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潘展乐纵身跃入水中，人们期待着他再次为中国创造新记录。

在北京时间8月5日凌晨举行的男子4X100米混合泳接力决赛上，中国队的第三棒小将孙佳俊以第三名的成绩交棒。作为最后的可能性，压力在还没入水前就已经被潘展乐看在眼里。

对于潘展乐来说，保住奖牌不是目的，他要的是创造奇迹。近一点，再近一点，他需要找到那个打破僵局的契机。当他触壁转身时，机会来了，他成功超越美国选手阿姆斯特朗，追到第二位。

接下来他要完成的，是在剩下不到50米里的距离里，超过身边快速溅起水花的法国选手弗洛朗·马瑙杜。50米，25米，潘展乐准备反超，这是关键的冲刺阶段。只在一瞬间，比赛画面标注的Leader（领先者）字样换到了中国队的赛道。尽管阿姆斯特朗也追赶上来，但潘展乐成功压制着他，直到以手触壁，宣告金牌之争提前结束。

中国队选手潘展乐（右）在最后阶段冲刺 / 图源：新华社记者 夏一方 摄

时间停到了3分27秒46。潘展乐在最后一棒游出了惊人的45.92秒的成绩，创造了历史上最快的接力单棒成绩，这为中国队争得了宝贵的0.55秒的优势。

拿下这块金牌，没有人会不激动。这是第一次，中国男子游泳接力队在颁奖台站在了其他选手之上。要知道，自1960年开始，除了1980年那届莫斯科奥运会美国带头抵制不参赛，这一项目一直被美国队垄断。打破这个记录，意味着什么不需多言。

当然，在这次比赛上，潘展乐再次证明了自己是最快的自由泳选手。在几天前，他刚刚拿下男子100米自由泳的冠军，打破了世界纪录。对于这名在昨天才刚满20岁的小将来说，这只是他的开始。

赛场的奇迹固然令人激动，但助力潘展乐出圈的，还有他那一套“潘言潘语”。他让我们看到了这一届奥运选手的自信、真实和松弛，为万千热爱运动或者不爱运动的观众，都带来了一种新的体育英雄的叙事。

01

自信放光芒

虽然潘展乐注定是今天收获最多关注的人，但他没有独揽这一荣光。

在接力赛后接受采访时，他说多亏了他的好队友，为自己创造了信心和一点点优势。在这个要和各国强者同台竞技的舞台，胜负只在微小的差距。徐嘉余、覃海洋和孙佳俊三人，都成功顶住了压力。

中国队选手徐嘉余、覃海洋、孙佳俊、潘展乐（从左至右）在颁奖仪式后 / 图源：新华社记者 薛宇舸 摄

当然，当潘展乐听到队友们谦虚地说着对今天的发挥还不是很满意时，他又可以直接接过这个话茬，开始他的“潘言潘语”——“虽然他们说什么今天不满意，但比赛已经结束了，冠军是我们的，不满意的应该是别人，不会是我们”。

有礼貌但自信，会说话但耿直，是潘展乐此次巴黎之旅给大家留下的印象。这有他的实力作支撑，但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如何享受自己的成功。

也正因如此，潘展乐在为观众带来一场又一场酣畅淋漓的赛事之外，还为大家创造了很多名场面。

在参加巴黎奥运会前，一脸青涩的潘展乐，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特别想在百米自由泳后，能和查尔莫斯、波波维奇和德雷赛尔等人合张照。

他口中提到的这些人，都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短距离游泳选手。其中，德雷赛尔更是在东京2020奥运会上独揽五枚金牌，创下多项世界纪录。能有机会和他们比赛，想必对于当时的潘展乐来说，是一个相当令人激动的时刻。

7月31日，冠军中国选手潘展乐（中）、亚军澳大利亚选手查默斯（左）与季军罗马尼亚选手波波维奇在颁奖仪式上 / 图源：新华社记者 雒圆 摄

只是，和偶像同台竞技是一回事，直接超越偶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曾在赛前和偶像查尔莫斯打招呼、但却“热脸贴冷屁股”的潘展乐，在创造男子100米自由泳新纪录，一举拿下金牌后，就把心中的不服气和那点抑制不住的得意，全都一股脑地在镜头前吐露了出来。

“我在下面和查尔莫斯打招呼，他一点都不理我，包括美国队的阿雷克西……就是感觉（他们）有点看不起我们那种样子。”说完这句话，他才好像有所反应似的，对着记者直接问道，“这能说吗？”

得到记者“许可”后，他才认真地点了点头，扬眉吐气地说道：“今天终于把他们所有人都拿下了，而且在这么难熬的池子里，打破世界纪录……他们被我拉太多了，已经没办法追上来了。”

对此，很多人都打趣说，这个年纪能藏住什么事呀，这个年纪正是爱告状的年纪。是呀，这个10年前在镜头前狂妄地说出“比孙杨快就够了”的男孩，拼到今天，让全世界的观众都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而他才刚满20岁。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耿直发言，被大家在网上疯狂转发。在现在这个时代，人们渴望看到新的叙事，人们渴望看到更鲜活的精神面貌。不畏惧做自己的年轻人，正在给这个世界注入新的能量。

02

比孙杨快就够了

自潘展乐火了以后，关于他的信息也被热心网友们扒了个底朝天。

大家现在知道，在2014年浙江省运会崭露头角的潘展乐，在镜头前回答未来目标是什么时，他惜字如金地说：“比孙杨快就够了。”

人们也知道了，潘展乐的姥爷，把所有的奖牌都挂在家里卧室的蚊帐上，这几乎要压弯了蚊帐的杆子，但这么做能让潘展乐睡前第一眼和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都是奖牌。

这个来自浙江温州，在4岁半就被温州市少年游泳学校招入选苗班的男孩，从小就展现出了极高的游泳天赋。在2014年浙江省运会之所以表现得这么狂，是因为他在这里拿下了四项个人冠军以及三项接力冠军。几乎在每场比赛，他都能拉下对手好几个身位。

10岁的潘展乐在省运会上夺金

走到更多人面前，是潘展乐17岁这一年，他参加东京奥运会选拔赛，以48.74秒的成绩获得亚军。次年，他追平了宁泽涛保持的100米自由泳全国纪录，以47.65秒的成绩，在2022年世界锦标赛上进入决赛。

接下来，潘展乐的表现不断提升。在2023年，他在杭州亚运会上以46.97秒的成绩，打破了亚洲纪录，成为历史上第五位游进47秒以内的选手。2024年，他在巴黎奥运会上以46.40秒的成绩，再次打破100米自由泳的世界纪录。

在进行男子4X100米混合泳接力决赛前，潘展乐提到了自己的小目标——“争取在20岁生日，接棒干进46秒”。

最终，他做到了。他用实打实的实力，为中国挣到了一枚宝贵的金牌，也为自己带来最难以忘却的生日礼物。

潘展乐发布的微博

潘展乐的意气风发背后，是00后选手们的集体登台亮相，接过了揽金的重担。

射落首金的射击运动员“干饭哥”“阿条姐”，乒乓球混双冠军孙颖莎和王楚钦，助力跳水梦之队取得开门红的昌雅妮，还有盛名在外的双子组合陈芋汐/全红婵，创下中国网球单打历史的奥运冠军郑钦文等，人们发现，年轻一代，带来了一种新的体育精神和面貌。

03

00后“整顿”体育界

在赛后“大胆发言”的中国选手，在今年这届奥运会，还有很多。

网球选手郑钦文在夺得女单金牌后，直白地表示自己夺冠后是真的得意。虽然她自己也说这不太符合中国人谦虚的品质，但“内心是真的有点得意、有点骄傲，也是无与伦比的开心”。

当被问到是否成为真正的“Queen Wen”时，她表示：“我真的在场上征战了好久，突破了自己的极限，所以说Queen Wen这个词，我实至名归。”

8月3日，郑钦文在比赛后身披国旗庆祝夺冠 / 图源：新华社记者 赖向东 摄

郑钦文当然实至名归。在夺得这枚金牌后，她将成为新的叙事，将把女性运动员的商业价值推到一个新高度。自此，小女孩们有了新的偶像。

自信地展示自己的成功，是郑钦文的魅力。网络热词“配得感”，完美贴合了潘展乐和郑钦文的精神面貌——自信、真实，还有那个被说烂的词，松弛。

奥运这场盛大的体育盛事，全球顶尖运动员齐聚一堂，热闹背后免不了根深蒂固的偏见、歧视和冲突，无论郑钦文还是潘展乐，都以自信的姿态，悠然回怼，甚至说上几句“优美的中国话”。

在游泳、网球这种西方人强势的项目里，你在郑钦文和潘展乐身上，看不到弱势者的仇怨和悲情，有的只是大大方方的自我表达。他们都坚信，自身的成功，不会因为嘈杂的质疑和贬损，就打了折扣。

“你不服气，那是你的问题。”

松弛，本身是一种自信且真实的自我表达。这种体育精神的新面貌，普遍体现在新一代的选手身上。

比如，国羽的“梁王组合”， 王昶和梁伟铿，是巴黎赛场的一对活宝。他们一言不合就尬舞，中场休息则瘫坐在椅子上讨论椅子是不是LV的，加之鬼马的打法和庆祝方式，荣获赛场“街溜子”的美誉。

8月4日，中国组合梁伟铿（右）／王昶在比赛中 / 图源：新华社记者 贾浩成 摄

有人质疑，这对组合被过度娱乐化。“街溜子”的称号，掩盖了他们的认真和努力。的确，竞技本身必然不可能轻松愉快，必然意味着难以为外人道的磨难。

与其说他们被过度娱乐化，不如说，他们在高度紧张的竞技中，仍在努力试图享受比赛、创造快乐。

他们所传递的体育精神，不是苦行僧式的悲情，不是圣徒般的自我磨砺，尽管这些都难以避免，但他们仍试图释放一种能够愉悦自我的能量，同时也感染了作为观众的我们。

竞技，的确只讲输赢，但输赢之外，还有运动本身的魅力——健康的身体，强健的心魄、快乐的能量和自信的自我。

赢了固然是英雄，但输了也不意味着人生失败。

梁王组合在决赛中输给了中国台北的选手，但他们赛后依然表示，闯入决赛，还是可以接受的。奥运会结束了，但其实是另一个开始。

拿下网球混合双打银牌的张之臻也说：“一块银牌非常可惜，没有能拿到金牌，但是我之前有说过，银牌是细品的，一开始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过了几天几周之后，你还是会感觉这块银牌很香的。”

8月2日，银牌得主中国组合王欣瑜（左）／张之臻在颁奖仪式上 / 图源：新华社记者 万象 摄

在今年奥运会的舞台上，我们有机会看到了更多富有个性的年轻选手，这为我们宏大的英雄叙事增添了新色彩，也让一种更加真实的感情传递打破了体育的边界。

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中写：“巴黎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市，而我们却很年轻”，希望更多的选手可以在奥运会上玩得开心。

来源：南风窗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贺一

编辑 | 阿树

本文初摘录于：2024-08-06，最后校对或编辑于：2024-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