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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聚精会神地听我讲述前面描述的所有经历,让他最吃惊的是钻石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我手里——准确地说是在苏珊娜那里,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当然了,听了他的故事,我意识到这是卡顿的安排——或者说是纳迪娜的安排,毫无疑问只有她的脑子才能想出这个计划。这么一来,跟着她或她丈夫,也无法找到钻石。这个秘密就锁在她的脑子里,“上校”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把钻石交给一个船员来保管!

哈里对原来那起盗窃罪的辩解应该是真的。我们这一系列行动周围一直有那件事的阴影,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没办法公开证明自己无罪。

话题再次回到一件事上,那就是“上校”的身份。他到底是不是佩吉特?

“我觉得是他。”哈里说,“因为我们基本能确定是佩吉特在马洛杀害了安妮塔·格伦伯格,这自然引向他就是‘上校’的推论,原因是‘上校’不会和手下说安妮塔这件事的。只有一件事讲不通,就是你到这里的那天夜里,他为什么想害死你。你看到佩吉特被留在了开普敦,那到下个星期三之前他都不可能到这里。这么个遥远的地方应该不可能有他的手下,所以对付你的计划肯定都是在开普敦安排的。当然,他可以发封电报给约翰内斯堡的某个中尉,让他在马弗京搭上来罗德西亚的火车,但这样一来,就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了。”

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哈里又慢慢地说:“你说你那天离开酒店时布莱尔夫人在睡觉,尤斯塔斯爵士在给佩蒂格鲁小姐口授工作?那瑞斯上校在哪里?”

“我没找到他。”

“他有可能知道……你和我关系很好吗?”

“他也许知道。”我一边思考着一边回答,脑子里回想起那天路上的谈话,“他是个特别有个性的人,”我接着说,“但是和我想象中的‘上校’完全不符。不管怎样,他不可能是‘上校’,因为他是特工机关的。”

“我们怎么知道他是?这是世上最简单的一种伪装了,没有人会出来反驳,然后谣言会迅速传播,直到每个人都相信这是福音书上记载的事实。这种伪装可以为一切可疑行为当幌子。安妮,你喜欢瑞斯吗?”

“喜欢……又不喜欢。他让我有压迫感同时又让我着迷。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就是我一直都有点害怕他。”

“你知道吗,金佰利盗窃案发生时,他也在非洲。”哈里慢慢地说。

“但是他告诉了苏珊娜所有关于‘上校’的事,以及他在巴黎时就想抓到他。”

“伪装——聪明的伪装。”

“但是这么一来,佩吉特又是怎么回事?他受雇于瑞斯吗?”

“也许……”哈里语速很慢,“他压根就没有介入进来。”

“什么?”

“你回想一下,安妮,你听佩吉特自己讲过基尔默登堡号那天晚上的事吗?”

“听过……是尤斯塔斯爵士转述的。”

我又说了一遍。哈里仔细地听着。

“他看见有个人从尤斯塔斯爵士的客舱方向走出来,就跟踪他上了甲板。他是这么说的吧?那么,谁的客舱在尤斯塔斯爵士的对面呢?瑞斯上校。假设瑞斯上校偷偷地溜上甲板,企图袭击你未遂,转身逃跑时在餐厅门前碰到佩吉特。他把佩吉特打倒之后迅速进了客舱,关上门。这时我们追过去,发现佩吉特躺在那里。这个推测如何?”

“你忘了他一直说是你把他打倒的。”

“这个嘛,假设他刚刚恢复意识时恰好看到了我消失的背影呢?他会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我袭击了他?尤其是他认为他一直跟踪的人是我?”

“有可能,是的。”我慢慢地说,“但是这样就改变了原来的一切想法,而且还有其他事情。”

“大部分都能解释。你看到在开普敦跟踪你的那个人和佩吉特交谈过,佩吉特还看了看手表。那个人也许只是在问他时间。”

“你的意思是那完全是个巧合?”

“不完全是。也包含某种手法,为了把佩吉特和整起事件联系起来。为什么选米尔庄园做暗杀地点?是不是因为钻石丢失时佩吉特也在金佰利?如果我没有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谋杀现场的话,是不是他就成了替罪羊?”

“那么你现在认为他是完全清白的?”

“看上去像,但是,如果是这样,我们得搞清楚他那天为什么去马洛。如果他有合理的解释,我们就是找对了方向。”

他站起身来。

“十二点多了,进屋吧安妮,睡一会儿。天亮前我带你上船,你一定得赶上利文斯敦出发的火车。我在那里有个朋友,可以帮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火车开动。你坐到布拉瓦约,再搭去贝拉的火车。我可以再通过利文斯敦的朋友打听出你所住的酒店那边的情况,以及你的朋友们现在都在何处。”

“贝拉。”我思索着说。

“是的,安妮,你必须去贝拉。这些男人的活儿就留给我吧。”

谈论眼下事态时,我们暂时忘却了彼此之间的情感,但是这会儿又回来了。我们彼此都不敢看对方。

“好吧。”我说,就进屋了。

我躺在铺着兽皮的床上,但是睡不着,还能听到哈里·雷伯恩在夜色中踱来踱去的脚步声。终于,他来叫我了。

“快起来,安妮,该走了。”

我顺从地起身走出去。天还很黑,但我知道黎明就要来了。

“我们划独木舟去,不开汽艇……”哈里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脚步,举起一只手。

“嘘!是什么?”

我听了听,什么也没听到。他长期在荒野中生活,耳朵自然比我的好使。不过不久后我也能听到了——是从河右岸方向传来的轻轻的划船声,正在迅速靠近我们的小码头。

我们睁大眼睛使劲儿看,看到水面上有个模糊的黑影。是一条船。接着有火苗一闪,有人划着了一根火柴。借着火柴的光,我认出一个身影,就是在梅曾贝赫别墅里的那个红胡子荷兰人。还有几个当地人。

“快——回屋里去。”

哈里拉着我往回跑,然后从墙上取下两支步枪和一支左轮手枪。

“你会给步枪上子弹吗?”

“我从没上过。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马上就学会了。我们关上门,哈里站在能监视码头的窗户边。船正好划到那里。

“谁?”哈里大叫一声。

来客的企图马上就得到了证实,子弹如冰雹般向我们飞来,幸运的是我们俩都没有被打中。哈里举起步枪,疯狂地扫射。我听到两声呻吟和一阵落水声。

“让我们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冷酷地自言自语,接着拿过另一支步枪,“往后点儿,安妮,看在上帝的份上。子弹装得快点儿。”

更多子弹飞来。一发子弹擦着哈里的脸颊而过,他恨恨地回击。这次他伸手换枪时我刚好上好子弹。他用左手一把搂住我,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才又转向窗口。突然,他叫了一声。

“他们受不了,要撤了。他们在水上,在明处,而且不知道我们这里有多少人。这会儿他们被击退了,但很可能还会再来。我们得准备好。”他放下手里的枪,转向我,“安妮!我的美人!我的宝贝!我的小女王!你真勇敢,黑发巫女!”

他把我搂在怀里,亲吻我的头发、眼睛和嘴。

“现在继续干正事儿。”他说着,猛地放开我,“去把那些煤油罐搬出来。”

我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他在屋里忙活了一阵儿,又上到房顶,手臂夹着什么东西在上面爬来爬去。一两分钟之后他又回到我的面前。

“上船,得把它们搬到岛的另一面。”

我往船的方向走去,他又搬了些煤油罐。

“他们来了。”我小声说。我看到河对岸有影子在晃动。

他向我跑过来。

“我们也准备好了。哦……该死的船呢?”

两条船都漂在河上。哈里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这下糟了,宝贝,害怕吗?”

“跟你在一起就不怕。”

“啊,不过死在一起可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得再想办法。你看,这次他们来了两条船,想要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上岸。现在来点舞台效果吧。”

差不多就在他说话的瞬间,一道长长的火苗从小屋蹿起,火光照出缩在房顶上的两个人影。

“是我的旧衣服和一些破布——应该能骗他们一阵子。来,安妮,我们要孤注一掷了。”

我们手拉着手,往岛的另一边狂跑。岛那边和陆地之间只隔着一道很窄的峡湾。

“我们得游过去。你会游泳吗,安妮?不会也没问题,我能抱你过去。这边船过不来,太多礁石了,但是很好游,而且也是去利文斯敦的方向。”

“我会游一点儿,这么短的距离能游。有什么危险吗,哈里?”因为我看到他的表情变严肃了,“鲨鱼?”

“不不,小可爱,鲨鱼只有海里才有。不过你很机警,安妮。有鳄鱼,这个比较麻烦。”

“鳄鱼?”

“是的,别去想它们——或者念念祈祷词,你觉得怎么管用就怎么来。”

我们下水了。一定是我的祈祷起作用了,我们顺利地游到了对岸。湿漉漉地出来,浑身往下滴水。

“现在去利文斯敦。这条路不好走,而且我们湿透了,更麻烦。但我们必须去那儿。”

这段路简直是噩梦。湿裙子裹在我腿上,袜子不久后就被路边的荆棘勾破了。最后,我停下来,疲惫至极。哈里走到我身边。

“打起精神,宝贝,我来背你一会儿。”

我就像一袋煤似的被他扛在肩上,扛到了利文斯敦。他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不知道。这时,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刚刚出现。哈里的朋友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经营一家卖当地古玩的小店,叫内德。我从来没听哈里提起过他,但也可能之前提起时说的是别的名字。看到哈里浑身湿透,还抱着一个同样湿漉漉的女性走进来,他一点都不吃惊。男人真是太厉害了。

他给我们端来吃的和热咖啡,又让我们先用颜色俗丽的曼切斯特毛毯裹着身体,他去烘干衣服。我们躲在后面的小房间里,没有人能看得到,很安全;而他又去做了一些小心的安排,打听尤斯塔斯爵士一行人的情况,以及他们中是否还有人留在酒店里。

这时,我告诉哈里我是不会去贝拉的。我从来没想过真的去,而在目前的情形下,更没有必要去了。这一计划的原本目的是让敌人以为我已经死了,但现在他们知道我没有死,我去贝拉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可以轻易地跟踪我过去,悄悄地把我给杀了,那里可没有人能保护我。最后我们商量好我去找苏珊娜,不管她在哪儿,然后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能为了冒险而去招惹 “上校”。

我要和苏珊娜安静地待在一起,等候哈里的指令,同时把那些钻石用帕克的名义存入金佰利银行的保险箱。

“还有一件事,”我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应该商定一个密码什么的,以免再次被假信息骗了。”

“这个很简单。凡是我给你的信息,里面都会有一个被划掉的‘和’字。”

“没有这个商标,就是假货。”我小声说,“电报怎么办?”

“凡是我发给你的电报,会署名‘安迪’。”

“火车马上就到了,哈里。”内德探头进来,说完又缩了回去。

我站起身来。

“那如果碰到了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我要嫁给他吗?”我庄重地问。

他靠近我。

“天哪!安妮,如果你和别的男人结婚,我会拧断他的脖子。至于你……”

“怎样?”我兴奋地问。

“我会把你带走,然后把你打得鼻青脸肿!”

“我怎么挑了个这么可爱的丈夫!”我讽刺地说,“还是在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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