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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四月初四日,离择定的大顺皇帝登极大典的日子只有两天了,所以定于巳时整在皇极门的演礼是一次隆重的正式演礼,要做得像真的一样。
昨天下午,由天佑阁大学士牛金星领衔,礼政府尚书巩焴副署,通告中央各衙门,初四上午在皇极门演礼,文武百官必须在辰时二刻进入午门,准备排班。不参加演礼官员,倘有紧急事项要进入紫禁城中,统由东华门进出。这一简单通告,也用拳头大的馆阁体正楷写出,贴在承天门的红墙上。
大顺皇帝驻跸武英殿后,皇宫中的事务繁多,既要指挥数百人加紧清理各宫中和各内库的金银宝物,又要管理留在各宫中的宫女太监,还要照管不少年老的宫眷,以示新朝的宽仁厚泽。在明朝,有一套臃肿庞大的太监组织,分为十二监,下边又分为二十四衙门,分管宫中事务。如今太监二十四衙门全部瘫痪,凡留在紫禁城中的太监都暂时养着,白吃闲饭,等候发落。一部分继续供职的太监,因为大顺朝对他们不敢信任,都没有重要职掌。由于这种暂时的特殊情况,宫中的大小事都听命于吴汝义了。为着文武百官在皇极门演礼的事,两天来他忙得不亦乐乎。
登极演礼已经进行了几次,但都是小规模的,也不在皇极门。今天是为后日的登极大典作一次正式演习,所以特别隆重。关于登极大典如何进行,如何布置,吴汝义连听也没有听说过。今天的老太监中也只有极少人看见过十七年前崇祯登极的典礼盛况。而由于朝廷上斗争激烈,政局屡变,曾经亲眼看见崇祯登极大典的文臣已经没有了。但新降的文臣中参加过如万寿节、元旦贺朔等大朝会的人不少,而且有专门记载礼制的书,所以吴汝义会同礼政府和鸿胪寺官员共同研究,拟定详细仪注,前几天将“典礼仪注”呈报丞相牛金星,然后由丞相恭呈御前审阅。李自成用朱笔批了一个“可”字。如今就是依照这份“钦准”的“大典仪注”进行。
鸿胪寺的赞礼官须要仪表堂堂,声音洪亮。原来的鸿胪寺官员,过去人浮于事,在北京城破之后,许多人对明朝怀有忠节之心,不愿很快向礼政府报到投降。随后见刘宗敏大批逮捕明臣,拷掠追赃,人们认为李自成果然是“贼性未变”,决非开国创业之君,更加不愿投降,有的逃出京城,有的藏匿不出,很重要的鸿胪寺几乎成了一个空荡荡的衙门。所以近几日来,在民间选拔仪表堂堂和声音洪亮的人,日夜训练,充实鸿胪寺官。在举行登极大典之日,鸿胪寺将要办四件事:一是派出一部分赞礼官在皇极殿赞礼;二是派一部分赞礼官在承天门颁诏时赞礼;三是在南郊祭天(称为“郊天”)的场合赞礼;四是为数百位参加大典的文武群臣准备欢庆宴席并为宴会赞礼。现在因为鸿胪寺人数不足,已经决定只在皇极门演习皇极殿的登极典礼,省去其他演礼。
今日演礼是登极大典前,专为供李自成偕丞相亲临左顺门楼上凭窗检阅的最后一次演礼。关于文武衣冠,刚进北京后就日夜赶制,所以今日文官必须一律蓝袍、方领、蓝帽、云朵补子,六品以上的在帽顶插一雉尾。武将也是一样,只是补子的图样与文官不同。
锦衣力士举着皇帝的全部仪仗,从皇极门丹墀下分两行夹御道排列,一直排到内金水桥边,最后是一对毛色油光,金鞍玉辔的纯黄色高大御马。
穿着彩衣的象奴从宣武门内象房中牵来六匹大象,守卫午门,以壮观瞻。午门有三个阙门,每一阙门分派两只大象,相向而立。不无遗憾的是,有一只大象正患眼疾,见风流泪,所以后来民间传言,大象为亡国哭泣。
却说李自成在前天听了牛金星关于皇极门正式演礼准备情况的禀报,又看了礼政府呈上的详细仪注,心中十分高兴。可惜,昨日上午召见一群文臣之后,有两件事破坏了他的心情。一件事是王长顺的“闯宫直言”,使他忽然明白了他的人马进北京后纪律败坏,发生了许多起抢劫财物和奸淫妇女的坏事。另一件事是听了刘体纯的面奏,惊闻满鞑子多尔衮已经在沈阳调集人马,准备南犯,又面奏吴三桂无意投降,打算固守山海卫,等待满洲兵南来。这两件事都出他的意料之外,使他整个下午在武英殿西暖阁,虽然也批阅从各地送来的军情文书,但是更多的时候在思考、彷惶,有时几乎是坐立不安。关于部队的纪律败坏,他后来因为想着还有李过、罗虎、李侔的人马,还有双喜率领的御营亲军,合起来有一万多人马仍然纪律严明,士气如旧,缓急时十分可用,心中也就慢慢地宽慰了。但是满洲人和吴三桂的情况最使他难以放心。他几次在心中自言自语:
“万一吴三桂同东虏勾结,与我大顺为敌,岂不使局势大坏?......唉,那就糟了!”
初三日的一个下午和晚上,李自成不急于召见刘宗敏、牛金星和宋献策等商议大计,只是因为,一则他要等候唐通和张若麒明天回京,带回吴三桂方面的真实消息,不见到他们他不肯放弃最后的和平希望;二则他于初六日登极的决定未变,明日文武百官在皇极门正式演礼的决定未变,他决不愿取消明天上午的演礼,也暂时还不愿使群臣知道刘体纯向他秘密面奏的关于满洲与吴三桂的真实消息。他知道,如果过早地泄露了消息,必将使举朝震骇,群臣对演礼也就没有心情了。
晚膳以后,吴汝义向李自成面奏皇极门演礼的事一切准备就绪。礼政府定于巳时开始演礼,文武群臣都将在巳时前一刻进入午门,登上丹墀排班。请皇上于辰时三刻驾临文华殿,然后登左顺门凭窗观看演礼。李自成问道:
“群臣对明日皇极门演礼的事有何话说?”
吴汝义回答说:“群臣渴望陛下于初六日举行登极大典,所以对明日皇极门演礼事莫不精神振奋,喜形于色。那班在西安和来北京路上的新降文臣,尤其是进北京后的新降文臣,盼望陛下登极之心更切。听说所有降臣都赶制了朝冠朝服,一时买不到合用雉鸡翎,就向优人们借用。”
李自成微微一笑,问道:“孤命你差人去通州叫罗虎前来见孤,他何时来到?”
“他听说皇上要他留后北京数日,所以连夜将全营操练之事向将领们安排一下,明日上午必会尽早赶到。他来到后先到午门见臣,略事休息用膳,臣即引他进宫,叩见陛下。”
李自成略停片刻,又说:“你今日速在皇城外为罗虎寻找一宽大住宅,连夜打扫粉刷,务要焕然一新。一切家具陈设,都要有富贵气象。床上锦帐、被褥、枕头等物,一律崭新,你可命太监从内库中取出,宫中没有就到前门外铺子购买,务要丰富。”
“皇上为何......”
“罗虎自幼随孤起义,屡立战功。本来在西安时应该给他封号,孤因想着北京登极后还要封一批武将,所以对他暂缓加封。今日听说我大顺到北京以后,有许多营军纪败坏,失去人心,叫孤十分生气。倒是罗虎的五千人驻防通州,军纪严明,每日操练不停。还听说罗虎在通州的诸多行事,颇有古名将之风。孤决定在这两天之内,就提前下敕书封罗虎为潼关伯。等孤登极之后,在此不多停留即驾返长安,经营江南,给罗虎三万人马镇守北京,作国家北方屏藩。所以你要从明朝公侯大官的府第中寻找一处大的宅院,连夜打扫修缮,尽心布置,暂供罗虎封伯后住家之用。”
吴汝义满心高兴,因为他认为一则罗虎确实应该封伯;二则在罗虎封伯之后,他自己和一些有功将领当然也就跟着受封了。他叩头说:
“谨遵圣谕,臣马上就办理妥当。”
李自成下令为罗虎寻找和布置豪华住宅本来另有用意,但是他没有说出口来,要等今天晚上他才说出。吴汝义走出武英殿以后,心中感到奇怪:罗虎没有家眷,一个人在此,封伯何必要一处豪华的住宅?何必要在几天之内就一切准备停当?
吴汝义退出以后,李自成又继续批阅文书。有两件紧急的军情文书他必须赶快批复,一件是奉命留守西安、总理朝政的大将田见秀来的火急奏本,禀报说河南各地以及山东境内,虽然派去了地方官吏,但无重兵弹压,处处情况不稳,已经叛乱迭起,有随时崩解之势。另一件是刘芳亮从保定来的急奏,禀奏他占领了保定和真定之后,豫北三府①与冀南三府②人心未服,局势不稳,处处作乱,粮食征集困难。看了这两件奏本以后,李自成的心情沉重,不觉叹了口气,在心中对自己暗暗说道:
①豫北三府——卫辉府、怀庆府、彰德府均在黄河以北。
②冀南三府——河间府、顺德府、大名府均在保定以南。
“登极事要如期举行,赶快回到长安,腾出一只手平定叛乱,稳定大局,另一只手平定江南!”
忽然有轻微的环佩声和脚步声来到他的身边,同时一阵甜甜的芳香扑来。他忍不住回头一看,看见王瑞芬来到身边,服装淡雅,面如桃花,唇如渥丹①,不觉心中一动。王瑞芬躬身说道:
①渥丹——鲜红雨润泽。此是习用的古汉语词。
“启奏皇爷,天气不早,已经二更过后了,请回后宫安歇。”
王瑞芬的美貌和温柔悦耳的声音顿然减轻了李自成心头上的沉重。他忽然想到已经有两夜不曾“召幸”的窦妃,昨日早晨和今日早晨看见窦妃的眼睛分明在夜间哭过,忍不住问道:
“窦妃可在东暖阁就寝了么?”
王瑞芬回答:“因皇爷尚未安歇,窦娘娘不敢就寝,正在东暖阁读书候旨。”
李自成很爱窦妃,立刻吩咐说:“你去传谕窦妃,今晚到西暖阁住。孤要看几封紧要文书,过一阵就回寝宫安歇。”
“奴婢即去传谕!”
王瑞芬到仁智殿东暖阁向窦妃传下了皇上的口谕之后,窦妃霎时间脸颊飞红,一阵心跳,一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珠被薄薄的一层泪水笼罩。王瑞芬说道:
“请娘娘略事晚妆,等候圣驾回寝宫。奴婢去将御榻整理一下。”
王瑞芬走后,立刻有两名宫女进来,用银盆捧来温水,伺候窦妃净面,然后服侍她将头发略事梳拢。头发上的许多首饰都取了下来,放在首饰盒中,只留下一根翡翠长簪横插髻中,一朵艳红绢花插在鬓边。她本来天生的皮肤白嫩,但为着增加一点脂粉香,她在脸上略施脂粉,似有若无。晚妆一毕,在几个宫女的陪侍下来到西暖阁皇上寝宫,等候接驾。
窦妃命宫女们都去丹墀上等候,圣驾回来时立刻传禀。她看见御榻上的黄缎绣龙被子已经放好,又闻见寝宫中有一股令她春心动荡的奇异香气,趁着宫女们不在跟前,向王瑞芬悄悄问道:
“你怎么在博山炉中又加进了那种异香?”
王瑞芬凑近窦妃的耳朵含笑答道:“奴婢但愿娘娘早生皇子,使大顺朝普天同庆。”
窦美仪从脸上红到粉颈,低下头去,没有说话,只是感激王瑞芬对她的一片好心,在心中说道:
“好瑞芬,只要我日后永保富贵,一定报答你的好心!”
这一夜,窦美仪重新在御榻上享受了皇上的浓情厚意,恩爱狂热时仍如往夕。她确实希望赶快怀孕,为皇上早生皇子。但是她毕竟是深受礼教熏陶的女子,新近脱离处女生活,而与她同枕共被的是一位开国皇帝,非一般民间夫妻可比,所以她在枕席间十分害羞,拘谨,被动,只任皇上摆布,自己不敢有一点主动行为。但是她心细如发,敏感如电。她深知道皇上虽然贵为天下之主,但毕竟是个人,是她的丈夫,在御榻上他和常人一样。今夜她常常从皇上的一些漫不经心的细微动作中,从他的偶然停顿的耳边絮语中,感到他的心事很重,异于往日。她不敢询问一句话,只是在”心中问道:
“初六日就举行登极大典,明日皇极门演礼,难道还有什么大事使皇上心中不快?”
玄武门上响过了五响报更的鼓声以后,窦美仪和李自成几乎是同时从枕上醒了。前两夜李自成因为国事烦心,没有让窦妃陪宿,总是不待玄武门的五更鼓响便猛然醒来,而当第一声鼓声传来时他已披衣坐起,不待呼唤,那四个服侍他穿衣和盥洗梳头的宫女立刻进来。这情形独宿在东暖阁的窦美仪十分清楚,因为她醒得更早,这时正由宫女服侍,对着铜镜晨妆。尽管因为偶然独宿,感到被皇上冷淡,不免妄生许多疑虑,只怕常言道“君恩无常”,但又敬佩皇上不贪恋女色,果然不愧是英明的开国皇帝。但是今日早起①,她却是另一种心态。
①早起——这两个字构成一个名词,即早晨、清早之意。“起”宇读去声,音如“气”宇,读音较轻。
今日她仍然像往常一样,不到五更就一乍醒来,本应该立即起床,在皇上起身前回到东暖阁,梳妆打扮。然而经历了两夜的空榻独眠,昨夜又回到了皇帝的御榻上,她备感幸福。虽然醒来很早,却有一种什么力量不使她起身。四月的北京,五更仍有浓重的寒意,而仁智殿没有地炕,她侧卧在皇上的怀中感到温暖幸福。她将头枕在皇上的一只十分健壮的左胳膊上,当她想起身时,却感到皇上的另一只搂紧她的右胳膊并没有放松的意思,她忽然在心中充满幸福地想到白居易的诗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不觉从脸上绽开了一朵微笑。但李自成并没有觉察窦妃的心思。他正在心情沉重地思虑着唐通和张若麒今日可能会带来什么消息。他想着,原来没料到的一次战争,恐怕不可避免;又想着进行大战会有许多困难,但不打又不行。因为正思虑着这些令他十分操心的军国大事,所以几乎将窦妃忘了。
忽然从武英殿传来了云板①两声,李自成和窦妃同时听到,不觉吃惊。李自成将窦美仪轻轻一推,向外边值班的宫女们问道:
①古板——铜制打击乐器,形似云朵,故称三板。此处作传递消息之用。
“什么事,快去询问!”
窦美仪赶快下了御榻,随便按好衣服,向东暖阁走去。李自成也披衣下了御榻。有四个服侍穿衣、盥洗、梳头以及整理御榻的宫女进来。
李自成又问道:
“王瑞芬在哪儿?什么事敲响云板?”
王瑞芬掀帘进未,向皇上说道:“奴婢来到!”随即趋前几步,双手呈上一个小封,又说:
“这是李双喜将军亲手交给奴婢的,请皇爷一阅。”
李自成匆匆拆开批一“密”字的小封,抽出一张用行楷书写的揭帖①一看,忽然脸色一寒,跺了一脚,随即将揭帖重新叠好,装进小封,在心中问道:
①揭帖——臣下呈给皇上的一种公文,为着迅速奏明事件或意见,形式上比奏本随便,称做揭帖。另外,不具名的招帖,用以攻击或揭露别人的丑闻隐恶也叫揭帖。
“在北京城中驻扎着数万大军,竟出了这样怪事!”
李自成左右的宫女们不知道夜间出了什么大事,心中一惊,悄悄地交换眼色。李自成盥洗、梳头和穿好衣服后,将御案上的揭帖揣进怀中,由几个宫女侍候,大踏步往武英殿去。
窦美仪因为今早偶尔春宵贪眠,不曾像平日提前两刻起床,所以现在还没有打扮完毕。一个宫女在窦妃的梳妆台前放一只成化年制粉彩凤凰牡丹瓷绣墩,上边放一个厚厚的黄缎绣凤软垫,窦妃坐在上边,对着铜镜,让一个有经验的宫女替她梳头。她的头发特别美,比两个宫女合起来的头发还多。当她的头发打散时,可以一直垂到地上。此刻头发已经梳好了,宫女正在仿唐代宫中的发型为她梳拢。她虽然不知道北京在夜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皇上身边的宫女们已经告诉她皇上拆开一个密封后脸色不好,还在金砖①上跺了一脚。她也明白,皇上对前朝的太监很不放心,怕他们心怀故主,既要防备他们行刺,也防备他们窃听机密。武英殿中一律由宫女侍候,也不准太监们进入仁智殿院中。夜间如果有重要急奏,李双喜到武英殿西南角,即进入仁智殿院落的人口处,敲响云板。在西厢房值夜的宫女接了急奏,交给寝宫的宫女头儿王瑞芬,马上转呈皇上。看来这密封中所奏的必非小事,更非平安吉报。窦美仪已经铁了心要做大顺朝开国皇帝的一位贤妃,此刻她对着铜镜,望着宫女替她梳拢头发、插上首饰和宫制鲜花②,想到黎明前李双喜敲云板送来的一封密奏,想到近两日皇上似乎有什么心事,又想到吴三桂驻军山海关尚未投降,不觉在心中问道:
①金砖——故宫主要宫殿铺地的砖头,是由特殊的工艺制成,质地十分细腻,耐磨,呈灰黑色,俗称金砖。
②宫制鲜花——就是宫中所制的假花,多以绢制成,色彩鲜艳如真,称为像生花。
“我大顺朝的江山能坐稳么?”
李自成在武英殿丹墀上拜天之后,进入西暖阁,在龙椅上坐下,立刻将恭候在丹墀一角的双喜叫进来,命宫女们回避了。宫女都懂规矩,不仅在殿内的宫女全得退出,连站在窗外的宫女也得避开,绝对不许有人窃听。李自成向双喜问道:
“揭帖中所奏的两件事你可知道?”
“约在四更时候,从军师府来的一个官员到东华门递进密封揭帖。适逢儿臣巡视紫禁城中警跸情况,来到东华门内,遂将军师府的官员放进东华门,问他知不知道揭帖所言何事。他说两件事他都知道,将事情的经过对儿臣说了。”
“杜勋是怎样被杀的?”
“昨夜一更多大,杜勋从朋友处吃酒席回来。他骑着马,跟着两个仆人打着灯笼。离他的家不远,经过一个僻静地方,四无人家,一片树林,还有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庙。突然有几人从树影中跳出,拦住马头,用乱刀将杜勋砍死,又砍死了一个仆人,另一个仆人挨了一刀,拚命逃跑。刺客砍下杜勋的脑袋,挂在小庙前的树枝上,在小庙墙上写了一句话:‘为先皇帝诛叛奴’。杜勋的家人很快到军师府禀报此事。军师府派兵前往搜查凶手,早已没有踪迹。”
李自成默默想道:“没有料到,北京城的民心不忘明朝!”李双喜见他没有做声,接着说道:
“崇文门内向西拐,往江米巷去的墙壁上,我一支巡逻队在二更以后,看见有人在墙上贴出了无头揭帖,说平西伯吴三桂不日将亲率十万精兵西来,剿除,剿除......”
“你只管明白地说!”
“那揭帖上说,剿除逆贼,恢复神京,为先帝后发丧,扶太子即位,重振大明江山。”
李自成问道:“什么人敢这样大胆?”
“巡逻队看见揭帖,浆糊还没有干,可是贴揭帖的人没看见。巡逻队当即撕下揭帖,去首总将军府禀报。刘爷下令,将附近住户抓来了十来个男人,连夜拷问,没人招供。刘爷下令全部斩首,将首级悬挂在无头捐帖的地方。这些人正要推往崇文门内十字路口行刑,恰好宋军师闻讯赶到,苦劝不要杀戮无辜,等天明后取保释放,以安京师民心。父皇,两件大事竟然如此凑巧,发生在同一个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