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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来了,雨来了,

漫漫黄水压过来了……

——民歌

天亮从坝湾子里爬到大堤上以后,顾不得浑身泥水,顺着大堤向西奔跑着。他要找河防军队,告诉他们日本鬼子渡河的消息。当他跑近花园口渡口,只见前面密密麻麻地站了十几道岗哨。

天亮走近岗哨大声喊:“老总,日本鬼子过河了!日本鬼子在陈留那边过黄河了!”话声还没有落地,两支冷冷的枪口对住了他的胸膛。

“别动!”一个国民党兵喊着说,另一个下级军官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巾牟县的船户。日本鬼子过河了,俺的船也叫鬼子抢走了,你们侠去吧,去救救俺师傅!”

那个军官打量了他一眼说:“船户?船多得很。带走!”

傍晚时候,天亮被送到花园口大堤下一所大庙改成的小学校里。小学校学生已经放麦假,里边驻的是国民党新八师的师部。师部设在一所大殿改建的大房子里,房子很破旧,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挂在房柱子上那盘煤气灯,发出一片惨淡的白光。灯光下,坐着一个大脑袋的国民党军官。

那个军官头也不抬,眼睛也不看,只顾抽他的绿炮台香烟:“你是汉奸!什么时候当的汉奸?快说!”

“我不是汉奸!”天亮气愤地回答。

“还狡辩!你带那么多小镜子干嘛?小镜子可以指示日本飞机去炸弹!”

“我没有带小镜子!”天亮委屈地说。

那个带他来的下级军官忙说:“报告师长!他不是那个货郎挑子,他是那个船户。”

那个军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了烟蒂,乜斜着眼睛横了天亮一跟:“船上装的什么货?扣下来。”天亮说:“我们的船叫日本鬼子抢走了!我是来报信的,你们就把我绑起来……”他还没有说完,从门外又进来一个军官,还带着几个马弁,那个大脑袋师长赶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戴上帽子,“啪”地一声,脚后跟一碰,向那个人敬了个礼。

天亮又被带出去了。

原来那个大脑袋师长姓赖,叫赖金汤,是国民党新八师师长兼郑州开封段的河防司令。来的这个军官叫安录勋,是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的参谋长。安景勋早年毕业于保定讲武堂,从小学过一些历史,读过一点旧兵法,一向自诩为博学多才的“懦将”,因此,颇为自负,总以为自己有战略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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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为他不是蒋介石的嫡系,所以,宦海浮沉,一直只当个没有实权的幕僚。他常为自己“怀才不遇”而愤愤不平。不过,他始终没有放弃出人头地、一鸣惊人的抱负,一有机会他总爱向上递个条陈一类的东西,来显显他这个“宿将”的才干。抗日战争爆发后,他调来第一战区,当上了参谋长,他以为这“出人头地¨的时机来临了。鉴于当时的战局:日寇气焰嚣张,步步进逼,国民党军队一触即溃,一逃千里,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在晋冀鲁豫开辟了根据地,他日夜冥思苦想,终于从放纸堆里得到了启发,想出了两条别出心裁的腹案,他先后两次向蒋介石上书,提出这两条腹案:一条叫“扒黄河”;一条叫“火烧长沙’’。

蒋介石本来是个野心勃勃,刚愎凶残的反动家伙。台儿庄会战以后,全线大溃退,七十万军队被打得稀里哗啦。整个华北地区沦于敌手,上海失守,南京沦陷,武汉也危在旦夕。正在他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时候,他收到了安景勋的这个“扒黄河”的行动计划。他立即批准了这个计划。他这一批不要紧,致使黄河千里怒涛,吞噬中原,四十四个县变成泽国,一千多万人流离失所,一百多万人在滔滔黄水中丧生。

反动派之所以反动,根子在于他们的阶级本性,他们办事,脑子里就是没有“老百姓”这三个字。他们总以为群众可以愚弄,可以欺悔,可以当作鱼肉,可以任意宰割。其实人心乃是最伟大的力量,“人心向背”是改变社会的杠杆。人民眼泪流得多了,会变成汹涌的怒涛,当“万家墨面没蒿菜”的时候,蒋介石也就为他自己掘下了坟墓。

安景勋在赖金汤的师部里坐下来以后,赖金汤忙递过来一支绿炮台香烟。安景勋把烟一推说:“我一向不抽烟!”他叉问:“刚才那是个什么人?”赖金汤说:“一个汉奸嫌疑分子。他造谣

说日本人在陈留过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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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景勋说:“日本人就是在陈留过河了。我们已经派李汉魂、桂永清两部去截击了。”他叉说:“我看你们抓的人太多了。柳树上拴了一大片。哪有那么多汉奸,不要草木皆兵。……”

停了一会,安景勋转了话题:“一号行动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赖金汤说:“三个工兵营连夜挖,挖了不到六十米。这黄河大堤下边厚得很,不好扒啊!”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信笺说:“你看看这个。这是钱侍卫长五点钟从武汉行辕给我打来的长途电话,传达了委员长的口谕。”

赖金汤伸着脖子看了看那张信笺,只见上边写着:委座来电记录。“功甫兄:一号行动计划,务于一二日内完成,不得贻误军机。……”

赖金汤看了这几句话,嘘了一口冷气。四个月前他在开封亲眼看到逮捕韩复榘的场而,后来又听说把他解送到武汉枪毙了。韩复榘的罪状就是“贻误军机”这四个字。那件事情虽然是蒋介石故意演的一场戏,可是对赖金汤这样的人来说,还是“谈虎色变”。他忙说:“参谋长,你看怎么办?我是个武人,当你个学生还不够格,你就坐镇指挥吧!”

赖金汤这个人看上去有点粗,其实他也会放刁。他拖住安景勋“坐镇’’,无非是想把皮球赐给他。

安景勋看着这个黄埔三期的学生如此卑恭,心理上得到一点满足口他笑了笑说:“不能光学会背‘步兵操典’,还得学点兵法。为将者不懂山川地形,不懂河岳地理,只能算一介武夫啊!”

赖金汤忙说:“是是是!”可是他心里并不舒服。

安景勋叉问:“你读过关羽的‘白河之战’吗?”

“关羽?”赖金汤想了一下忙说:“读过,读过,不就是关二爷水淹七军吗?”

“什么关二爷!我说的是陈寿撰的《三国志》,不是《三国演义》。”他接着又摇头摆尾地税:“关羽就是利用白河地形,淹了曹操的全部水师,活捉了于禁。”他说着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不过他利用的是白河,委员长利用的是黄河!金汤兄,这是千秋不朽之功业啊!扒开黄河,不但日寇铁骑裹足不能西进,共产党在西华扶沟这一带的根据地,也就泡了汤喽!委座税,这叫做‘以水代兵’……”说罢他像喝醉酒似地大笑起来。赖金汤也放开嗓子伴和着他的笑声,而且笑得比他还响。

两个人笑罢,赖金汤忙说:“参谋长,是不是叫附近几个联保处抓几千个伕子来,要不恐怕这一两天里扒不开。”安景勋说:“这件事还用不得伕子。他们都是这黄河大堤下的人,叫他们来扒黄河不是等于叫他们扒坑埋自己?我已经想好了办法。你们有多少门炮?”

“榴弹炮只有八门。山炮、平射炮加在一起,共有四十多门。”

安景勋把手一挥说:“全调来!用炮轰!……”

赖金汤说:“好,我这就打电话。”安景勋说:“慢着。重要的是严守机密凸黄河大堤东西十里,渡口官路一律闸死。一定要防此消息传出去。要是走漏了风声,老百姓为了护堤闹起事来……酿成了民变,委员长他是不会承担这个责任的。”他说着看了赖金汤一眼,赖金汤头上渗出了汗珠。他笑丁笑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支票说:“这是委员长汇来的十万元赏金,去郑州河南农工银行提取。休看着处理吧。也可以给弟兄们买双袜子毛巾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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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金汤看到达张十万元支票,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他说:“参谋长,你放心吧,一切由我负责。只是这赏金,你留两万!”

安景勋自负地摇摇头说:“金汤兄!咱们过往还少。我安某一向视金钱如粪土。……”

午夜十二点,隆隆的炮声已经在黄河大堤上震天动地地响起来了。

一团火光,接着足一阵像炸雷似的响声。黄河的浪涛声低咽丁,她像在哭泣,月亮躲在云层里了,她不敢看这一场惨剧的序幕。大堤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居民,都被这突然的密集炮声惊醒丁。他们一一开大门,就听见有人大喊着:“干什么!回去!不准出来!”原来街上站满了警戒的岗哨。“出了什么事?”他们惊慌地互相询问着,环顾着这四刷的一切。睡意消失了。他们挤在茅屋的小土窗子前,看着大堤上像火海一样的亮光,窗户纸忽闪忽闪地响着,夜风不时地进来一股股浓烈的硝烟和呛人的火药味。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却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个粗犷的男声:

“扒黄河了!——”

“中央军要扒黄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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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是从天亮的口中喊出来的。

天亮从师部出来以后,就被两个国民党兵绑在花园口将军坝的一一棵大柳树上。

开初,他看见一群群工兵拿着镐,抬着筐,在大堤上掘上,他还以为是在做工事。后来他从看守他的两个当兵的:口中,渐渐地听明白丁,原来他们是在扒黄河!

这两个国民党兵,一个叫刘转运,一个叫张小孬。傍晚开饭时候,小孬去伙房领来了慎,他一面吃着一面骂着说:“操他娘,这馍又蒸小了。就这我去领馍时候,司务长眼瞪得跟牛蛋一样!说咱俩今儿个没抬土,只给四个。我说:还有个案子哩,又扔给我一个!”他说着对绑在柳树上的天亮说:“今个黑夜你就忍忍吧,饿了长得快。”

刘转运说:“给他一个,给他一个!到哪儿没有行好的,咱不吃他的昧心食。”

小孬听他这么说,只得把一个杠子馍掰了一半递过去说:“给!”天亮愤愤地说:“我不吃!”

小孬眼一瞪说:“嗬!我看你是小孩子乱毡,越扒啦越硬。”他说着,“呸”的一声把一口唾沫吐在那块馍上,接着三口两口吞在肚里。

两个人吃着馍,转运说:“小孬,我咋看今儿个这形势不对哩!好像是要大扒哩!”小孬说:“拉大炮去了,听说师长下命令,今天夜里就要把大堤轰开!”

刘转运说:“啊!这黄河水一出堤可是不得了啊!河身高,河外边地势低,一出堤就像塌了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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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孬说:“管他娘嫁给谁——咱只管跟着喝喜酒。半夜里尿床,他想流到哪儿就流到哪儿。”刘转运说:“你说得倒轻巧。我家是中牟县白沙集的,正在这河下边。家里还有个老爹,有个瞎娘。……”

两个人嘟嘟哝哝地说着,天亮听得清楚。当他听到是真的要扒开黄河河堤时?脑袋里“嗡”了一下,血直往上涌。他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妹妹,想到了他住的村子赤杨岗就在这黄河大堤南几十哩地的一个县里。他整年在黄河上跑,知道这黄河水的厉害,因此,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老总!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少管闲事!”张小孬骂着。

“你们这是扒黄河,伤天害理!”

“你再咋呼,我揍你!”小孬挽着袖子想吓唬他;,

天亮是个有血性的小伙子,他想着南岸的几千个村庄,胆子忽然大起来,他愤怒地喊着:“我就是要喊!你们要扒黄河!不得好死。”接着,他又大声地吆喝着:

“扒黄河了!中央军扒黄河了!”

“咯嚓”一声,一根柳棍从柳树上被撅下来。小孬拿着柳棍说:“我操你娘!我看你这嗓门比拉警报还响!我叫你喊!”说着“啪”的一,棍子抡在天亮的腿上。

棍子并没有使天亮屈服,他反而喊得更响了:

“老蒋扒黄河了!黄河开口子了!”

柳棍不停地朝他身上打着,他也不停地喊着。正在这时候,赖金汤来在大堤上。他听见这个大声呼喊的声音,吃丁一惊,忙问:“这是谁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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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撑船的小伙子!”一个副官回答。

赖金汤一听这活,一股怒火往上冲,拉住那个副官的衣扣,劈劈啪啪地打起耳光来。他骂着:“他妈的,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你们是想要我上军事法庭?……”

打了一阵后,他又喊着:“赶快去!用毛巾塞住他的嘴!扔到黄河里,扔的远一点,不要让尸体浮上来。”这个副官挨了俩耳光,自然也不会赔本,他回手把张小孬和刘转运各打了四个耳光。

夜深了。

天亮被反绑着手,塞住嘴,一拐一拐地走到了黄河花园口东边的大堤上。他望了望天,天上黑漆漆的,月亮也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云层里了。他望了望远处,远处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黑影,只有大堤下的黄河水在低声呜咽着。他知道他们要把他送到什么地方去,他的眼睛潮湿了。

“唉!俺妈白养活我这么大,她们还在要饭吧?”他心里想着,两滴热泪流在腮帮子上。他想起了师傅梁恩老汉对他的开导,想起了粱晴那细条的身影,他想起他们那一条小船,想起他妈第一次送他来船上的情景。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前年春天,因为他妹妹嫦娥摘了地主海骡子家几个豌豆荚,他和海骡子的孩子福运打起来,他妈和海骡子吵了一架,他妈怕他在家闯祸,就把他送到梁恩老汉的船上来当学徒……多快啊,一旺眼已经两年了。然而,谁能想到,天亮他今天要…

“你走啊!磨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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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吆喝,打断了天亮的沉思。他又挪动了脚步。一

押送天亮的还是刘转运和张小孬。

小孬说:“转运哥,你说咱们两个挨这一顿揍亏不亏?瞧!把我的牙都打流血了。”

转运说:“要倒霉,放个屁也砸脚后跟!谁叫咱们摊上这个差事!”他又指了指天亮说:“小心点。’’张小孬说:“飞不了他!”他说着用枪托捣了一下天亮的脊梁,吆喝着说:“你不会走快点!蚂蚁叫你踩死完了!”刘转运也说:“姓海的!你别想捣蛋。老实对你说,河大王给你下请帖了!你也别怨俺弟兄俩,我们是执行上级命令。我看你就不老实!你别想着这麦棵子深了,你要拚上命拔起腿来往大堤下…跑,我们追不上你,你有枪子跑得快没有?你也别想着这月黑头,看不清休,老子长的有夜服!”

小孬说:“别和这个死鬼咿嗦,剩几口气儿暖暖肚子。”刘转运说:“我咋看他不老实!”他说着“啪”的一声朝着天亮后脑勺打了一巴掌,嘴里说着:“你还不快走!快点。”

这一巴掌打得很响,但天亮却没有感觉到疼。这一巴掌把天亮打醒了!他想,莫非这个当兵的想救我?他心里顿时胆大起来,又走了半里路,天亮站住不走了。小孬踢着骂着:“你要干什么?休想干什么?”天亮嘴里塞着毛巾摆着头,唔唔呀呀地说着。

刘转运把他嘴里昀毛巾拿掉,瞪着眼问:“你要干什么?”天亮说:“我要拉屎!”

小孬蜕:“毛驴上套屎尿多!你这穷事还真不少。走!”天亮说:“那我拉在裤子上吧?”刘转运说:“算了,他要真拉在裤子上,咱们俩在后边可真够受。管天管地,管不住屙屎放屁。给他解开吧!”他说着掏出小烟袋,自己点着了一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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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孬先把子弹“哗”地推上枪膛,然后解了绳子说:“你就在这儿解。”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天亮飞起一脚,把他的枪踢了一丈多远。刘转运的烟袋锅也被打飞了,火星子乱冒。张小孬猛扑过来要抱天亮,却被刘转运从后边拦腰抱住,他喊着:“我叫你跑!我叫你跑!”两个人撕扭在一块,天亮趁这个时候,拔起腿来飞也似地向大堤下跑了。

小孬被转运抱住,急得喊了起来:“转运哥,是我。你瞎了!”这时刘转运才松开手说:“咦!是你啊!我可不就是瞎了,你赶快给我吹吹眼睛,疼死我了。1

“眼埋迷了什么东西?”

“烟灰!”

小孬给他搿着眼皮吹了两下,说:“追!咱们快追!”

刘转运一把拉住他说:“小孬,我看你是装傻充愣呢,还是心里就没有三回九转口我问你,你家在哪里?”

小孬说:“周家口茄子湾。”

刘转运:“这黄水一出堤,别说体茄子湾,南瓜湾也得给你冲个吊蛋净光!咱追他干啥,叫他回去传传信,大伙兴许还能逃个活命。……”

小孬说:“咱回去咋交差哩?”

转运说:“咋交差?吃竹竿,屙笊篱——编!来,咱俩先歇会儿。”

两个人说着,坐在大堤上堆的石头上吸起烟来。

约莫有一袋烟的工夫,只听见南大堤下一个宏亮粗犷的声音在一个村子里喊起来:

“老乡们,老蒋扒黄河了!”

“黄河快开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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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像巨雷,响彻在原野,响彻在黄河南岸的每一个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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