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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里最险峻、最核心的地段,是从白马狗熊往下长约近百公里的河段,峡谷幽深,激流咆哮,至今还无人能够通过,其艰难与危险,被称为“人类最后的秘境”。而卓木强巴他们,根据地图的指引,准备去那里碰碰运气。
古格历史之谜
又过了三周,在哥伦比亚伤愈出院的巴桑与吕竞男取得了联系,很快通过外交部回到国内。大家又惊又喜,虽然这次原始丛林的穿越可以说是大大的失败,可是特训队毕竟没有一个人员殉职。通过丛林洪荒的事情,巴桑与卓木强巴小组成员的关系也开始融洽起来,只有卓木强巴,显得有一些为难。吕竞男的话,就像一根刺插在他的胸口,“我们怀疑,你们当中有通风报信的人。”当卓木强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默默地将所有成员的信任度做了个排位,他本以为,自己会将敏敏排在第一位,可是真正排位的时候才发现,怎么排,第一位都一定是自己的导师方新教授,敏敏只能排第二;岳阳和张立都是部队上的,自己对他们也非常的信任,只有这个巴桑,可疑度很大。一旦卓木强巴怀疑某人,他就不可能露出伪善的笑容,他和巴桑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便会露出怀疑的目光。他勉强对巴桑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牺牲的。”
巴桑也道:“没想到你们到底跑在了我的前面。”
据巴桑的说法,他在洪流中被冲向了北方,因为被巨树砸伤而失去了知觉,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他的病历和一系列报告单也通过外交部转到了吕竞男手中。可是卓木强巴发现,巴桑的皮肤更加黝黑了,身上似乎还带着咸湿的海风气息,好像还有某种高级香水的味道,与其说是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更像是在某处旅游了一个多月。如果说自己的猜测成立,那么巴桑的经费从何而来?
看着张、岳二人喋喋不休地告诉巴桑一些后续经历,卓木强巴不想过分靠近,站在一棵树下面。方新教授看出了卓木强巴的忧虑,问道:“你怀疑他?”
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如果我们之中真的有人值得怀疑的话,也只能是他了。可是,我又很矛盾,我是不是应该无端地去怀疑别人呢?”
方新教授劝解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何必刻意地去怀疑谁?真要是做了亏心事,他迟早会暴露出来。而且,为什么就只能是我们被怀疑,他们,就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吗?”卓木强巴知道,方新教授说的他们,是指后来的那三个人,包括吕竞男、艾力克和亚拉法师。谁都不能够全信吗?他摇了摇头,只是因为一种对人的态度,竟然让一个团队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对是错?
卓木强巴将这些让人头疼的想法赶出脑海,转而问道:“对了导师,有关古格那段历史,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根据他们查找的资料,古格的历史大概理清了,方新教授曾如此感慨:“古格,是一个因为佛教而生也因佛教而亡的王朝啊。”
古格王是那位灭佛的藏王朗达玛的直系后裔,藏王朗达玛灭佛仅两年,就被佛教的拉隆贝吉多杰所杀。此后吐蕃王庭发生了分化,朗达玛侧妃所生的遗腹子维松,被韦氏家族支持为赞普;而正妃不甘心大权旁落,据传说是偷偷买了个婴儿,也将那个买来的儿子立为赞普,就是叫做云丹的。此后吐蕃王朝出现了两个赞普,两派都称自己拥立的赞普才是货真价实的,他们争斗不断,战争由此爆发并升级,那就是后人记载的五茹之乱。
连年的争战让百姓苦不堪言,终于在贵族和一些军士的带领下起来造反,两位赞普,一位逃窜,一位被杀。而第一代古格王的父亲,正是那位维松赞普的孙子,叫做吉德尼玛衮,他逃窜至阿里地区,与当地酋长联姻,生下的三个儿子贝吉日巴衮、札西衮、德祖衮,分别占据了芒域(今拉达克地区)、布让(今普兰县境)和桑噶尔(拉达克南部)。此三子号称“上部三衮”,“上部”即指阿里地区,因为是小邦土王,故称为衮,衮为救主之意。
他们查找的正式藏史,几乎都是称札西衮为第一代古格王,可是吕竞男提供的资料里有部分野史和民间记录也直接称吉德尼玛衮为第一位古格王,因为他继承了那位酋长的家业,古格也囊括在他的领地范围之内。只是如此一来,那位迎接使者的国王是从吉德尼玛衮算起还是从德祖衮算起,他们目前还没有得出定论,中间的时间大约会有三四十年的差距。
方新教授道:“我们目前倾向于接待那位使者的国王为第二代古格王松昂,因为这位国王对弘扬藏传佛教可谓尽心竭力。据载他在公元975~981年左右就派了大译师仁钦桑布等21名青少年前往天竺学佛(也有资料说是27人),一路艰辛,最后只有两人活着回来,就是后来的大小译师。而且这位国王在派出求佛青年后不久,就退去王位,自己皈依了佛法,后来修建了托林寺,到了晚年还曾经筹资想亲自去请阿底峡大师,但在路途上却遭到了伽尔劳卡卢军队绑架,最后死于途中。岳阳那小子猜测,这位古格王如此热衷佛学,多半是看到了使者带来的神迹,但是,在看到古格金书之前,一切都只能是猜测。”说到这里,方新教授忍不住苦笑摇头道,“古格的历史,实在是……你知道吗,就是最后这位古格王西行求佛遭到绑架这件事,我们就查到七个版本,遭绑架的地点、时间、国外军队、事件的过程、要求的赎金都不相同,我们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史实。”
看着方新教授苦涩的表情,卓木强巴心中了然,这是他们查找古格历史时遇到的另一个极大的问题。古格这个王朝虽然延续了数百年,但地处偏远,除了它自身的历史文档,其余的资料全都是支离破碎的,就连《西藏王统计》这样较为早期的历史资料,也只记载了九代古格王,其后则不详,而且对于历史时间的记载一直没有定论。而这个古格王朝又是毁于战争,它本身的消失可以说一直是个谜,直到19世纪国外探险家开始进入那个荒芜人烟的地方之前,人们几乎已经将它完全忘却了。
方新教授叹息道:“古格的历史,和玛雅文明倒有着惊人的相似,它们都是在文明鼎盛时期突然遭到灭顶之灾,因为突然的变故,一切都被保存下来了。在其后的几个世纪,人类几乎不知其存在,没有人类的活动破坏它的建筑和街道,修正它的文字和宗教,篡改它的壁画和艺术风格,它们甚至保留着遭到毁灭的现场。”
而在卓木强巴的脑海里,很自然地再度听到巴巴-兔吟唱的史歌:“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可怕的冰雹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将成为一座死亡之城,荒无人迹。”
莫金的宫殿里,桌上的纸笔尺放得乱七八糟,桌子的两端则用各种书籍堆砌成了两堵墙。莫金埋在墙内,整个人几乎趴在绘图纸上,用放大镜对着地图一根纤维一根纤维地查找,他那双眼睛,像是属于某只饥饿的野兽。索瑞斯则抱着一本足有一尺宽,接近两尺长的巨大典籍,吃力地翻阅着。
那些黑线最终指向三个地方,看绘图人的意图,似乎是让人去那三个地方找到三件什么东西。一件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标注的藏文翻译过来是“红色,打开生命的礼赞”;一件是一本厚厚的经书,旁边注明“奥义尽在其中”;还有一件被涂抹掉了,似乎表示不需要,不过隐约能辨认出“玉器,最后的”等模糊的字样。而且地图上还有无数箭头,在这三个地方间来回折返,从涂抹的痕迹看,绘图者原本希望得到这幅图的人先去中间,但考虑后又将中间那条线末端的东西和箭头抹掉,表示不需要到那地方去了。起初他们也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地图上做过手脚,但是经过科学检测,发现涂抹和痕迹与绘制的痕迹是同一时间留下的,而且笔触和笔法出自同一人手笔,所以只能判断为绘图者自己改变了想法。
他们辨认出的第二条线通往一个叫“花朵”的地方。在它的上部翻译过来的地名是“六座山峰”,“六座山峰”下面叫“大台地”和一个译作“祖先”的地方,它右边是“太阳宝座”,接着是发音“两步”,“踏步”之地,三个地方紧邻。
“找到了,是这里,莲花盛开的地方,就是墨脱嘛,害我辨认这么久……”莫金兴奋道。
索瑞斯取下眼镜,往后靠在沙发上,撕裂的嘴往外“呼呼”的喘气。这几个月他们就像在完成一件浩大的工程,地图上标注的地名全是千多年前的古地名,很多是在吐蕃王朝时期乃至吐蕃王朝以前的,而且那串珠体也和今天的藏文大不相同,他们得一条条河,一座座山地找过去。而且莫金不大相信别人,所有的资料查找工作都是他们自己完成的。不过还好,这幅图似乎是专门为找不到路的人准备的,绘图的人将地名、山名、河流的名字写得极为详细,只是这幅图最后在三个地方,都画了一个像旋涡一样的雍仲符号,翻译过来并不是帕巴拉,而是——肚脐!
恢复体力一个月后,吕竞男将所有人写的心得体会详细地做了一个总结,并开始进行针对性训练。又过了一个月,吕竞男站在讲台上,手里拿了个类似魔方的木头结构,对特训的成员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将学习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一项科目——机关学!”
学员们都露出欣喜的神色,卓木强巴是迫切地需要知道有关机关学的知识,而最兴奋的要数张立,他早就对机关学向往已久,并且对机械装配和简单陷阱制作有了一些初步了解。
“先告诉我,你们对机关的理解。”吕竞男平静问道。
“陷阱”、“杀人武器”、“可以自动杀人的武器”,台下顿时给出了不少答案。
吕竞男道:“所谓机关,并不是你们狭义上的杀人陷阱、自动攻击武器。而是指一切机簧构造学说,大至建筑卯榫结构、桥梁架设,小至一把铁锁、铁链环扣,都与机关有关系。在你们当中,除了亚拉法师和毛拉大叔,其余人对这门学说恐怕都很陌生。如果想将机关学学透学精,穷其一生恐怕也难以完成,所以,我们所要学的,仅仅是发现机括关键,揣摩机关构造者心思,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躲避杀人陷阱,发现开门的隐秘构造。就这些,也够你们学上大半年了。”说着,她扬扬手,道,“这就是一个机关,你们每人一个,自己上台来拿。”
每人拿了一个那木质的正方体,又回到自己座位上。卓木强巴拿在手里,发现这个正方体全是由一根根宽窄都是一厘米、长十厘米的小木条组成,横竖交叉,表面光滑,好像是一个整块,牢不可分。摆弄了半天,也没能发现有什么机簧在里面,他心中暗想:“这算是机关?糊弄人的吧?”
吕竞男道:“现在,你们手里拿着的,就是最原始,也是最简单机关,叫做木锁,在成人玩具市场或是益智玩具市场都有卖,两块钱一个。”
卓木强巴暗道:“果然是糊弄人的。”
吕竞男道:“你们别看这个东西不起眼,其实里面包含了古人的智慧结晶。表面上看所有的小木条都一样,其实只有你们看得到的地方才是一样的,而内部错综复杂,有的带钩,有的带圈,有的中间凸起,有的凹陷。这些小木条一共八八六十四根,可以把它们完全分拆开来,现在你们就动手分拆吧,看看你们对机关的天赋有多少。”
所有的学员开始动手分拆木锁,卓木强巴摸索了一会儿,扭头一看方新教授,从正方体正中将一根小木条抵出来一截,大受启发,赶紧用力抵正方体中间,但是将六面的中间都抵了一遍,也不见木条有丝毫松动。十分钟过去了,卓木强巴满头大汗,岳阳和张立交头接耳,巴桑暗中皱眉,唐敏愁眉不展,只有两位年岁大的老者轻松自如,亚拉法师甚至已经将一根木条完全抽了出来,接着就如庖丁解牛,越拆越快。
吕竞男看着暗自好笑,提示道:“不用交流经验,你们每个拿的木锁内部结构都是不一样的。拆开这个木锁的关键,就是顺着它的内部结构走向,慢慢地一步步拆,而它的难点在于,它内部的构造你们是看不见的,只能摸索着前进。”
听了吕竞男的提示,张立似乎摸索出一些窍门,他将这根木条拉出来一点,将那根木条抵进去些,将左面的向上提,右边的往下拉,当移动不了的时候,又按原来的轨迹退回去,试着另外的移动方法。卓木强巴也终于找到第一根可以移动的木头了,竟然是在正方体其中一面的右上角,按出来之后,别的木条又动不了了,他只能一根根地去试。而亚拉法师,已经将木锁完全拆分,六十四根结构不同的木条,整齐地摆满一桌。
接下来,张立、方新教授、巴桑、唐敏、岳阳也都拆开了木锁,只有卓木强巴,额头青筋绽出,两眼发红,肌肉高高坟起,咬牙切齿。只听“咔”的一声,一根眼看就快抽出来的木条,最后一点卡在整个正方体里面,卓木强巴拉了两次没拉出来,一用力,把木条掰断了。
所有的队员都看着他呢,张立和岳阳立刻发出了惋惜之声,卓木强巴将木锁一推,大喘牛气。唐敏道:“你太着急了。”“是啊,强巴少爷,这个东西急是急不来的。”岳阳也提供经验。
卓木强巴望着吕竞男道:“我的天赋不够,让我再试一次。”
吕竞男竖起一根手指道:“不着急,早有准备。”说着,竟然拿出一个纯铁的正方体,外形和木锁一模一样……
半夜三点,岳阳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惺忪着眼问道:“强巴少爷,你明天再弄行不行,我听着那声音,总觉得像有老鼠一样。”
卓木强巴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上的铁锁,道:“老鼠怕什么,闭上眼睛想着自己是猫就睡着了。”张立在另一旁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强巴少爷,要不,我们帮你弄吧。”
卓木强巴道:“那怎么行,你们别管我,我一定会弄开它的。”
折腾到凌晨四点之后,张岳两人才昏昏沉沉地睡去。第二天,当二人爬起来时,只见卓木强巴望着初生的太阳,那张刚毅的脸棱角分明,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无比自信。桌子上,整齐地码放着六十四根铁锁原件。
吕竞男看着卓木强巴交上来的成果,对卓木强巴的认识又多了几分。这是一个会害怕的男人,听亚拉法师说,强巴少爷在莽林和地宫中,在那粗犷的外形下,露出过胆怯;可是他害怕,却并不退缩,他有一种橡皮一样的韧劲,不管遭受到多大的打击,总是能慢慢地恢复原形,不达到他自己的要求,他就永不放弃。这种性格很是奇怪,如果是常人,害怕便会逃避,当确信自己不是别人的对手时就会避让;可是强巴少爷恰恰相反,他害怕却要迎上去,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还要冲过去,看上去有些死脑筋,这是种什么性格啊!吕竞男回忆着认识卓木强巴以来,他的每一个举动,有些捉摸不透的感觉。“哼,大智若愚,这也是大智若愚吗?”想起亚拉法师的话,她轻轻地笑着。
接下来的几个月,队员们接受了关于机关学的特训,从在地上挖个坑,放张报纸埋上土这样最简单的儿童式陷阱学起,一直学到诸葛亮的木牛流马阵,鬼谷子的九鎏盘龙宸,越学越感觉机关一学,深不可测。
血池之谜
经过南美丛林的考验,让队员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每个人,都近乎疯狂地接受着训练,白天经过重重机关的考验,晚上常常攻书至深夜。每个人都以密修的意志要求锻炼着自己,力求突破体能的极限。
其间,吕竞男又让队员们进行单人拓展,学习极限运动,研习进化论等学术著作,还让队员学会了使用几种新工具。比如他们的原子表链上装置了飞索,就贴在手腕的内侧,火柴盒大小的一个匣子,里面有二十五公尺长的合金钢丝,采用电磁炮的原理发射,前方是金刚石的细转头,可以植入钢板十公分,然后会自动膨胀抓牢目标,属救急逃生工具,在丛林里使用这种工具远比吊藤蔓植物要好得多;还有可以贴在光滑墙壁表面的吸力鞋,采用壁虎脚掌的原理,鞋底布满虹吸刚毛,使摩擦力可以承受人体重量,加了弓形钢板的鞋底使弹跳力可以接近一个人的体长,而下坠的缓冲力完全可以去做城市极限运动,加上模拟飞鼠肉翼的蝙蝠衫,就能避免再次出现十层楼高度难倒英雄汉的场面;超强化钢瓶虽然体积不足墨水瓶大,但是里面的固体氧气持续供氧时间从原来的三小时延长至一百零八小时。
在这段时间,卓木强巴也不再催促组团出发。“你们拿什么去找帕巴拉神庙,凭运气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多看,多学,多想……”“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收集信息。”“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们可以自己去啊……”吕竞男和方新教授的话反复回响在耳边,时时提醒着卓木强巴。休息的时候,他常常和唐敏待在一起,但他也时常能感觉到,有一个窈窕身影在远处注视着自己。张立、岳阳和巴桑走得更近了,时常听到张岳二人的开怀大笑,巴桑也偶尔露出冷酷的笑容。而方新教授则一直在研究他从阿赫地宫拍摄下来的画面,据教授所说,既然认为阿赫地宫和光照下的城堡有关联的话,那么阿赫地宫里的壁画、雕像、构造等等,一切都有可能提示出和光照下的城堡有关的信息。研究会方面为教授提供了许多线索,通过网络,他们共同研究,教授不知疲倦的研究和严谨的作风,连亚拉法师和吕竞男都对他肃然起敬。不过,古格和玛雅所留下的历史谜团,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方新教授一头扎进去,越陷越深,一起协助他的张立和岳阳叫苦不迭,抱怨说做这种事比他们特训还痛苦。而方新教授则以唐敏为例教育这两个年轻人要有耐心,有信心,有爱心……
唐古拉山,沱沱河边,一辆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报废大卡车颠簸在无路的山间。
西米坐在副驾驶座,欣赏着眼前的风光。他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山,喜欢这里的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片可以让人赏心悦目,怡然忘归的土地。更难得的是,当看到有洁白的云飘过,就能让他心中的负罪感降低,当年选择可可西里,或许也是那里的皑皑白雪吸引着他吧。
开车的叫达杰,一米七五,略瘦,平齐的一字眉下面,是一双略微呈梯形的眼睛,有人说,有这种眼睛的人很凶,他给人一种蔑视你的感觉,而这个达杰的确也很凶。他来狐狼没两年,可是没有人敢招惹他,“雷波劲大,达杰心狠”这句话,早已在狐狼里传开了,这两年他杀死的可可西里巡山队员,比前面十年狐狼杀死的巡山队员总数还要多。据胡子说,达杰剥下的皮,卖相是最好的,如果不是他有这么点用处,早在狐狼遭受大围剿的时候,西米就把他做了。因为正是这个家伙凶残成性,才引来部队围剿他们。
达杰嗜好剥皮是一种病态,他在分解那些藏羚羊尸骨时两眼会发光,哼着小曲,一副非常满足的样子。西米知道,早在他当蓝蜘蛛时就学习过,这种人的心理有些问题,西方有个专门的医学名词,叫“拆物症候群”,他们习惯将他们看到的东西分拆开来,不彻底分解他们的心里就得不到满足。这种人在杀人的时候,往往将被害者的尸体拆得七零八落,在西方最有名的几个杀人狂魔,几乎都患有这种病症。
达杰自称是青海藏族,不过西米看他不像,不像藏族人,他皮肤要白皙一些,面貌也没有藏民那种朴质的粗犷,也不像蒙古人。不过也没人去追问,当他像杀藏羚羊一样杀死巡山队员后,就没有人去怀疑他是不是卧底了。
西米收回目光,转而看了看达杰的手,他的手很稳,在如此颠簸的山路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动不动,右手前臂以前应该有个纹身,不过现在那里是一根长条形的肉痂,不像是激光烧灼的。看到西米注意到自己,达杰抬起手腕揉了揉鼻子,道:“没有老大你那个纹身好看,以前纹了条蜥蜴,后来被通缉,怕被认出来,就用刀把那块皮割掉了。”西米没说什么,继续欣赏他的蓝天白云和那玉带一般的沱沱河去了。
在车后坐了满满一车人,马索就挤在这群人的中间,当老板不在时,在这群亡命徒里,他可不敢摆出一副钦差大臣的姿态。他小心翼翼地将西米劝上了副驾驶座,自己在后面和铁军靠在一起,毕竟他认识铁军有些时间了。随着车身摇晃,马索回忆着半个月前老板交给自己的任务,“马索,你先带着这幅图前往中国,这件事你应该办得好。”
“老板,干嘛不用传真,或者扫描到电脑就行了,何必……”
“笨蛋,你知道什么?你以为美国中央情报局是吃素的,这幅图一旦采用电子传输方式,说不定马上就被那些家伙知道了。”
“可是,要是在路上……”
“所以才让你亲自带去啊,你必须给我保证不会出纰漏……”
“我……”
“放心,这幅图是我手绘的,我在绘制时做了点手脚,就算落入中国警方手里,他们也不一定能看懂。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得保证不会落入他们手中,妈的,要是带幅图都带不过去,你还有什么用!”
“是。”
“还有,那群人应该训练得差不多了吧,该让他们出来活动活动了。这幅图带到中国之后,你就想办法把他们带到林芝地区,千万,千万,不能引起中国警方的注意……”
“哈哈哈……”一阵大笑把马索惊醒,这群人在荒无人烟的山坳里蹲了大半年,早就憋疯了,虽然马索也安排了一些娱乐,可毕竟外面的世界更精彩。与莫金的私人佣兵队相比,狐狼还要好一些,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蛰伏。据老板说,在不是狩猎的季节,或是风声紧的时候,这群狐狼无处可去,就在那山洞里能藏上大半年,让巡山队员一次次无功而返。所以马索对那个叫西米的狐狼头子格外小心,能让这群亡命徒藏在山洞中一动不动,那份忍耐力和威慑力,的确只有超一流的特种兵才能做到。
如今总算能出去了,这群亡命徒挤在这辆破车里,说着永远也听不腻的黄色笑话,做出种种猥亵动作,极尽可能地发泄着走出大山的情绪。笑得最大声的是伊万,而声音又尖又细,在车厢里跳来跳去的那个家伙话最多,他的头尖尖的像个橄榄,面颊又黑又瘦,眼睛很小,下巴很尖,不管怎么看,那张嘴总是显得特别大。而且那人的嘴里似乎总是嚼着什么,笑起来,露出一口黄黑不齐的牙齿。不知为什么,看到他那满口的牙,马索总觉得好像看到了老板的眼睛,都给人一种从心底发寒的感觉。
“野鸽子,那可是好东西,不管是烧烤还是炖着吃,味道都不错!”一路上,那人就这样喋喋不休地告诉车里的人什么东西该怎么吃,他似乎对吃特别有研究。
“这野牦牛红烧一定好吃!”“这藏野驴做活刮肉一定好吃!”“秋沙鸭,河里的秋沙鸭清蒸一定好吃!还有水煮跳鱼,你们一定没吃过!”“斑头雁,煲汤好!”“怎么没看到有蛇,不然就可以做蛇羹了!”总之,沿途能看到的野生动物都被他安排了各种吃法,连麻雀和山鼠都不放过。马索心中暗想,如果索瑞斯在,说不定会把这个人杀掉。老板曾告诉过他,操兽师是一种奇怪的职业,他们能和动物打成一片,反过来,用各种动物屠杀人类他们却毫不手软。
那人还在兴致勃勃地将他们看到的动物意想成一道道佳肴,马索忍不住问铁军道:“那家伙是谁?就是一直在说吃的那个。”
铁军笑道:“他叫林仁,广东佬,狐狼里的元老级成员,别看他长得干瘦干瘦,动起手来毫不含糊。据说没加入狐狼以前就在全国各地盗猎野生动物了,曾经自诩在中国,只要是你能听到的动物,都进过他的嘴,像什么大熊猫、滇金丝猴、野生东北虎、中华鲟……”
林仁听到他们的谈话,一步蹦过来,得意道:“那算什么,都是些普通菜,我在云南吃过蚂蚁,还有宜昌的蜈蚣,下酒,生吃,吃了能感到它在胃里面爬来爬去。在贵州吃过蜗牛,那里特产一种蜗牛,没壳的,浑身黑得发亮,大概有手指粗,那个肉……”听到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从那张长满黄黑色牙齿的嘴里蹦出来,马索有种想吐的感觉。
数月后的一天,卓木强巴找到了亚拉法师。
虽然已经掌握了机关的基本特征,但是卓木强巴对在阿赫地宫里看到的血池始终无法忘记。他记得亚拉法师说过,那才是真正的机关,可是如今已学了这么多理论知识,还有不少实践经验,依然摸不透血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血池里血腥、残忍的景象实在让人触目惊心。所以,今天他打算找法师问个明白。
训练场上,张立和岳阳正在布置一个刚学会的连环捕杀陷阱,巴桑在一旁指正。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坐在石墩上远远看着。卓木强巴道:“法师,还记得阿赫地宫第五层那个血池吗?”
亚拉法师看着张立撑起支架,应了一声,道:“你想问什么?”
卓木强巴道:“我想知道血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亚拉法师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卓木强巴道:“我们已经学习了很久的机关学,可是至今为止,我还是对血池一点概念都没有。记得法师说过,血池才算真正的机关,那么它的原理到底是什么?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
亚拉法师道:“以你目前所掌握的,你觉得我们学习的那些狭义机关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好像还是以杀人,不,是以困住或伤害触发机关的猎物为主。”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完全,我们现在所掌握的狭义的机关主要有两个作用。第一,就是你说的那个,给触碰到机关的人制造麻烦,而第二,是保护一些东西不被别人拿走或毁坏,好比一把锁的作用。而血池,就是起这种作用的机关,我可以这样告诉你,血池的锁定系统,不比现在的指纹识别系统差,它甚至达到了基因识别系统的精密要求。”
“啊。”卓木强巴轻呼,“有这么厉害!”
亚拉法师点头道:“你还记得那扇门是怎么打开的吗?那些原本是白色的石头最后全部变为了红色,然后门就打开了,对不对?”卓木强巴点头。
亚拉法师接着道:“其实那道石门的表面,还附着一层东西,至于那个东西是什么,我暂时无法告诉你,你姑且把它认作一种可以收缩的纤维吧。那种纤维的收缩力非常强大,就和人的肌肉一样,当它们完全收缩的时候,有面条粗细的一根纤维,就可以提起几十公斤重的石头,而且那扇巨大的骨门,也是这样被打开的。”
卓木强巴点头不语。那道巨大的骨门坚厚异常,恐怕就是卡车也未必能一次撞开,竟然能被这些纤维生生地拉开,其收缩力果然惊人。
亚拉法师道:“然而,要想让那些纤维收缩,用普通的液体是办不到的,必须用……”
卓木强巴道:“血?难怪它叫血池。”
亚拉法师更正道:“人血。但不是全部。你知道人体血液里包含多少物质吗?”
卓木强巴道:“红细胞,还有,还有……还有什么?”
亚拉法师微微一笑,道:“太多了,我可以这样告诉你,人体血液里包含的物质多不胜数,仅现在医学常用的就有好几十种物质,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凝血因子十几种,抗凝血因子又是十几种,还不包括微量元素、抗原抗体,那些就更多了。而血池是利用人体自身器官,将人体的血液进行一遍过滤,最后得到一种红色液体,因为具体没有分析过,我只能估计里面包括了红细胞和一些抗凝血因子,而只有这种红色液体,才能使那种纤维全力收缩。”
卓木强巴听着也发憷,问道:“法师怎么如此地清楚血池?”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道:“你知道第一块成形的血池在哪里出土的吗?西藏墨脱。所以,我可以肯定阿赫地宫和光照下的城堡有必然联系。根据目前的考证,血池这种东西,可能是西藏一个消亡很久的古老教派所使用的祭祀用具。”
亚拉法师长身而起,看着训练场道:“我对血池的了解也仅限于表面,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不过说到这里,学习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你认为机关的厉害之处在哪里呢?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凝望训练场,张立等人已经布置好陷阱,只见训练场一片草坪,中间有一株灌木,丝毫没有危险的迹象。
岳阳打开笼子,放出了试验野兔。野兔一出笼,便飞快地朝隐蔽的地方躲去,不料那处人工设计的树荫下正是机关枢纽,顿时触动机关,整个灌木倒塌下来。狡兔身手敏捷,顿时左折,前方细网“腾”地弹出,野兔顿住脚,就地一滚,反折向右。右侧草地突然弹起,一块直立的木板挡在野兔面前,野兔刹不住步子,一头撞了上去。这一撞,撞得野兔头晕眼花,晃了晃脑袋,见那木板扑下,才赶紧撤走,地底的木桩一根接一根地高出地面,挡住了野兔的去路。野兔凭借矫捷的身手,左躲右闪,才算突破木桩,见前方有个洞,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
铁门关上,野兔又回到了笼子里,岳阳和张立以及巴桑笑着谈论起来,看来这次简易的组合机关又设计成功。
卓木强巴回味着整个过程,突然道:“啊,我明白了,机关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隐蔽性!”
亚拉法师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强巴少爷已经掌握了机关的要诀。机关的可怕,就在于你看不见,当你发现这是一个机关的时候,危险也就随之降临。破解机关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和机关设计者斗智斗力的过程,双方在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要考虑到对方可能想到些什么,又有什么可能是他想不到的。像在阿赫地宫第六层,我们潜入水中确实很冒险,但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只能赌一赌。好了,今天就谈到这里,你的组员在召唤你呢。”远远地张立在打手势让卓木强巴过去。
新的契机
卓木强巴呆立了一会儿,咀嚼亚拉法师的话,“机关的可怕之处,在于你看不见”,而同时巴巴-兔的忠告也在耳边,“真正可怕的敌人,是那些看不见的”,两者都有共同点,在于发现。而这些话总觉得好熟悉,就好像某段时间天天都被人提醒着一样。
张立赶了过来,笑道:“强巴少爷,看到我们那个组合机关了吗?还算成功吧?”
“嗯。”卓木强巴淡淡应着,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以往发生的很多事情,很多他至今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一幕幕都浮上脑海,这种恐惧,比看到拥有毒蛇眼睛的男人以及那个耍蛇的男人时还要可怕,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一件什么事情呢?为什么会让自己觉得发自内心的战栗?卓木强巴脑子里顿时嗡作一团,想理清头绪却是越理越乱。
这时,吕竞男从他们身边经过,张立一个立定,敬礼道:“教官好。”以前吕竞男总是会回应,而这次她似乎没听见,连卓木强巴纷乱的表情她也没注意,直接从两人旁边快步走了过去。
吕竞男快速追上亚拉法师,一个眼色,后者会意,跟着去了办公室。
亚拉法师一进门,吕竞男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道:“大人,有两件事情非常重要。莫金到中国了!”
“啊!”亚拉法师也不禁严肃起来,虽然不知道莫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但是他一出现在中国,就表示他即将有所行动。亚拉法师镇定地问道:“还有一件事呢?”
吕竞男道:“就在前天有人举报,青藏边界有群可疑分子,估计是盗猎团伙,于是我公安系统进行了突袭,一群身份不明者落荒而逃,没有发现野生动物,但是,他们发现了一张图。经专家辨认,与古藏卫地区有关,于是交给了研究会,我带来了影印资料,你看。”
亚拉法师拿着这张图,喃喃道:“好像一张古代的航海图,标注了……咦……啊!这是……”法师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惊呼道,“不可能,简直就不可能!这张图怎么可能突然出现的?莫非真是天意?”
吕竞男道:“大人,您认为这张图的突然出现,与莫金的突然回国,会不会有所关联?”
亚拉法师道:“你的意思是?”
吕竞男道:“据研究会发来的报告,他们手里所掌握的,是一张原图,一张绘制在狼皮上,千年以前的,古藏民手绘的航海图。据我猜想,莫金不敢贸然地带着这幅图出现,而是通过其他方式,先将这幅图运送到我们国家,然后他再过来,只是他没想到所托非人,所以……”
亚拉法师一击掌道:“错不了!这幅图一定来自阿赫地宫,就是最后那个人,虽然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是那个人非常可怕,一身都散发着邪灵一样的味道。他是属于他们那个组织的,十三个人之一,他在陵寝里待的时间最长,一定发现了我们疏漏的地方。我早该想到,那个人绝不是游击队员,怪不得莫金没有出现,他们另外有人去了阿赫地宫,目的就是开启那道上次没能打开的门。”
吕竞男道:“难道说,这张图就是光照下的城堡?”
亚拉法师道:“这个还很难说,但是这突然出现的信息,将填补我们许多调查上的空白区,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现在就全明白了。那个人将图交给了莫金,或者他们一起研究,这大半年,将图吃透之后,才来到中国的。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再有能力,也想不到,这幅图会落在我们手里。”
吕竞男道:“在万能佛的指引下,光明永远在我们一方。”
亚拉法师道:“不能犹豫了,告诉研究会,必须马上搞清楚,地图上到底有什么隐含信息。这次我们已经落在他们后面了,告诉队员,应该随时准备出发。”
“是!”
与此同时,在某个偏僻的地方,莫金正对着电话破口大骂:“马索!你这个蠢货!我要剥了你的皮!这么隐秘的一件事情,竟然会让你搞砸了!我真是想不明白,我怎么会让你这个蠢货跟了我这么久的!”
电话一头传来马索畏缩的声音:“就……就是太隐秘了……他们也做得太小心了,走路的时候都随时观察有无跟踪。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引起中国警方的注意……老板……”
“咔”,莫金已经将电话狠狠地挂掉,那架势,好像要将电话一拳捶烂。
“怎么啦?”索瑞斯的声音冷冰冰地从阴暗角落传来。
莫金恨道:“图丢了。那幅图,已经落到中国警方手里。这个马索,跟了我那么多年,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真是愚蠢透顶。还有那群特训过的中国猪,真是一个大白痴,带了一群小白痴!”
索瑞斯“吃”地笑出声来,“莫金这家伙,不知道是在说他手下还是在说他自己。”他慢吞吞道:“没有关系,我们已经将那幅图反复研究过了,没有图我们也能找到。”
莫金道:“我不是担心这个,问题是,那幅图,很快就会落入西藏那群人的手里。”
索瑞斯道:“那又怎么样?他们要弄清楚那幅图的意义,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我们早就拿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如果真的有那个东西的话。然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前往帕巴拉神庙!”
莫金担忧道:“问题是,他们所掌握的信息,远远大于我们。好比这次,如果不是我得到消息,获知那光照下的城堡是藏先民带到美洲去的,恐怕至今我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在玛雅人的地宫中,会出现西藏人绘制的地图。”
索瑞斯深思道:“唔,这话不错,看来我们最初的判断错误,那些人研究帕巴拉神庙,绝不止一两年,他们研究了很长时间了。说不定短短几天,就能破译那张图上的信息。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有好几个地方,我们就赌一赌运气吧,看谁先找到通往神庙最后的钥匙。”索瑞斯起身长吸一口气,灰色的身影在暗处显得萧索而孑孓,缓缓道,“本,你研究西藏的时间比我长,你认为哪里最有可能是地图的藏处?”
莫金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墨脱!”同时拿出手机通知马索,“叫上那群特训过的笨蛋,我们出发了!”
这次吕竞男没有隐瞒队员,消息很快通过口对口的渠道,传达到每个队员耳中,两天后当卓木强巴从岳阳那里听到消息时,急不可待地想告诉一直在研究玛雅地宫的方新教授。推开方新教授的门,卓木强巴大声道:“导师,有新的消息,我们可能很快又要出发了!”
只见房间凌乱不堪,教授坐在电脑前,放眼过去都是玛雅的资料。方新教授扭过头来,扶了扶戴上的眼镜,额头斑驳的皱纹和些许花白的头发,让卓木强巴心中一震。他明白,导师为自己付出了太多了,他和教授之间的情谊,岂止是一个感激所能表达的。
方新教授摘下眼镜,问道:“哦,这次又是什么消息?”
卓木强巴掩不住欣喜道:“听说,是有了新的线索,好像还有一幅地图什么的。”
“哦。”方新教授沉思道,“强巴拉,这段时间,我通过与研究会交流经验,以及我自己和一些朋友所作的研究,我们发现,这个帕巴拉,远非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卓木强巴蹲在桌前,看着那张苍老的脸,道:“导师,你太累了,这样身体吃不消,也让我心中不好受。”
方新教授揉着眼角道:“没办法啊,强巴拉,你还没把握住整件事的变化。”他扭头严肃道,“艾力克离开了,他不仅是我们的教官,而且是随团出发的骨干力量;他的离去,表明上面已经在向我们传达一种讯息了。时间拖得太久了,上面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们要看到的,不是我们几个人的成长,而是实实在在的令人振奋的东西,可是至今为止,我们止步不前。所以,我们目前岌岌可危,必须利用尽可能多的时间,趁着我们还能利用这些资源的时候,与那些专家做更多的交流,获取我们想要的资料。而这些东西,是我们在别的地方查不到的。”
卓木强巴搭上教授的双肩道:“我知道,我知道,从找紫麒麟开始,整件事都在变复杂,而且越变越复杂。但是,我们——都还好好的,不是吗?而且,我们也一天天离目标近了。”接受了地狱般的训练,好容易熬出头,总算有了新的进展,卓木强巴无疑心情大好。
方新教授心中赞许:“锲而不舍,持而恒之,这才是我认识的强巴拉。”他展开电脑道:“目前对玛雅文化的研究,研究会那头进展不大,毕竟他们是藏学专家,却不是玛雅专家。我的朋友替我联系了一些专门研究玛雅文化的人,他们每人得到部分影像资料,对于墓室铭文那一段,他们遇到了瓶颈。首先文字已经不再是传统的玛雅文,而有了一些变化,更糟糕的是,出现了接近一百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符号,所以破解起来有一定难度。不过,我在巨石阵拍摄到了影像资料倒是已经部分翻译出来了,给你看看。”
卓木强巴接过资料,只见符号旁注满了标志,最后得到的译文如下:血红的太阳向西方坠落,墨绿色的森林头顶着灰色的云朵,这时族长快死了,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给我建一座埋在地下的石墙房子,要小而坚固,给我穿上象征王权的巨袍,把我放在里面,仿佛我还活着,只是睡过去了。我身边要摆放我的石碗、食品盘和燧石刀,然后按我们的习俗盖好坟墓,继续赶你们的路,愿你们在下一个卡屯元年到来前,就能找到圣城的领土。我会一直在天空关注着你们,永远祝福你们。”
一切都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了,人们挖出了巨大的土坑,在里面修建了圆顶石屋,石屋外面是石质的横板,上面刻着绿咬娟和许多动物的图案,从底端到顶端,修成了三级平台,每一边都有宽阔的台阶盘旋而上。而石屋的中间,白色的墙面和精心雕琢的柱子构成了一间厚厚的石室,墙上绘着族长的伟大事迹,他领导着他的种族寻找新的家园,因为他的英明和勇敢使这个种族得以繁衍。在石室里,是人们依照族长最后的命令,给他穿上大王的长袍,让他躺在墓室的正中,然后举行古老的仪式并关上墓门,在墓室上点缀着断矛,卷起并撕烂他那著名的战旗,让他的尖厉哨声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然后人们填平了土坑,在上面砌起了石庙,有雕刻纪年的柱子和白得发亮的石壁。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在新首领的带领下,这支坚韧不拔的民族继续朝着未知的密林前进……
卓木强巴看到这里,喃喃道:“和圣歌一样,但是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啊。”
方新教授点头道:“嗯,这只是三根白石柱的内容,其余部分还在紧张的破译之中,相信不久就有结果了。还有一个东西,你还记得在安息禁地看到的那种牛不像牛猪不像猪的动物吗?”
卓木强巴道:“当然记得,似乎不是食肉动物吧。”
方新教授道:“对于研究南美洲的人来说,那已经不是秘密。那种动物叫猪牛,早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就被人发现,也是一种被科学家认为在一万至七千年前就灭绝的动物,和猛犸属同时期产物,当地土人以它为食物。后来科考队进入丛林,却又一无所获,目前某些生物学家还在探访。”
这时,张立喜滋滋地找到这里,急忙道:“教授,强巴少爷,快来,教官要宣布消息了,好消息!”
众人在那个大教室内,吕竞男尽量平和地对学员们道:“或许你们当中有些人已经知道了。就在几天前,你们的对手本已来到中国,同时,我们中国警方获得一份古藏文地图,严格地说,那是一份航海图,经过我们研究会专家日夜不停地研究,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吕竞男停了停,只听见台下急促的呼吸,她继续道:“如果研究会的研究结果正确,那么,这应该是那位去美洲埋葬光照下城堡的使者,在玛雅期间,凭借自己的惊人的记忆力,尽量将他所行走的路线绘制出来。那位使者生前一定是位智者,他将藏卫三地绘制得十分详尽,虽然和今天的地图不能相提,但是也让我们大致对此有了了解。而对亚洲其他国家和美洲的形状就勾勒得十分古怪了,让我们的专家费尽了心思才意识到,这就是古人脑中的美亚两大洲的形象。如果这航海图成立,那么,其中标注的重要地点就让人十分费解,通过与其余大量资料的结合,我们研究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就是那位使者在白城,担心自己无法回到藏区,拿走那另外的圣物,所以凭自己的智慧而绘制了这幅图。他应该是交给白城里自己最信赖的人,才返回藏区的,一定是告诉了留守白城的人,多少年以后,如果有足够的能力了,就到西藏来看一看那些东西还在不在,如果还在,又该如何。其中有三个十分重要的地方,经过反复论证,我们认为,一个标注在今天阿里地区的古格遗址,一个在今天日喀则地区的拉孜县古墓群,还有一个则是在林芝地区的墨脱境内。”
“什么!”卓木强巴眼睛几乎突出来,他惊呼道,“那不是将整个藏卫三地全标注进去了?”阿里地区在藏西,是中印边界地区,日喀则地区在藏中,而林芝地区到了藏东,这样一来,相隔几千公里的整个西藏全落入地图的标注范围。
岳阳也道:“可是当年的使者,不是平安返回吗?那么他应该已经带走了剩下的信物,就算他没拿走,前面的探险者估计也已经拿走了。这个,我们再去……”
吕竞男道:“没错,古格经书记载那位使者的确回来了,但是他回来后一直没离开过古格,而且不多久就去世了,经书记载抑郁悲伤而亡。所以,只能猜测他还没来得及去这个地方吧。不过,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本那群人赶在我们前面好几天出发,虽然我们的监视人员认为,他最后消失在可可西里地区,但是我们怀疑,那只是一个障眼法,所以,我们也要尽快出发。虽然并没有标注,那三个地方究竟有什么,但是根据我们的专家从其余资料推测,那应该是一张绘制在狼皮上的地图。”
张立问道:“可是,那张地图不是已经被人取走了吗?”
吕竞男道:“没错,是有一张地图被人取走了,可是,没有人能确认地图仅有一张。当时的国王,连光照下的城堡都复制了一份,那么地图……为什么就不能有两份呢?还有,那些拥有地图的人,至今还没能找到帕巴拉神庙,那幅被取走的地图是真是假,还未有定论。总之,我们不能放过任何线索,而且,是能引起你们对手极大兴趣的线索!”
卓木强巴道:“那我们应该马上去做功课,是吗教官?”
吕竞男道:“等一下,今天叫大家来,就是因为还有新的功课要告诉你们。所谓知己知彼,你们这次出发,恐怕要面对的就是国外正规特种兵,他们使用的一些新式武器我得提前告诉你们,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将武器带进来。”
窗帘全关,灯光全暗,在幻灯机的图片中,卓木强巴等了解了对手可能使用的武器。常规特种武器除外,里面有些卓木强巴他们从未见过的全新武器,包括了可转弯的带摄像头枪,还有一种令人同时丧失视力和听力的闪爆弹,即贴即用的纽扣形烈性定时炸弹,一种注射后就算粉碎性骨折也让人感觉不到疼痛的中枢镇痛剂……一系列的新式武器让卓木强巴等人眼花缭乱,而且越听越心寒,怎么听都像是去打仗……
时间无多,仅用一天时间搜集资料,第二天便整装出发,他们的目的地是……墨脱!
最后的秘境
墨脱,在喜玛拉雅山脉南麓,与印度毗邻,意为“隐秘的莲花”,“墨脱”一词在藏文中是花的意思。这里,是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城,被称作“高原孤岛”,地势南低北高,面积3万多平方公里,属雅鲁藏布江下游山川河谷地带,平均海拔1000多米。这里处在喜马拉雅断裂带和墨脱断裂带上,地质活动频繁,地震、塌方、泥石流不断,加之气候潮湿多雨,政府曾投入巨资修建公路,但是难见成效。据说,是阿琼结波守护着这片最后的藏原教圣地,不让人们侵扰,也说是当时阿琼结波与莲花生大师斗法的结果,使这里高峰林立,峡谷深长,以雅鲁藏布江为界,划出一道人力难以逾越的天险。
这处群山环绕、浩水长流的地方,为藏地各个宗教视为圣地,佛教如是,其余宗教也如是。由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关系,这一带最为明显的特征便是“一山显四季,十里不同天”,当人站在海拔几百米的山脚,享受的是亚热带风光;人们花半天时间登上几千米的山峰时,那已经是极地气候。
这里古冰川遗迹普遍。从古冰川到现代河谷,地形从“U”形宽谷急转为深邃的“V”形谷,河流侵蚀作用非常强烈,常常形成“谷中谷”,相对高差达7000米。墨脱背靠海拔7756米的南迦巴瓦峰,侧边是海拔7151米的佳拉白垒峰,区内最低海拔750米,两谷之间有悬河、大小瀑布相连,出现了奇特壮观的峡谷落差。
墨脱最早称为“珞瑜”,即珞巴人生活的地方,后来逐渐迁入门巴、夏尔巴、藏族、僜人等多个民族或族群,他们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有独特的生产方式和风俗。由于道路崎岖,这些种族已经习惯了“上山到云间,下山到河边,说话听得见,走路得一天”的生活方式。
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里最险峻、最核心的地段,是从白马狗熊往下长约近百公里的河段,峡谷幽深,激流咆哮,至今还无人能够通过,其艰难与危险,被称为“人类最后的秘境”。而卓木强巴他们,根据地图的指引,准备去那里碰碰运气。
“为什么我们要选择去墨脱呢?”
“因为那里最有可能找到。你想,古格遗迹在1985年国家成立科考队专项考察之后,就列入了遗迹保护,里面如果有什么东西,已经被发掘清理过了。而且地图上标注的入口距离今天的古格遗迹还有几十公里,恐怕位置不是很准确。而拉孜古墓群现在也被列入文物项目,我们去恐怕不会有收获。只有墨脱,到1993年才通过一次公路,而不到半年就因塌方而无法使用,目前去过墨脱的人和从墨脱走出来的人都可以用指头计算,关键的一点是——其实那里,与我们要找的帕巴拉神庙有着极大的关系。”
“极大的关系?”
“不错,墨脱高峰林立,神山和圣湖就有几十处,虽然不通公路,但它不仅是佛教的圣地,也是原藏教、古苯教的发源地和圣地,迄今那里还有苯教信徒,流传着许多苯教大宗师与佛教大宗师斗法的传说。而我们要寻找的帕巴拉神庙,似乎与苯教有很深的渊源。”
“什么!和苯教有很深的渊源?不是灭佛时迁去的佛教僧侣吗?”
“不错,但是从目前的资料来看,因为当时处于大灭佛时期,所有佛教僧侣都会遭到不幸,所以,他们必须借助其他宗教的力量,来完成掩护和运送大量物资的任务。而当时,愿意抛弃前嫌的,恐怕就是苯教的信徒们。而且,好像那个送信物的使者,本身就是一名苯教徒。”
“啊,想起来了,法师不是说过,第一块血池原形是在墨脱发掘出土的吗,这样说来,真的和这个地方有很大关系了。那血池岂不是苯教的东西?”
“也不一定,当佛教渐渐深入人心的时候,许多原始的信仰都与之同化了,而最初藏原地区究竟有多少教义,现在谁也说不清。就拿我们密修者来说,据说以前就不是佛教的分支,而是完全独立的另一种宗教,但是现在,我们和藏传佛教已经密不可分地融合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们不分组出发?这样就可以同时探索两个不同的地方,说不定会比本那伙人先有所发现呢。”
“不行,我们仔细考虑过了,如果没有别的人,我们就可以分作两组出发,可是本那伙人实在太厉害了,在我们没有摸清他们的底细前,必须组成一个整体才可以对抗他们。而且,这次就算作出发前最后的团队考试吧,这是我第一次带领你们出发,既能看看你们特训的效果,同时可以纠正你们的错误。”
“啊,不知道这次到墨脱会不会像美洲丛林一样恐怖啊?”
“绝对不会,去墨脱有好几条路线,其传统路线是米林县派区—多雄拉—拿格—汗密—马尼翁—背崩,我们的路线是从米林县派区经大渡卡、格嘎到加拉,顺江而下进入大峡谷的小道。由加拉往下进入无人区,沿江大概走三天可到达白马狗熊,我们加快速度,恐怕只需要两天就到了,可以保证,这条路非常安全!”
“啊,可是怎么听上去觉得好像含有威胁的语调?”
“嘘……小声点,教官耳朵很尖的。”
队伍就在一问一答之间,朝着人类最后的秘境出发了。
刚到江边,队员们就全傻眼了。在吕竞男口中非常安全的沿江小路,原来就是悬在岩壁边,凸出岩壁不足一尺宽度,比古时候入蜀的栈道还要窄,而陡峭的岩壁笔直如被斧劈,雅鲁藏布江在脚下汹涌咆哮,声浪震天。这条悬空小路距雅江并不太高,估计也就是三五百米,掉下去在空中就算空翻数圈,都还来得及喊救命,不过要想再上来,恐怕不太容易。
岳阳艰难地咽下唾沫,哽咽道:“这就是非常安全!”
张立很夸张地大口呼吸着,双手按住胸口道:“我有严重的恐高症,强巴少爷可以作证。教官,我们是国家级科考啊,为什么不派一架直升机……”吕竞男一眼望过来,张立马上道:“啊,我是说……是说……那个,我说什么来着?”他询问岳阳。
吕竞男道:“不行,峡谷中空气涡流十分强烈,直升机无法进行低空作业。恐高症吗?进行拓展训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病症发作?”
岳阳脑袋灵活,发表不同意见道:“可以跳伞啊。”
张立也含含糊糊道:“拓展训练才几十米高度,怎么能和这个相比。”
吕竞男道:“你们以为我没考虑过吗?使用交通工具的确可以节省时间,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直升机是多大的目标,如果他们也在那里而且又有武器的话……记住,任何差错都不能出现。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保持每天一百公里的行进速度,这样,我们两天就能到达白马狗熊段,那里有条大路,可以直接跨江,然后我们就直奔此次目的地,那个叫拉姆帕果的地方。”
卓木强巴看了巴桑一眼,他一如既往地冷漠着,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行走在悬崖陡壁间,纵然是受过特别训练,众人也走得小心翼翼,毕竟下面怒江滚滚,掉下去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前进不足十里,前方吕竞男突然慢了下来,一行人同时一顿,大家齐刷刷地稳住身形。就这简单一顿,也是经过反复训练,才能做到步调一致,否则在快速行进中,前方出现断裂,如果后面的人收不住步子,向前轻轻一挤,前面的人就可能掉下。而在这半尺宽的断崖突壁间,两人碰一碰,都极有可能同时掉下去。
吕竞男带队,亚拉法师扫尾,此时一停下,中间张立问前面的岳阳道:“怎么了?”
岳阳前面的唐敏道:“塌方。”
卓木强巴虽然在中间,但身体高大,隐约看得见一些,如今前方窄路,被冲下的泥石卷塌了一片,露出崖壁的地方不过巴掌宽度,只能算是一条石缝了。这条窄不容脚的石缝足有十七八米长,吕竞男想了想,放下背包,以背脊紧贴岩壁,双脚八字撇开,双手反抓住石岩,一步一步挪移过去,一过断崖,将手一扬,背包又拉了过去,原来早将飞索绕在背包的背带上了。众人依法炮制,一个个也都过去了。轮至卓木强巴,他深吸口气,背贴崖壁,双眼目视正前方,看见的是峡谷对面的绿色深山,飞鸟绕林,听见水声轰轰,那是江河怒吼,十几米的距离,受过特训的他同样需要近两分钟时间。途中微感石缝稀疏,好像有细石滚落,不过总算平安渡过。
最后亚拉法师艺高人胆大,并不解下背包,而是反身面朝石壁,背包悬在空中,同样挪了过来。卓木强巴知道,这样过去的话,重心完全偏移在崖壁外面,他自忖没有这个本事。正想着,亚拉法师脚底石路坍塌,整个人顿时下坠,一颗心刚悬上来,只见亚拉法师伸手在旁边石缝一摁,整个身子凭空高起,犹如苍鹰摇扶直上,再看时,已经稳稳落在了断崖这一头。
岳阳简直不明白,那些门巴人是如何在这条路上穿行的,不过他也知道,这条路走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隔上十来天不见人影那是常有的事。
与此同时,莫金带着一群人正置身一座规模宏大的金色大厅,他们将一些喷火的细棒插入大厅四壁,然后欣赏着这奇迹似的空旷大殿。莫金穿了件英陆战迷彩,紧束的腰带让魁梧的身形愈发健硕挺拔。索瑞斯依旧是一袭巫师一般的灰衫,只露出半边烂橘子似的鬼脸。
一个身材瘦小的人用一种类似古藏语的话说道:“圣使请跟我来,这边或许有你们要找的东西。”索瑞斯似笑非笑地看了莫金一眼,莫金勃然暴怒,拎起那个不足一米五的小个子摇晃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在外面不用叫我圣使圣使的!你没听明白吗!”
小个子也不反抗,依然笑道:“是,圣使大人。”
莫金无奈地叹息,只得吩咐手下那批人盯紧点,和索瑞斯跟着那小个子穿过巨大的石门,沿着宽阔的石阶向下来到一间佛堂似的屋子。屋子正中有个围着破朽木栏杆的圆形高台,台基上是一尊巨大的石雕像,雕塑的是两个站立着的大象相互搂抱在一起。莫金不由发出了冷笑,道:“欢喜佛,这个教拜的都是邪佛啊,呵……有意思。”
索瑞斯道:“这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诡异,对这种原生教派我们毫不知情,诸如他们放在坛子里的那些生物连我都没见过,好像有鱼的特征,又有哺乳动物的外形。还有外面那些尸骨,这里恐怕比阿赫地宫还要邪门儿。”
那个小个子男人似乎做了什么,向莫金道:“圣使请看……”只听“轰”的一声,巨大的石像竟然裂开了!
上午行进了三十公里,途中遇到六处塌方,有的地方甚至完全无法通行,只能攀岩而过,吕竞男告诉大家,三天前的一场大雨可能是导致大范围塌方的原因。中午找到一处较宽路面,石壁向内凹进去一处,形成一个天然半洞,大家准备进午餐。也亏沿途有一些这种人工开凿的半壁凹洞,才让人有休息的地方。吕竞男突然道:“教授,法师,看看这里……”
卓木强巴也挤了过去,只见地上一个烟嘴,颜色尽褪,不远处还有两支,其余地方也有些东西。只听方新教授道:“看来,他们已经来过了,走在我们前面。”
亚拉法师道:“不错,藏民是不抽这种烟的。”
吕竞男看着干燥的地面道:“烟蒂没有被水泡过,不会褪色这么严重,他们至少三天前就从这里经过了。”转身道,“吃快点,吃完我们要快些赶路。”
亚拉法师摇头道:“恐怕已经迟了。”
吕竞男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要去看看,而且……”她抬头道,“只有这两天不会有雨,这两天不能穿过这段崖壁的话,前进就更困难了。”
此后又先后在路边发现一些食品包装袋,每个袋子似乎都在朝他们炫耀,众人赶路的心思更急。通过对方留下的痕迹,初步判断,对方人数十至二十人间,同样训练有素,有些更早形成的塌方路段发现使用铆钉和滑索的痕迹,而且他们喜欢高热量食物,应该是从严寒地区来的,普通习性并不好,口袋扯得稀烂,烟头四处乱扔,随地大小便,还有涂鸦恶习。吕竞男认为,这些习性和雇佣兵很接近,因为整天都在和死神打交道,所以雇佣兵大多有一副流氓脾气,可是从一些迹象表明,这群人的身材并不高大,这点又让人生疑。
看着吕竞男条理分明的剖析,卓木强巴渐渐领悟到一些吕竞男所说的分析思维。如此快步行军,依然在第三天黄昏,才赶到吕竞男所说的那条大道!
岳阳第一个提出抗议道:“教官,你可不可以用常人的眼光告诉我们,这条路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要用你的眼光来看问题吧,这个……这个能叫大道?明明就是大溜索嘛!”
吕竞男微微一笑,并不发话,只是道:“准备一下,一个一个过去。”
大溜索是大峡谷上一道风景,也是门巴等几个族的族人进出墨脱的唯一通道,一根灯管粗细的铁索,几百米长,横架在峡谷两岸。过索时当地人用自制的木架架在铁索上,用根绳系在腰间,将绳往木架两头上一拴,然后双脚离地,半夹着铁索,顺着铁索的弧度自然下滑,滑至最后十几米,需要手足并用攀上去。如果技艺不够,在抵达对岸时没能及时抓住铁索,那么顺着铁索又会滑回去,最后挂在溜索的正中,下方数百米就是涛声震天的雅鲁藏布江,峡谷间有阵阵阴风吹过,据说那种滋味极不好受,有将人吓得精神失常的例子。那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技术熟练的人滑过去,将前面的人顶至对岸,同时在溜索上人数不能多了,一是相互挤碰十分危险,二是溜索不能承重可能断掉。
卓木强巴他们用的滑轮,移动速度远远高于木架,而且一挂上去就可以滑走,不过滑到最后同样需要手足攀爬。
前面几人都安全抵达对岸,这时,唐敏却害怕起来,卓木强巴劝了几次,她似乎不敢挂靠。无奈只能让其他人先过去,最后只剩下卓木强巴和唐敏两人,卓木强巴反复鼓励,唐敏才最终同意试一试。
溜索的另一头,吕竞男问道:“唐敏怕绳索吗?”
方新教授道:“嗯,爬绳网不怕,滑索的时候似乎有点害怕,不过没有这次怕得这么厉害啊,每次都能完成任务的。”
吕竞男握着铁索,半晌道:“她可能被蛇咬过,张立、岳阳,你们两个靠前一点,待会儿如果她过不来拉她一把。”
张立岳阳一左一右靠索站了。只见唐敏咬唇露齿,滑了过来,刚到铁索一头,身体顿住的那一刻,原本唐敏应该夹紧双腿,同时双手握索,攀爬过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唐敏的手握着滑轮挂件,不敢去抓铁索。张立大声道:“抓住铁索,抓住铁索啊!”同时和岳阳再前进一步,抵达断崖边缘,准备拉住唐敏的脚。
这时,唐敏突然开始倒滑,张立和岳阳都还够不着她,眼看着唐敏越去越远,接着在溜索上来回滑行了几次,最终停留在铁索的正中。
吕竞男道:“她过不来,训练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亚拉法师道:“或许,训练的时候做得比较少,毕竟滑索是很简单的一个项目,而且训练场下面是沙地,与这里的环境不同。”
“她好像不行啦!”张立和岳阳同时叫了起来,只见唐敏的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溜索上滑了下去,整个人仅凭挂在滑索上的绳子,悬吊在半空,而且,在空中猛烈地摇晃起来!
“糟糕,是阴风!”吕竞男柳眉微竖,喃喃道,“就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树 葬
荒漠无人区,放眼望去,平沙落雁,高塔林立,风吹石滚,一行人排成长龙,像一条多足长虫奔行在黄土高坡上。登上附近最高一座土丘,海拔四千米,冷风一吹,人也精神了,莫金吸着冷气道:“这鬼路,到底还有多长?”
索瑞斯冷笑道:“圣使,找不到路了吗?”
莫金怒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是什么使,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告诉我。现在没有那些工布人,不要这样称呼我了。”他看了看索瑞斯,尽量诚恳道。“相信我,索瑞斯,除了上次血池的事,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
索瑞斯不置可否地笑笑,继续赶路。马索看在眼里,微笑。
由于地表无路,而且到处是林立的土丘,不熟悉地形的人根本无法驱车在这一带通行。莫金他们的五辆车都在路上宣告报废,只能背着沉沉的包袱,徒步前行。这是阿里地区的西南端,方圆两百公里没有人烟,距离古格遗址,尚有百余公里,这一带的地理结构十分特别,叫“土林”。
这些奇特的“土质山林”地貌,为远古时期该地区所处的湖盆沉积层在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影响下,随着水位下降、湖盆抬高,并在气候及河水侵蚀切割之下形成的。陡峭险峻的山岩看上去似巍峨挺拔的城堡、碉楼、佛塔等,千姿百态、气象万千。
索瑞斯拿出地图,道:“按那小子所说的,应该就在这附近了,长眠的阿南塔,阿南塔,那边……”索瑞斯所指方向,只见高大的土林像一座座巨大的灵塔比肩而立,盘绕成龙形,如果不是登高望远,在众多土林之中,根本无从分辨。
莫金手一挥,道:“跑步前进!”
两个小时后,这群人抵达土林脚下,眼中露出诧异神色,莫金咧嘴道:“呵,难以相信。”
只见眼前的土丘高耸,大地开裂,巨大的崖壁上鳞次栉比、重重叠叠的洞窟犹如蜂巢,从左至右,望不到头,给人的感觉这里不是西藏高原,而是到了敦煌莫高窟一般。“阿南塔的心脏,隐藏着银色的光芒……”莫金念念有词,顺着土林走向望去。只见这些塔立土丘起伏绵延,自西向北,盘绕屈曲,好似一尾巨龙昂首而立,欲破空而去,此时他们正站在巨龙的尾处。莫金打了个响指,道:“向北向北,别管那些洞窟,我们向北走。”
因为大峡谷两岸都是数千米的高山,这种叠峰夹江的地形,导致空气一旦流入峡谷中,就只能朝一个方向前进。风就如潮水般呈现一股一股的猛烈涌动,大风能吹得溜索晃动不已,溜索上的人也会经历海啸一般的惊涛骇浪。
阴风吹得溜索上的唐敏好似断了尾巴的风筝,在溜索上摆起了大空翻,连续几圈下来,眼睛都翻白了,搭在绳子上的手一点点松开。看着唐敏这般情况,吕竞男道:“不行,她坚持不住,我得去拉她。风停了吗?”
只听岳阳道:“强巴少爷,强巴少爷过来了!”
只见卓木强巴将牵引滑轮的绳子系在手腕上,一手吊着溜索,飞快地朝唐敏靠拢,风刚停,人刚落的一刹那,一个燕子抄水,将唐敏揽入怀中,又飞快地继续朝溜索这头滑过来。张立喃喃道:“哇,强巴少爷身手了得,如果去马戏团演杂技,肯定有看头。”吕竞男轻哼一声,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取下背包,将唐敏放在地上,只见唐敏脸白如纸,嘴唇乌青,意识模糊,竟然连呼吸都已停顿,卓木强巴赶紧为她实施人工复苏。压四呼一,便是胸口按压四次,口对口呼吸一次,接连做了几次,唐敏轻咳一声,一口气总算缓过来了。
唐敏微微睁开眼,看见的是卓木强巴模糊的脸庞和一双关切的眼睛,她轻轻吐气道:“我不是……故意的。”
卓木强巴一把搂过唐敏,轻声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没有谁怪你。”
岳阳和张立低声念叨着:“要哭,要哭,又要哭……”如今唐敏爱哭的性格已为特训队员所熟知,只要她嘴一咧,眼圈一红,就足以让特训队员们提心吊胆,连亚拉法师都说小姑娘泪如泉涌,天知道她哪来那么多眼泪,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唐敏的哭已成为特训小组的终极武器,加上她年纪最小,张立岳阳在背后给她取了个雅号,叫“鼻涕公主”。
方新教授在两人后脑各敲一个暴栗,开玩笑也要有限度的。
没想到,这次唐敏的表现大出张岳二人所料,她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掉。张立暗想:“难道是因为教官在的关系?”再看吕竞男,不知道何时已离开人群,独自站在断崖边任风吹,巴桑则站在另一处断崖仰头望天。张立也望了望天空,天上白云朵朵,伸手可摘,但他一见巴桑那个姿势就不由心寒:“这鬼天气,说变就变,该不会又出现什么天灾吧?”
由于唐敏的意外,整个队伍的行程慢了下来,跨过大峡谷后,他们一直朝东南方前进,一路山峰层峦叠嶂,峰顶白雪皑皑,山腰绿树荫荫,山脚鲜花开遍,万紫千红。这就是大峡谷山峰所特有的景观——一山显四季,山山不同景。山路陡峭,林深树茂,时而飞鸟翔云,时而走兽穿梭,走至天黑,空中雾气渐浓,天上飘洒起蒙蒙细雨,路滑难走,大家在一处山涧峡谷旁的高地平台扎营。平台四周树木高大,遮天蔽日,放眼而望,方新教授不由感慨道:“好大一片巨柏林啊!”
林芝地区的巨柏与南美丛林中的桉树、云杉等不同,如果同为四十米高,那么美洲的树可以说是秀丽挺拔,而林芝巨柏则是雄奇壮阔。树冠犹如一蓬大伞展开,占去整株树的大半,树根树干也都粗大无比,树干中瘤节盘错,形成万千形态,借助那些树瘤,巨柏十分好攀爬。
选好营地,各自都有分工,张立岳阳二人负责勘查周围地形环境,卓木强巴和巴桑力大负责扎营取材生火,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凭借各自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作科学的调研,吕竞男和唐敏负责后勤工作。唐敏只是受到一时惊吓,并无大碍,恢复得很快。
张立向岳阳抱怨道:“要勘查到山岗的位置,路程太远,而教官的工作也太轻松了,就是整理一下背包,拿点吃的出来。”
吕竞男在他身后道:“没听说过要尊重女士吗?”
张立立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岳阳看着他偷笑,同时问道:“教官,这附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野兽吧?莫像上次一样……”
吕竞男打断他的话道:“用你们学到的知识,自己去回答这个问题。”
岳阳吐吐舌头,这次准备时间不充分,他们同时想到了方新教授那个包罗万象的电脑,借来一查不打紧,没想到墨脱这座高原孤岛,由于其独特的地理环境,竟然孕育了千奇百怪的各种生物,简单过目,其危险物种就以千百计。张立岳阳垂头丧气,看来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勘查地形了。吕竞男还是不放心,在他们出发前提醒他们注意观测树林的抓地力和土壤酥松程度,她看着天空喃喃道:“如果雨势变大,你们也该知道最糟的情况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岳二人回来了,他们没有发现危险的野兽,也没发现周围有人居住的痕迹。
吕竞男道:“山很深,很难发现里面居住的人。吃饭后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一天路程才能抵达目的地呢。”
饭后,吕竞男很神秘地将唐敏拉入帐篷,岳阳眼尖,暗中留意,不知道何事,因为这种事以前从未有发生。岳阳暗想,莫不是教官心中吃醋,要借扎营之际暗中报复?
雨渐渐大了起来,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收拾好仪器,两人都皱起了眉头,方新教授道:“北面山地坡度太大,土壤呈弱酸性,部分为砂石岩,山体容易破碎。如果这雨再大一点,恐怕会有泥石流,而且巨柏林在这里出现稀松分布,估计以前就发生过。你看,将营地西移三百米会不会好一点?”
亚拉法师道:“可是,这里已经是附近最高的平台,从山脊到山梁下来,两条沟壑呈八字形撇开,应该会从我们的左右分流出去才对。如果西移的话,我们不就处在那树葬群中?”
方新教授道:“跟竞男说一下吧,听听她的意见。”
帐篷内,唐敏奇怪道:“有什么事吗?教官?”
吕竞男犹豫再三,才勉强道:“敏敏,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小忙?”
唐敏道:“嗯?”
吕竞男道:“是……是这样的,我的内衣纽扣,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死结,我解不开,有点硌背,我想请你……”
唐敏道:“啊,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呢,来,我帮你把外衣脱掉……”
刚准备起身,亚拉法师便在帐篷外问道:“可以进来吗?”
“啊……可以,进来吧。”
亚拉法师入帐,对吕竞男道:“根据张立他们观察的结果,以及我们做的土壤测定,这雨再继续下的话,我们得预防泥石流。”
吕竞男道:“哦,知道了。我们扎营的时候,已经选择过了,从山势来看,如果泥石流暴发,应该是从我们的两旁冲过去。既然法师这样说,那么今天晚上派人值夜,留意观察,这样就比较稳妥了。”
亚拉法师看了看吕竞男和唐敏的奇怪表情,点头出门,刚走不远,就见岳阳神神秘秘地跑来,问道:“法师,她们俩在里面没什么事吧?”
亚拉法师道:“有什么事?”
岳阳道:“我只是奇怪,以前没见教官和敏敏小姐走那么近乎,今天敏敏小姐惧绳又耽误了我们的行程,我是担心教官会不会……”
亚拉法师微微一笑道:“竞男教官不会这么小心眼儿的。唔,不过听你这么说起来,刚才在帐篷里看见她们两人的表情,还真是怪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