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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李,韦斯特林厄姆的下议院议员,是一位四十一岁、有点发福的绅士。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稍微有些外凸,总是带着怀疑的神情。他下巴强健,说起话来带着学究腔。

他正以郑重其事的态度说:“我告诉过你,玛格达莱尼,我认为我有义务去。”

他的妻子不耐烦地耸耸肩。

她很苗条,拥有一头淡金色的秀发,一张光滑的鸭蛋脸,双眉仔细修成俏丽的样子。那张脸有时会一片茫然,不带一丝表情。她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亲爱的,”她说,“那一定很糟糕,我敢肯定。”

“而且,”乔治·李突然想到一个很妙的主意,神采飞扬地说了起来,“这样我们可以省下很大一笔钱。圣诞节期间的开销总是很大,这样我们就可以只给用人们一笔伙食费。”

“哦,得了吧,”玛格达莱尼说,“圣诞节无论去哪儿过都很糟糕!”

“我想,”乔治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他们很想吃一顿圣诞节大餐吧。或许不要火鸡,来一块上好的牛排?”

“谁?用人们?哦,乔治,别小题大做了,你总在为钱的事操心。”

“总要有人操心吧。”乔治说。

“对,可无论什么事都精打细算未免太荒谬了。你为什么不让你父亲再多给你些钱呢?”

“他已经给了我一笔可观的生活费了。”

“完全依赖父亲实在太糟糕了,就像你现在这样!他应该一次性给你一笔钱。”

“这不是他的办事方式。”

玛格达莱尼看着他,那双淡褐色的眼睛突然变得敏锐而精明,毫无表情的鸭蛋脸上也瞬间起了变化。

“他非常有钱,不是吗,乔治?他一定是个百万富翁,是吗?”

“我相信,相当于两个百万富翁。”

玛格达莱尼嫉妒地叹了口气。

“他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在南非吗?”

“对,他早年在那里赚了一大笔。主要是钻石。”

“太刺激了!”玛格达莱尼说道。

“然后他来到英国,进军商业,财产又翻了两倍甚至三倍,我想是这样的。”

“他死后会怎样呢?”玛格达莱尼问。

“父亲从没提过这件事,而其他人当然不能去问。我猜想大部分钱会归阿尔弗雷德和我,阿尔弗雷德自然会多一些。”

“你还有别的兄弟吧,是吗?”

“是的,还有个弟弟戴维。但我不认为他会得到多少。他离开家去搞艺术之类的蠢事了。我记得父亲警告过他,如果他那样做就把他从遗嘱名单中去掉,可戴维说他不在乎。”

“多傻啊!”玛格达莱尼轻蔑地嘲笑道。

“我还有个姐姐,詹妮弗,她跟了一个外国人——一个西班牙艺术家,戴维的朋友。但她一年前死了,留下了一个女儿。父亲也许会给她点儿钱,但不会有多少的。当然,还有哈里……”

他停住了,似乎有点儿尴尬。

“哈里?”玛格达莱尼很惊讶,“哈里是谁?”

“哦,呃,我弟弟。”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亲爱的,他不是什么……嗯……光彩的事,对我们家而言。我们从不提他。他行为可鄙。我们已经有好些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他没准儿已经死了。”

玛格达莱尼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你笑什么?”

玛格达莱尼说:“我只是觉得很好笑,你,乔治,怎么会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兄弟!你是如此受人尊敬。”

“我也不希望如此。”乔治冷冷地说。

她眯起眼睛。

“你的父亲,不太正派,乔治。”

“你说什么,玛格达莱尼!”

“有时候他说的一些话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乔治说:“真的吗?玛格达莱尼,你让我很吃惊。嗯,莉迪亚也这么觉得吗?”

“有些话他不会对莉迪亚说的。”玛格达莱尼说完又恼怒地补充道,“不,他从不对莉迪亚说那样的话,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乔治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开。

“哦,”他暧昧不清地说,“有时候你需要体谅一下,在父亲这个年纪,健康状况又这么差。”

乔治停下来。他妻子问道:“他真的……病得很重吗?”

“哦,其实我并不这么觉得,他还是相当硬朗。还是那句话,既然他希望全家人都陪在他身边一起过个圣诞节,我认为我们就应该去。这也许是他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了。”

她尖刻地说:“你嘴上这么说,乔治,可我想,实际上他还能再活好几年吧?”

她的丈夫微微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答道:“是、是的,当然有这个可能。”

玛格达莱尼扭过脸去。

“哦,好吧,”她说,“我希望我们这么做是对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

“可我讨厌去那儿!阿尔弗雷德沉闷乏味,莉迪亚又总是冷落我。”

“胡说。”

“她就是的!我还讨厌那个野兽一般的男仆。”

“老特雷西利安?”

“不,是霍伯里。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走来走去,还一脸假笑。”

“是吗,玛格达莱尼?我看不出霍伯里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他只是让我神经紧张,没别的。不过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我明白,我们肯定得去。我们不能惹怒那个老头。”

“对,没错,你说到点子上了。那么,关于用人们的圣诞晚餐——”

“现在我不想讨论这个。乔治,换个时间再说吧。现在,我要打电话给莉迪亚,告诉她我们会在明天下午五点二十左右到。”

玛格达莱尼匆匆离去。打完电话之后,她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子前,把活动桌面掀开,在一堆格子里翻着。账单像小瀑布一样涌出,玛格达莱尼整理着,试图将它们分门别类。最后,伴随着一声不耐烦的叹息,她又把它们卷了起来,扔回到原来的地方。她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柔顺的金发。

“我到底该怎么办?”她喃喃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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