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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一直责怪自己为什么这样后知后觉。真相一直呈现在我面前。约瑟芬尼,只有约瑟芬尼符合所有的杀人犯要素。她的虚荣心,她的自我为大的信念,她那爱说话的个性以及夸耀自己聪明、指责警察愚蠢,都一再说明了这一点,我却视而不见。

没有念及她是因为她是个孩子。孩子也会杀人,这桩奇特的杀人案恰好在孩童的能力范围之内。老利奥尼迪斯提供了杀人的手法——他亲自给约瑟芬尼绘就了蓝图。约瑟芬尼只要避免留下指纹就能成事,而这一点完全能在她读过的侦探小说里学到。其余的就是从侦探小说中搬来的大杂烩了:小黑本,她的侦察活动以及假装确定了谁是凶手……

高潮的一幕自然是对自己的那次袭击了。这个举动实在太冒险了,她几乎为此断送了自己的小命。但身为孩子的她并没考虑这种可能性。她把自己看做是个女英雄,女英雄是不会被杀的。但她在那儿留下了一点儿线索——洗衣房破椅子上那一小块污泥。约瑟芬尼需要爬上椅子才能把制门器放在门顶,家里其他人则轻轻松松就可以够到。制门器显然错过了她很多次——从地上的擦痕可以看出。她不厌其烦地爬上椅子,把制门器重新放在门顶,手里拿着手帕避免将指纹沾到制门器上。最后制门器终于准确地砸中了要害——和死神的距离曾只有一线之隔。

这个计谋非常完美——所有人都觉得凶手把她当成了目标。她很危险,她知道一些“线索”,被人袭击了!

她故意把我引到了水箱室。在去水箱室之前,还故意把房间弄得乱糟糟的。

从医院回家以后,她却发现布兰达和劳伦斯都已经被捕了,这时她必定很不高兴。案子了结意味着她不得不从聚光灯下走开。

于是她把从艾迪丝房里偷来的毛地黄苷放在自己的热可可里,没喝一口,又把可可留在了门厅的桌子上。

约瑟芬尼预料到保姆会去喝那杯饮料吗?也许吧。从那天早晨的言行来看,约瑟芬尼对保姆极其痛恨。一生都在和孩子打交道的保姆怀疑过她不正常吗?我想保姆肯定意识到了她和别的孩子的不同,知道她不太正常。她智力发育过早,道德观念薄弱。这和遗传因素有关——也许这就是索菲娅所说的因为家族的冷淡狂妄所造成的残忍。

她具有祖母家族的不容人的残忍,具有玛格达的自我中心式的残忍,只从自己的观点出发看事情。她和菲利浦一样敏感,想必也因为被当成了家里的丑孩子、不被人重视而感到痛苦。最后,她还继承了老利奥尼迪斯的古怪品质。她是老利奥尼迪斯的孙女,有不输于他的头脑和智慧——老利奥尼迪斯把爱都给了家人和朋友,她却只留给了自己。

老利奥尼迪斯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家里其他人没有意识到的事情,知道约瑟芬尼可能对自己或他人造成危险。他不让她去上学,怕她会惹出事情。他庇护着约瑟芬尼,把她关在家里,现在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急着要让索菲娅看着约瑟芬尼了。

玛格达仓促送约瑟芬尼出国上学的决定应该也是事出有因——她害怕那个孩子吗?也许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一种本能的母性直觉。

艾迪丝·德·哈维兰又是什么情况?从怀疑、恐惧、进而演变到肯定吗?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这封信。


亲爱的查尔斯,

这封信只有你可以看——如果你觉得应该让索菲娅看的话,可以让她也看看。有人了解真相是非常必要的。我在后门外废弃的狗屋里找到了这个小本子,是约瑟芬尼把它藏在那儿的,小黑本证实了我的猜测。我所采取的行动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这个我现在无法判断。但无论如何,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我不想让那孩子为自己所犯的罪受到折磨。

家族里总会有个“不太正常”的家伙吧。

如果我错了的话,乞求上帝能原谅我——但我这样做完全是出于爱。愿上帝保佑你们大家。

---艾迪丝·德·哈维兰


我犹豫了片刻,立刻把信交给了索菲娅。我们再一次打开了约瑟芬尼的小黑本。

今天我杀了爷爷。

我们一页页翻看着。这是本令人惊愕的作品。在心理学家看来一定非常有趣。它赤裸裸地写出了自我中心主义者受到挫折以后所表现出的强烈愤怒。作案动机全写在里面,尽管在我们看来是可笑而幼稚的。

爷爷不让我学芭蕾舞,所以我决定杀掉他。只要他一死,我们就能去伦敦了,妈妈不会介意我去跳芭蕾的。

我只看了几条记录,但已经够让人震惊了。

我不想去瑞士——我就是不想去。如果妈妈硬让我去,我会把她也给杀掉的——只是我拿不到毒药了。也许能用野草莓,书上说那个有毒。

尤斯塔斯今天惹得我很生气。他说我只是个女孩,做侦探的事很蠢。要是让他知道杀人的是我,他应该就不会觉得我蠢了。

我喜欢查尔斯——但他非常蠢。我还没想好嫁祸在谁身上。也许是布兰达和劳伦斯——布兰达对我很不好——她说我不太正常,但我喜欢劳伦斯——夏洛特·科尔代伊的故事就是他告诉我的——夏洛特在一个男人洗澡时杀了他。这样做非常不聪明。

最后一条记录令我非常吃惊。

我恨保姆……我恨她……我恨她……她说我只是个小丫头。她说我太爱表现了。她让妈妈送我出国……我也要杀她解恨——我想艾迪丝姨婆的药应该管用。如果再发生一起谋杀案的话,警察就会再来,那一定会很有趣。

保姆死了。我很高兴。我还没决定把放有小药片的瓶子藏在哪儿。可能是克莱门丝伯母的房间——也可以放在尤斯塔斯那里。当我年迈将死的时候,我会把这一切都写信交代给总督察,让他见识一下完美的犯罪是什么样的。

我合上小黑本。索菲娅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哦,查尔斯——哦,查尔斯——这太可怕了。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小恶魔——只是——只是她也太可怜了。”

我的感受也是如此。

我喜欢过约瑟芬尼……而且依然喜欢她……你是不会因为对方得了肺结核或某种不治之症而讨厌一个人的。约瑟芬尼的确是一个索菲娅口说的小恶魔,但她是个下场悲惨的小恶魔。她天生就很乖僻——一个生长在畸形屋里的畸形儿。

索菲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她会被送到少管所或一所特殊的学校。过段时间被释放——或是送进精神病院,很难说得清。”

索菲娅听着直打寒战。

“那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只是我不想让艾迪丝姨婆承担罪责。”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我觉得这件事不会公之于众。对布兰达和劳伦斯的审判会草草了事,指控一定不会成立,他们肯定很快就会被无罪开释。

“至于你,索菲娅,我要你嫁给我,”我的声音变得温柔,把她的双手握在手中,“我刚刚收到了分派到波斯的通知。我们一起去那儿,你就把这儿给忘掉吧。你妈妈可以去演戏,你爸爸可以买更多的书,尤斯塔斯则很快要上大学了。别再为他们担心。想着我就好了。”

索菲娅直直地看着我。

“查尔斯,娶我这样一个女人,难道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怕?家族里的不良品质全都集中在约瑟芬尼一个人身上,你说我还怕什么呢?索菲娅,在我看来,利奥尼迪斯家族的勇敢和其他一切美好品质都传承到了你身上。你爷爷对你评价很高,他似乎从来没走过眼,因此你完全没必要否定自己。亲爱的,昂起头吧,未来属于我们。”

“查尔斯,我听你的。我爱你,决定嫁给你,和你幸福一生。”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小黑本,“可怜的约瑟芬尼。”

“的确很可怜。”我附和道。

“查尔斯,真相如何?”爸爸问我。

我从来没对老头儿撒过谎。

“老爸,不是艾迪丝干的,是约瑟芬尼。”我告诉他。

爸爸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想也是,”他说,“我很早就知道是她干的了。可怜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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