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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路人马进入遂川境内后,又会合在一起。战士们排成一路纵队,走在冰雪覆盖的崎岖山路上。每人只带了半斤炒米,满是虱子的棉衣一点也不保暖,还有那顶凑合着戴在头上的帽子,看上去就像捡破烂的小贩一样。部队缺乏药品,枪支也不足,不少战士手中拿的肩上扛的都是长矛。

毛泽东骨瘦如柴,衣衫破旧,蓬乱的长发垂到肩上。据曾志在回忆录中说:

“每当行军时,主席总是将马让给伤病员骑,自己却一直坚持步行。他人高腿长,迈一步够我们跑两三步,跟他一起行军我们实际上是一路小跑。就这样,我们几个小青年也愿跟着他,因为他会说很多笑话和历史典故,又幽默爱开玩笑,我们总是一路跑一路笑,轻松愉快地就到了宿营地。大家爱跟着他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会在一种快乐的气氛中,不知不觉地向我们传授了很多革命道理、工作方法和党的原则,尤其是指导我们如何去做群众工作。”“每到一个宿营地,我们还必须做一件事情——访贫问苦。主席叮嘱我们,一定要对老百姓热情亲切,要格外尊重老人,不要怕小孩脏,要抱抱亲亲。要调查这个村最富有户和最贫困户及富人对穷人的态度怎样。”

队伍经遂川的大汾、上犹的营前镇和崇义向赣南挺进。途中,部队散发了毛泽东起草的《红军第四军司令部布告》。此《布告》为四言体,易于群众背诵、传播。其全文如下:

红军第四军司令部布告

红军宗旨,民权革命。赣西一军,声威远震。

此番计划,分兵前进。官佐兵伕,服从命令。

平买平卖,事实为证;乱烧乱杀,在所必禁。

全国各地,压迫太甚。工人农人,十分苦痛。

土豪劣绅,横行乡镇;重息重租,人人怨愤。

白军士兵,饥寒交并。小资产者,税捐极重。

洋货越多,国货受困;帝国主义,哪个不恨?

国民匪党,完全反动;口是心非,不能过硬。

蒋桂冯阎,同床异梦;冲突已起,军阀倒运。

饭可充饥,药可医病;共产主张,极为公正。

地主田地,农民收种;债不要还,租不要送。

增加工钱,老板担任;八时工作,恰好相称。

军队待遇,亟须改订;发给田地,士兵有份。

敌方官兵,准其投顺;以前行为,可以不问。

累进税法,最为适用;苛捐杂税,扫除干净。

城市商人,积铢累财;只要服从,余皆不论。

对待外人,必须严峻;工厂银行,没收归并。

外资外债,概不承认;外兵外舰,不准入境。

打倒列强,人人高兴;打倒军阀,除恶务尽。

统一中华,举国称庆。满蒙回藏,章程自定。

国民政府,一群恶棍;合力铲除,肃清乱政。

全国工农,风发雷奋;夺取政权,为期日近。

革命成功,尽在民众。布告四方,大家起劲。

军长 朱德 党代表 毛泽东 1929年1月

后来,罗荣桓在红4军七大后还时常说:“只有毛泽东才能起草出这样一份通俗易懂、观点鲜明地阐述红军宗旨和政策的布告。”

红4军还根据党的“六大”决议的精神,编写、散发了《中国共产党红军第4军党部宣言》(应在1930年,武平县博物馆文物原件),提出了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所要实现的三项任务:“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剥削”、“推翻国民党政府,建设工农兵代表会议”。

《宣言》并发布了下列十大政纲:

(1)推翻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统治;(2)没收外国资本开设的工厂、商店、船只、矿山和银行;(3)统一中国,承认满、蒙、回、藏、苗、瑶各族的自决权;(4)推翻军阀国民党的政府;(5)建立工农兵代表会议政府;(6)工人实行8小时工作制,增加工资,失业救济,社会保险等;(7)没收一切地主阶级的田地,分给无田及少田的农民;(8)改变士兵生活,发给兵士田地和工作;(9)取消一切政府、军阀、地方的捐税,实行统一的累进税;(10)联合世界各国的无产阶级,联合苏维埃俄罗斯。

《宣言》最后号召工人、农民和一切贫苦群众说:“快快在共产党领导之下团结起来,和帝国主义、地主阶级、国民党新军阀奋斗啊!”

此时,“会剿”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国民党军“剿匪”总部发觉红4军主力已经下山了,便急忙命令已经进至遂川和资兴的“会剿”军之第1路、第5路共两个旅,及驻守赣州的第15旅等部,前往遂川的大汾、左安等地,分头追堵红4军主力;令“会剿”军之第2路、第3路、第4路继续向井冈山根据地进攻。

这样,“会剿”井冈山的敌军就只剩下了4个旅,大大减轻了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压力。红军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在此情况下,原红5军党委书记滕代远在军部主持召开党委会议,讨论如何执行柏露会议精神。邓萍、李灿、贺国中、李光等人认为,红5军主力到井冈山只是来联络的,任务已经完成,应该立即撤回湘鄂赣边区,传达“六大”决议;如果长期留在井冈山,势必会影响湘鄂赣边区的发展。彭德怀、滕代远等人则认为:还是应该按照湘赣边界前委的指示,保卫井冈山根据地后方,使红4军主力向外线发展;如果红5军不承担此项任务,湘赣边界政权可能受到损失,甚至被搞垮。

会议最后决定,还是守山好,执行柏露联席会议的决定。于是,彭德怀等人将红30团与32团及赤卫队分为5个大队,分兵把守5大哨口。

1月16日,也就是在红4军主力离开井冈山的第3天,湘赣两省国民党“会剿”军以优势兵力对黄洋界、八面山、桐木岭阵地发起了猛攻。井冈山军民与敌激战4昼夜,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

再说进军赣南的红4军主力,经过连续3天的艰难跋涉,已经非常疲劳了,指战员们所带的炒米也差不多都吃光了,不少战士不得不掰下树枝当拐杖拄着走。如果再不能尽快地吃上一顿饱饭,就很少有人有力气打仗了。就在这天晚上,他们终于在大汾歼灭了国民党驻防的1个营,缴获颇丰,饱餐了一顿。

1月20日,红4军主力不费一枪一弹占领了赣西南没有国民党军驻防的大余县(原大庾县,1957年因“庾”字生僻,改为大余县)城。

大余城街道整齐,铺子甚多。毛泽东、朱德立即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决定在县城和附近地区筹粮筹款。具体分工是:由红28团在外围担任警戒,军部、红31团、特务营和独立营则分别在县城和到城东的青龙镇、黄龙镇等地发动群众,筹集粮款。

1月21日傍晚,尾随红4军主力的赣军李文彬旅,悄悄逼近了大余县城。由于当地没有共产党的组织,也没有任何群众基础,所以当敌军来袭时,竟没有一个人来给红4军报信。在新城、赣州方向担任警戒任务的红28团突然遭到袭击,只好仓促应战。

此时,毛泽东、朱德、陈毅等正在群众大会上讲话,闻讯立即带领少数机关人员撤退到城南门。

李文彬部突破了红28团在城东的警戒线。不一会儿,林彪也撤了下来,未曾站稳就向朱德敬了个礼,气喘吁吁地说:

“报告军长,顶不住了,怎么办?”

朱德盯着他,正要说话,毛泽东站了起来,命令他带28团返回去挡住敌人。林彪面有难色,说:

“部队已经撤下来了。”

毛泽东怒道:

“撤下来也要拉上去!”

陈毅也说:

“主力要坚决顶住。”

毛泽东看了林彪一眼,大声向待命的战士们喊话:

“同志们,这个仗一定要打,一定要打好,一定要把敌人打垮!”

林彪只得带领战士们杀了回去,挡住了李文彬部的进攻。毛泽东和朱德在转移指挥位置的撤退中跑散了,军委秘书欧阳毅紧紧跟在毛泽东后面,很多战士从他们身边跑过,后面还有黑压压的一片人。毛泽东边跑边问:

“欧阳毅,后面是我们的人,还是敌人?”

欧阳毅看到的是敌我混杂,便含糊其词地说:

“没关系,我们赶快跑!”

这一次激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红28团党代表何挺颖在战斗中负了重伤。掩护军部突围的独立营营长周航及张威等人英勇牺牲。

红4军主力在距大余城20公里的扬眉寺集合起来,经过整顿穿过大庾岭,按照前委事先的规定,到达广东境内的乌迳。毛泽东和朱德等也在乌迳会合了。

1月22日晚12点,部队刚刚安顿好,突然接到地方上一个党支部派人送来的情报,说敌人追兵又逼了上来。毛泽东、朱德当即决定:由送信人带路,部队分多路纵队紧急撤离,并要求各部在行军中不许发出任何声响。

抬着何挺颖的担架队战士们,在混乱中走错了方向,与部队失掉了联系。他们后来遭到了敌人袭击,何挺颖壮烈牺牲。

红4军主力在平头坳与追兵再次接火,小有损失,尔后经江西境内的信丰、全南、龙南、定南、安远等地,绕了个近似U字型,折而向寻乌县(原寻邬县,1957年经国务院批准改为寻乌县)一路前行。

这南边的红4军主力尚未脱险,那北边留守在井冈山上的彭德怀等部,也出现了更为糟糕的状况。

1月30日,黄洋界、八面山两个哨口及白泥湖地区的红军阵地均被国民党军突破。守黄洋界的李灿、张纯清大队,守八面山的彭某和李克玉大队,已经被敌人隔断了。

时值严冬,天上下着大雪,高山积雪尺许。彭德怀得知黄洋界、八面山、白泥湖阵地相继失守,急忙与贺国中在茨坪收集了3个大队的一部分,还有特务连及后方人员共500余人,从井冈山主峰腹部的悬崖峭壁处,在猎人和野兽爬行过的小道上攀行了1天1夜,突出了第一层包围圈。彭德怀的一袋炒米也跑丢了,两天未吃一粒米,带着部队在烂草田击破敌军小股部队,又突破了第二层包围圈。在突围的第3天,部队刚到大汾,又遭到国民党军的三面伏击,彭德怀率部集中攻击一点,这才突破了敌人的最后一层包围,而后面的伤员已经无法救出了。部队只好继续南进,待转移到东南方向的于都时,只剩下300余人了。

红4军留在山上的伤病残人员、妇女、小孩共有1000多人,全部成为国民党军屠宰的羔羊,大小5井,尸横遍野,血流成冰,惨不忍睹。而此时隐蔽在井冈山的红30团一部和红4军第32团,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失,他们转入深山密林之中,坚持开展游击战争。

再说1929年2月1日晚10时许,红4军主力来到寻乌圳下村宿营。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毛泽东、朱德、陈毅住在文昌祠里;军部和特务营驻扎在村中间的小河旁。由红28团为左路,担任警戒;红31团为右路,担任后卫,分别驻扎在文昌祠附近和大营冈一带。

2月2日,天刚蒙蒙亮,军部接到报告说,国民党军刘士毅旅一部前来偷袭,正在包围圳下村,已经和28团交上了火。习惯于夜间工作的毛泽东还没有起床就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贺子珍急忙叫醒毛泽东,帮助他收拾文件和行李。毛泽东发现28团已经向村中撤退,便果断派人向伍中豪的31团下达了作战命令,又让朱德组织两个营投入战斗。

红4军被刘士毅部分割成了几块,各部都各自寻机突围。欧阳毅发现在军部机关撤退人员中没有毛泽东、朱德、陈毅等人,便知道他们还没有撤出来,顿时心急如焚,边跑边喊,要部队顶住,可是并没有人听他的指挥。此时,道路已经被敌人的火力封锁了,欧阳毅只好从稻田里往山上跑,跌跌撞撞,身上沾满了泥巴。他跑到山口,正碰上同乡彭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彭睽,赶快组织火力支援,朱军长、毛党代表他们还没有撤出来!”

彭睽是连党代表,他一听,抬手就是几枪,高声喊道:

“同志们,我们要顶住,军首长还在后面,一定要掩护军首长!”

这一下,部队稳定了许多。他们和其他部队一起死死堵住山口,向敌人猛烈还击。就这样,毛泽东带领特务营从敌人两个团的结合部冲出了包围圈。

朱德、陈毅带领独立营和军委机关人员从另一个方向突围,结果走到敌人的埋伏圈里了,经过激战,大部分人员牺牲了,剩下的人被包围在一个山坳里。朱德为了减小目标,脱下黄大衣扔了。他蓬头垢面、身着普通士兵装束正欲脱身,迎面撞上了一个敌军头目和几个端着枪的士兵。他们问朱德:

“你是朱德吗?”

朱德说:

“我不是,我是伙夫头。”

“朱德在哪里?”

“在那边。”

朱德随便一指,那几个人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陈毅在突围中被敌军一个士兵抓住了大衣。他灵机一动,顺势甩掉大衣,来了一个金蝉脱壳,趁着那个士兵一愣神的工夫,飞步走脱。

朱德的妻子伍若兰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被冲散时负了伤,落在了国民党军手中。

后来,伍若兰于2月12日在赣州卫府被杀害,敌人残忍地割下了她的头颅,挂在城楼上,并用大字写着“共匪首领朱德妻子伍若兰”。朱德听到这一噩耗,难过得流泪了。从此以后,朱德十分喜爱兰花,在他的住处,到处可以看到兰花,可以闻到兰花的清香。

且说朱德、陈毅和一些战士甩掉了敌人,跑到山上与毛泽东会合在一起,坐在路边休息。

毛泽东见别人都在吃东西,这才感觉饿得难受。可他那个带着早饭的警卫员跑散了,没办法,只好向旁边的曾志讨一点饭吃。他来到曾志面前说:

“哎呀,起来迟了,勤务员也找不到,我还没吃饭呐。肚子饿得慌,你的饭匀给我一点吃嘛!”

曾志爽快地说:

“好,可以。”

“那你还够不够呀?”

“一大缸子饭,给你一些也还够我的。”

“那好,就给我一点吧!”

曾志马上用缸子盖盛了一些饭和腌菜递给了毛泽东。附近的战士看到了这情形,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大家开玩笑说:

“我们的前委书记竟然成了讨饭的‘乞丐’。”

休息过后,毛泽东、朱德率部以每日45公里的速度强行军,向闽粤赣3省交界方向挺进。

此时,国民党军第15旅旅长刘士毅得意洋洋地向“会剿”军总司令致电报捷说:朱毛部被职旅给予重创后,即狼狈向罗福嶂山区逃窜,仍未能立足,职旅现在正分兵堵截追剿,以绝根株。

毛泽东也在两个月后给中央的报告中描述说:

“沿途都是无党无群众的地方,追兵5个团紧蹑其后,反动民团助长声威,是为我军最困苦的时候。”

欲知毛泽东如何率部脱离困境,且看下一章便知。

东方翁曰:毛泽东有一句名言:“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古人也曾经说过:“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些话的确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从毛泽东领导秋收起义到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到根据地的扩大和巩固,正是有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与支持,即“军民团结”、“得人心”,才能以弱胜强,取得了4次反“进剿”和两次反“会剿”的胜利,站稳了脚跟。还是这一支军队,一旦离开了根据地,进入无党组织、无群众基础的敌占区,就像一个人没有了耳朵没有了眼睛一样,处处被动挨打,陷入困境。毛泽东后来所取得的伟大胜利,也正是他和他所创建的人民军队不断地宣传发动人民群众、团结依靠人民群众的结果。相反,历代的统治阶级不管他先期如何进步,一旦进入反动阶段,脱离了人民群众,站在了人民群众的对立面,任凭他再强大,也总归摆脱不了被推翻、被消灭的命运。遗憾的是,那些不管人民死活、自以为得志、恣意妄为的反动统治者,是认识不到这一真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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