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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星期天一大早到达布拉瓦约的,我对这个地方很失望。天气非常炎热,我不喜欢我们的旅馆。尤斯塔斯爵士也特别烦躁,我想这都是因为那些动物木雕惹的祸。特别是那只巨大的长颈鹿,个头巨大,脖子超级长,有一双温和的眼睛和一条垂着的尾巴。它很特别,又栩栩如生。我们已经开始争执它到底属于谁了——我还是苏珊娜。它是我们俩当时各出一半的钱买来的,苏珊娜说她比我年长而且结了婚,所以应该归她。我坚持说是我第一眼就发现了它的美。

同时,我必须承认,它占据了一大片空间。另外,带着四十九个奇形异状、坚硬无比的木雕也是个问题。两个门童一人抱了一堆,其中一个没走几步就弄掉了一组迷人的鸵鸟木雕,头都摔掉了。看到这一惨状,我和苏珊娜都尽量自己多搬些。瑞斯上校也来帮忙,我把那个巨型长颈鹿塞给了尤斯塔斯爵士。就连一贯正确的佩蒂格鲁小姐都没有躲过,她抱了个大河马和两个黑人武士。我感觉到佩蒂格鲁小姐不喜欢我,也许她认为我是个鲁莽、轻佻的女人,反正她尽量躲着我。有趣的是,我觉得她有点面熟,尽管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上午我们基本上都用来休整了,下午开车去马托博山,参观罗兹的墓地[指塞西尔·罗兹(Cecil Rhodes, 1853-1902),英国商人,一八九○至一八九六年期间任开普殖民地(Cape Colony)的首相,在此期间他在南非开矿,赚得大量资产。一九○二年去世后,按照他生前的愿望,被安葬在马托博山(Matopos Hills)。]。我的意思是我们原本是这么计划的,但是到了最后一刻,尤斯塔斯爵士变卦了。他的脾气就像我们刚到开普敦那天早晨一样坏——就是他把桃子摔在地上摔得稀巴烂的那一天!显然一大早到达一个新地方容易让他发脾气。他骂那些门童,骂用早餐时的服务生,骂酒店管理,毫无疑问他也想骂整日晃着铅笔和笔记本的佩蒂格鲁小姐,但我觉得就算是尤斯塔斯爵士,也不敢骂佩蒂格鲁小姐。她就像书中描写的秘书一样高效。幸亏我及时地拯救了我们可爱的长颈鹿,否则尤斯塔斯爵士很可能会把它摔在地上。

再来说我们的出行,尤斯塔斯爵士退出之后,佩蒂格鲁小姐说她也要留在房间,以防老板需要她。最后一分钟时苏珊娜也捎来口信,说她头疼。所以只有瑞斯上校和我开车去了。

他是个奇怪的男人,在人群中还不容易察觉,但当你和他单独相处时,他的个性就彰显无遗。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而他的沉默似乎比言语更有表达力。

那天我们开车穿过黄褐色的树丛去马托博山时就是这样。四周出奇地安静——除了我们的车。我想这应该是人类制造的第一台福特吧!内装已破烂不堪,我虽然不懂机械,但也能感觉到里面的一切都不太对劲。

乡村的景象渐渐地变了,出现了大石头,堆积成奇妙的形状。我觉得像进入了原始时代。有那么一瞬间,尼安德特人对我来说如同爸爸一样真实。我转过身,梦呓般地对瑞斯上校说:“这里肯定曾经有过巨人,他们的孩子就像今天的小孩子玩石子儿那样玩这些石头,把它们堆起来,再推倒。摆得越高越开心。如果让我来给这个地方起个名字的话,我会把它叫作‘巨人之子城’。”

“我们可能不知不觉很接近那个地方了。”瑞斯上校严肃地说,“简单,原始,宏大——这就是非洲。”

我赞同地点点头。

“你喜欢这里,对吗?”我问。

“对,但是在这里住久了……怎么说呢,会让你变得残酷无情,对生死看得很淡。”

“是的。”我说,心里想起哈里·雷伯恩,他就是这样,“但是对弱者就不会冷酷,对吗?”

“谁是‘弱者’,谁不是,人们的见解是不同的,安妮小姐。”

他那种郑重其事的语气吓到了我,我感觉到我对身边的这个男人了解得非常少。

“我想,我指的是孩子们和狗。”

“我可以诚实地说我对孩子和狗从来都不残酷。你并没有把女人列为‘弱者’?”

我考虑了一下。

“不,我觉得我不会,尽管她们确实是弱者。我是说,现在的女人是弱者。但是我爸爸总说,最初男人和女人一起在世界上游走时,他们的力量是相当的——如同狮子和老虎……”

“那长颈鹿呢?”瑞斯上校狡猾地问。

我笑了,每个人都拿那只长颈鹿开玩笑。

“还有长颈鹿。当时的人们是四处游牧的,你知道的,等到他们安居下来、形成部落以后,女人和男人才开始分工,然后女人慢慢变弱了。当然,本质上他们还是一样的——我的意思是感觉是一样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女人崇拜男人的体力,因为她们曾经也有过,而现在失去了。”

“事实上是对祖先的崇拜?”

“差不多吧。”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女人崇拜力量?”

“说心里话,我认为真的是这样。你觉得你看重的是道德品行,但当你陷入爱河时,还是会转而看重原始的力量。不过我觉得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如果你生活在原始社会,会一直这样,但你不是——所以,到最后还是道德品行会占上风。曾经取胜过就永远都可能再取胜,对吧?只是要等适当的时机,就像《圣经》里说的,赌上生命去寻找。”

“最终,”瑞斯上校若有所思地说,“你坠入爱河——然后又失去了爱,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完全是,不过你想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

“但是我不觉得你失去过爱啊,安妮小姐。”

“是的,我没有。”我坦率地承认。

“那坠入爱河呢,有过吗?”

我没有回答。

恰好车子抵达目的地,结束了这场对话。我们下了车,慢慢向那处“世界景观”爬。和瑞斯上校在一起我有点不自在,这不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他把自己的想法深藏在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眼睛里,让我有些害怕。他总能让我觉得有些害怕,我不知道到底该对他采取什么态度。

我们沉默地爬着,一直爬到罗兹安息的地方,周围有巨石守护。这是个奇怪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远离狩猎的人群,空气中仿佛飘扬着赞美粗犷美的永恒赞歌。

我们在那里坐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然后又开始下山,但是稍微偏离了来时的路。有时会走到乱石中,一度还遇到一段陡峭的山坡或者说峭壁。

瑞斯上校先过去,然后转过身来帮我。

“还不如我抱你过来。”他突然说,然后一把抱起我。

当他放下我、松开手时,我感觉到了他的力量。一个铁打的男人,有着钢铁般坚硬的肌肉。我再一次感到害怕,尤其是他并没有走开,而是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凝视着我的脸。

“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安妮·贝丁费尔德?”他突然问道。

“我是个吉卜赛人,来探索世界啊。”

“是的,这倒是实话。报社记者不过是个托辞,你没有记者的灵魂。你是凭自身意愿出来的——来探索人生。但不止如此。”

他想让我告诉他什么?我感到害怕——害怕。我盯着他的脸,我的眼睛不像他的可以掩藏秘密,但它们能惹怒对方。

“那你又为什么来呢,瑞斯上校?”我故意问他。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就要回答我的问题了,然而又明显缩了回去。最后,他带着一种冷酷的戏谑口吻说:“为了野心,个人野心。你应该记得,贝丁费尔德小姐,‘天使们就因为犯了野心罪而降落人间了’[此句出自莎士比亚的著名戏剧《亨利八世》(Henry VIII)第三幕第二场,全句为:“Cromwell, I charge thee, fling away ambition:By that sin fell the angels.”译为:“克伦威尔,你一定要听我的,把野心丢掉。天使们就因为犯了野心罪而降落人间了。”(译本为《莎士比亚全集》,朱生豪译。)],诸如此类。”

“他们说,”我慢慢地说,“你其实是政府的人——说你是特工部的,是真的吗?”

是我的想象,还是他真的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我可以向你保证,贝丁费尔德小姐,我是完全为了个人乐趣才来这里旅游的。”

后来我又回想起这个回答时,意识到其实他的语义有些含糊,也许他就是想要这个效果。

我们又回到车里,再次默然无语。途中停下了一次,在路边的一处仿如原始建筑的地方喝茶。房子主人在园子里挖地,似乎有点不高兴被打扰,但他还是好心地接待了我们,说看看能找到什么吃的。过了很长时间,他给我们端来了一些放了很久的蛋糕和温热的茶,然后又消失在了园子里。

他刚一离开,我们就立刻被一群猫包围了。一共有六只,可怜兮兮地叫着,叫声震耳欲聋。我给了它们几块蛋糕,它们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我又把牛奶倒在茶托里,它们互相厮打抢着喝。

“哦,”我愤怒地叫起来,“它们饿坏了!太狠心了。求求你,再去要些牛奶和蛋糕来吧。”

瑞斯上校应我的请求无声地走开了。那些猫又开始叫。他带回来一大瓶牛奶,那些猫全部喝光了。

我站起身,面色坚定地说:“我要把这些猫都带回去。我不能把它们留在这里。”

“亲爱的孩子,别说傻话了,你不可能带着六只猫和四十九只木雕动物旅行的。”

“先别管那些木雕了,这些猫是活生生的啊,我要带它们回去。”

“你不能做这种事。”我眼含悲愤地瞪着他,但他继续说道,“你觉得我很残忍,但是如果连这种事情都伤感,人是活不下去的。这么做不好,我不会允许你带的。这是个用力量说话的国家,你知道的,我可比你强壮。”

我一向清楚什么时候自己输了。我眼里含着泪向车子走去。

“也许它们只是今天没吃的了,”他安慰我道,“那个男人的妻子已经去布拉瓦约买吃的了。没事的。不过你知道吧,这个世界到处都有挨饿的猫。”

“别……别说了。”我拼命拒绝。

“我是在教你正视生活,教你要学会坚强、铁石心肠——就像我这样。这就是力量的秘密,也是取胜的秘密。”

“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铁石心肠。”我激动地说。

我们上了车,又出发了。我慢慢地冷静下来。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我吃了一惊。

“安妮,”他温柔地说,“我想要你,嫁给我。”

我惊呆了。

“哦,不,”我支支吾吾地说,“我不能。”

“为什么?”

“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从来没有。”

“明白了。这是唯一的原因吗?”

我必须诚实,也应该对他诚实。

“不是,”我说,“这不是唯一的原因。是这样的……我……爱上了一个人。”

“明白了。”他说,“是早就有的吗……我在基尔默登堡号上遇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

“不是,”我轻声道,“是……是那之后。”

“明白了。”他第三次这么说,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我转身看他,他的脸色比过去更显冷峻。

“你……什么意思?”我颤抖着问。

他用令人难以捉摸、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我。

“只是……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听到他的话,我打了个冷战。他的语气中透着我不能理解的坚定,这让我感到害怕。

回酒店这一路我们俩都没再说话。到了酒店,我直接去了苏珊娜的房间。她正躺在床上看书,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头疼的样子。

“我可不愿意做你们的电灯泡。我不傻。”她对我说,“怎么了,亲爱的安妮,出什么事了。”

因为我泪流满面。

我对她讲了那些猫——我觉得不该把瑞斯上校求婚的事告诉她。但是苏珊娜很敏感,我想她看出我不只是因为这件事。

“你没着凉吧,有吗,安妮?这儿这么热,我这么问好像很荒唐,但你一直在发抖。”

“我没事。”我说,“就是有些紧张……我一直有不好的预感,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

“别傻了,”苏珊娜果断地说,“我们来聊些有趣的事吧。安妮,关于那些钻石……”

“钻石怎么了?”

“我不知道它们放在我这里是否安全。之前还可以,没有人会想到它们在我的行李里。但是现在,谁都知道我们是好朋友,然后由你联想到我,我也会被怀疑。”

“但是没人知道它们在胶卷筒里。”我反驳道,“放在那儿很保险,我想不出更好的地方了。”

她犹犹豫豫地表示同意,我们说好等到了瀑布群那边再商量。

火车九点钟出发了。尤斯塔斯爵士的脾气还是不怎么好,佩蒂格鲁小姐看上去也被吓着了。瑞斯上校完全正常,让我觉得回来的路上的对话好像只是我的幻觉。

那晚我躺在硬板卧铺上睡得很沉,做了些噩梦,醒来时觉得头疼,就来到外面的观光平台上。清新的空气令人爽快,放眼四周,目光所及都是起伏的绿色山峦。我喜欢这里——比我去过的任何地方都喜欢。我真希望能住在树丛中的某个地方,永远住下去……永远……

两点半刚过,瑞斯上校在“办公室”里叫我,然后指着罩在树丛上方的一团花环似的白色水雾,说:“那是瀑布散发出来的水雾。我们快到了。”

我仍然沉浸在继一夜噩梦之后刚刚体会到的如梦如幻的幸福中,心里有种非常强烈的情感,好像是回家的感觉……到家了!但是我从没来过这里——又或许在梦里来过?

我们步行从车站来到酒店。这是一幢白色建筑,四周围着电网,为防止蚊虫。周围没有什么大路,也没什么其他的房子。我们走到游廊上,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半英里远处,瀑布就在眼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宏伟美丽的景象——将来也不会。

“安妮,你太兴奋了。”坐下来用午餐时苏珊娜说,“我之前从没见过你这样。”

她好奇地注视着我。

“是吗?”我笑着说,但我自己都觉得笑得不自然,“那是因为我喜欢这里的一切。”

“不仅如此。”

她微微皱着眉头,面露沉思状。

是的,我很快乐,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而且很快就会发生。我感到兴奋,坐立不安。

喝完茶之后我们出去逛了逛。我们坐上滑轮车,面带微笑的黑人沿轨道把我们推到了桥边。

这里的景色非常壮观。峡谷里流淌着湍急的河水,笼罩在眼前的薄薄的水雾时而散开,露出壮美的瀑布群,时而又遮挡住一切,恢复神秘。我脑海中的瀑布也是这样的,有一种飘忽不定的魅力。你觉得你就要看清楚了,却总也看不清楚。

我们过了桥,沿着一条两边摆放着白色石头的小路向峡谷方向走。最后我们来到一大片空地,空地左边有一条通往谷底的小路。

“这是棕榈沟。”瑞斯上校说,“我们要下去吗?还是等明天?下去需要点时间,而且还要爬上来。”

“我们明天再去吧。”尤斯塔斯爵士果断地说。我早就发现他一点都不喜欢剧烈的体力运动。

他领着大家往回走,路上我们与一个当地男人擦肩而过,他后面的女人像是把全部家当都顶在头上了!其中还包括一只平底锅。

“我每次想用相机时都会发现没带。”苏珊娜叹息道。

“这种情形你会经常见到的,布莱尔夫人,”瑞斯上校说,“不必难过。”

我们又回到桥上。

“我们要不要去彩虹森林?”上校问大家,“还是你们怕湿了衣服不想去?”

苏珊娜和我决定陪他一起去,尤斯塔斯爵士回酒店去了。我对彩虹森林很失望,根本没什么彩虹,而且我的衣服全湿透了。不过我们偶尔能透过树林瞥见对面的瀑布,再次感叹这是个多么宏伟的瀑布群。啊,亲爱的、亲爱的瀑布啊,我是多么地爱你,崇拜你!永远崇拜你!

回到酒店时刚好够时间换衣服去吃晚餐。尤斯塔斯爵士似乎对瑞斯上校很不满,苏珊娜和我都小心翼翼地逗他开心,不过效果不大。

晚餐后,他拖着佩蒂格鲁小姐回客厅去了。苏珊娜和我同瑞斯上校聊了一会儿,然后她打了个大哈欠,宣布要回去睡觉了。我不想和瑞斯上校单独待在一起,所以也站起来回房间了。

但是我太兴奋了,根本睡不着,所以就和衣靠在一把椅子上,任由思绪翱翔。我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接近……

有人敲门,吓了我一跳。我起身去开门,一个黑人男孩子递给我一张便条,上面注明是给我的,但笔迹我并不认识。我接过纸条回到房间,手里攥着它站着。最后我打开了它,便条很短!

我必须见你,但我不能到酒店去。你可以到棕榈沟旁边的那片空地来吗?看在十七号客舱的份上,请务必前来。你认识的那个哈里·雷伯恩。

我的心跳急剧加速,几乎要窒息。他在这里!哦,我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我能感觉到他离我很近,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来到了他的隐居之地。

我用围巾把头包上,悄悄地出了门。一定要小心,因为他已经被通缉,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和他会面。我悄悄地溜过苏珊娜的房间,她在熟睡,我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尤斯塔斯爵士?我在他的客厅门外停了一下。是的,他正在向佩蒂格鲁小姐口授工作,我能听到她那单调的声音:“我冒昧地建议,要解决这个有色人种劳动力的问题……”她停下来,等着他继续说,接着我听到爵士气愤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我继续悄悄往前走。瑞斯上校的房间空着,我在休息廊也没有看到他,而他是我最害怕的人!不过我没时间耽搁了,于是迅速溜出了酒店,走上通往桥的那条小路。

我过了桥,站在暗处等待着。如果有人跟踪我,我应该能看到他过桥。但是过了几分钟,没有人过来。我没有被跟踪。我转身走向去空地的路,走了大概五六步就停住了。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不可能是从酒店跟踪我到这里来的,是有人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了。

虽然说不清原因,但我立刻就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面临危险。与我在基尔默登堡号上那天夜里的感觉一模一样,一种本能的危险信号。

我猛然回头看向身后,一片寂静。我又走了一两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来了。我继续往前走,然后转头向身后望,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看到我已经看见了他,就向前跳了一步,跑着来追我。

天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出他个子很高,是个欧洲人,不是当地人。我撒腿就跑,能听到身后追赶的脚步声。我加快速度,眼睛盯着路边的白石头好知道在哪里下脚,这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

我的脚突然失去了知觉,同时听到背后的那个男人发出笑声,邪恶又凶险的笑声。他的笑声还在我耳边回荡,而我整个人已头向下地往下跌——往下——往下——往下,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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