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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情况十分复杂而隐秘,我几乎找遍了我所有的朋友,八方打听,现在所能得到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好像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张图后来落到了英国人手里,在一战的时候又丢了,二战时被纳粹党卫军发现,所以后来才有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两次下令,派他的最佳助手希姆莱亲自组建了两支探险队深入西藏这件事。”
阳光小伙
卓木强巴对岳阳也挺有好感,四人坐在了一起吃饭,很快就熟悉起来。张立道:“从刚才你抓那人用的擒拿格斗来看,你是部队上的吧?”
岳阳微微笑道:“是啊,这次去拉萨执行特别任务。”
张立一点头就没有再问,他知道部队上的规矩。岳阳道:“张大哥你也是部队上的吧,在拉萨当兵?”
张立愕然道:“你怎么看得出来?”
岳阳有些腼腆地笑道:“你手上的老茧是常年打靶留下的,你的腰板挺得比常人直,你的步伐非常准确,步幅几乎都一样,那是常年操练的结果。看得出,你已经非常适应高原环境,而且你又一眼看出了我用的擒拿,所以我想,你应该是青藏高原某部队的。”
张立暗暗吃惊,这小子的侦察术学得比自己还好,他指了指卓木强巴,问道:“你看,他是干什么的?”
卓木强巴没想到张立会突然考岳阳,微微一笑。唐敏饶有兴致地看着,岳阳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位大叔身体素质非常好,很强壮,虽然在内地待了很久,但身上还是有很明显的藏族人特征。如果不是这位姐姐,我会认为大叔是特种部队的退伍军人。”
唐敏脸一下就红了,心道:“姐姐?我可比你小多了。”
张立看着唐敏问:“为什么你看到她就觉得他不是退伍军人了呢?”
岳阳道:“姐姐的狐皮大衣十分考究,而且做工精细,气质典雅,这些都是暴发户不懂得欣赏的,那么必须是长期富裕的人,而退伍军人不可能在短时间积累这么多财富。而大叔的眼神很凌厉,仿佛随时都准备接受对手的挑战,所以我认为,大叔可能是一名商人,大商人。”卓木强巴咧嘴一笑,唐敏咬着嘴唇,很认真地听着。
张立不解地道:“等等,你等等,你怎么断定这件衣服就不是这位姐姐她自己买的,说不定这位姐姐家里就很富裕啊,和他没有关系啊。”
岳阳乐呵呵地道:“这位姐姐对狐皮大衣十分爱惜,吃饭时唯恐食物落在了衣服上,起身前必先掸一掸衣服上的灰,坐下时小心地把大衣后摆铺好,害怕弄皱了。据我所知,只有心上人赠送的礼物,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岳阳不等张立继续追问,俏皮地又说道,“张大哥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大叔和姐姐的关系吧?只要是有一双明亮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卓木强巴笑道:“很敏锐的观察力啊,你在部队是侦察兵吧?”
岳阳“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张立解释道:“部队上很多事情都不能随便透露的。”
卓木强巴他们和这个叫岳阳的部队小伙子越聊越投机,说起了天南海北的事情,自然也谈到了这次可可西里之行,说起那冰洞里的情形。张立发现,不喜言谈的卓老板表达能力非常强,说到惊险处岳阳连饭都忘了吃,呆呆地听着。岳阳也告诉卓木强巴他们一些关于青藏铁路的知识,并告诉他们,如果是第一次走青藏线的人,那绝对是一场视觉享受,玉珠峰、辽阔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唐古拉山口、念青唐古拉山……
餐后,张立毫不介意地让岳阳从硬座搬到他的软卧里去,四人玩了一会儿扑克,卓木强巴不是很精通,但也同大家高兴地玩到深夜。
天气原因让火车放慢了速度,足足开了十八个小时才到拉萨。张立遗憾地道:“可惜就要分手了,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四人惜惜道别,卓木强巴三人都对这个阳光般的小伙子的特殊任务感到好奇,最终还是没问。出了车站口,拉巴大叔早早地等在那里,一见卓木强巴三人,急忙迎了上来,嘴里念叨道:“哎呀,我的少爷,你怎么去了那么多天,又联系不上你,我们都快急死了,一接到拉萨这边的通知,我就赶来了。怎么样,少爷这次去可可西里收获大不大?”
卓木强巴微笑道:“可以说没有收获,也可以说收获不小。走,上车再说,对了,方新教授怎么没来?”
拉巴打开车门,道:“教授去联系一些事情,他让我们就在拉萨等他,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吃饭,边走边说。少爷,你们在可可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去找那个笔记本用不了这么久吧?”
张立在车门外道:“我想,我应该先回部队报个到,就不搭这辆车了。”几人挥手道别。
拉巴在车里又关切地问道 :“少爷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我看少爷脸色不大好。唐小姐,你们到底找到你哥哥的笔记本没有?”
唐敏摇摇头,却发现卓木强巴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轻轻碰了碰他,问道:“怎么啦?”
卓木强巴回过神来,淡淡地道:“哦,没什么。”原来,一回到拉萨,经拉巴大叔一问,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仅在可可西里就遇到这么多危险的事情,可谓九死一生;而据他们目前所了解的情况,那个未知具体位置的神秘地方只会比可可西里更加危险,该怎么办呢?
唐敏在车内又把他们在可可西里的遭遇复述了一遍,虽然没有卓木强巴说得那么惊心动魄,依然让老拉巴不住地拍胸口,不住地念佛经感谢佛祖菩萨。卓木强巴在车内前思后想,那前去探寻紫麒麟的计划竟是越来越渺茫,他意识到危险并不只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真正碰到危险时,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拉巴听完唐敏的讲述,叹道:“太危险了,比当初我们去勘测神山还要危险啊。少爷,你还是坚持要去寻找那獒吗?”
卓木强巴道:“对了,你弟弟的情况怎么样?”
拉巴神色黯然,就在卓木强巴以为巴桑并不同意时,拉巴却道:“他同意了,方新教授也通过做工作,得到了有关方面的支持,同意他参加这次行动了。前两天他还不愿意的,后来我开导他,他慢慢想通了,就算是对他以前罪行的一种弥补吧。”
卓木强巴道:“那拉巴大叔为什么还愁眉苦脸呢?”
拉巴皱起眉头,不安地说道:“强巴少爷,经历了可可西里的事件,你还是一心只想早点找到那个地方吗?少爷已经不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呢,你已经是中年人了,你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再作出决定吧。我看着少爷长大、成熟,一步步走向成功,少爷在商业领域取得的成绩是大家看得到的,但这次与以往的经历都不同,你们或许要深入一个远离人类文明的地方,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这样的经历,少爷你是从来没有过的。在可可西里被科考队救了,但不会每次都这样幸运。德仁老爷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卓木强巴笑道:“好了,大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人生不可能什么事都经历过,以前我们家也没有人经商啊,不管做什么事情,总要有人做第一次吧。我记得父亲曾这样说过,每天,我们都在和未知的明天作拼搏,每一刻,我们都要闯过未知的下一刻。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学习、积累、运用的过程,我不怕挑战的。”听了拉巴担忧的话,卓木强巴自己心里的忧郁反而一扫而空,又燃起激情和斗志。
拉巴又道:“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嗯?什么?”卓木强巴问。
拉巴道:“弟弟他……上次少爷探访过他之后,医生说,他的病情有所反复,因为刻意要回忆反而忘记了更多,或许只有抵达那个地方他才能回忆起来,恐怕在寻找那个地方的路途上不能给少爷你们太多的帮助了。”
卓木强巴皱起了眉头,这确实是个坏消息。现在蒙河的疯子已经失踪,如果巴桑不能想起他们行走的路线的话,他们就等于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和线索。他想了想,尽量平和地道:“没关系,记忆可以慢慢恢复,我们可以安排更好的心理医生。巴桑是一个身手和野外生存能力都很强的人,我们需要他的帮助。”他握住拉巴双肩道,“大叔,我可以接受任何挑战,相信我的决心。”
三人找了家普通餐厅,随便吃了点什么,然后按照方新教授的要求,在金珠路等教授。卓木强巴不断向拉巴打听家里的情况和进展,拉巴大略知道一些,但离卓木强巴想知道的情况还差很远。直到方新教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卓木强巴的视野之中,他才露出些许微笑。
方新教授眼里布满血丝,看来卓木强巴离开的这几天他一直没休息好,卓木强巴心中也怀着愧疚,让一位老者为了自己的事而如此奔波。方新教授见面的第一句话也是:“进展如何?”
卓木强巴委婉地摇头,但面上流露出会心的微笑,方新教授也笑道:“看来此行还是有所收获的,但是一定没有我的收获大。”两人抱在一起,拍了拍肩背。
上了车,方新教授道:“虽然我得到了你想象不到的消息,但是我还是想让你先说。”
卓木强巴道:“这事情说起来可就长了,我已经记不清是多少遍重复了。好吧,我们乘包机降落在治多,我让我公司的人把一辆改装过的枭龙车停在那里。张立开的车,敏敏带路,我们横穿可可西里。”唐敏撅起了嘴。
卓木强巴说到他们被悍马追击时,特意看了看方新教授的表情,但是方新教授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的惊讶。卓木强巴停下问道:“导师,为什么你好像……”
方新教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着急,等你说完了我再说给你听。”卓木强巴又继续说下去,一直说到灰狼三兄弟时,方新教授才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卓木强巴道:“很不可思议吧,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狼。”
方新教授细细地询问了狼的外貌、毛色及体形特征,最后道:“如果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从它们的毛发和体形来看,这些狼有点像肯内亚狼的体形,但外貌更多的还是具有美洲狼的特点。”
“美洲狼?”卓木强巴眼睛一瞪。唐敏道:“哇!从美洲过来岂不是要走很远?”
方新教授道:“只是相貌相似,要知道,古生世的古猫兽进化为黄昏犬的时候,它们的子孙沿着古河道朝欧美方向扩散,不排除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曾生长过一群美洲狼。从你对它们的描述来看,这些狼应该长期生活在二至三千米海拔的地区,这一点你是对的。”
卓木强巴道:“导师,为什么你只对它们的地域特征感兴趣,它们那超出想象的智商不是更该令人惊讶吗?”
方新教授道:“没什么好惊讶的,我认为,你们碰到的不应该称做狼,而该叫狼人。”
看了看卓木强巴和唐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方新教授微笑着道:“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到了月圆之夜就能直立身子化身成人的狼,那是传奇故事里的事情。我说的狼人,是指进化史上的一种推论。科学界曾作过这样一个推论,如果人类没有进化成这个世界最高级的动物,那么最有可能取代人的动物里,狼是排在第二位的。”
唐敏道:“那第一呢?”
“海豚。”方新教授答道,“第三是大象。它们有几个共性,首先,它们有体积足够的脑容量,有相当于人类三至四岁孩童的智商基础 ;其次,它们都是群居生活,就为积累经验打下了基础;第三,它们有我识,这也是一个物种发生基本变量的必需因素。海豚之所以被排在了首位是因为它们生活在海里,科学家们认为,海水的浮力让它们的大脑更容易思考。而我不这样认为,经过我的研究,狼才是最可能进化为拥有人那样高智商的生物,原因很简单,海豚和大象的身体都不利于劳动,肢体的灵动性和工具性与狼相比差远了,就算它们有那样的想法,但是没有进化出那样的器官也做不到。狼在与人类的进化竞争中,它们只落后了一万年,如果它们提前一万年开始进化的话,此刻统治这个世界的应该是它们。”
唐敏道:“你说得不对,排在第一的应该是大猩猩。”
方新教授笑道:“我们就是大猩猩啊。科学界讨论的是不同物种间的进化历程,而非同一物种。如果哪一天人类从这个地球上消失的话,重新站立在土地上的应该是我们养的那些宠物犬类,而非大猩猩,它们已经注定要成为进化链失败的淘汰者。所以,如果有那么一个地方,以狼为主宰的话,它们究竟会进化到何种智力程度,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诸如,你们那个……”
方新教授愕然回过头来,卓木强巴那双诧异的眼睛正好也看着方新教授,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人和狼如朋友般同居着。方新教授道:“太不可思议了,那究竟是个传说,还是真实存在的?”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思维很乱。”
唐敏不解地道:“怎么啦?你们都想到什么了?”
方新教授道:“没什么,暂时不去想它,强巴,你继续说,后来你们又怎么样了?”
卓木强巴又说到他们被胡杨的科考队救了,方新教授一笑道:“原来是极限科考队长救了你们一命。”见卓木强巴不明白,又道,“我以前曾和那个大胡子有过一面之缘,他去过南北极,登过珠峰,是个视科考如极限运动的玩命家伙,别人不敢去的地方他敢闯,他有着强盗般的大胆和科学家的缜密心思,行内人都戏称他为极限队长。好了,继续说吧,后来你们怎么样?”
说着说着,卓木强巴想起了那根骨笛,赶紧拿出来请方新教授过目。方新教授仔细地看了看骨笛,道:“这个我不是很熟悉,不过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找一些朋友对这东西进行破解。既然胡杨他们见过,应该不会差太远。只是有一点,如果真是密教的法器的话,出现在可可西里的概率就太小了,我认为应该是你那些拥有高度智商的狼朋友从别的地方带到可可西里去的。它们极有可能是西藏的狼。”方新教授突然面色一颤,将一种惊人的想法埋在了自己心里:“可以进化成紫麒麟的狼!”
卓木强巴点点头,又接着说起了冰溶洞里的奇遇,这次方新教授没有插话了,他也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只是最后说了句:“这个胡杨太冒险了,就算被盗猎分子气昏了头,也不该让你们去的。”
卓木强巴辩解道:“当时胡队长没有考虑到洞内会是那样的危险。好了,导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听到我被人追杀而毫不吃惊的原因了吧?”唐敏也是一副急于知道答案的表情。
方新教授这才缓缓地道:“如果是你们出发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恐怕也和你们一样,除了吃惊还是吃惊,但是你还记得吗?你临走时,德仁老爷托你请来了德尼大喇嘛,你可知道你父亲的用意?”
卓木强巴摇头,方新教授道:“德仁老爷是想知道,我们这次出行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大。德尼大喇嘛就是西藏近一千三百年来的活历史。他们在房间内讨论了五天五夜,而我,十分荣幸地被邀请旁听,最后,他们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我想,那也就是强巴拉你们被人追击的根本原因。”
在卓木强巴一脸茫然的注视下,方新教授缓缓地道:“强巴拉,我的学生及朋友,你可知道你寻找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你可知道,你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寻找那个地方的人。别的寻找者,把那里称做——帕巴拉神庙!”
帕巴拉神庙
车内的气氛顿时凝结,卓木强巴只听到方新教授静静地说道:“德仁老爷只是根据我们发现的东西得出的推断,但这种推断在德尼大喇嘛那里得到了证实。帕巴拉神庙,全名叫帕巴拉-仁博切-达赖神庙。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卓木强巴僵硬在车内,仿佛忘记了思索,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唐敏催促道:“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好半天卓木强巴才缓缓地道:“帕巴拉是圣洁、圣仁的至高无上的意思,仁博切是珍宝,稀世之宝的意思,前两个是藏文,常常是藏教中至高无上的尊者的称谓,而达赖就更不用说了,它是来自蒙古语音译,意思是大海;它们三个连在一起,意思就是:多如大海般,圣洁而至高无上的珍宝。就……就是这个意思了。”
唐敏也愣住了,喃喃地重复道:“多如大海般,圣洁而至高无上的珍宝,天!”
卓木强巴忙道:“导师,告诉我,父亲他们究竟研究出了什么问题,请你详细地全部告诉我。”
方新教授道:“这是自然,这都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最早可以追溯到1844年,英国探险家福马-特尼德,关于这个人,我这里有些资料,你可以看一看。帕巴拉神庙的名字,就是从他口中流传出来的。”
方新教授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在卓木强巴仔细查阅时补充道:“他可以说是19世纪最富传奇经历的考古探险家之一,他的探险经历多次见于报端,曾引起一个时代的轰动,不少那个时代的人都是看过他的经历才被他感染而成为探险家的。发现特洛伊城的德国考古家谢尔曼和第一个登上北极点的美国人皮尔里,都是因为崇拜特尼德而走上了考古和探险的道路。特尼德的考古有个特点,那也是谢尔曼终身坚信的信条。他们深信,那些流传于人们口里的神话和传奇,一定都是真实的,它们是历史通过人们口诵的方式流传了下来。”
方新教授又拿出一份资料,对卓木强巴道:“你看看这个,这是我刚托朋友从大英博物馆发过来的传真。”
卓木强巴拿在手里,唐敏凑过头来,两人一起惊呼:“这个是!”
方新教授道:“不错,这是一份1844年的英国每周新闻报,看这里……”在方新教授手指下,报纸的头版头条清晰地写着“伟大的探险家又开始新的旅程,目的地——神秘东方最高寒之冰峰”,下面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照片和介绍。
方新教授道:“根据我目前所了解到的,这位19世纪最伟大的发现者,无意中听到了藏族说唱艺人的史诗,那是比格萨尔王更古老更为神秘的史诗,阿里王史诗,现在好像已经失传了。不知道福马从阿里王史诗中听到了什么传说,但是他当时就激动得几乎失去理智,而帕巴拉神庙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频频出现在他的口中。他前后三次进入西藏地区,似乎一直在寻找有关帕巴拉神庙的线索,最后一次收获最大,据说是寻找到了地图一类的东西,但是现在已无法考证,然后,就有了这报纸上的最高寒冰峰之行。那也是人们最后一次,看到这位伟大的探险家。后来的情况十分复杂而隐秘,我几乎找遍了我所有的朋友,八方打听,现在所能得到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好像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张图后来落到了英国人手里,在一战的时候又丢了,二战时被纳粹党卫军发现,所以后来才有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两次下令,派他的最佳助手希姆莱亲自组建了两支探险队深入西藏这件事。”
方新教授拍拍神志恍惚的卓木强巴,微笑着道:“我只是尽可能简单地把一些情况说出来,如果真要详细讲述,一年半载也说不完。诸如大西洲、亚特兰蒂斯,都是西欧远古便流传的神话。二战后,情况又发生了变化,据说美国和苏联都有那地图的原图,不知道是在抢夺中被分作了两半,还是被复制了,不过,新中国刚刚成立之初,很多苏联专家援助中国,而其中有一支特殊的专家团前后五次进入西藏,当然最后依然是空手而回。而同时,就在1950年,英美对珠峰进行了一次联合探险,好像也是为了那张图而去的。再后来,那原本保存在美国的地图好像被窃,而后出现了复制图,最多的时候似乎同时有十几张地图,前往西藏人迹罕至地方的人也越来越多,科考,探险,勘测,理由繁多,各式的都有。然而,那些获得地图的人们无一例外地,走进西藏的无人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只是在新的探险者们进入后,不断发现更多的尸体而已。”
方新教授最后道:“据德尼大喇嘛回忆,最近的一次是在1991年,三名外籍探险者在绒布寺找了名喇嘛做向导,最后进入了希夏邦马峰地域,也如其他探险者一样,永久地消失了。”
卓木强巴低声叨念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这样的?”
方新教授宽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戈巴族人世代守护着的,拥有紫麒麟的,神秘而从未有人探寻到过的帕巴拉神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是一个惊人的巧合,就算是世界上最高明的作家也写不出这样的巧合,我们要寻找的紫麒麟,竟然和人家寻找过数百年的帕巴拉神庙,在同一个地方!经过德仁老爷和德尼大喇嘛的共同研究,虽然至今还不知道帕巴拉神庙是否存在,但是我们可以肯定一件事情——找寻这座神庙的人一直都存在,他们从没有一天放弃过对这座神庙的探寻。所以,我听到你被人伏击时,毫不吃惊,要是这么久时间,居然仍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支探寻的队伍,那才叫人奇怪呢。而且,他们有绑架那个戈巴族疯子的行为在先,也就是说,他们老早就盯上我们了。”
方新教授停了停,继续道:“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们是根据别的一些线索而寻找到这个地方的,我们没有地图,这或许也正是我们的优势。”
卓木强巴低头沉思不语,唐敏不解地道:“我们没有地图,怎么还说是一种优势呢?”
方新教授道:“那份地图现在还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就算有,有多少张?哪张是原图?那张图到底会把方向指向哪里?也都不清楚,而且,还有一张是回忆图,那张回忆图看来是指向珠峰的,而很明显,那是一个错误的目的地。我们没有图,就不会过分地依赖图纸所标注的线索,这不是我们的优势是什么呢?但现在的问题是,出现了以前从未有人发现过的戈巴族人,而且已经被另一伙寻找神庙的人绑走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先一步找到帕巴拉神庙呢?”
卓木强巴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现在乱极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和想象。现在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导师?”
方新教授道:“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尝试与另一批寻找帕巴拉神庙的人接触并达成共识,因为他们或许掌握着别的很重要的线索,我们把两队人的线索集中在一起,或许就能找到传说中的神庙,然后各取所需,他们寻找珍宝,我们找紫麒麟——”
方新教授还未说完,卓木强巴就粗鲁地打断道:“够了,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和拿着火箭筒邀请我的人谈合作的。永远不会!啊,对不起,导师,我,我太气愤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方新教授表示理解地微笑,接着道:“那么,第二条路就是……以国家的名义进行科考!”
卓木强巴皱起眉头,疑惑道:“请再说得详细点,导师。”
方新道:“我们可以以保护文化遗迹和抢救国家文物作为科考项目向国家有关部门提出申请,而后国家会有一系列详细的审批程序,他们会组成一个专家组进行这次科考活动,并且,国家会提供给我们需要的设备,只是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首先,国家成立的专家组里,因为都是专家,而我们却不是,甚至可以说对帕巴拉神庙一点都不了解,所以我们不能成为专家组的成员,而只能做助手。”方新教授道。
“助手又是干什么的?”卓木强巴问。
方新教授道:“打个比方,当国家科考队要去攀登珠峰时,由于勘测器械太过沉重,科考队员无法背负那么重的物品前去攀登,所以雇佣夏尔巴藏民为他们背负器械,而我们,在专家组当中的作用,就是属于背负器械这一类,明白了吗?”
卓木强巴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好啊,不就是背东西吗,如果能找到那地方,能找到紫麒麟,我甘愿当牛做马。”
方新教授又道:“好,那第二个问题恐怕要困难点。”卓木强巴心中一凛。“所谓的背器械,只是我打的一个比方,我们的实际作用,估计是探路先锋一类,因为据说,国家曾经寻找过帕巴拉,但一无所获,还有一些专家再也没有生还,所以才改变策略,先组成一个特殊的探路团,负责收集整理资料回传给专家们,再决定是否派专家进行这种探寻。但是以我们目前的经验和能力,恐怕国家是不敢让我们贸然出发的,所以,在去寻找那个地方之前,我们必须接受十分严格的特训,关于这一点……”
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没想到卓木强巴回答得非常干脆:“这不算什么问题,这也正是我所期望的。”言语中颇有一丝欣喜。
方新教授暗自点头,看来这次可可西里之行确实让卓木强巴改变了不少,如果这番话在他去可可西里之前告诉他,他一定考都不会考虑就拒绝了。方新教授满意地说道:“既然如此,强巴拉,那么,我们明天就到新建立的特训基地去一趟吧,说不定特训小组就差我们两人了。”
看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卓木强巴,方新教授露出微笑,道:“在德仁老爷和德尼大喇嘛讨论结束后的第二天,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德仁老爷,得到他的许可后,我们马上联系了班觉次仁团长,德仁老爷亲自和有关方面领导通了一次电话。本来如果要组成探路团的话,应该全在特种士兵中选取,但是由于德仁老爷的影响力和多方面因素的考虑,上面总算是同意我们参加了,在你们还未回来之前,从全国各地征集的精英,已经开始往这个地方汇集了。巴桑也已经到了特训基地,正向赶来的专家提供他所遭遇的一切,以此来制定一些培训细节问题。”
卓木强巴的脸上满是惊讶和兴奋,好似恨不得马上就赶到特训基地,他激动地道:“原来您……您早就办好了这一切,导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卓木强巴高兴得连连搓手。
方新教授道:“别高兴得太早了,关于特训是十分严格的,而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过训练。极有可能我们还在刻苦训练的时候,我们的对手已经找到了神庙,拿走了一切。”
唐敏突然问道:“还有没有第三条路呢?”
“有啊。”方新教授淡淡地道,“放弃。”唐敏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卓木强巴道:“我有信心,我们能在他们找到神庙之前完成训练的。”
“对,我们有信心,一定能完成。”唐敏也道。
“嗯?”方新教授转过头来,严厉地道,“怎么?你还想去?你这次闯的祸还不够大吗?你差点让三个人死在可可西里。”
唐敏眼圈一红,方新教授的语气非常重,卓木强巴夹在两人中间,既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唐敏,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方新教授解释。气氛尴尬了几分钟,唐敏终于“嘤嘤”地哭了起来:“呜呜,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哇……”
唐敏伤心地大哭起来,但方新教授铁石了心肠,一句软话也不说,卓木强巴绞尽了脑汁,磨破了嘴皮,总算说得方新教授同意唐敏参加特训,至于以后训练能不能通过再说。方新教授看了看扑在卓木强巴胸口抽泣的唐敏,心中暗自叹息,他清楚自己的学生,平时冷漠,极少动情,一旦动情,用情极深,现在想把他和唐敏分开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回家见过父母亲,卓木强巴坚决地表示,自己愿意进行这次人生中的探险旅程,对他作出的决定,父母这次的态度与以往都不同,这次是德仁老爷十分赞同,成为他儿子的坚定支持者,而梅朵老妈妈却伤心地流下了泪。第二天,在卓木强巴准备踏上特训之路前,德仁老爷,他的父亲,庄严地亲自为他戴上了德仁世家特有的护身符,一把象征吉祥如意的铜十字剑。
那把巴掌大小的铜剑方新教授也见过,他认为其历史不下千余年,是一件罕见的文物,而且其历史内涵不可估量。剑身为象征性的四棱柱体,上面刻有吼狮、咬龙、威虎、天鹏共四瑞之兽,而每兽后面都跟着一排奇怪的文字,据说是失传的古藏文;剑柄也是一兽,昂首阔步,张牙舞爪的姿态,略似麒麟,但头生三角,按照德仁家的说法,这兽的名字叫三角貔貅,是雌雄同体。
整理好行囊,在阿妈的千叮万嘱中,卓木强巴踏上了他人生的又一次冒险征程。这次与以往不同,他将去一个未知的世界,这次他或许将远离人类的文明,一切都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了,但他的步伐一如既往地坚实有力,挑战命运,追求理想,是他一生不变的信念。
特训基地在崇山峻岭之中。走在路上,雪山依偎着蔚蓝的天空,朝阳下小河如银色丝带,草原上散布着成群的牛羊,这是一片广阔、宁静和生机盎然的土地。凉爽通透的风吹过,带着一片圣洁雪白的云,也带走心中所有的忧郁和烦闷。不管是什么人,站在这方净土上,呼吸着微凉的高原风,心中就会生出渴望宁谧的冲动,对着神圣的雪山顶礼膜拜,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喊,向着纯净静谧的湖面敞开心扉。卓木强巴看着童话般的画卷,对此次的特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特训基地的大铁门已经近在眼前,那是一扇未知的门。
精英汇集
山间的凉风徐徐吹送,卓木强巴思维清晰起来,问道:“教授,你说,这个帕巴拉神庙和上次父亲提到的四方神庙,它们间可有什么关系?”
方新教授赞许道:“不错,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会叫帕巴拉神庙?它怎么会有多如大海般的珍宝?如果说是帕巴拉神庙,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灭佛时……”
“圣教徒将四方神庙里的珍宝转移到了帕巴拉神庙,是伏藏留给我们最大的悬疑!”卓木强巴接口道。方新教授点头微笑,三人抵达一个隐秘的山间营地。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张立和那有罗圈胡须的巴桑。巴桑和他哥哥拉巴诉说着什么,张立则大喜道:“你猜猜我在这里见到了谁,强巴少爷?你一定猜不到。”
卓木强巴摇摇头,张立道:“出来吧,侦察兵。”岳阳带着他那阳光般的笑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道:“特训队队员岳阳,前来报到!”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伸出了手去,作了一番介绍后,岳阳道:“古俊仁博士在里面等着你们,先进去吧。”
方新教授低声道:“哦,原来是他。”
卓木强巴转过头来,方新教授道:“古俊仁博士,中科院院士,故宫博物馆研究员,古文物学博士,中国国家考古队常任顾问,南极科考队顾问,中国野外生存者协会名誉会长。”
唐敏吐舌道 :“哇,光听名号就是很有来头的人物了。”方新教授又道 :“不过,这位古博士已七十高龄,他是我的一位老师的好友,想来是不可能和我们一起参加这次行动了。”
岳阳道:“教授对古博士很熟悉啊。他本人并没有来,只是通过视频与我们时时联络。”
进了营地的多媒体室,只见白幕上一位古稀老人坐在沙发里,透过视频很慈祥地和大家打了个招呼。老人先问道:“方新,你也在这里啊?听说你对犬类的研究已经达到世界领先水平了啊。想当年你就对生物学情有独钟啊,我叫你来跟我学考古你不肯,喏,现在这么大年纪了,又想去探险了?又想起了我这把老骨头?”
方新教授尴尬地笑道:“古博士,这个,呵呵,我也谈不上什么领先,只是和世界的同行们做个交流。这次去探险,也是为了学术上的研究啊。古博士的野外生存经验丰富,有您的帮助,我们在培训时一定会收获不少的。”
古博士喝了口茶,接着道:“你发来的那几件东西,我已经看过了,每一件都是精品,如果这次你们考察成功,其发现价值一定会震惊世界的。我是上了年纪,不然我真想亲自参加这次科考活动啊。对了,旁边那个大个子,你就是这次行动的发起者和资助人?对不起,我剥夺了你的指挥权喽。呵呵!”
古博士严肃地道:“这次科考,国家非常重视,所以特意把我拉出来做这次科考活动的副总指挥,也是你们特训的总指挥,你们需要的设备等都由国家提供,你们在行动上也要绝对地服从指挥,如果谁有犯规的嫌疑,我们是会随时将他开除科考队的。现在,我问你们几个问题。”
古博士拿起一份资料,念道:“嗯,卓木强巴,藏族人。很好,我问你,你知道这次的行程会有多危险吗?”
卓木强巴答:“知道。”
古博士道:“你们可是开路者,走在最前面的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你连死亡也不怕吗?”
卓木强巴斩钉截铁道:“怕!”
古博士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卓木强巴答:“为了信仰。”
古博士透过视频,盯着卓木强巴看了许久,道:“很好,有自己的信仰,人生也就不会感到空虚寂寞了。方新我就不问了,你已经为你的犬类研究献出了几根指头,还有七八次九死一生,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咦?这位小姑娘,也是要参加这次科考的吗?”
唐敏点点头,古博士又问:“那么,你是为什么要参加这次行动呢?”
“为了爱情!”唐敏不假思索地答道。
古博士乐道:“呵呵,看见没有,这位小姑娘的理由可比你们两人的都要充分得多啊。嗯,好样的,小丫头,我精神上支持你。不过,这次科考活动的难度超出了以往所有的探险性科考,你们的危险系数甚至高于南极科考队,所以,从你的身体素质和条件来看,你不适合参加这次科考行动。”
唐敏嘴一扁,道:“老爷爷重男轻女。”
这一声“老爷爷”说得古博士眉开眼笑,连声道:“呵呵,虽然我年纪是大了点,但思想还是新中国的思想嘛,还不至于有那种封建残余的想法吧。呵呵,老爷爷没骗你,这次行动确实不适合你,我们要的,都是青壮年男丁,探险是种力气活儿,没体力是很危险的。”
唐敏急道:“我,我有力气的。”她突然撒谎道,“我以前也常和我哥哥去探险。”
卓木强巴知道,唐敏的哥哥虽然是个探险的狂热爱好者,但这个妹妹却是老老实实在学校里读书,一天险都没探过。但他心里正矛盾着,也没有点破,暗想:“如果实在不行,也只好算了,改天好好劝劝敏敏。”
古博士问道:“和你哥哥?你哥哥是谁?”
唐敏道:“我哥哥叫唐涛,他探过很多险的。”
“唐涛?!”古博士突然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道,“经常上杂志那个?嗯,那个小子,五年前我见过他一次,在野外生存和探险技巧方面我们曾做过交流。当时我就断言,中国的探险家里,他不算第一,也要排在第二的位置。你真的和你哥哥一起去探过险?”
唐敏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点头。古博士喃喃道:“你哥哥是探险者中少有的奇才,只是私心太重了些,什么东西都想据为己有,而有些东西却是十分危险,真希望他不要在探险过程中出什么问题才好。既然你说你和你哥哥一起探过险,就先留下来训练两天吧,看看情况再说。”唐敏向卓木强巴暗中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幸亏古博士不知道,她从没陪她哥哥参加过探险,而且她哥哥已经躺在美国的医院里了。
古博士又道:“因为我身体不如以往,这次就不能亲自来指导你们的野外生存训练了,我委托我的一名学生来指导你们。她曾在部队做过教官,熟悉青藏高原的环境,对训练方法也有她自己的一套,她此刻已经在飞往拉萨的途中,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到达那里,希望你们能相处融洽,而我,就在海南遥控指挥喽。呵呵。”
卓木强巴问道:“不知道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是谁?”
古博士笑道:“哦,是一位行政长官,人家的公务繁忙,现在在北京开会,不过,他答应过,一定会挤出时间参加特训的。我不便透露太多,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这次行动呢,加上我的学生在部队一共抽调了三人,他们是行动的主力,而你们有四个人,超了一个。你们主要负责引路,关系明白了吗?另外还有两人也是帮助你们的,一人是我多年的助手,另一人是西藏宗教方面派出的代表,毕竟这是与藏族古教义有很大的关系的事情,相信他能从宗教方面带给你们意想不到的引导。”
方新教授道:“哦,古博士说的助手,是艾力克吗?”
古博士点头,方新教授又道:“那我就放心了。”
卓木强巴低声问道:“导师你认识他?”
方新教授道:“嗯,艾力克是热情的新疆人,比我小十岁,你会喜欢他的。当年他是古博士从众多年轻科考者中亲自挑选培训出来的佼佼者,当然,那是曾经的年轻人,现在他已经是能独立承担重大科考任务的负责人了。十年前我第五次进藏时曾与他有过合作,他的确是拥有非常丰富的科考探险经验。”
古博士有些得意地道:“噢,是吗?不过我的另一名学生,你一定不认识,那丫头才是我的得意门生呢。好了,你们刚刚来,我这老头儿就啰里啰唆问了一大堆问题,想来你们也烦了,现在就去休息吧,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和你们的队友,说不定以后你们可是要相依为命的哦。”
方新教授道:“古博士,还有一个新情况……”
古博士打断道:“好了,有什么新情况你们等艾力克和竞男来了再告诉他们吧,我也该吃药了。他们会把你们的情况向我时时汇报的,再次祝你们训练顺利,早日完成这次科考任务。”
银幕上的图像消失了,三人走出多媒体室,等在外面的张立和岳阳都问道:“怎么样?博士问了你们些什么古怪问题?”
卓木强巴淡淡地把情况说了些,看见巴桑和他哥哥拉巴远远站在一旁,便走了过去。拉巴介绍说因为科考队需要向导,于是监狱方面决定让巴桑监外执行。本来监外执行是要狱警跟随的,但考虑到张立和岳阳都是特警,监狱方面就没有另派人来跟着巴桑。拉巴给两人做了简短交代,就走了。他还要赶回家里安顿那些朝拜者。卓木强巴伸出手对巴桑说道 :“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
巴桑并不领情,只冷冷地道:“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帮你。”他看了他哥哥背影一眼,道,“是你们自己要去送死,我只是——引路而已。算是德仁老爷对我哥哥照顾的一种回报吧。”
巴桑高傲地凝视着远方,这一群人中,只有他才是经历过那段死亡旅程的人,他才知道那里的可怕,当他带着那标志性的罗圈胡须冷漠地看着天空时,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岳阳看着巴桑,淡问道:“那是什么人?这么骄傲?”
张立道:“是拉巴大叔的弟弟,听说他曾去过我们要找的地方,但是后来受了刺激,部分记忆缺失了。我们这次行动,要靠他来引路呢。”岳阳皱起了眉头。
卓木强巴一行人一直等到午饭后,那个古博士所说的训练者才姗姗而来。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高有一米七左右,一头深褐色的鬈发,一张和蔼的国字脸上却如绷了一层牛皮,早已被各种恶劣的气候磨砺得如砂纸一般,年纪看起来比五十岁更加沧桑一些,但和方新教授一样,两道剑眉下有一双睿智的眼睛;而那名女子,看起来不过就二三十岁,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俏眉下那双凌厉的眼睛带着几许冰冷,长发就飘散地铺在肩上任风乱拂,随风飘扬的薄暖风衣衬着身形,真可谓是英姿飒爽。
方新教授看见艾力克,就微笑着迎了上去,两人远远地打着招呼,而张立和岳阳一看见那女士,都瞪大了双眼,两人几乎同时喊道:“铁观音!”“石娘子!”然后两人又同时看着对方惊恐地问道,“你认识她?”接着两人几乎又是同时颓丧答道,“当然啦,是我们教官嘛。”
唐敏语气中有些许不满:“这个女的怎么这么年轻?”
卓木强巴惊讶道:“她是你们的教官?”
岳阳带着几分惧怕答道:“嗯,她,她曾教我们侦缉方法。”
张立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说道:“她,她教我们特技格斗的,很可怕。”
岳阳道:“知道我们那里的说法吗?这个女人冷若冰霜,她有着钢铁手腕和蛇蝎心肠,对待士兵就像对待敌人一样,接受她的训练简直就是在接受刑罚。”
张立低声道:“你们那里还算好的了,她在我们部队做教官时,提起她谁不是谈虎色变,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大声了。不知道你们那里听说过没有,这个女人是个独身主义者,她根本就不把男人放在眼里。”
岳阳小声道:“哦,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张立把声音压得更低地道:“听她的名字就知道了,吕竞男,竞争的竞,男人的男。那还不是要和男人一争高下的意思。”
两人越说越小声,就像两个接头的地下工作者,说到后来,卓木强巴和唐敏竖起耳朵也听不见了。唐敏大声质问道:“哪有那么凶残,怎么看年纪也不是很大吧!”
“嘘!”张立和岳阳远远偷望吕竞男一眼,张立道,“别说那么大声,她耳朵很灵的。”
岳阳道:“那个女人,驻颜有方,你别看她这么年轻,其实三十好几,是快四十的人了。”
卓木强巴释然道:“原来是个独身的老女人,或许她性格有些怪戾和脾气有些暴躁,但一定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我只看到她脸上的淡淡愁颜,只不过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在残风中苦苦等待那个摘花的人罢了。”唐敏鼓起了腮帮,狠狠剜了卓木强巴一眼。
张立和岳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卓木强巴,那表情分明在说:“你这样想的话,你就完了,你无可救药了。”巴桑远远地在一旁冷眼嗤笑。
这时,吕竞男走近了,卓木强巴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女人有什么可怕,她脸上那种冷漠反使她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如果说唐敏是一只优雅的白天鹅,那竞男就是一只猎食的矫鹰,目光凌厉,顾盼生威。不等竞男走到跟前,张立和岳阳已经向前迈出一步,如小兔看见狼一般惴惴不安地笑道:“教官好。”“教官好。”
竞男教官打量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都是部队上的?”
张立和岳阳各自报了自己所在的部队,竞男教官“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转向卓木强巴道,“卓,木,强,巴。四十二岁,身高一米八七,体重一百零七公斤,天狮名犬驯养基地总裁,身家过亿?”
卓木强巴看着这个站在近处的女强人,她只比自己低不到半个头,身高应在一米七八至一米八之间,眼里的逼问气势咄咄逼人,但他久经商场,岂是一个女人的气势就可以压倒的。他露出不经意的笑容道:“不错,你的记忆力很好。”
竞男心中有了些底,能在她的目光逼视下而不退缩的男人是很少见的。她又问道:“是什么让你这么想不开?竟要冒死组织这么一次危险的探寻?”
卓木强巴道:“你不知道信仰和追求能让人产生多大的生存能力吗?难道你活在这个世上,就不曾有过理想和刻骨铭心的追寻?”
竞男心中一凛,立刻把握到,这个男人,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强势,他身上有着一种领袖般的号召力,言语中时时透着威严,虽说这次行动这人只作为普通队员参加,但是究竟是谁领队出发,现在看来得重新估计了。竞男决定先详细地研究过卓木强巴的档案再作考验,她退让道:“好,很好。我走了一天,现在有些累了,我要先休息一下。我给你们引荐艾力克博士,古博士的得力助手。看来还有一名队员没到,你们大家先相互熟悉一下,然后我再告诉你们我们的计划。”
卓木强巴看见竞男好像笑了一下,但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诡异得让他感到自己出现了幻觉。
竞男独自去了房间休息,艾力克则和大家打得一片火热,在方新教授的介绍下,七个人围成一圈,就在空地上听艾力克曾经的科考历险。艾力克很是健谈,说到高兴处还会为大家唱几首新疆的民歌,跳一曲民族特色浓郁的舞蹈,艾力克说话的间歇,方新教授又让卓木强巴把他们在可可西里的经历说出来让专家指导指导,不过听了艾力克说的那些经历,卓木强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在方新教授的鼓励下才再次复述。艾力克时而凝眉沉思,时而惊呼不已,有时就如亲眼见到一般,对卓木强巴说不清楚的地方进行补充和说明。七人中只有巴桑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他认为,这些人所说的经历和他经历过的事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听了一会儿,就被竞男叫了进去。
下午时分,六人正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又一人操着标准的北京普通话问道:“请问,去找帕巴拉神庙的队伍特训是在这里吗?”众人回头,一看那人,竟然都睁大了眼睛。
魔鬼教官
来人竟然身穿内绛红外黄色的僧袍,戴着红僧帽,挂着菩提子持念,手持五钴金刚杵,从花白的须发中看出,这人年纪不轻,身形瘦小,但在这冰天雪地中,他依然光着右膀,以示虔诚。虽然已经得到古博士的提醒,藏宗教方面会派出一名代表,但骤然看到这位喇嘛,大家不得不吃惊。这位喇嘛一手持杵,一手合掌,以藏教礼仪问话,卓木强巴也以教礼回话:“是的。不知道上师有何指教。”
喇嘛一见卓木强巴的姿态就知道,只有在智者德仁老爷家里长大的强巴少爷,才能将这些礼仪尊号做得如此自然。通过他自我介绍,大家认识了这位决班亚拉喇嘛,这次前来,是德尼扎萨克喇嘛直接通知的他,几乎没惊动藏教的任何人,这点卓木强巴理解,毕竟是一件还没影儿的事,德尼大喇嘛应该是认为不宜动静过大。当卓木强巴担忧地问起亚拉的年纪时,亚拉表示,自己刚过五十,身体没有问题。可卓木强巴看着亚拉花白倒竖的豪眉,总感觉他比方新教授年纪还大,怎么看也让人不放心。
不多时巴桑带着一脸疑惑从营房走出来,让方新教授进去,并传话让卓木强巴等在门外。卓木强巴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已经颇有些不耐烦时,方新教授出来了。他转告卓木强巴道:“好像是测试,不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别瞎说。”
竞男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桌上摆了几样东西,她示意卓木强巴坐下,指着桌上的东西问道:“能告诉我,你认识这些东西里的几样?”
卓木强巴扫了一眼,如实答道:“一株草,一块石头,一种……比蚂蚁大点儿的动物。”
竞男抬头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她戴了副很精致的无框长条形眼镜,扶了扶鼻架,道:“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接着在一个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些什么。
卓木强巴道:“不能。”
吕竞男微微笑道:“呵呵,不用那么拘束,放松点。”
卓木强巴不急不慢地道:“我不紧张,很放松。”
吕竞男手里玩着笔,饶有兴致地问道:“难道,天狮集团的大老板,平时说话都是这样硬邦邦的腔调吗?”
卓木强巴不愠不火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竞男看陌生人似的又看了看卓木强巴,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卓木强巴没想到自己的问题这么简单,不明白方新教授和巴桑怎么用了那么久。起身时,竞男又叫住了他:“呃,等一等,根据方新教授和我们达成的共识,这次培训的费用你会全部负担,是这样吗?”
卓木强巴道:“资金方面没有问题。”对于卓木强巴而言,唯一没有问题的恐怕就是经费问题了。
竞男道:“哦,那你知道我们特训的内容吗?”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你们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
竞男道:“是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事先了解一下比较好。从巴桑那里得到的情况,他们是从海拔七千米附近一直降至海拔五千米左右,经历了雪山、原始森林、草原等多种地形,也就是说,我们的训练范围从雪地越野到趟草地沼泽,从穿越原始森林到高山攀登,那是一个很广的范围。综合方新教授的信息资料,我们计划分三步走,第一步,让你们学会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包括在各种气候各种地形环境下的适应性训练;第二步,让你们学会如何利用各种工具,包括武器和一些必要的防身竞技格斗;第三步,是让你们学会辨别一些简单的陷阱和避免可能碰到的未知危险。就目前掌握的资料,这次行动的难度也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仅高原雪山攀登一项,就已经属于探险科考的范畴了,而对你们来说,那还只是开始,然后你们要穿越一片或许是从未有现代文明人走过的森林,里面的毒虫猛兽,有些几乎是一碰就致命的;而更为可怕的是,里面或许还居住着有原始部落文明的戈巴族人,他们拥有现在我们不知道的智慧,可能会做简单的陷阱,但足以致命。而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我们最大的敌人,是你刚从可可西里带回来的信息,另外一群在寻找帕巴拉神庙,拥有一些非常规武器的现代人。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们这次行程的危险程度,至少要再提高一个等级。你真的……没问题?”
卓木强巴道:“是的。”
竞男道:“听说最后一名队员已经到了,叫……叫……”
卓木强巴道:“决班亚拉。”
“哦。”竞男表面依然无动于衷地说道,“你出去后叫他进来。”
卓木强巴敏锐地捕捉到,竞男听到这个名字时耳朵动了一下,埋头记笔记只是一个掩饰。卓木强巴打开门,发现亚拉喇嘛就在门口,他转达了竞男的话让亚拉进去。亚拉一进门,卓木强巴就看见,吕竞男,那个冷冰冰特立独行的女人,竟然站立并迎了上去,门关上的一瞬间,她好像跪下了。卓木强巴使劲揉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卓木强巴并没有眼花,吕竞男确实跪下了,双膝跪地,双手撑地,头也不敢抬起来,喃喃道:“亚拉大人,我没有想到,您会亲自前来。”
决班亚拉,这位看上去年迈的老者,慈祥地摸了摸竞男的头,低沉道:“起来吧,孩子。这是德尼大喇嘛交给我的最为神圣的使命。”
吕竞男站起身来,亚拉又道:“方才我在门口都听到了,你关于这次行动的危险分析,恐怕有点错误。这次行动,最危险的敌人,不是那些拿着枪炮的现代人,而应该是你们认为处于蛮荒状态的戈巴族。”看着竞男一丝不苟地聆听着,亚拉道,“你对戈巴族了解多少?你对古苯教又了解多少呢?记住,大智者告诉我们,明心一丝的不查,将带来蒙尘一世的黑暗。”
亚拉长久地仰望白色天花板,又想起德尼大喇嘛在那山头告诉自己的话。那些话,如擂鼓般时刻敲打着自己的心。
卓木强巴走出营房,就被方新教授问上了:“她给你看什么东西没有?”
卓木强巴大致形容了一下他看到的东西,方新教授思索后道 :“和我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听你说出来无法判断是些什么东西,但是应该是野外常见的动植物和岩矿标本。艾力克,你笑什么?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对吧?”
艾力克摊开手:“我不能告诉你们,那个丫头很厉害的。”
除了艾力克,每个人都被单独叫进营房问话,然后吕竞男出来,大声道:“列队!”
七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排序,东拉西扯好一阵后,总算按高矮顺序排好,卓木强巴排头,向后依次是张立、岳阳、方新教授、唐敏、巴桑、亚拉。每人自报姓名和自我介绍后,吕竞男清脆而嘹亮的嗓音响起,如鹰鸣般高亢:“到这里来的每一个人,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我要你们明白你们目前的身份。我们要组建的,是一支具有科考性质的探险队,我们要去寻找的东西,不仅十分的神秘,而且非常的危险,那是——随时随地都会送命的危险!所以,如果有谁,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她的目光扫过,好像没有看任何人,但每个人都感到她好像盯着自己在看。
吕竞男微微冷笑,那一刻,她仿佛比巴桑还要孤高,“你们的勇气让我很钦佩,但仅有勇气是不够的,想要去寻找帕巴拉神庙,你们的意志得比钢铁还要坚硬,你们的肌肉得比花岗岩还要结实,每个人既要有独立在野外生存的能力,又要有随时能为队友牺牲生命的团队精神。这些,就是我要求你们做到的。在我的队伍中,不会有任何情面,训练一段时间后,不能通过我的考核的人,会被马上清除出队,不听我命令的人,也会马上清除出队!”说到这里,她盯紧了卓木强巴,卓木强巴也正盯着她。卓木强巴看着站在高处的吕竞男,微风拂起她飘肩的长发,束腰风衣微摆,只觉她身后的翠山白云皆无颜色,他只看到吕竞男的脸,吕竞男那冷傲的笑,仿佛已入画。
吕竞男用她那一贯冷冰冰的语调道:“方才对你们进行了一项小测试,希望借此知道你们对野外生存的知识到底有多少了解。很糟糕,按照这次行动的标准,我测试的结果是,你们所有人野外生存的知识——都为零。这次行动不是简单的旅行或探险,它是一次非常严谨的科学考察行为,所以,我要求你们每个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如何在野外生存!”
“切。”巴桑从鼻孔里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吕竞男道:“看来我们这里有人不以为然了。”
巴桑一挺胸道:“我有很长的时间都是在无人的荒野度过的,我不觉得你说的野外生存需要学习。”
吕竞男走到巴桑面前,两眼一凝,严厉地道:“那只是你作为一名偷猎者在无人地区来回穿梭而已,根本算不上野外生存。你们团体行动,靠的是现代的高级装备和武器,如果除去那身行头,你在高原一天都待不下去就会死亡。你不信?那我问你,你知道青藏高原哪些野生动植物是能吃的?哪些东西是会吃死人的?你知道如何利用星星和草木来辨别方向?你知道天空的云告诉你下一刻是什么天气?你知道山脉的走势与地质矿物对磁场产生怎样的影响?你知道太阳风暴在什么时候影响卫星的通信?你知道你的呼吸脉搏体温怎样提示你,还能在高原待多长时间?你知道夜里零下几十度,怎样在野外找到避风保温的场所?筑冰砌房,凿冰取火,吞食草根树丫维持生命,在冰上看动物痕迹铺设陷阱……你一样都不会!你不过能找到那地方可以带个路而已,而且还是戴罪之身,你最好别忘了。”
巴桑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竞男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去,道:“怎么?想动手?就凭你那点微末伎俩?”
巴桑已顾不得对方的性别身份,暴吼一声,从竞男身后出拳,拳风猎猎,只见吕竞男一偏头,突然一扬腿,将脚拿过肩头,足尖重重踢在巴桑额头,跟着手肘一沉,击在巴桑小腹,沉肘一扬拳,打在巴桑面门,拳一缩,又变掌,狠狠在巴桑喉管处斩了一下,巴桑还没喘过气来,吕竞男另一只手握拳又一次打中巴桑额头,这一拳好重,竟然把巴桑那铁砣一样的身体打得仰面倒下。而整个过程,吕竞男一直背对着巴桑,连头都没回一下。
吕竞男每一次动作,就让张立的手弹跳一下,看着教官把巴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在接受格斗训练的那些日子。卓木强巴也是第一次弄清楚,什么叫做格斗,原来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作为武器攻击对手,原来人的动作是可以快到这种程度的。
巴桑哼哼唧唧爬起来,顿时火气烟消云散,再无任何的不满和高傲,他在以前的部队里就已经学会屈从于强者。吕竞男示意他归队,冷冷地道:“你要搞清楚,你到这里来,是接受我的培训。别以为你有个像蜘蛛一样的文身就很了不起,我在特种部队任教官时,就从来不因为队员是男性而手下留情。”
“还有别的什么意见吗?”吕竞男转过身来,她的脸上如罩严霜,这次卓木强巴看着她一点也不可爱了,只听她道,“我们要以军人的训练方式,对你们进行地狱式培训,一切行动要绝对服从指挥。”她慢慢从每名队员面前走过,走到唐敏面前,突然停下,从唐敏脖子上取下一个装饰物,道,“在进行训练时,不允许佩戴这些东西,稍不注意,它有致命的危险。”
吕竞男出手很快,唐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扯了过去,唐敏只好道:“知道了,我会把它保管好的。”
吕竞男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地道:“暂时由我帮你保管,特训完了再还给你。”
唐敏急道:“请,请还给我。”张立好奇地一看,那不是别的,竟然是卓木强巴冒死从可可西里冰谷绝壁边上采下的紫粉色晶簇,已经被打磨装饰过了。
卓木强巴突然向前迈出一步,目视前方道:“请你还给她。”
吕竞男轻笑道:“嗯?这是什么态度?”卓木强巴表情冷淡,重复道:“请你还给她。”
吕竞男语调一变,生硬道:“想拿回去?得凭自己的实力!”
卓木强巴转头盯着吕竞男,吕竞男毫无惧意地与他对视着。张立心中急道:“糟了,糟了,教官不知道那东西对强巴少爷的意义。”岳阳心道:“教官这是怎么了?和一个小首饰过不去?”
卓木强巴道:“那就对不起了。”他一个虎纵,伸手去抢晶簇,吕竞男冷笑,手一缩,身体一侧,退了一步,避了过去。卓木强巴伸手一捞,吕竞男一转身,又避开,卓木强巴恼羞成怒,反手就是一拳,吕竞男头一偏,似乎对卓木强巴的攻击视而不见,躲闪从容。
张立心道:“唉,强巴少爷怎么打得过,那是教官啊!”
卓木强巴出手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快,无奈根本碰不到吕竞男的衣服,他已经被激怒了,就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在场地上横冲直闯;而吕竞男身形翩翩,更像一名斗牛士。她原本一直挂着冷酷的笑意,看着如无头苍蝇般乱闯的卓木强巴,可是她突然看见,卓木强巴的眼睛都红了,似要滴血一般。吕竞男叹了口气,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卓木强巴就如一座山一样压了过来。
卓木强巴一把将吕竞男扑倒在地,身体完全地压制住她,喘着粗气从吕竞男手里抓过晶簇,恶狠狠地道:“请……不要……随便……没收,我们的……东西!”
吕竞男冷静地看着卓木强巴,任这个男人的气息胡乱喷在自己脸上,她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以这样的姿势压倒在地,她也不客气地回答道:“在训练中,所有违反规定的事情,我都要制止,你这种摔跤似的格斗方式只适合制伏单个敌人,并不能真正地打倒敌人。够了吧,还不放手!”
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却犹豫了一下,吕竞男突然用膝盖一顶,将卓木强巴掀翻了出去,倒跌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吕竞男一跃而起,鹰眼瞄过每一个人,冷漠地道:“在这次行动中要想活下去,格斗也是必不可少的训练。你们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卓木强巴和巴桑这两个看似凶悍的男人受到教训,竟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别的人自然再没有任何意见。这时大家才明白,为什么张立和岳阳说这个女教官是魔鬼的化身。
吕竞男见大家安静下来,再次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训练的内容和方式,最后道:“因为我们可能和一些不明武装分子遭遇,所以在训练的时候就要做好准备,所以我准备把你们分作两个组,理论学习时大家在一起,实地练习时就两组竞争。你们不要小视这样的竞争训练,你们的成绩将关系到队伍最终成员的确定和队形编排,现在抽签决定分组。这里四黑四红八支签,谁抽到什么颜色就在哪一组,最是公平,少一人的那组也别抱怨。”
没想到,抽签结果是,卓木强巴、巴桑、张立、岳阳分在一组;而方新教授、亚拉喇嘛、唐敏分在了一组,连吕竞男也对这个结果感到不可思议,只得让艾力克填充缺人的那组,以平衡双方实力。随着吕竞男一声宣布,他们的特训正式开始。
星空下的交流
由于宣布特训开始时已经是傍晚,这天的内容就是让大家彼此熟悉,而且宣布了一系列严格的军事化规定,诸如吃饭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睡觉必须是硬板床,穿衣要绝对规范工整,甚至严格到大小便时间也做了明确的规定。吃过饭,方新教授找到了吕竞男,直截了当地说:“吕教官,我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和不理解,我认为你的做法是错误的。”
吕竞男淡淡地道:“方教授,我尊敬你是一位智慧的长者,如果大家都能像你一样充满智慧和明白事理,我也不用费那么多周折去管理这些人。但是如你所见,这群人是一盘散沙,除去两名部队上的士兵能服从命令,其余的人来自各行各业,甚至有从监狱里保释出来的囚徒,如果我不严厉一点,以后怎能让他们听从我的命令?如果不能服从统一的安排和调度,我根本不可能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具有探险能力的队伍,更不要说这次出行计划能不能实施了。”
方新教授道:“我当然明白你这样做的目的和意义,我想,别的人并不比我笨,大家都能看出你的用意。但问题也正在这里,要知道,我们这群人来自各行各业,年龄相差十几甚至几十岁。我们,不是只服从命令的士兵,每个人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不同的性格,虽然是一盘散沙,毕竟还在一个盘子里;如果你单靠武力和一贯的强横来令他们屈服,这盘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的散沙,可能会散得比你想象的还快。不说别人,单说卓木强巴,我十分了解我这名学生,他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他从不屈服于任何强权或更强的势力,从来就没看见过他服输的样子。这次来参加特训,我曾以为说服他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或许他在可可西里学到很多东西,知道了自己的不足才同意参加这次特训的。否则,以他的性格,此时已经在雪山上了,而不是在这个特训基地。如果说,你想让他屈服接受你的命令,那唯一的结果就是,他会不顾及自身安全,独立去寻找帕巴拉神庙,那么一切合作的可能都会中断。”
吕竞男侧头旁听,问道:“那么,依教授您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方新教授胸有成竹地道:“很简单,人性化管理,不要用部队上的硬规定和死条框限制他们,每一步尽量与他们解释清楚,像对待你的兄弟长辈一样,如家人般教育他们。”
吕竞男柳眉皱起,这对她来说可太难了。她沉吟道:“实话实说吧,方教授你应该知道,按道理你们是不够资格出现在这支队伍中的,这支队伍的成立本身就带有实验性质,说穿了我们就是开路敢死队,以自己的生命,去为在我们身后,那些真正研究帕巴拉神庙的专家们开路。如果没有铁一般的纪律,我怎么能带出一支铁一般的队伍?你们不够强,又拿什么去为那些专家开路?其实,我不妨直接告诉方教授,你们提供的线索,对国家来说根本不值一谈,就目前看来,巴桑的回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这支队伍的成立,除了德仁老爷的原因外,还有一些别的与你们无关的因素在里面。我想方新教授也应该明白,所谓资金,国家是不缺乏的,我们要考虑的不是你们能提供什么线索,目前所考虑的是你们有没有探险的能力,要知道,是你们托关系要加入国家队,而不是国家队离不开你们,所以,合不合作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算问题……”
见方新教授变了脸色,吕竞男又道:“当然,这支队伍太过特殊,我也在考虑,是不是换一种思维模式来训练,总之,谢谢你的提醒,容我再考虑考虑。”
随后古博士和大家通了一次视频,方新教授开玩笑道:“总算见过教授的那位得意门生了,果然技艺惊人,两名强健的大男人都不够她打。”古博士则慌不迭地道:“不要误会,我只是教了她考古和户外生存方面的知识,人家的格斗技艺另有名师,我这把老骨头,想想也不可能那么能打吧。”后来古博士又和吕竞男、艾力克等通了话,谈话的内容就不清楚了。
在大家入睡前,不少人还在抱怨床板太硬时,吕竞男突然进屋对大家作了一番补充说明,睡硬板床是为了让大家能适应野外大多睡在地上而进行的训练,至于时间的规定则是让大家养成对每一秒时间都有明确的把握,因为在不少野外生存环境中,能严格地掌握时间有时是会保命的,至于定时睡觉则取消了,依据个人习惯就好,但前提是不能耽误第二天的训练。规定一宣布,营房里掌声一片,吕竞男对着方新教授微微点头。
卓木强巴将唐敏哄着入睡后,小心地独自步出营房,山间的风,安静而柔和,带着淡淡的冰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睡意全消。仰望苍穹,满天星斗,一轮明月,皓照夜空,那些点点繁星连成一条银链,仿佛在夜空中流动,银河,那就是无穷宇宙展示给人类的自然之美。卓木强巴想起了在可可西里看到的夜景,那时还是一弯新月,一眨眼月圆又将缺了,说实话,对这次探险,他首次产生了疑虑,自己真的能找到那千百年来尚未有人打开的禁忌之门?那紫麒麟竟然是帕巴拉神庙的守护圣兽?自己曾经单纯的想法怎么会变得如此复杂而烦琐?现在竟然变成了以国家的名义进行科学考察,他隐隐感觉到有一丝不妥,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出来。
“晚上风大,在想什么呢,小伙子?”艾力克那热情如火的声音让人过耳不忘。
卓木强巴选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坐下,望着星辰道:“艾博士,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他们共分作三个营房,唐敏、吕竞男在一处,卓木强巴、张立、岳阳、巴桑在一处,艾力克、亚拉喇嘛和方新教授在一起。
艾力克笑道:“不要那么生分嘛,以往科考队员都叫我毛拉大叔,你也可以叫我一声毛拉大哥,我也知道你朋友都叫你强巴拉,不介意我也这样叫你吧。”
卓木强巴知道艾力克全名叫毛拉-艾力克,他只是不知道毛拉是什么意思而已,当下道:“当然可以,毛拉大哥。”
艾力克道:“我习惯了晚睡,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看你满腹心事的样子,能说说吗?”卓木强巴道:“没什么,第一天来这陌生的环境,还有些不习惯,睡不着罢了。”
艾力克用新疆人特有的语调说道:“噫,小伙子,骗人是不对的,心事是藏不住的,你的眼睛会说真话。如果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不愉快,我可以替竞男向你道歉。我知道,竞男的压力也很大啊,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你们这群几乎没经历过野外生存的门外汉培训成能进行探险的科考队员,她很焦虑。”
卓木强巴释然道:“其实白天也没什么,我没放在心上,我当然明白她的用意。其实,在这之前,我也曾好几次出入西藏无人区,都是为了寻找自己心仪的藏獒。要知道,真正的好獒必须在西藏的大山里才能找到。但是以前每次都组成很豪华的搜犬队,与这次有很大的不同。说实话,在去可可西里之前,我不曾碰到过像样的凶险境地,但据我所知,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比可可西里还要危险,危险得……危险得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危险。”他顿了顿,盯着艾力克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疯狂——为了一条獒?”
艾力克慈爱地笑道:“不,恰恰相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说你是为了帕巴拉神庙而做出这一切,那么,只能说明你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为了一条狗——”
“是獒,藏獒。”
“哦,好吧,为了一条獒而这样做,连我都有些敬佩你了。”艾力克睿智的双目开始闪光,他以一种怀念的口吻说道,“人,活一辈子,总该做点什么,应该有自己存在的目的和追求。但大多数的人,仅仅是为了生存而疲于奔波,他们中的很多人一直到老,整个人生经历中竟然没有几件值得回忆的事情。如果问他们为什么而活着,他们会告诉你,既然还活着,那就活下去吧。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多么可悲。当你的精神上有了追求,不管你追寻的是什么,只要你坚信你是对的,就去做。就算是时间和历史将你遗忘,只要你自己为你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感到满足,那就足够了。”
艾力克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卓木强巴一直倔犟地做着同样的事,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就连他的导师方新教授有时候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此刻听到艾力克的话,他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紧紧握住了艾力克的双手道:“谢谢!谢谢你!毛拉大哥!”
艾力克眼睛有些湿润了,淡淡地道:“不用谢我,这是我加入科考队的第一天,我的导师古俊仁博士告诉我的。这么多年来,几次历经生死考验,我却从未有过犹豫,就是因为古博士这席话,始终回想在耳边,我一个字也不敢忘记。”
卓木强巴仰头望月道:“昨天夜里,我又梦见它了,那双眼睛如此夺人心魄,我很清晰地感到,它在召唤我,好像分别了很多年那样,为了找到它,我可以放弃一切。”
“咦?你们都在这里啊?”张立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卓木强巴道:“怎么,士兵也可以不守规矩深夜乱跑?”
张立道:“我以前常常值夜勤,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所以出来看看。”
三人无心睡眠,就在营房外的空地上聊天。卓木强巴给两人讲狗的故事,一提到狗,他总是显得特别兴奋,而且怎么说都说不完,他从小柴犬讲到查理公爵犬,又从京巴谈到牛头犬,只要是知名的犬种,他都有一定的专业知识。张立和艾力克也是见闻大长,没想到关于犬类竟然有这么多学问。卓木强巴道:“人们认为家养的犬就对主人一辈子忠诚,绝对忠诚,其实,那是一种误区,是不正确的。犬类对人类的忠诚,是建立在相互信赖和理解的基础上的,它们有自己的是非观,能够明白好与不好。我见过许多被人遗弃的城镇弃犬,它们完全明白,是主人不要它们了,把它们彻底地抛弃了,这导致许多犬在融入新的环境后,表现出对新主人的更多的依赖和讨好。因为家庭中长大的犬,已经不能适应野外的生存环境了,当它被主人抛弃后,那种荒凉与无助的感觉,远比一个与大人走散的孩子来得强烈。所以,如果它们再次碰到好心的收养者,它们会竭尽所能讨新主人欢心,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它们拼命讨主人欢心的同时,又是多么希望得到主人的认同和回馈。”
张立有所怀疑地道:“听你这样说,好像它们智商挺高的样子?”
卓木强巴肯定地道:“不错,在西方很多国家,养犬的人家一定会把犬当做家庭的一员对待,绝不只是养宠物那么简单。有这样一个事实,如果你有兴趣可以验证一下,那些大型犬,诸如獒、狼犬、牧羊、牛头等,只要是大型成年犬,主人是要把它们送给别人,寄养在别处,还是卖给他人,它们是能区分出来的。特别是如果主人当着它的面数钱的话,它可以认定这一事实。如果是送养,多年后前主人再去看它,它还能表现出一种亲昵;而如果是卖掉它们的,哪怕只隔了半年,它和前主人之间就形同陌路了。”
艾力克也道:“不错,我也认为它们所拥有的智力远远高于人们目前的估计,我的表姑独自一人生活在法国,晚年患了脑瘫,生活不能自理,甚至大小便都不能自控,换了七个佣人,都因为无法忍受而离开了她。后来,他们为她提供了一条叫欧拉的拉布拉多助残犬,我见过那小家伙,机灵得超出你们的想象,甚至只需要我表姑一个眼神,它就知道该干什么了。由于我表姑的行动不便,房间三次着火,都是欧拉把表姑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它一直服侍了我表姑十一年,直到老死。欧拉死后,表姑精神受到极大的打击,她总是不肯相信那是事实,仅半年后,我表姑就去世了。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脑部的疾病极度地恶化了,她神情恍惚,忘记了她死去的先生和儿子的名字,忘记了她信仰的圣主,甚至不知道她自己是谁,她只是反复诉说‘欧拉,该出门买菜了,欧拉,把鞋拿来,欧拉,好孩子,欧拉,好孩子。’直到她咽气的那天早上,她看着窗外的阳光,还微笑着对我们说‘欧拉,去取报纸和牛奶。欧拉,我们该走了。欧拉,我们该走了。’当她念到欧拉的名字时,眼睛里总是充满笑意的,那种幸福的感觉让我心灵颤动,那时我就知道,欧拉绝不是宠物,它是我表姑生命的一部分。她不能没有欧拉,就像人不能没有灵魂。”
张立的眼睛又湿润了,在欧拉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无私的奉献,那种奉献,在人类社会中,仅体现于一种情感——母爱。只有母亲对子女的爱,才是纯粹的、无私的,从不计较付出的代价与回报。张立恍惚间已神游回那个烟雨小镇,青石板又湿了,生病的自己在床上躺了三天,无论什么时候翻身,总看见母亲那瘦小的身体,穿着青布衣坐在门槛前的小方凳上,带着菩萨般慈祥的微笑,一针一针纳着千层底。如若自己翻身动响太大,母亲就会走到床边,轻轻抚拍自己的背脊,嘴里念叨着:“仔牙的病就快好了,仔牙会好起来的,明天阿妈就给仔牙买点好吃的。”白天车水马龙,如流水般从母亲身边淌过,与母亲那静影成鲜明的对比,夜里星辰闪烁,在母亲头顶跳动,月光将母亲的青丝映成了雪白,三天三夜,母亲就那样守护在自己床前,静静地纳鞋底。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感受到母亲那温暖的气息,多少年后从梦里醒来,不管在什么地方,还能清晰地看到,母亲坐在门槛前,静静地纳鞋底,那种姿势,已经烙印进自己的灵魂,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了。
艾力克继续对卓木强巴说道:“所以,我完全理解你对獒这一特有犬类物种的追寻。犬类确实是奇妙的动物,如果你把它们当做朋友,它们就是最忠贞的朋友;如果你把它们当做亲人,它们就是你至亲的亲人,好比你的子女。”
沉默片刻,卓木强巴惊愕地问道:“你怎么啦,张立?”虽然听了艾力克的诉说,卓木强巴也有些伤感,但是他惊讶地发现,张立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张立擦干眼泪,歉然道:“啊,没什么,我刚才听到艾力克博士讲的故事,想起了我的母亲。”他开始缓缓地,低声诉说起来,“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在外讨生活,妈妈靠帮人家纳鞋底,挣点钱养活家用……”
在寂静的夜空下,不知什么原因引发了感触,三个接触不深的男人,开始了心灵的交流,直至深夜……
第二天,卓木强巴他们的针对性特别训练正式开始,按照安排,上午是理论课学习,而下午,则是实践技能科目。他们要学的内容很多,上午理论学习包括户外安全、户外急救、野生动植物辨识、考古理论学,以及气象学和地理学部分知识;下午的实践则是从简单的开始,诸如攀爬基础、简单器械加工制作、格斗基础等,晚上则需要亚拉喇嘛对他们进行古藏文、藏语恶补,还被强行要求学习戈巴族语言,而戈巴族文字据说已经失传,只能免去不学,众人如获大赦。
就这些理论学习也是经过了吕竞男压缩处理,野外生存理论知识都暂时以雪线以上,范围扩大到四千至八千米海拔高度所需要掌握的部分知识 ;而动植物学也只能简单地提点,尽量教会他们辨识有害和无害动植物的区别,认识最毒、危害最大的动植物典型,以及能找到分布最广的可食用动植物,而别的动植物不可能尽数都让他们认识了解。下午的技能实践是为将来打基础,那则是实打实的过硬训练,这时,唐敏的韧性就体现出来了。别看她生就一副娇小可人儿的形象,训练时咬紧牙根,毫不示弱,一天下来手脚都磨破起泡,晚上自己用针刺破血泡,第二天不等结疤又继续高强度训练,哼都不带哼一声。至于晚上则是所有人最为头痛的时候,那些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古藏文,实在是很难理解那些符号的含义,别说认了,只把那些符号背下来就算不错了。而按照艾力克和吕竞男的意思,是想把几种表示文明起源的文字基础都让大家过一遍,让大家知道那些符号的产生缘由及其演变,这样做的意义是让大家可以在完全陌生的符号文字面前,自己推敲那些文字的意思,结果遭到包括方新教授在内的绝大多数成员的强烈反对。反对者的理由是,那绝对属于专业级人士的范畴,对他们这种基础的人来说太过苛刻。
特 训
在训练过程中,每个成员的性格特点也渐渐明朗,巴桑带着他一贯的冷漠和傲气,很少与人交流,仿佛他是独立于这个团体之外的人,这让卓木强巴很不满意,但是要说孤僻,似乎亚拉喇嘛比巴桑更难以接近。他每天除了完成训练内容,便是默念佛经,就连艾力克都无法和他交流,但是亚拉喇嘛的记忆力却惊人的好,不管什么内容,几乎只需艾力克和吕竞男讲一遍,他就完全记住了。或许只有卓木强巴知道,这些能将几百万字的藏教经典一字不落地背诵下来的喇嘛,他们的记忆力完全是磨炼出来的。
人群中记忆力最差的竟然是卓木强巴,方新教授有部分生物学知识,张立,岳阳,唐敏三人年轻,巴桑有较为丰富的野外经验,只有卓木强巴像个新丁一样。但他无疑是所有训练者中最刻苦的一位,整理笔记回忆所认知的东西几乎占据了卓木强巴的全部休息时间,甚至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比如有时吃饭,他惊诧地发现,他们使用的瓷碗竟然是青花,烧制时间应该是八十年代中期,碗底的景德镇标识是伪造的,他们使用的筷子是楠竹做的,与适宜造弓的刚竹生于同一地理环境,他们吃的是东北大米,玄武岩累积成的黑土地上才能种出这种糯、软、绵而不粘口的米粒。睡觉前看到营房他又要回忆一番 :这种两层木架床是普通柴木做的,是用的楔木合口,只能勉强支撑两个人的重量,而最好的木料当属沉香,其下便是紫檀、黄花、沙石木、铁梨、乌木、黄杨、楠木等诸多细木材;被褥床单都是全棉布料,古人在被套衣服的用材上,辑里湖丝算是比较高雅的,而马王堆出土的蝉翼丝织品用料还在考证中。就是在梦里,同屋的人有时还能听到卓木强巴喃喃呓语:“绿眼山蚕蛾,鳞翅目,大蚕蛾科,南美洲西北部,翼展一米二,翅上有绿眼,鳞翅屑含致敏物,第七腹结有一对毒腺,可以制造氰化氢,剧毒……澳洲方水母,剧毒……人触三十秒死亡……”
还不只如此,每天午休时间,亚拉要求卓木强巴背诵他父亲要他转述的宁玛古经,直到一字不错,而原因是古经中那些神话般的故事极可能是真的,将引导他们发现正确的方向。
而那个要求研究文字起源和文明进化关系的人,也正是卓木强巴,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卓木强巴有时间就要向艾力克请教文字起源,象形体和符号体的区别在哪里,楔形文、玛雅文、印章文、甲骨文和圣书文各有什么特色和共同点,问得连艾力克也常常搔头挠耳,最后不得不用一句:“I 服了you”来结束无法回答的问题。
对卓木强巴最感兴趣的恐怕就要数吕竞男了,她对这个无论何时都充满了精力和疑问的强劲男人感到不可思议,对卓木强巴提出的问题总是解答得十分细致,也好几次暗示想与卓木强巴单独好好谈谈,但是卓木强巴要么假装不知,要么委婉拒绝,他的所有情感,已经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唐敏,不想在个人情感问题上再走什么别的岔路。
在实践基本训练课目中,最弱的无疑就是唐敏了,但这个爱哭的小姑娘虽然在训练中屡次失败,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百折不挠,最终还是通过所有的科目考验。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亚拉喇嘛,这位不起眼的老者就好像一名隐士高人,让人摸不清他的底。不管什么难度的训练科目,就如同他记忆那些理论知识一样,都是一遍过关,有时候连卓木强巴也做不到一次通过,但亚拉喇嘛就那么过去了,轻松得连艾力克也自叹不如。
但是在整个前期训练中,卓木强巴一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那种被人偷窥,背脊发寒的感觉。他知道,那名金发男子不会这样轻松就放弃,但他始终找不到敌人的踪迹,越是这样,越觉得危险。还有一个问题,这次行动的总指挥,特训进行了如此长时间,总也不见那位领导,卓木强巴就这个问题问过竞男,答复是人家出国考察去了,好像是一个大型水利工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一晃眼营地白天最高气温已达26度,这天下午训练结束,男队员们都换上了迷彩背心,高大的卓木强巴那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中显得霸气十足。如今的他,已和几个月前有了天壤之别,攀爬、架索、钻洞、潜泳、格斗每一项的成绩都是培训者中最优秀的,而理论知识考核也已及格,起码他已经知道第一天到营地吕竞男考核他的那几样东西是什么了。那草是芨芨草,在青藏高原常见;那石头是风化的红砂岩,看似坚固,实是碎粒,不能攀爬和做固定物用;而比蚂蚁大的动物,则是沙漠中令人闻风丧胆,大名鼎鼎的行军蚁。
同时,他对以前巴桑提到的那些神乎其神的动植物也有了了解,那种勒死人树,似乎是一种紫藤变异,藤蔓如植物根系般生长,触碰到实体便会缠绕上去,一昼夜能延伸数米距离,若是缠上人以后又让它找到可攀爬的大树,第二天清晨便会发现那人已经被死死勒在大树上了;而西藏的五彩蚂蟥,更是曾一度肆虐成疯,它们可以长逾十厘米,天气稍转暖,便蠢蠢蠕动,关于蚂蟥成灾区,藏民有这样的谚语形容:“白色的马穿过,变成红色的马;白色的狗穿过,只剩下皮和骨头。”至于在可可西里,科考队使用到的冰镐、冰爪、八字环、锁扣等器械,现在卓木强巴更是如了解自己的手臂一样了解它们,只是还缺少实际运用的机会。
卓木强巴在营地前回忆了吕竞男教的几个擒拿动作,独自缓缓练习着,张立和岳阳坐在一株树下休息,这两位年龄相近的士兵相见恨晚,如今已是知交 ;巴桑坐在高高的树丫上,依旧冷漠如孤鹰,他性急,易暴躁,不过先后在卓木强巴和亚拉手下吃了亏,然后就学乖了。方新教授和艾力克总也有讨论不完的学术问题。唐敏和吕竞男站在远处,但卓木强巴可以感知,她们都遥望着自己。亚拉喇嘛,那个看似最神秘的喇嘛又走了过来。
亚拉喇嘛看了一会儿卓木强巴练习,疑问道:“你是库拜?”
卓木强巴点点头,淡然道:“以前做过几届,后来从商去了,生疏了。”
张立突然从树下跳起来,问道:“强巴少爷,我已经听到过几次库拜了,到底那是一个什么名头?”
卓木强巴呵呵一笑,道:“就是一个普通竞技赛,类似冠军的称号吧。”
亚拉严肃道:“不只是那样简单。库拜是光荣而神圣的称谓,是藏族的勇士之称。在很久以前,藏区是十分流行大范围竞技的,那时候各藩国都要派出最强壮的小伙参加库拜之争,竞技内容包括马上骑射、赛牦牛、藏式摔跤、押加、俄多等共十来项,如今仅有阿里西南地区还保留库拜传统,而比赛内容也被压缩到押加、摔跤、朵加和套飞索四个项目了。”亚拉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能拿到库拜,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那需要各方面都十分优秀。”
岳阳也起身问道:“什么押加、多加,是什……什么啊?”
对这些藏族小竞技项目,张立也略有所知,他给岳阳解说起来,押加就是大象拔河,两男子背对背,像纤夫拉纤一样将绳子套在肩上,对抗时各自拼命向前,姿势就像大象一样,其余规则与拔河相同;俄多是打飞石,就是用绳套套住石块,利用手上技巧和绳索惯性将石块远远抛出,要又远又准为好;朵加类似举重,是抱大石块,另外还有格吞、扯牛角等运动……
亚拉又问卓木强巴道:“第一次看你出手时,就觉得你的摔跤手法带了粘、贴、拐、圈等技法,那恐怕不是库拜里学会的吧?”
卓木强巴暗呼厉害,解释道:“我在成都经商时,于青羊宫遇见一老者,他教我打太极。”
亚拉点头,卓木强巴反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亚拉上师的身手才叫我们吃惊呢。所谓真人不露相,我想这句话应在亚拉上师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亚拉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调道:“我在色拉寺密修了数十年,也曾学了些纵跃之术。”说完,又到一旁去念持咒去了。
卓木强巴感觉很奇怪,亚拉喇嘛怎么突然会想起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恍惚间看见,山间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电子显示屏上,时间、与目标间的距离、角度、坡度,一一显示在上面,卓木强巴满脸疑惑的头像被放大至眼前。莫金穿着威风凛凛的军装站在山腰密林中,他取下电子望远镜,满腹狐疑地呢喃道:“真的就这么有把握?搞什么特训?难道已经知道了那地方在哪里?”
“马索!”随着莫金一声大吼,一名有着棕色头发,横眉窄眼,高鼻扁嘴的武装分子屁颠屁颠地从林荫处跑了出来。他身型也有一米八几,但整个人处于一种随时准备点头哈腰的姿态,看上去反有些猥琐。“什么事?老板?”马索的英文很溜口,原来他就是在可可西里用手给莫金接烟灰的那名武装分子。
莫金扶正帽檐,问道:“那个疯子还是没有恢复吗?”
马索惴惴不安道:“是啊,美国方面说,主要是沟通太困难了,对精神性患者的恢复治疗,沟通和心理交流是很重要的。而我们在拉萨请去那名翻译,他对戈巴族语就不是十分了解,翻译的时候就……就……就像我说中文一样不顺口。”
“你说中文?你是想说就像我说中文一样吧?啊!”
“不……不是,不……不敢。”
莫金点燃烟,无奈地长吐一股白烟,喃喃道:“有没有什么人精通戈巴族语呢?”
“有。”
“那你还不快去请!”
马索指着山下嘟囔道:“就……就……就在下面。”
“嗯?”莫金道,“你说那人也在特训?”
马索点头道:“嗯,他的名字,发音怪怪的,叫——雀斑假啦。”
莫金狠狠瞪了马索一眼,骂道:“混蛋!”走两步,又回头骂道:“饭桶!”突然灵机一动,道:“他们搞特训,我们也来搞特训!马索,去组织一下,把可可西里来的那些人给我训练一下,就算去送死也要死得光荣。”
马索表示马上去办,随后又怕兮兮地问道:“老板,那个索瑞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搞了很多瓶瓶罐罐做实验,附近的藏族居民很反感,不知道会不会暴露我们?”
莫金沉默了一刻,深吸一口烟道:“暂时不管他,不管他要什么器材,尽量满足他。我们能不能成功,以后还要靠他那些小动物呢。”马索和莫金都已离开,密林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基础的训练已经结束,以后就是实地训练了,凭借卓木强巴财团的强有力经济支持,他们开始了全世界范围内的不同环境适应性训练。
首次分组对抗是一场最简单的野外生存技巧对抗,第一次比试的是生火,各种工具都摆放在一起,然后两组队员各自挑选工具,哪一组先将火苗点燃就算胜利。随着吕竞男哨音响起,卓木强巴,巴桑,张立和岳阳这四个壮汉借着身体优势抢先跑到堆放器材的地方,他们扛起了最干燥,最粗的一根木材,然后在木材上挖出一个小凹槽,将挖好的木屑填充至凹槽中,同时将一根小木棍削尖,用尖的一头牢牢抵在凹槽内,开始用双手来回搓动小木棍。四名大力士轮番上阵,不让木棍停止转动,五分钟后,凹槽里的木屑开始冒烟了,卓木强巴等人大喜,顾不上汗流满面,搓那小木棍搓得更带劲儿了。半个小时后,第一簇火苗成功蹿出,卓木强巴四人的脸早被烟熏得乌黑,顺着汗水一流,脸就和上了迷彩的特种兵一样花哨。可当四人回过头看方新教授那组时,顿时就傻眼了,方新教授他们四个人,早已经一人举着一根火把,像看原始人一样看着卓木强巴他们。
卓木强巴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感觉方新教授他们既轻松又自在,好像根本没费力一样,巴桑和岳阳两人也呆了,只有张立还对着凹槽奋力吹气,喜滋滋地叫嚷着:“燃起来了,燃起来了。哈哈,燃起来了!”
方新教授等人举着火把过来,看着四个花脸男人气喘如牛,个个都是一副忍不住笑的表情。卓木强巴不甘心地问道 :“导师,你们怎么这么快?”
方新教授摊开左手,极力控制,尽量严肃地解说道:“雷蒙牌打火机,就在你们搬走的木头下面……”说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如做广告宣传般说完:“采用氧炔混合压缩,防风防水,喷气量开至最大,喷射火焰温度高达三千度,足以融化普通钢铁,不过十分耗气,一瓶液化气体仅能维持五分钟喷火全开。全身合金制造,能抗击八毫米口径手枪的直接射击,采用边壁触摸式按钮打火,目的是在手无法工作的情况下用嘴也能打火。设计合理,曲线采用人体生理学构造,材质过硬,不愧为特种兵首选点火装置。”
卓木强巴欲哭无泪地转问吕竞男:“这样的安排,是不是很过分?”
吕竞男毫不掩饰地道:“说过了工具材料自己选,你们看见大木头,就一门心思只想着钻木取火,你们的观察力和辨别力去了哪里?我宣布,第一场分组对抗,卓木强巴小组败,方新小组胜!”谁也没料到,这竟然只是卓木强巴小组全败战绩的一个开始。
此后的世界级适用训练中,他们在达喀尔进行越野拉力时总是爆胎,要不就是地图和实际路线差异大得出奇,等他们到终点时,方新教授小组已经等了几个小时了;在撒哈拉进行沙漠穿越时,岳阳的防护措施出现了纰漏,让一只沙蝎钻进了裤裆,狠狠地在他屁股上叮了一口,结果是卓木强巴等三人轮流背着他赶路,自然是没人家走得快;在西双版纳四人更是被一群野象追得鸡飞狗跳,还在原始森林里迷了路,比原先计划多用了四天才走出去,而究其原因,竟然是张立那小子用香蕉去挑逗一头小象,结果被人家妈妈发现了;在澳大利亚攀登魔鬼山时,巴桑的铆钉钉得不稳,而卓木强巴又老带错路,常常是一失手四个人一同掉下去,挂在绝壁上荡秋千;在穿越黑戈壁时,又是卓木强巴的指挥和判断失误,四人不幸与沙尘暴遭遇,幸亏在马鬃山找到一处岩穴躲了一天,不然后果不堪想象;而此后不管是草地,沼泽,荒漠,冰原,卓木强巴小组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连吕竞男也常常抱怨,这支貌似强大的队伍里的人怎么都呆头呆脑的。
一晃又是数月过去了,不知是否超常规的体能训练能让人麻痹,每个人每天只是咬牙抵抗来自各方的训练压力就足以耗去他们全部的精力,让人思考的时间减少了,队员们谈论训练中碰到惊险事件的时间越来越多,只有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时刻惦记着他们此次训练的目的,在训练途中,常常找吕竞男讨论何时出发寻找帕巴拉神庙的问题。他们每天还要抽出一两个小时,通过网络收集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资料和线索。
刚刚训练归来的特训小队,回到拉萨的特训营地休整,他们只有两天休息时间,然后便是等待着吕竞男给他们制定下一个目的地。卓木强巴已经等不及了,他又一次找到了吕竞男的房间,敲了半天门,吕竞男才拉开门问他有什么事,卓木强巴表达了自己的焦虑,吕竞男皱眉道:“你们目前的训练按步骤才进行到一半而已,而巴桑一直都是边训练边接受心理恢复治疗,现在记忆正在渐渐恢复,如果这时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寻找工作的话,收效不大。”
卓木强巴严肃地道:“我认为,我们已经通过了各种环境的适应性训练,难道还有什么没训练到的吗?我个人认为,我已经具备出发寻找目的地的实力了,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另一批人已经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吕竞男道:“这点不用担心,要知道,帕巴拉神庙已经被寻找了数百年了,如果那么容易被找到,我们也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特训了。”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每次你都这样说!要知道,以前寻找帕巴拉神庙的组织和团体之所以失败,那是因为他们的线索不明确,但现在,戈巴族人已经出现在外界,而且被另一组人抢走了,你说我能不担心吗!当然,神庙有什么损失与我关系并不大,啊,我是不该多操心,我只是着急,要知道,那群人可是胆敢在中国境内非法持有武器,是群穷凶极恶的家伙,要是他们找到了那个地方,对当地的生物一定会造成破坏的。”卓木强巴语速加快。
吕竞男哼道:“哦,我知道,你是怕你的紫麒麟被人打死了吧……”
卓木强巴断然道:“当然,你就直说吧,究竟我们达到什么样的训练程度才可以出发,你不能让我们老是训练训练再训练,而对于寻找帕巴拉神庙这件事,我们什么都没做,又不调查研究!又不走访取证!又不分析线索!这样的训练有个屁用!”卓木强巴说一句,就在桌子上擂一下,桌上的稿件和水杯一起跳一下,语气也是相当重,说完双手撑着桌案,眼睛圆鼓鼓地瞪着吕竞男。
吕竞男拍案而起,也提高了语调道:“你——你知道什么!出发出发出发,你整天只知道嚷嚷!你有什么线索!”
卓木强巴道:“照片啊,我不是给了你们照片吗?”
吕竞男又坐了回去,跷起二郎腿,仰望卓木强巴道:“还有呢?”
卓木强巴在记忆里一搜索,道:“还有……”从最开始他就只有一张照片,然后他们找到了蒙河的疯子,但是后来疯子被人绑架了,至今下落不明;而后他们知道了巴桑,可是巴桑的记忆一直没能恢复;后来又听说唐涛有本笔记,但是如今笔记也没有下落,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肯定的信息的话,他至今也只有那一张照片——一张朦朦胧胧,印着好像是藏獒的生物的照片。
“你认为你那张照片,能提供多少信息?”吕竞男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卓木强巴,然后道:“你们的所有资料都在我这里,我非常清楚你们曾掌握过哪些信息。那张照片,根据方新教授的朋友提供的参考信息,画出来一个半径上千公里的椭圆,那可是上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啊,我的强巴少爷!在上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里,还包括了几乎整条喜马拉雅山脉!”吕竞男将声调提高,又泄气道,“恐怕连我孙子都当联合国秘书长了,你还没能找到。”
卓木强巴为之语塞,却依然不甘心地大声盘问道:“没有线索可以寻找线索,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机会总是在行动中产生,可是现在,我们又做了什么!我们总不能光训练,而对那个帕巴拉不闻不问吧,那我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吕竞男再度拍案而起道:“谁说我们不闻不问了!你又哪里知……”话刚出口,自知失言,赶紧闭口。
但卓木强巴已经听到了,忙问:“什么?吕教官,你刚才说的话,请再重复一遍?”
吕竞男犹豫了一番,最终长长地吐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急于知道,我就告诉你,让你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知!”
她起身去打开她身后的铁柜子,竟然抱出厚厚的一摞资料文件,重重地搁在卓木强巴的面前,对他道:“这些,就是你们一直都不知道的。”
卓木强巴道:“这是什么?这……”他翻开那些资料,竟然全是关于帕巴拉神庙的,里面有写着绝密的黑头、红头文件,还有加盖官印的信函,连小报消息也不放过,最令卓木强巴惊讶的,是一封清宣统十四年署名雍钊鉴台的人写给一名叫华尔纳的先生的信,里面提到西藏边远民族地区有一个神秘的传说,询问华尔纳先生是否有兴致一同考察,而信的内容除了涉及帕巴拉神庙之外,还暗暗隐含了紫麒麟的传说在里面。这些资料最早的从一九二零年开始,覆盖了七个国家,其时间的久远和覆盖面积的宽度令卓木强巴瞠目结舌,其内容的详尽也远非卓木强巴曾获取的资料可比拟。卓木强巴无比震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卓木强巴呆滞的目光中,吕竞男解释道:“其实,有关帕巴拉神庙,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从清末民初,到国民党政府,到新中国成立,它一直受到各方的关注。国家早就在关注帕巴拉神庙,因为它不仅是对藏传佛教的巨大弥补,也是藏汉文化交流融合的最好证明,它里面的东西,反映了一千多年前藏、汉两个民族的生活,宗教,文化和历史底蕴,而更重要的是,自1914年以来,国外势力对这座传说中的神庙,表现出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他们探索的次数频繁增加,而那些地方又有很大一片是没设边防的无人区,所以我们必须赶在国外势力找到帕巴拉神庙之前找到它,进行抢救性发掘工作。在你们提出这次寻访帕巴拉神庙之前,就一直有一个组织在调查研究帕巴拉神庙。你们这次提出的组成考察团出行,只是一个契机巧合,刚巧那个时候研究会成员们在一批海外回流的卷轴上发现并破译了其中的暗示意义,而国家也认为可以组团进行一次试探性科考。所以,才有了这次的特训团,要知道,就你们那点资料,国家是不会贸然同意组团的,就算是你资助全部费用也不可能。”
“海外回流的卷轴?”卓木强巴翻阅着资料,却怎么也找不到类似卷轴的东西。
吕竞男道:“这里面你找不到的,这些都是汉化资料,一些最基本的、简单的资料。而有关古藏的历史文物资料,都由研究会负责调查研究。表面上你们特训团一直在接受特训,好像对这次考察没有做任何准备,其实那只是为了麻痹疑惑国外势力,暗中一直都有一个庞大的研究团体,为你们此次出行做最全面的策划,24小时不间断地收集更新相关资料。这些工作,也只有国家才能做到,如果仅凭个人,或许你调查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那么多资料。”吕竞男顿了顿,又道,“那批海外回流的卷轴,目前还不知道它们的出处,估计是上个世纪初期,被国外的探险家发现并带走的珍贵文物,就像敦煌文物一样。因为卷轴上的内容,全是用金粉写成,我们专家管它叫古格金书,与它们同时回流的,还有隋缠枝三彩纹盘、古隋金镜、立身持戈人俑等一大批国家一级文物。这批古格金书的价值非同小可,关键是其中提到的一些隐晦内容,对寻找帕巴拉神庙起着关键性的作用,这也是你们此次特训队得以成立的原因。”
卓木强巴贪婪地浏览着种种线索,各种语言的,各个地方的,此时他才知道,原来一直有一个专家团在为他们的出行做着分析工作,难怪每次找到吕竞男,她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一面翻阅资料,一面问道:“竟然有这么多,原来一直都有专家在研究线索,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吕竞男禁止卓木强巴继续翻阅,收起资料道:“这些内容,本该是在你们训练合格后才告诉你们的,你现在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没好处,现在你们,必须全力投入训练当中。你自认为你已经训练得够多了吗?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我和你单独进行一场不计手段的较量,如果你能打败我,我就承认你的训练成果。”
卓木强巴道:“话不能这样说,训练场是死的,战场是活的,不能以谁能打过谁来作为评判的标准,实地情况可能发生任何变化,而我正是认为,这支特训队已经掌握了那种应付变化的能力,所以才一再提出有计划的出行,寻找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蛛丝马迹。当然,起初我并不知道还有一支专家团在为我们出谋划策。”
吕竞男起身正面卓木强巴,问道:“你觉得,我这样训练你们,是为了什么呢?”
卓木强巴面对这个突然的问题,脱口道:“增强我们的实际能力,好为专家团卖命嘛。”
吕竞男露出怜悯的表情,叹息道 :“你完全错了……我这样训练你们,是为了教会你们——活着!进行这么多艰苦的训练,只是为了让你们学会,在各种环境和条件下活下来,要知道,不管你有多少资金,多少装备,多少计划,活着,才是你能实施这一切的基本条件。”
卓木强巴声音低了下来,道:“难道,你认为我们还不能在各种环境下存活下来吗?”
吕竞男笑了笑,道:“远远不够!你认为这支队伍已经掌握了应付各种变化的能力吗?正巧,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我准备对你们进行一次综合性考核,算是你们的期中测试。”她扬了扬手中的资料,道,“想看到这些资料,等你通过这次考试再说吧。”
卓木强巴眼睛一亮,道:“考试内容是什么?”
吕竞男道:“到时候我会通知大家,你先下去休息吧。”
卓木强巴满腹怨言,悻悻而回,刚走到门口,吕竞男提醒道:“卓木强巴先生,我必须提醒你,注意你们目前的身份,你们这支小分队,只是临时拼凑的试验小组,通不过训练,随时都将面临解散,更不要提,想要得到这份国家资料。国家也不缺少你那一点点探险经费,所以,请你不要时时摆出大老板的架势,你要搞清楚,你只是我手下的一名普通队员。”
卓木强巴回过头来,没有答话,点了点头,摔门而去。在他离开后,吕竞男像自言自语,又似对某人道:“看来他已经等不及了。”
帘子后竟然也有人说道:“那是自然,因为他对我们所做的那些工作,是毫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