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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逊上校瞪着萨格登足足几分钟,才没好气地说:“你是想告诉我,警司,这是一桩只有在侦探小说里才会读到的该死案子,一个人死在一间上锁的房间里,显然是被某种超自然力量杀死的吗?”
一抹无力的笑容出现在警司的唇边,他严肃地回答:
“我不认为事情有那么糟,长官。”
约翰逊上校说:“自杀,肯定是自杀!”
“如果是自杀的话,凶器在哪儿呢?不,长官,自杀是不成立的。”
“那么凶手是怎么逃走的呢?从窗户吗?”
萨格登摇摇头。
“我发誓他不是那样逃走的。”
“但门是锁着的,而且你说,是从里面锁上的。”
警司点点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
“没有指纹,”他明确道,“可是看看这把钥匙,长官,用放大镜好好看一下。”
波洛弯下腰去,和约翰逊上校一起察看这把钥匙。上校发出一声惊呼。
“天哪,我看到了,钥匙顶端有些轻微的划痕。你看见了吗,波洛?”
“是的,我看见了。这也就是说,钥匙是从门外转动从而锁上门的——用一种特别的工具穿过钥匙孔,抓住钥匙——很可能是一把普通的老虎钳,就能办得到。”
警司点了点头。
“可以做得非常好。”
波洛说:“那么,他的想法就是,希望被认定为自杀,因为门是锁着的,房间里又没有别人。”
“正是这样,波洛先生。我想说,这是毫无疑问的。”
波洛怀疑地摇摇头。
“但房间里一片混乱啊!就像你说的,这样的状态就排除了自杀的可能,凶手应该第一个就想到把房间布置整齐。”
萨格登警司说:“但他没时间了,波洛先生。这就是问题所在,来不及。他原本指望能在老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其制伏,可是没成功。发生了一场争斗——一场显然会被楼下的人听到动静的争斗;不仅如此,那位老先生还高声喊了救命,所有人都冲了上来。凶手只来得及匆忙溜出房间,再从外面把门锁上。”
“没错,”波洛承认,“这个凶手很可能搞出这么一通闹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留下凶器呀?因为如果这儿没有凶器,就理所当然的不可能是自杀!这个错误是不可原谅的。”
萨格登警司坚定地说:“罪犯总会犯错。这是我们的经验。”
波洛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虽然他犯了错,可他还是逃脱了。结果一样。”
“我不认为他真的逃脱了。”
“你是说他还在这幢房子里?”
“我看不出他还能去哪儿,这是一起内部人犯的案子。”
“可是都一样 ,”波洛温和地指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逃脱了,因为你不知道他是谁。”
萨格登警司的语气温和,却很坚定。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们还没对这家人进行问讯呢。”
约翰逊上校插了进来。
“瞧,萨格登,我想到一个问题。无论是谁从外边锁上了门,都一定了解不少这方面的知识。换句话说,他很可能犯过罪,这类工具可不好使用。”
“您的意思是,这是一起惯犯作的案,长官?”
“我正是这个意思。”
“看起来确实很像。”萨格登也表示赞同,“由此推断,看来用人中有一个职业小偷。这也就解释了钻石被偷,以及随之而来的谋杀案了,顺理成章。”
“但这样的推论有什么不对?”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要证明有些困难。家里共有八个用人:其中有六个女人,而这六个人中有五个在这儿干了至少四年,外加管家和男仆。那位管家在这儿快四十年了——我想说这是项很可观的纪录。男仆是本地人,园丁的儿子,土生土长,我可看不出他会是职业小偷。最后一个是李先生的贴身男仆,他算是新来的,可他当时不在房子里——现在也还没回来——他是八点钟之前出去的。”
约翰逊上校问:“有这幢房子里的人的确切名单了吗?”
“是的,长官,我问管家要的。”他拿出笔记本,“念给你们听好吗?”
“请吧,萨格登。”
“阿尔弗雷德·李先生及夫人,国会议员乔治·李及他的妻子,哈里·李先生,戴维·李先生和夫人,皮……”警司顿了一下,小心地念出那个词儿,“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被他读得像一幢建筑物的名字,“斯蒂芬·法尔先生。然后是用人:爱德华·特雷西利安,管家;沃尔特·钱皮恩,男仆;埃米莉·里夫斯,厨娘;格雷斯·贝斯特,二等女仆;比阿特丽斯·莫斯库姆,三等女仆;琼·肯奇,打杂女仆;西德尼·霍伯里,贴身男仆。”
“就这么多,嗯?”
“就这么多,长官。”
“知道谋杀发生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在哪儿吗?”
“只知道个大概。我说了,我还没问讯过任何人呢。据特雷西利安说,当时先生们都还在餐厅里,女士们去了客厅。特雷西利安端上了咖啡,据他说,当听到头顶上传来喧闹声时,他刚刚回到餐具室。接着是一声尖叫,他便跑出来冲进大厅,然后跟其他人一起跑上了楼。”
约翰逊上校问:“谁住在这幢房子里,谁是刚来的?”
“阿尔弗雷德·李夫妇住在这儿,其他人都是来做客的。”
约翰逊点点头。
“他们现在都在哪儿?”
“我要求他们都待在客厅里,直到我找他们听取情况。”
“我明白了。我想我们最好先上楼去看看现场。”
警司领他们走上宽阔的楼梯,穿过走廊。
刚踏进案发现场,约翰逊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他评论道。
他站了一会儿,仔细观察翻倒的椅子、打碎的瓷器,以及染上了血迹的各种碎片。
跪在尸体旁的一位瘦瘦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冲他们点头致意。
“晚上好,约翰逊,”他说,“一团糟,嗯?”
“确实如此。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吗,医生?”
医生耸耸肩,咧嘴笑了。
“我会用最专业的尸检术语。情况一点不复杂,凶手割开了他的喉咙,像杀猪那样。不到一分钟他就死了。目前还不能确定凶器。”
波洛穿过房间来到窗户旁。正如警司所说,一扇窗关着且闩上了,另一扇从底部打开约四英寸,由一根显眼的粗螺钉牢牢地固定在那个位置上,就是那种几年前被称作防盗螺丝的东西。
萨格登说:“据管家说,无论天晴下雨,那扇窗户都不关。窗户下面铺了一小块油毡,防止雨打进来,不过也不用担心,因为有伸出来的屋檐遮挡。”
波洛点点头。
他回到尸体旁,低头看着那个老人。
死者龇牙咧嘴,露出已无血色的牙龈,不知为何感觉像在咆哮。手指弯曲,像爪子一样。
波洛说:“他看起来不像是强壮的人。”
医生说:“我相信他很硬朗,他得过很多大病,那些病曾要了不少人的命,但他顶住了。”
波洛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从体格上看,他不是很魁梧、健壮。”
“对,他很虚弱。”
波洛从死者身边走开,弯下腰去检查翻倒的椅子——一把桃花心木的大椅子。在它旁边是一张桃花心木圆桌和一些瓷台灯的碎片。还有两把小一点儿的椅子倒在附近,以及一个玻璃水壶和两个玻璃杯的碎片。一个笨重的玻璃镇纸完好无损,五花八门的书,一个日本大花瓶被摔得粉碎,一具裸女铜像也残缺不全。
波洛在这堆残骸前弯下腰,神情严肃地检视它们,但没有碰,只是仔细观察着。他困惑不解地皱起眉头。
上校问:“发现什么了吗,波洛?”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嘟囔着:“一个脆弱瘦小的老人,以及同样脆弱的东西。”
约翰逊不解地转过头,问正忙着的警员:“指纹方面怎么样?”
“发现了大量的指纹,长官,遍布整个房间。”
“保险箱上呢?”
“没发现什么。只有那位老先生自己的指纹。”
约翰逊转向医生。
“血迹方面如何?”他问,“杀了他的人身上一定会溅有血迹。”
医生表示怀疑。
“不一定,几乎都是静脉里流出来的血,不会像割开动脉时那样喷出来。”
“确实,不一定。可不管怎样,周围有这么多血呢。”
波洛说:“是的,这儿有太多血了,令人印象深刻。很多血。”
萨格登警司带着敬意问:“那么您……呃……它使您想到什么了吗,波洛先生?”
波洛看着他,困窘地摇了摇头。
他说:“这儿有某种东西——暴力……”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下去,“对,正是这个——暴力,还有血——那么明显的血,有点——我该怎么说呢,血有点过多了。椅子上、桌子上、地毯上……血祭吗?献祭的血?是这样吗?也许吧。如此脆弱的老人,这么瘦,这么皱巴巴的,这么干瘪,可是死的时候却有这么多血……”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萨格登警司睁圆了眼睛,吃惊地注视着波洛,以一种敬畏的语气说:“有趣。她也是这么说的,那位女士……”
波洛厉声反问:“哪位女士?她说了什么?”
萨格登回答道:“李夫人,阿尔弗雷德夫人。她当时站在门口,声音很低。我当时没明白它的含义。”
“她说了什么?”
“好像是‘谁想到这老头儿会有这么多血……’”
波洛轻声道:“‘谁想到这老头儿有这么多血?’麦克白夫人的台词。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啊,这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