是人欲,是私意,虽欲行好事,也有始无终;虽欲外面做好人,也被人看破你,如根衰则树枯,蒂坏则果落,故我要你们休把心坏了。
你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当和好至老,不可各积私财,致起争端;不可因言语差错,小事差池,便面红耳赤。应箕性暴些,应尾自幼晓得他性儿的;看我面皮,若有些冲撞,担待他罢。应箕敬你哥哥,要十分小心,和敬我一般的敬才是,若你哥哥计较你些儿,你便自家跪拜,与他赔礼。他若十分恼不解,你便央及你哥哥相好的朋友劝他;不可他恼了,你就不让他。你大伯这样无情的摆布我,我还敬他,是你眼见的。你待哥哥,要学我才好。
读书,见是件好事,则便思量我将来必定要行;见一件不好的事,则便思量我将来必定要戒。见一个好人,则思量我将来必要与他一般;见一个不好的人,则思量我将来切体要学他;则心地自然光明正大,行事自然不会苟且,便为天下第一等好人矣。
与人相处之道,第一要谦下诚实。同干事则勿避劳苦,同饮食则勿贪甘美,同行走则勿择好路,同睡寝则勿占床席。宁让人,勿使人让我;宁客人,勿使人容我。人有恩于我,则终身不忘;人有仇于我,则即时丢过。见人之一善,则对人称扬不已;闻人之过,则绝口不对人言。有人向你说某人感你之恩,剩云:"他有恩于我,我无恩于他。"则感恩者闻之,其感益深。有人向你说菜人恼你、谤你,则云:"彼与我平日最相好,岂有恼我、谤我之理?"删恼我者闻之,其怨即解。人之胜似你,则敬重之,不可有妒忌之心;人之不如你,则谦待之,不可有轻贱之意。又与人交,久而益密,则行之邦家,可无怨矣。
覆奏本已上,恐本下急,仓促之间,灯下写此,殊欠伦序,然居家做人之道,尽在是矣。拿去给你娘看后,做一个布袋装盛放在我灵前桌上。每月初一、十五,合家大小灵前拜祭了,把这手卷从头至尾念一道,合家听着;虽有紧事,也休废了!
【译文】
一、立志为君子的重要性
人必须立志,起初立志做君子,但若不坚定,很可能沦为小人。立志就如同为人生确定方向,没有明确的志向,人就容易迷失,无所不为,被众人厌恶。而一旦立下做君子的志向,无论是否为官,都会受到敬重。这强调了志向对于个人品德和社会评价的关键作用。
二、守护内心的纯正
心是一身之主,如树之根、果之蒂。心里存天理、公道,行为就都是好事,成为君子;若存人欲、私意,即使想做好事也难有始有终,还会被人识破。所以要保持内心的纯正,不可让心坏掉。
三、兄弟和睦相处之道
一母同胞的兄弟应和好至老,不可各积私财起争端,也不能因言语小事而面红耳赤。性格暴躁的一方要多担待,另一方要敬重哥哥如敬重父亲一般。若有冲突,要懂得退让、赔礼,甚至借助他人劝解,不可固执不让。以作者自身对无情之人仍保持敬重为例,教导兄弟相处要相互包容、尊重。
四、读书与修身
读书时看到好事要思量将来必定践行,看到坏事要引以为戒;见好人要立志与之一样,见坏人则坚决不学。这样心地自然光明正大,行事也不会苟且,就能成为天下第一等好人。读书不仅仅是获取知识,更是通过思考书中的善恶之人之事来修身养性。
五、与人相处的原则
与人相处要谦下诚实。共同做事不避劳苦,一起饮食不贪甘美,同行不挑好路,同睡不占床席。要懂得谦让,让人而非使人让自己;宽容他人,而非使人容自己。人有恩必不忘,有仇要即时放下。见人善则称扬,闻人过则不言。有人说他人感恩自己,要谦虚回应;有人说他人恼恨、诽谤自己,要以善意回应。对胜己之人敬重,不妒忌;对不如己之人谦虚,不轻贱。与人交往,久而益密,如此行事于家于国皆无怨。
总之,这段内容涵盖了立志、修心、兄弟相处、读书修身以及与人相处等多个方面的人生道理,对于我们的为人处世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示季子懋修书
[ 作者 ]
张居正(1525~1582),明湖广江陵(今属湖北)人,字叔大,号太岳。嘉靖进士,穆宗时,人阁,神宗时,遂为首辅。为政综核名实,信赏必罚,公文纠核甚严,政体为之整肃。为相l0年,海内称治,帝称之为"元辅张少师先生",待以师礼,卒谥"文忠"。并有《张文忠公全集》传世。
【原文】
汝幼而颖异,初学作文,便知门路,吾尝以汝为千里驹,即相知诸公见者,亦皆动色相贺,日:"公之诸郎,此最先呜者也。"乃自癸酉科举之后,忽染一种狂气,不量力而慕古,好矜己而自足,顿失邯郸之步,遂至匍匐而归。
丙子之春,吾本不欲求试,乃汝诸兄,咸来劝我,谓不宜挫汝锐气,不得已黾勉从之,竞致颠蹶。艺本不佳,于人何尤?然吾窃自幸日:"天其或者欲厚积而钜发之也。"又意汝必惩再败之耻,而俯首以就矩镬也。岂知一年之中,愈作愈退。愈激愈颓。以汝为质不敏耶?固未有少而了了,长乃懵懵者;以汝行不力?固闻汝终日闭门,手不释卷。乃其所造尔尔,是必志鹜于高远,而力疲于兼涉,所谓之楚而北行也!欲图进取,岂不难哉!
夫欲求古匠之芳躅,又合当世之轨辙,惟有绝世之才者能之。明兴以来,亦不多见。吾昔童稚登科,冒窃盛名,妄谓屈、宋、班、马,了不异人,区区一第,唾手可得。乃弃其本业,而驰骛古典。比及三年,新功未完,旧业已芜。今追忆当时所为,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甲辰下第,然后揣己量力,复寻前辙,昼作夜思,殚精毕力,幸而艺成,然亦仅得一第止耳。犹未能掉鞅文场,夺标艺院也!
今汝之才,未能胜余,乃不俯寻吾之所得,而蹈吾之所失,岂不谬哉!吾家以诗书发迹,平生苦志励行,所以贻则于后人者.自谓不敢后于古之世家名德。固望汝等继志绳武,益加光大,与伊巫之俦,并垂史册耳!岂欲但窃一第,以大吾宗哉!吾诚爱汝之深,望汝之切,不意汝妄自菲薄,而甘为辕下驹也。
今汝既欲我置汝不问,吾自是亦不敢厚责矣!但汝宜加深思,毋甘自弃。假令才质驽下,分不可强;乃才可为而不为,谁之咎与!己则乖谬,而使诿之命耶,惑之甚矣!且如写字一节,吾呶呶谆谆者几年矣,而潦倒差讹,略不少变,斯亦命为之耶?区区小艺,岂磨以岁月乃能工耶?吾言止此矣,汝其思之!
【译文】
你小时候十分灵敏聪慧,刚学写文章,便知道写作的方法,我曾经认为你是千里马。和我相熟的朋友看到你,也都高兴地祝贺我说“您的几个儿子当中,他应该是最先取得成功的一个。”然而自从癸酉年科举中第,你忽然染上了一种狂傲之气,自不量力地仿效古人,骄矜自满,好比那邯郸学步的年轻人,把自己本有的忘了,只得爬着回家。
丙子年的春天,我本不想让你去应试,是你的几个兄长都来劝我,说不应该挫伤了你的锐气,我只好勉强答应,最终你遭受挫败。你学艺不精,我埋怨你又有什么用呢?可是我私下庆幸地说:“老天大概是要让你厚积薄发吧。”又想到你会记住再次失败的教训,肯低下头来遵守规矩。哪里想到一年里,你越写越退步,越激励你你越颓废。是你的才质不聪敏吗?大概还没有小时候聪慧,长大了却是很懵懵的人。是你不够努力吗?我听说你终日闭门读书,手不释卷。可是才学造诣平常,这一定是你好高骛远,涉猎的方面太广而使得自己精力疲倦,这就是南辕北辙啊!要追求进步,难道不是很困难吗?
想追寻前人的足迹,又合乎当世的准则,只有才华卓著的人才能做到,从明朝建立以来,这种人并不多见。我早年年少登科,得到了人们附会的好名声,胡乱品评屈原、宋玉、班固、司马迁这些人,认为自己了不起,与一般的人不同,以为科举及第是很轻松的事情,于是放弃原来的学业,仿效古人。等到过了三年,学习古典的还没有取得成功,原来的学业已经荒废。回忆当时所做的一切,只能招人讥笑,给自己带来羞辱。甲辰年我科举落第,于是估摸自己的能力,继续以前的学业,不分昼夜地学习,用尽自己的力量,侥幸学业有所成就,然而也只是科举中第罢了,还没有能力在文学界夺得头筹。而今你的才能,不可能超过我,可是不放低姿态按照我成功的路径走,而要重蹈我失败的覆辙,这不是很荒谬吗?
我们家凭读书兴起,我一生尽力追求、努力学习,要留给你们后人的家规,我以为是不敢落后于古代世家的高尚道德。本来希望你们能继承我的志愿,将这种精神道德发扬光大,以便能同伊尹,巫咸这些人一起彪炳史册。哪里想只是侥幸在科举考试中考中一次,来光大我们宗族呢!我的确是爱你很深,对你有殷切的期望,没有料到你过分地看轻自己,甘心做一个平庸的人。
你既然希望我对你不闻不问,我自然也不敢对你严加指责!但是你应该进一步地思考,不要自暴自弃。如果是才质驽钝,自然无法勉强;可是你有能力却不去做,这又能怪谁呢?自己性情怪僻,却归咎到命运,糊涂得很厉害呀!譬如说写字,我啰啰嗦嗦给你讲了几年,可是(你)字迹涂草而且有错误,却没有一点改变,难道这也是命运造成的吗?写字是小事情,但是任随时间流逝就能做好吗?我的话说到这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任环寄子书
[ 作者 ]
任环(1518~1558),字应乾,号复庵,明代山西长治人。幼时即以''充海阔天高之量,养先忧后乐之心"自励。嘉靖进士,历任广平、沙河、滑县知县、苏州同知、按察佥事及山东布政司参政职。著有《山海漫谈》。
【原文】
儿辈莫愁,人生自有定数,恶滋味尝些有受用,苦海中来,必不是极乐国也。读书孝亲,无贻父母之忧,便是常常聚首,何必一堂亲人?我儿千言万语,絮絮叨叨,只是教我回衙,何风霜少,儿女情多耶。倭贼海毒,多少百姓不得安家,尔老子领兵,不能诛讨,啮毡裹革,此其时也。安能学楚囚对尔等相泣帷榻耶?
此后世事不知若何,幸而承平,则父子享太平之乐,愿做好人;不幸而有意外之变,只有臣死忠、妻死节、子死孝,咬紧牙关,大家成就一个''是''而已。汝母前,可以此言告之,不治多话。
【译文】
一、对人生定数的豁达认知
父亲教导儿辈不要忧愁,人生自有定数。尝些恶滋味是有受用的,从苦海中走来,必然不是身处极乐世界。这种对人生起伏的豁达态度,意在让孩子们明白生活中会有困难和挫折,但要学会从中汲取经验和力量。
二、强调读书孝亲与责任担当
一方面,叮嘱孩子们要读书孝亲,不让父母担忧,这体现了对传统美德的重视。另一方面,父亲以自己领兵不能诛讨倭贼海毒为例,表达了自己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他认为在国家有难之时,不能像楚囚那样只知哭泣,而应勇敢担当。
三、对未来的坦然与坚定
对于未来的世事,父亲有着清醒的认识。若承平,则父子享太平之乐,愿做好人;若有意外之变,则要臣死忠、妻死节、子死孝,咬紧牙关成就一个 “是”。这种对不同情况的坦然面对和坚定信念,展现了强烈的家国情怀和道德坚守。
总之,这段文字充满了人生智慧、责任感和家国情怀,是一位父亲对子女的深刻教诲和殷切期望。
吕坤为善说示诸儿
[ 作者 ]
吕坤(1536-1618),字叔简,号心吾,明宁陵(今属河南)人。万历进士。历官山西巡府,刑帮左、右侍郎。为官持政正直,多遭小人非议。曾著书批判朱熹,临终焚毁。孜孜讲学,以明道为己任。著作有《呻吟语》、《四礼疑》、《四礼翼》和《去伪斋文集》。
【原文】
问吉凶于卜筮者,惑也。善则吉,不善则凶。登泰山、造浮图、衣冠土木、谄事鬼神者,亵也。善则福,不善则祸。求人之誉、怨人之毁者,劳也。善则誉,不善尉毁。虽然,此理也,此古圣教人,不得已之说也。至其自为则不然。善者皆凶,而君子不敢避善以趋吉;善者皆祸,而君子不敢忘善以徼福;善者百毁,而君子不敢违善以要誉。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义妇顺,家人和,姻族睦,不伤人,不害物,安常处顺,以求无负于民彝,如斯而已矣!其吉也、福也、誉也,君子之为善自若也。反是,君子之为善,亦自若也。吾为所当为,如饥之食、渴之饮耳;吾不为所不当为,如饥不食堇、渴不食鸩耳。吉凶、祸福、毁誉,听其自来也,于我何与焉?虽然,善难言也。不择善者每失之,或日忘其贵贱,同其尊卑,忍耻包羞,纳侮受欺。善乎?日非也。此老庄也,不然,是以宽为阱也。君子·临下怜爱,乐施好予,善乎?日非也。此释氏也。不然,是以恩为市也。君子推恩有序,由亲及疏,不惜有罪。不忍无辜,是故有杀不为暴,而赦不为仁者,此类是也。或日:正色直言,切责愚悖,尽我实心,忘人怨怼。善乎?日非也。此亲师之道也,不然,是以直贾祸也。君子较其厚薄,观人审己,和平奖劝,以远辱耻,是故有薄责于人为是。而攻人之恶为非者,此类是也。儿辈亦有为善之心矣,余惧其昧于是非,过不及之间也,作此以示之。
【译文】
用卜筮来问吉凶,糊涂。行善就是吉,不行善就是凶。登泰山建造佛塔、修建坟墓,以此谄媚鬼神,是亵渎。行善就是福,不行善就是祸。求人赞誉,怨人毁损,是徒劳。行善就有赞誉,不行善就有毁损。即使这样,这个道理,是圣贤教导人不得已的一种说法,他们自己做事,就不是这样。行善会有凶事,君子不会避开行善来求得好事;行善会遭祸,君子不会忘记行善来期望福气;行善会遭毁损,君子不会违背善心来求得赞誉。父亲慈爱儿子孝敬,兄长友爱弟弟敬重,丈夫义气妻子顺意,家人和谐,亲族和睦,不伤害人,不浪费物,安于常态处世顺遂,只求不辜负人伦天理,就是这样而已。能够吉祥、福气、赞誉,君子行善一向如此。反之,君子行善还是一向如此。我做自己应该做的,就像饿了吃饭,渴了喝水。我不做自己不该做的,就像饿了不吃毒草,渴了不喝毒酒。吉凶、祸福、毁誉,听任它们自己找来,对于我有什么关系呢?虽然这样,行善却难以言说,不懂得选择善恶的人往往搞错。有人说:不顾贵贱等级,彼此平等尊卑,容忍羞耻,接纳侮辱欺压,是善吗?我说:不是。这是老子庄子的道家所为,不是善,而是把平地当陷阱。君子居高临下要庄重规矩,辨别尊卑,不受他人驱使,别人也不侵犯,对照下来,才有了作恶标准宽泛而为善的标准严苛,就是这一类。有人说:不管是非,不论好坏,都慈悲怜爱,乐善好施,这是善吗?我说:不是,这是释迦摩尼的佛家,不是善,是拿恩情做交易。君子广施恩惠有次策,由亲人到生人,不会怜惜罪恶,不会忍受无辜者受苦,对照下来,才有了不为暴力而杀戮,而宽容没有仁爱的人,就是这一类。有人说:严肃的直言相告,痛切的责问愚蠢错误,尽到自己真诚的心意,忘记别人的抱怨指责,这是善吗?我说:不是。这是亲人老师的待人之道,不是善,是以直言招致祸患。君子会比较关系深浅,观察别人审视自己,平和的夸奖劝告,以此远离耻辱,对照下来,才有了认为少责备他人是正确的,而攻击别人的缺点是错误的,就是这一类。儿子里面也有为善之心的,我害怕你们是非不分,把握不好尺度,写这篇文章给你们。
顾宪成作示儿帖
[ 作者 ]
顾宪成(1550~1612),明无锡(今属江苏)人,字叔时,世称东林先生。万历进士,官至吏部文选司郎中,因正直敢谏得罪了明神宗,万历二十二年(1594)革职还乡,与其弟顾允成和高攀龙在无锡东林书院讲学。著有《小心斋札记》、《泾皋藏稿》、《顾端文遗书》。
【原文】
凡为父兄,莫不爱其子弟。今府县考童生,吾始终不欲以汝名闻于主者,非弃汝而不屑也,吾自有说。就义理上看,男儿七尺躯,顸天立地,如何向人开口道个"求"字。孟夫子《齐人》一章,便是这个字的行状。读之汗颜,不可作等闲认也。就命上看,穷通利钝,堕地已定,如何增损得些子。眼前那个不要做秀才,到底有个数在。若可以势求,可以力求,那不会求的便没分,造化亦炎凉矣。就吾分上看,本无尺寸之长。赖祖宗之庇,幸博一第。再仕再不效。有丘山之罪,犹然暖衣饱食,安享太平。昔在大圣大贤,往往厄穷以老,甚而流离颠沛,不能自存。我何人?斯不啻过分矣!更为汝干进,是无厌也。就汝分上看,但在志向何如?若肯刻苦读书,到底功夫透彻。科甲亦自不难,何有于一秀才?若再肯寻向上去,要做个人,即如吴康斋、胡敬斋两先生,只是布衣,都成了大儒。连科甲亦无用处,又何有于一秀才?识得此意,省多少闲心肠,省多少闲气力,便是一生真受用也。记之,记之,无令吾言为伯鲁之简。
【译文】
一、反对求名的义理观
父亲开篇表明不想让子弟以考童生之名被主考官知晓,并非是嫌弃他们,而是有自己的道理。从义理上看,男儿应有七尺之躯,顶天立地,不应轻易向人开口求字。以孟夫子《齐人》一章为例,指出求字的行状令人汗颜,不可等闲视之。这体现了父亲对子弟人格独立和自尊自爱的重视。
二、对命运的理性认知
从命运角度来看,穷通利钝在出生时似乎已有定数,难以增减。当前很多人都想做秀才,但实际上命运自有定数。如果可以靠权势或强力去求,那么不会求的人便没有机会,这会让造化显得炎凉。父亲以理性的态度看待命运,希望子弟不要过分执着于功名。
三、自身的反思与知足
从父亲自身的角度出发,他认为自己并无尺寸之长,全赖祖宗庇佑才有幸中第。再次出仕却没有成效,深感有丘山之罪。然而自己仍能暖衣饱食,安享太平,与古代大圣大贤相比,已过分幸运。因此,为子弟谋求功名是不知足的表现。
四、对子弟的期望
从子弟自身的角度看,关键在于志向。若肯刻苦读书,功夫透彻,科甲也并非难事,不必执着于一个秀才的名号。若再能追求更高的境界,立志做一个有品德的人,就如吴康斋、胡敬斋两位先生,虽只是布衣,却能成为大儒,此时科甲也无用处。父亲希望子弟能明白这个道理,节省闲心肠和闲气力,这才是一生真正的受用。
总之,这段文字充满了深刻的人生哲理和教育智慧,父亲以义理、命运、自身反思和对子弟的期望等多个角度,引导子弟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追求真正有意义的人生。
李应升戒子书
[ 作者 ]
李应升(1593-1626),字仲达,明江阴(今属江苏)人。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授南康推官,为政清廉,民谣有日"前林(南京户部侍郎林学曾)后李,清和无比"。多次上疏议政并弹劾权奸,被魏忠贤系入狱中害死。崇祯初赠太仆卿,福王时追谥忠毅。
【原文】
吾直言贾祸,自分一死,以报朝廷,不复与汝相见,故书数言以告汝。汝长成之日,佩为韦弦,即吾不死之年也。
汝生长官舍,祖父母拱璧视汝,内外亲戚,以贵公予待汝。衣鲜食甘,嗔喜任意,娇养既惯,不肯服布旧之衣,不肯食粗粝之食。若长而弗改,必至穷饿。此宜俭以惜福。一也。汝少所习见游宦赫奕,未见吾童生秀才时,低眉下人,及祖父母艰难支持之日也;又未见吾囚服被速,及狱中幽囚痛苦之状也。汝不尝胆以思,岂复有人心者哉!人不可上,物不可凌。此宜谦以全身。二也。
祖父母爱汝,汝狎而忘敬;汝母训汝,汝傲而弗亲。今吾不测,汝代吾为子,可不仰体祖父母之心乎?至于汝母,更倚何人?汝若不孝,神明殛之矣。此宜孝以事亲。三也。
吾居官爱名节,未尝贪取肥家。今家中所存基业,皆祖父母勤苦积累,且此番销费大半。吾向有誓愿,兄弟二分,必有多取一言一粒。汝视伯父如父,视寡婶如母,即有祖父母之命,毫不可多取,以负如志。此宜公以承家。四也。
汝既鲜兄弟,止一庶妹,当待以同胞。倘嫁于中等贫家,须与妆田百亩;至庶妹之母,奉事吾有年,当足其衣食,拨与赡田收租,以给之。内外出入,谨其防闲。此恩义所关。五也。
汝资性不钝,吾失于教训,读书已迟。汝念吾辛苦励志勤,倘有上进之目,即先归养。若上进无望,须做一读书秀才,将吾所存诸稿简籍,好好诠次。此文章一脉。六也。
吾苦生不得尽养。他日伺祖父母百岁后,葬我于墓侧,不得远离。
【译文】
我因为正直的言论招致灾祸,自己料想唯有一死来报效朝廷,不能再和你相见,所以写几句话来告诫你。你长大成人的时候,能把这些话当做警戒自己的规劝,也就是我虽死犹生的时候了。
你生长在官府,祖父祖母像看待奇珍异宝(拱璧:一种大型玉璧,径长尺二,用于祭祀,因须双手拱执,故名。后比喻极其珍贵的事物)一样看待你,家族内外的亲戚都用对待尊贵公子的方式对待你。你穿着光鲜的衣服,吃着甘美的'食物,喜怒任性,娇生惯养已成习惯,不肯穿布衣旧衣,不肯吃粗茶淡饭。如果长大成人还不能改正,一定会陷入贫穷饥饿的境地。这样就应该用节俭来珍惜眼前的幸福,这是第一点。
你从小见惯我四处为官显赫得意的样子,没见过我做童生和秀才时低眉顺眼谦恭待人的样子,以及祖父祖母在艰难中支撑家庭时的情景,更没见过我身穿囚服被捕入狱,以及在监狱中被囚禁时万分痛苦的情形。你不尝着苦胆去好好想想这一切,又哪里算得上是有人心的人呢?做人不能居高临下,不能仗势凌驾他人。这样就应该用谦恭来保全自身,这是第二点。
祖父祖母疼爱你,你却因为亲近而忘了尊重;你的母亲教育你,你却傲慢而不亲近她。现在我遭遇难以预料的灾祸,你替代我做儿子,能不恭敬地体会祖父祖母的爱护之心吗?至于你的母亲,她还能依靠什么人呢?你如果不孝顺,上天都要惩罚你了。这样就应该用孝心来侍奉长辈,这是第三点。
我做官珍惜自己的名声和节操,不曾贪婪攫取,使自家富裕。现在家中留下的财产,都是祖父祖母勤劳辛苦积累的,况且经历这次大难,已经花费了大半。我曾有誓愿:兄弟三人,财产均分成三份,自己一定不多拿一亩田一粒谷。你要像对父亲一样
对待伯父,像对母亲一样对待寡居的婶婶,即使有祖父祖母的命令,也丝毫不能多占多要,以致违背我的心愿。这样就应该以公平之心来继承家业,这是第四点。你既然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庶出的妹妹,就应该拿同胞妹妹看待她,倘若她嫁到中等或贫穷人家,必须给她一百亩陪嫁田地;至于庶妹的母亲,已经侍奉我多年,应当让她丰衣足食,分给她养老的田地,让她收取田租来供养生活。家里家外进进出出,要严守规矩。这关系到恩德道义,这是第五点。
你天资不愚钝,我教育不够,你读书已经很晚。你要念着我辛勤劳苦,激发志气勤奋学习,假如有考取科举的一天,就先回家奉养老人。如果科举没有希望,也要做一个读书秀才,把我留下的文稿书籍,好好选择和编次。这关系到我们家文章学问一脉相传,这是第六点。
我深以为苦的是人生在世不能为父母养老送终。将来等到祖父祖母百年之后,一定把我葬在他们坟墓的旁边,不能远离他们。
瞿式耜家书
[ 作者 ]
瞿式耜(1590~1650),字伯略,一字起田,明江苏常熟(今江苏境内)入。顺治七年(1650),清兵攻下桂林,城破与总督张同敞皆被执,不屈而死。
【原文】
得汝昨年九月二十二日书,知家乡去年七月已遭蹂躏,家中寸筋不留,止剩空屋数间。汝母闻之,益添忧闷,吾虽百方解劝,而终是难开,缘其子女之念关切,知汝与若妹如此受苦。不容不肠断耳。吾自念若非西抚出门,遭此劫中,自然性命不保。今天公委曲方便,留此一线余生,虽为靖逆受磨,而名节犹彰,残躯犹在。以视家乡被难者,相去何如?以此转自排拔。虽家中所有罄完,总以空华身外臂之,只汝等暨一门眷属无恙,便是大福矣!
可恨者,吾家以四代甲科,鼎鼎名家,世传忠孝,汝当此变故之来,不为避地之策,而甘心与诸人为亏体辱亲之事。汝固自谓行权也,他事可权,此事而可权乎?邑中在庠诸友,轰轰烈烈,成一千古之名,彼岂真恶生而乐死乎?诚以名节所关,死有甚于生者。死固吾不责汝,第家已破矣,复何所恋?不早觅隐僻处所潜身,而反以快仇人之志,谓清浊不分,岂能于八斗槽中议论人乎?别处起义,亦博一名,亦奉有旨,独我常熟起义,原做不成而反受累;受累矣,而又博不得一起义之名,岂不笑杀!痛杀!恨杀!
【译文】
一、对家乡遭难的感慨与自我排解
收到去年九月二十二日的书信,得知家乡在去年七月已遭破坏,家中被洗劫一空,只剩空屋数间。这让母亲更加忧闷,尽管作者百般解劝,却难以消除母亲的忧愁,毕竟母亲对子女的挂念深切,知晓子女受苦,难免肠断。作者自我反思,若不是因外出为官,遭遇此劫难可能性命不保。如今虽因靖逆受磨难,但名节尚存,残躯犹在。与家乡那些遇难的人相比,已算幸运。虽家中财物尽失,但以空华视之,只要子女及一门眷属无恙,便是大福。
二、对子女行为的痛心与责备
作者对子女的行为表示可恨。自家四代甲科,是鼎鼎名家,世传忠孝。在变故来临时,子女没有采取避地之策,却甘心做亏体辱亲之事。子女虽自认为是行权,但作者认为此事不可权。同乡在学的诸友,成就千古之名,他们并非恶生乐死,而是因为名节所关,死有甚于生。作者虽不责备子女求死,但家已破,还有何可留恋?应早觅隐僻处潜身,而不是反以快仇人之志。作者认为清浊不分,不能在八斗槽中议论他人。别处起义可博名,且奉有旨,独常熟起义不成反受累,还博不得起义之名,令人痛惜愤恨。
这段内容既体现了作者在面对家乡遭难时的复杂情感,又流露出对子女行为的不满和期望,展现了作者对名节的重视和对家族传承的坚守。
朱舜水与诸孙男书
[ 作者 ]
朱舜水(1600~1682),名之渝,字鲁王与,晚年到江户(今日本东京)后,改号舜水。明末浙江余姚人,寄籍松江,明清之际的政治家和思想家。他是明末抗清志士,誓不投降,客死异国。
【原文】
我离家三十三年,汝辈之生也尚不得知,况能育养成长?汝父教授糊口,前箬里堰杨姓者来云:我孙甚多。食之繁则家道益致艰难矣。然汝曾祖清风两袖,所遗者四海空囊。我自幼食贫,齑盐疏布。年二十岁,遭逢七载饥荒,养赡一家数十无有不得其所者。汝伯祖官至开府,今日罢职,不及一两有,家无馀财。宗戚过我门者,必指以示人日:"此清官家。"以为嗤笑,非赞美之也。岂但我今日独薄于汝辈?勿怨可也。我今年七十八岁,衰惫不可胜言,思欲得一子孙朝夕侍奉。汝父虽无恙,年将六十,不可远行,且又一家资以为生者。汝兄弟中,择一性行和顺,举止端谨者来。有才者不可来,留以力养父母,主持家门。年十五六岁以上即可。
汝辈既贫窘,能闭户读书为上,农、圃、渔、樵,孝养二亲,亦上也。百工技艺,食其力者次之。万不得已,佣工度日又次之;惟有虏官不可为耳!古人版筑、鱼盐,不亏志节,况彼在安平无事之时耶?发黄齿豁,手足胼胝,来亦无妨。汉王章为京兆尹,见其子面貌蠢恶,毛怪焦枯,对僚属便黯在销声;我则不然也。为贫而仁,抱关击柝,亦不足羞。惟有治民管兵之官,必不可为。既为虏官者,必不可来。既为虏官,虽眉宇英发,气度娴雅,我亦不以为孙。
凡事但禀命十七叔公同汝外祖而行,亦须各讨一亲笔书以为验,勿谓我无书遂不答也。
【译文】
一、家族状况与对子孙的期望
作者离家三十三年,子孙出生时尚不知晓,更谈不上养育他们成长。作者的父亲靠教授糊口,听闻家族人丁增多,生活负担更重,家道艰难。提到曾祖两袖清风,留下的是清贫家境。作者自己自幼食贫,二十岁时遭遇七载饥荒,却能让一家数十口人各得其所。伯祖虽官至开府,罢职后也没多少财产,被人称为 “清官家”,却并非赞美而是嗤笑。作者表示并非自己故意薄待子孙,让他们不要埋怨。如今作者七十八岁,衰惫不堪,希望有一子孙能朝夕侍奉。考虑到父亲年近六十不可远行且要养家,所以让兄弟中选一个性行和顺、举止端谨的人来,有才者留下力养父母、主持家门,年龄在十五六岁以上即可。
二、对子孙人生道路的建议
作者认为子孙既贫窘,闭户读书为上,从事农、圃、渔、樵,孝养二亲也是好的选择。靠百工技艺自力更生次之,万不得已佣工度日又次之,但绝对不可做虏官。以古人版筑、鱼盐为例,说明在困境中也不应亏志节,何况现在并非艰难之时。即便子孙发黄齿豁、手足胼胝而来也无妨。作者表示自己不像汉王章那样因儿子面貌不佳而嫌弃,为贫而仁,即使从事低贱职业也不羞。但强调治民管兵之官不可为,做了虏官的子孙不可来,即便其眉宇英发、气度娴雅,也不认其为孙。
三、行事原则与嘱咐
作者嘱咐凡事要禀命十七叔公和外祖而行,并且要各讨一亲笔书以为验,不要因为自己没写信就不回复。
这段内容体现了作者对家族传承的重视、对子孙的关爱以及在艰难处境下对子孙人生道路的严肃思考和明确要求,展现了作者坚守志节、不慕权势的价值观。
陈确书示仲儿
[ 作者 ]
陈确(1604-1677),字乾初,浙江海宁人。明末清初进步思想家。对程朱理学进行了有力的批判,其思想主要是:"道无尽,知也无尽。"在知行关系上重视行;在人性上,认为后天的学习和教育更重要;批判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观点。
【原文】
端庄静慎者,望而知为学人;慢易轻诞者,望而知为草野市并人。汝举止言动,多不循礼,吾甚忧之。况年渐长大,今又成婚,可不诫哉!今更名汝日翼,字日敬之。
敬于父母则孝顺,敬于夫妇则肃和,敬于兄弟则友爱,敬于朋友则丽益,敬于僮婢则从令,敬于一切世俗则无辱,敬于言则不妄,敬于事则有成,敬于讲诵则有得,敬于作书临文则法日进。记日:"无不敬。"尽之也。
能敬之人,时时见得自己不是;不敬之人,时时见得自己是。故《中庸》言君子,能戒惧而已也;其言小人,无忌惮已也。汝欲为小人也?吾无所复责于汝。将为君子耶?可不于吾言加之意哉!其朝夕省之,毋忽!
【译文】
庄重、大方、闲雅、小心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学者;冷淡、轻慢、随便、虚妄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粗俗鄙陋生意人一类。你的举止言行,大多不遵循礼法,我很担忧你这样。况且你年年逐渐长大,现又结婚,不能不告诫啊!现在把你的名字改成翼,字为敬之。
对兄弟尊敬就友爱,对朋友尊敬就更加紧密,童仆奴婢尊敬主人就是服从命令,对一切风俗习惯敬畏就不受侮辱,对言辞敬畏就不会虚妄,对事情怀敬畏之心就会有所成就,对讲授诵读有所敬畏就会有所得,对写作抄录有所敬畏就技法进步快。记住:什么都要尊敬,就达到最大限度了。
能尊敬别人的人,每时每刻看见的是自己的过失;不尊敬别人的人,每时每刻看到的是自己的正确。凶此《中庸》说有德行的人,能够对自己时时警惕和敬畏,说道德低下的人,没有顾忌害怕。你想成为道德低下的人吗?我就没什么再责备你的了。你将成为有德行的人吗?记得我的言外之意了。一定早晚自省,不要疏忽!
彭士望示儿婿
[ 作者 ]
彭士望(1609-1683),字达生,又字躬庵,一字树庐,江西南昌人。明末诗人。曾奔走仕途,后归隐江西翠微峰,讲学于易堂。与李腾蛟、丘维屏、魏禧等号称"易堂九子"。著有《耻躬堂诗文集》等。
【原文】
少年须常有一片春暖之意,如植物从地茁出。天气浑合只滋根土,美闷春融,绝无雕节,自会发生盛大。
今之少年,往往情不足而智有余,发泄多岐,本地单薄,专力为己,饰意待人,展转效摹,人各自为,过失莫知,患难莫救,殖落岁逝,竟成孤立。千年之木,华尽一朝,良也惜也!
【译文】
青少年必须常有一股春暖大地般的青春朝气,好像植物从大地上破土而出,茁壮生长出来。
细雨滋润着大地和植物根源,天气浑然含润,根部土壤滋润;春风和暖,促进植物勃勃的生长;春意融融,美在其中,发自于内,这绝对没有人工的雕饰,他们自然会生长壮大。
当今的年轻人,往往忠厚淳朴的感情不充足,而小小年纪就一味逞乖巧,弄心计,狡诈诡黠,智巧有余。感情胡乱发泄,根基浅薄。
全心全力为自己,专力为己,饰意待人,虚情假意对待他人。
东奔西走,一味效摹,展转效摹,人各自为,人人都各自为自己。
不知道自己的过失,发现患难的人也不救助,有作为的时机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失去了,似花木歧长,滋养薄弱,终易凋落,殖落岁逝,终于成为一个无用的人。
千年之木,花尽一朝,本来可以生长千年的大树,却只开了一次花就枯萎了,真是太可惜了。
归庄与扶风弟书
[ 作者 ]
归庄(1613-1673),一名祚明,字尔礼,又名玄恭,昆山(今属江苏)人。号恒轩,清初文学家。后人辑有《归玄恭遗著》等。
【原文】
近来见吾弟家庭不和,为之愀然不乐者累日。以先曾祖、先叔祖、先叔累世孝弟敦睦,风流不远,何缘一旦致此纷纷?此非弟之责而谁责乎?叔母素性非不慈者,语言谴诃,出于一时发怒,事过未必有成心。夫以父母有加于其子,自大杖之外,无所不受,况不过语言之间乎?弟既不能下气怡色,曲意承顺,又不能负罪引慝,以格亲心,而反以气相激,有是理乎?闻昨日弟闹于室,裂冠反袂,持刃欲自刺,大为惊诧!或日:"以此恐吓叔母也。"仆反复思之,以为此无赖小人之行径,田野市井之稍知礼仪者不为,扶风未必有如此之心,当是愧十艮其不得于亲,痛自刻责,无地自容而出于此。虽举动粗鲁可怪.其心谅无他也.盖以弟亦曾读圣肾之书.承先世孝弟敦睦之风,未遂以不肖子弟待扶风耳。寡母一子,相依为命,分爨异室,诚所不宜。仆初亦以为不可;既知叔母为此有不得已者,与其沿同爨之名而有不安之实,不若从异室之制而为各便之计。今修茸且毕,择日迁屋矣。即弟意不欲,当以情理相告,和言软语,以徐回亲意,不应直情径行,显然拒高堂之命,伤慈闱之心也。妇人寡居十载,又在始衰之年,在他人犹念之,况人子乎?蓬头攘袂,动欲拼命,此等气质,施诸他人尚不可,况于母乎?即弟有辞,而对母之心已不可问矣。先叔之殡犹在室,死者有知,见子母如此举动,能毋恫乎?先太仆、先待诏家风雍睦,四方观礼,弟乃至得罪于母,他日何面目上先人之丘墓乎?言及此,仆亦为之悲愧欲绝矣!
【译文】
一、对家庭不和的忧虑
作者看到弟弟家庭不和,为此愀然不乐多日。提及先曾祖、先叔祖、先叔累世孝悌敦睦,而如今却出现纷争,认为这是弟弟的责任。叔母素性并非不慈,言语责备多出于一时发怒,事后未必有成心。
二、对弟弟行为的批评与理解
作者批评弟弟不能下气怡色、曲意承顺叔母,也不能负罪引慝以格亲心,反而以气相激。对于弟弟闹于室、裂冠反袂、持刃欲自刺的行为,作者认为若说是恐吓叔母则是无赖小人行径,但考虑到弟弟曾读圣贤之书且承先世孝悌敦睦之风,推测弟弟可能是因愧恨不得于亲、痛自刻责、无地自容才如此,虽举动粗鲁可怪,但心谅无他。
三、对分爨异室的看法及对弟弟的劝诫
作者起初认为寡母一子不宜分爨异室,后了解叔母有不得已之处,觉得与其有名无实的同爨不如从异室之制各便。如今修缮完毕即将迁屋,即便弟弟不愿,也应情理相告、和言软语以回亲意,而不应直情径行拒高堂之命、伤慈闱之心。妇人寡居十载又在始衰之年,他人尚且怜悯,何况人子。弟弟蓬头攘袂、动欲拼命的气质施诸他人尚不可,何况对母。若弟弟有理由,但其对母之心已不可取。先叔之殡犹在室,死者有知,见子母如此举动定会痛心,弟弟他日也无面目上先人之丘墓。作者为此悲愧欲绝,希望弟弟能认识到错误,恢复家庭和睦。
王夫之示子侄书
[ 作者 ]
王夫之(1619-1692),明末衡阳(今湖南衡阳)人,字而农,号姜斋。人清后隐居不仕,学者称船山先生。其学以汉儒为门户,以宋五子为堂奥,而推陈出新,所论多创辟,身遭明亡之痛,尤富民族思想,著述凡52种,有《船山遗书》传世。
【原文】
立志之始,在脱习气。习气薰人,不醪而醉。
其始无端,其终无谓。袖中挥拳,针尖竞利,
狂在须臾,九牛莫制。岂有丈夫,忍以身试?
彼可怜悯,我实惭愧。前有千古,后有百世。
广延九州,旁及四夷。何所羁络?何所拘执?
焉有骐驹,随行逐队?无尽之财,岂吾之积?
目前之人,皆吾之治。特不屑耳,岂为吾累?
潇洒安康,天君无系,亭亭鼎鼎,风光月霁。
以之读书,得古人意。以之立身,踞豪杰地。
以之事亲,所养惟志。以之交友,所合惟义。
惟其超越,是以和易。光芒烛天,芳菲匝地。
深潭映碧,春山凝翠。寿考维祺,念之不昧。
【译文】
立志之初,首先要革除不良习气。不良习气影响人,不需要酒,就足以使人醺醉。它是来去悄然都不见痕迹的。如果与人剧烈争执,那么即使是细微的小事,也会造成冲突毁伤。如果一时沉不住气而狂妄冲动,那么即使有九牛之力也难以制止他。岂有一个堂堂男子汉,愿意亲身去那样做?如此做的人实在值得怜悯,自身也会深觉惭愧!
胸襟眼界要开阔,在我之前有千古之久,在我之后有百代之远。地域广至整个天下,旁及四方之边鄙,我有何拘限牵制呢?
而一个有志的人才,又哪里会庸庸泛泛的与世沉浮呢?无穷的财富,怎会是我要蓄积的物品?而眼前的这班人,都是我该影响教化的对象,只要心中并不在意他们的豪强,又怎会成为我的牵绊?
为人洒脱恢宏,安详和顺,心中便坦然无愧。人格崇高,气度恢弘,胸襟开朗,用这种态度去读书,就能领略古人的意境;用这等胸怀来立身处世,便如同立于豪杰之地;这样去孝事双亲,便能涵养出高尚的志节;这样去交友,就能处事皆合义理。就是因为有这恢宏超然的气度,所以能如此的温和平易。这个人的人品光芒照耀天际,又如花草芳香,遍及大地。如渊深的潭水,澄澈映照,又如同春天的青山,苍翠浓绿。能够享高寿、致吉祥,终身谨念不失。
来源:采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