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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金毫无征兆地打了冷战,顿觉浑身的汗毛倒立起来。那肯定是一匹狼,皮毛光亮,看起来似乎比北美大灰狼的体型还要大一些,只是那匹狼尚未走近,便让莫金和索瑞斯感到紧张起来,他们对身体的这种感应十分诧异。在莫金看来,这匹正在靠近的狼,体形几乎可以称得上狼群里的健美选手,而那眼神,却没有凶残的意味,反而透着一种漠视,好像杀手的眼神;索瑞斯思考得更多的,却是这匹狼的种属、类型,他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甚至想到了欧洲各种传说中的魔狼。
狼的使者
卓木强巴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雀母似乎乱了,士兵们四下寻找着,但又似乎不是在搜寻他们。趁着混乱,行走一天一夜之后,他们在错日扎了个小木筏,横渡了生命之海,抵达雅加地界。
吕竞男估算,莫金等三人轻装简行,比他们快了一周左右,但由于莫金不熟悉环境,且没有地图,每天的前进速度大约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二左右,所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两周的时间估计可以追上莫金。不过,虽然塔西法师在地图上没有标注,但根据他平日所提,走完雅加地界,差不多就需要两周时间,也就是说,追上莫金等人之后,后面的路,便是谁也没有去过的第三层平台,谁先找到帕巴拉,就要凭各自的本领了。
他们先回到了却巴的陷阱基地,取出藏在那里的武器,由于他们人数大大减少,这些武器还有极大的剩余,看着这四周重新改进布置过的机关,又令人想起张立来。
此后是一段漫长而艰苦的行程,遵照塔西法师的嘱咐,他们不再前往人口聚集的帐篷营房,不再与雅加的百姓有过多的接触,每天保持着高速行进。只是,这一路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当夜色浓稠、寒风拂面时,就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忧伤。是了,他们缺少了笑声,自张立死后,岳阳也不再笑了,以往不管发生了什么悲痛的事情,张立和岳阳总能让大家暂时忘却伤痛。卓木强巴在心底叹息,原来一段艰难的行程,失去了笑声,那才真是一段艰难的行程啊。
大家的话也少了,吃饭,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背着重重的行囊匆匆赶路,一个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再遇到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奇迹,也没人发出惊呼了。
在雅加,熔岩堆积的奇异山峰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雅加的情况比雀母更糟,虽然战争早已停止,依旧是十村九空,到处是残垣断壁,沉舟折戟。
走过雅加大草原,越往前,就越是寒冷,在寒风的肆虐下,又黄又瘦的草低伏,乱糟糟地裸露出岩脊,四周更是一片荒芜。
根据塔西法师提供的地图和他们手里的地图,这第二层平台与第一层平台不同,它的边缘有一个缓坡,呈“之”字形与第三层平台相接;当然,他们也可以像塔西法师一样,在尚未抵达边缘时便抄近路,去攀爬海啸状岩壁,可是连塔西法师那样的身手都被逼下悬崖,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尝试的必要了。
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莫金等人的踪迹。偶尔路过一些必经的路口发现流浪的帐篷时,他们也会前去打探一番,但都没有莫金的消息,那三个人像凭空消失了。
这日已近雅加边缘,荒野黄昏,又是一日夜将近,卓木强巴等人又找到一处无人村落。这个村子荒芜得更久,粗布帐篷、木架铁器都已经破朽不堪,吕竞男观察后认为,这个帐篷村起码荒废了十年以上。一日疲顿,大家决定在此宿营。
那冷风吹得岩脊上的草瑟瑟发抖,巴桑如往常一般,站在一块裸露的岩体上,表情落寞地凝望远方。卓木强巴走上前去,淡淡道:“巴桑,你是否已发现……”
巴桑道:“嗯?”
卓木强巴道:“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越往北,这种感觉越明显。”
巴桑沙哑道:“你害怕了?”
卓木强巴道:“我不是害怕,而是必须弄明白,我们不能再有无谓牺牲。你一早就察觉到了,是吗?”
巴桑舔舔上唇,依旧凝视着远方,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吗?那晚在工布村,我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并不是对周围的环境感到熟悉,而是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
卓木强巴道:“后来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巴桑冷笑:“不是又出现了,而是再也没有消失过。”停顿了一下,巴桑又道:“岳阳他们回到共日拉村后,有一晚我的感觉特别强烈,好像它们随时都会冲进村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慢慢退去了。”
卓木强巴大为惊讶,他只是最近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可按巴桑的说法,那种东西竟然一直跟着他们,他不禁追问:“那是什么?是狼吗?还是鲁莫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巴桑的手指不由颤动了一下,沉声道:“是它们。从雪山下来之后,我在医院里进行了复诊,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些橘黄色的光,是狼!我们在雪山上看到的狼,与我曾经遇见的狼,很相似,但是,一些关键的东西,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卓木强巴叹了口气道:“别太强求自己,巴桑,如果第三层平台是你熟悉的环境,或许就能想起来。”
巴桑手指又微微抖了一下,没有做声,心道:“你完全不明白啊,强巴少爷,虽然现在的景物,我从未见过,但是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已经在警告我的身体,它们在驱使我远离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忆起来的……越往前,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这时候,岳阳从一旁走来,大声道:“强巴少爷,我找到了这个。”手里高高举着某个东西,一闪一闪的。
待岳阳走到近处,卓木强巴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带链坠的铭牌,和他们刚上第二层平台时发现的那块伞降者的铭牌极为相似,只是大小、长短不同。
卓木强巴尚未说话,巴桑一把将那铭牌扯了过去,摊在自己掌心中。岳阳道:“上面有些符号。”
“……文。”巴桑冷冷道。
“什么?”
“哥帕勒文,是古代哥帕勒文明的文字符号。”说着,巴桑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大小、外形和这块铭牌一模一样的坠链,并道:“这是我的,马龙骑,这些铭牌分别指代不同的蜘蛛。”
“咿?”岳阳接过两块牌子一比对,果然,除了符号和后面的编码不同,两块牌子的外形、质地、做工,完全吻合,他道:“也就是说,这是你队友的?也是蜘蛛?这块符号又是什么意思?”
“幽灵红螯。”巴桑接过铭牌。
“会不会弄错呢?”卓木强巴问。
巴桑道:“对士兵而言,他们的姓名和身份都要求被忘记,只有铭牌上的代号和编码,才是他们存在的唯一证明。特别是对我们这样的特种作战士兵而言,每个士兵的铭牌都是独一无二的,绝不会重复和出错。”
岳阳马上道:“那这个幽灵红螯,他是不是你们……”
巴桑点头道:“没错,他也是我们盗猎组的一员。”
“啊!”岳阳不禁轻呼了一声。
卓木强巴道:“你不是说,其余队员都已经……”
巴桑道:“当时我们被狼群追赶着,被分做了两组,一组有十余人,另一组只有四五个,我们这组人只剩下我一个,根据当时的情况,我以为他们那组人恐怕一个幸存者也不会有。”
卓木强巴道:“西米呢?”
巴桑道:“西米……他已经不算蓝蜘蛛的成员了。”
卓木强巴沉吟道:“也就是说,你只是以为其余人都死了,而事实上,可能还有别的人活着?”
岳阳道:“强巴少爷,这不重要,关键是这个铭牌的主人曾经与巴桑大哥一起到过那地方,并且被狼追赶至此。也就是说,我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巴桑大哥他们到过的那地方!”
卓木强巴隐隐觉得岳阳说得不对,他刚才想问的那个问题很重要,可是哪里重要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好像突然就忘记了,“刚才我想问什么呢?”卓木强巴苦思。
巴桑道:“嗯,几乎可以肯定,前面就是我们到过的那地方了。”
“第三层平台,帕巴拉神庙……”岳阳道:“我去告诉教官!”
“我刚才到底想问什么呢?”卓木强巴仍在思考。
在同样荒芜的原野上,距离卓木强巴等人大约半天距离的地方,有人点燃了另一堆篝火。莫金拨弄着火堆,对索瑞斯道:“你肯定,只有两头狼?”
索瑞斯道:“从痕迹来看,是两头狼,但我可不敢肯定。”
莫金道:“为什么?”
索瑞斯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沉声道:“你知道,我在很早以前就感觉有什么动物跟在他们后面,而且那种动物并不小,我也用了很多方法去探察它们的痕迹,可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一些踪迹。而且这些痕迹根本不是我的方法探测到的,更像是它们故意留下的,我的那些方法好像没起到作用。你知道现在我的感觉吗?”
莫金盯着索瑞斯,索瑞斯道:“我感觉,这两头狼完全违背了动物的本能行事,我从未见过追踪猎物这么久,而且在几乎不可能捕杀猎物的情况下,依然跟踪猎物的狼,它们……它们仿佛完全就是为了跟踪而跟踪。”
莫金莫名其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索瑞斯道:“这种行为,只有人类才有。”
莫金理解了,点头道:“你是说,有人驯养了这些狼,命令它们来跟踪。”
索瑞斯神情复杂道:“如果是这样,那便好了。我担心的是,没有人命令这些狼,它们却同样能做出这样的行为。”
莫金不耐烦地将最后一根柴扔进火堆,拍拍手站起来道:“搞不懂你的生物学语言,总之,只要那些狼不挡着我们的路……嗯……”莫金想了想道:“你想点办法,看能不能操控这些狼,狼应该是很好操控的物种吧?对你们操兽师来说!”
索瑞斯道:“那也要看是什么狼。”
莫金刚准备答话,只见马索抱着一捆干柴,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还未走近便道:“老……老板,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我……”跟着把柴扔到地上,撑着双膝喘气。
“没出息,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莫金骂了声,举目望去,远处黄赤相接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一个身影,修长、矫健,夹着尾巴,迈着轻盈的步伐跑了过来,在那天空将暗未暗之际,那双眼睛闪着妖冶的黄芒。
莫金毫无征兆地打了冷战,顿觉浑身的汗毛倒立起来。那肯定是一匹狼,皮毛光亮,看起来似乎比北美大灰狼的体型还要大一些,只是那匹狼尚未走近,便让莫金和索瑞斯感到紧张起来,他们对身体的这种感应十分诧异。在莫金看来,这匹正在靠近的狼,体形几乎可以称得上狼群里的健美选手,而那眼神,却没有凶残的意味,反而透着一种漠视,好像杀手的眼神;索瑞斯思考得更多的,却是这匹狼的种属、类型,他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甚至想到了欧洲各种传说中的魔狼。
那匹狼在距三人五十步开外站定,像抖虱子般晃了晃身体,既不前进,也不游走,偏着头打量他们。被那匹狼盯着,莫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忍不住就要甩袖抽枪,被索瑞斯一把按住。索瑞斯道:“让我来。”说着,开始在背包里寻找,找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像润滑油一样的东西。索瑞斯将那东西滴在掌心中,搓了搓双手,道:“狼最发达的是嗅觉器官,它们的世界,是一个嗅觉世界。”说着,一边搓手,一边朝那匹狼走去。
索瑞斯刚走两步,那匹狼似乎就预感到了什么,像拳击选手般左右摇摆了一下头部,身体呈弓形,前肢直后肢曲,突然向着索瑞斯奔了过来。索瑞斯眼角一跳,张开十指挡在胸前,却见那狼在距他四五米远处一跃而起,竟从索瑞斯头顶掠了过去。索瑞斯心中一惊,普通的成年狼一跃大概有五六米远,可这匹狼一跃,竟然轻松超过八米多,这对操兽师捕兽而言,几乎就是致命失误。幸好这匹狼并没有攻击索瑞斯的意思,它跃过索瑞斯后,直接面对的,便是莫金了。
由于索瑞斯挡在前面,莫金一直没能看清这匹狼的移动,待他看清时,那狼已经距他不过五六步,随时可以一跳将他扑倒。而那种眼神的对峙,竟让莫金呆了一呆,忘记了拔枪,等到他想起,那匹狼一个转身,开始横移,那种匪夷所思的移动速度,是让莫金完全没有想到的,等他的枪在手,那匹狼已经逸出他的视线之外,转到他身后去了。
莫金一个急转身,没有看到狼!只听索瑞斯提醒道:“在你后面!”莫金又是一个急转,这次看到了,不过那匹狼已经奔出四五十步开外了,它回过头来,望了莫金一眼。莫金不知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他仿佛看到,那匹狼对着自己露出一种十分诡异的笑容,跟着但见那狼一阵左突右闯,接连几个变向急转弯,就那么消失在冥冥草丛中了。莫金手中握着枪,却连一颗子弹也没能打出去。他怔怔地看着索瑞斯,两人与狼连碰都没碰一下,却好像大战了一场,都在微微喘息,再看马索,早已瘫软在地,满面的冷汗。
那狼消失许久之后,莫金才吐出一句:“那是什么怪物?”
索瑞斯则道:“原来,它们有实力捕杀卓木强巴那伙人啊。”
“你说什么?”听到卓木强巴的名字,莫金追问了一声。
索瑞斯道:“我是说,那样的狼,如果有两头的话,它们完全有能力在暗中伏杀卓木强巴他们那群人中的任何一个。只要他们落单,必死无疑!只是……为什么没动手呢?”
莫金看了看手中的枪,心有余悸道:“那种东西,真的是狼吗?”
索瑞斯道:“如你所见,除了狼,还能是什么呢?”
莫金踢了马索一脚,让他起来添柴,自己守着火堆蹲下,喃喃道:“它是什么意思呢?警告,还是挑衅我们?”
“不,”索瑞斯也走了过来,道:“我的看法和你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一种示好的举动。”
“示好?”莫金越发迷惑了。
索瑞斯道:“你想想,它们跟踪卓木强巴那些人多久了,可有在他们面前露过脸?它出现在这里的意思就是说:让你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在看着你们呢。”
莫金默然无语,举目四望,只见周遭影影绰绰,昏暗中草摇地动,他首次感到这个地方,比想象中更加危险。篝火烧得“哔啵”作响,索瑞斯沉默了片刻后,又道:“或许,它们还会出现,在任何地点,在任何时间。”
“梆,梆梆……”却是马索将刚举起的柴,掉在了地上。
第三层平台
离开无人村落之后,卓木强巴等人继续向前,据巴桑估计,他们已在海拔四千米以上。天地之间绿色渐退,素色渐显,那片云遮雾绕的神秘空间,也显得近在咫尺了。
又行了四五天后,在路旁发现两座大石堆,足有十来米高,堆得像小金字塔似的,石块上纷纷用赤色的古文字写满各种警告语。亚拉法师道:“看来,这就是上戈巴族人和第二层平台居民们的分界线了,不可逾越之境!”
敏敏道:“太过分了吧,第二层平台根本还未走完,我们也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到上一层的转折,在这里就设置界标!”
吕竞男道:“这不是上戈巴族人设定的界标,而是第二层平台的老百姓自己设置的警告语。”
岳阳问道:“这些石头上面写的什么?”
亚拉法师道:“上面写着,继续往前,将遁入无路的冰雪世界,莽莽冰原永远没有尽头,除非得到神的指引,否则将迷失在冰雪之中。”
说完,亚拉法师环顾四周,向岳阳询问:“怎么?还是没有发现莫金等人的行踪?”
岳阳摇头,道:“或许是他们人太少了,只有三个人,如果他们很小心地处理了宿营的痕迹,我们很难发现。”
卓木强巴道:“法师依旧不放心莫金他们吗?”
“是,”亚拉法师忧虑道:“他们中有个操兽师,而我们没有。要知道,操兽师的强大与否不是取决于操兽师本身,而是要看周围的环境有没有适合他们操纵的野兽,以及野兽的强大程度。这个地方地势平坦,视野开阔,连荒草也很少,极不利于野兽生存,要对付操兽师,这是最好的地方;要是到了林木茂密处,我们恐怕就不能去追寻莫金他们的踪迹了,相反,我们还得绕着他们走。”
一提到操兽师,他们都想起了在树林中被鲁莫人追赶的惨象,巴桑冷而愤恨道:“操兽师!一枪结果了他!”
亚拉法师沉吟道:“不,别小看操兽师,虽然他们的打斗能力不强,但是他们的躲避能力,恐怕会超乎你们的想象。要知道,他们的身手都是在特殊的环境中练就的,他们要面对的,往往都不是人。”
听亚拉法师一说,卓木强巴不禁想起了普图马约的耍蛇人。那条剧毒的红珊瑚绝不是在亲吻耍蛇人,它真正要做的是噬咬。那耍蛇人之所以安然无恙,肯定是在红珊瑚即将咬中他的一瞬间,他做出了常人肉眼难以分辨的躲避!想到这里,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那件事情似乎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每当卓木强巴想认真思考,就感觉思路越理越乱。他不得不拍了拍脑袋,放弃了追寻刚才那突显的灵感,跟着大家一起继续向前。
数小时后,莫金绕着大石堆转了两圈,满眼疑虑。马索忙道:“老板,怎么了?”
莫金道:“记号到这里就不见了。”
索瑞斯在一旁两眼放光道:“怎么不见了?这么明显的记号,难道你们看不见?”
莫金一看,索瑞斯说的记号,不过是一块石头上的狼爪印,不免摇头道:“那不是我要的。”
索瑞斯仿佛根本没听莫金说什么,他突然伏下身去,用力地嗅着,然后抬起头来,茫然四顾。莫金道:“找什么?”
索瑞斯道:“新的使者,就在这附近。”
“什么?”莫金话音未落,突然感到一股寒流,从头到脚自身体中过了一遍,几乎与索瑞斯同时抬头,只见方才还是一堆乱石的石堆顶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匹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马索张大了嘴,却惊讶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莫金这一惊非同小可,居然被狼迫至如此近的距离而不知情,他心中计算着自己拔枪的时间和弹道的痕迹,同时在脑海中勾勒着狼朝各个方向跃起的角度。一想到数日前那匹狼,莫金就觉得,自己勾勒的图像还有死角,致命的死角!
反倒是索瑞斯,那张狰狞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似乎捕捉到什么,对着其中一头狼不住地微微点头,同时伸出手来。在马索战栗的目光中,那匹狼一溜小跑至索瑞斯身前,不用仰头便与索瑞斯垂臂等高,只见它嗅了嗅索瑞斯的掌心,那双三角眼中不再有凶光,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索瑞斯的手。索瑞斯缓缓地抬起手来,慢慢地向前延伸,然后轻轻地在狼头部拍了两下。那匹狼半眯着眼睛,丝毫没有反抗的迹象。索瑞斯的手顺着狼头自前向后捋了捋它的毛发,当他抬起手来,那匹狼睁开了眼睛,像是想到什么般眼珠子一转,又跑回了石堆顶部,与另一匹狼头碰头,喉间发出低沉的嗓音。
莫金这才长吐一口气。马索埋怨道:“索瑞斯大人,你……真是,有这么厉害的驯狼手段,你早些说啊,吓得我,一身的冷汗。”
索瑞斯擦去额头的细汗,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匹低声“胡胡”的狼,喃喃道:“果真是……自然进化的结果吗?”
那两匹狼一阵交头接耳后,纷纷奔下石堆,自三人身前向前方奔去。莫金和马索都不由自主退了半步。那两匹狼奔出十来步,又停下来,像马一样打了个转身,再往前走。
莫金道:“它们这是什么意思?”
索瑞斯看了看,见那两匹狼在不远处又转了一圈,这才道:“看来,我们不需要你那些标记了,跟着它们。这个地方的主人,将亲自为我们引路。”
莫金狐疑道:“真的?这样,会不会太危险?说不定是个骗局?”
索瑞斯道:“在狼的词典里,没有谎言这个词。”顿一顿又笑道:“听说狐狸天生怕狼?莫非你也……”
马索发出一阵想笑又不敢笑的声音,被莫金狠狠一瞪,马索心道:“笑吧,笑吧,老板瞪的是我,恨的却不是,这些小小的怨怼,在老板的心中堆积,等它堆积到一定程度,索瑞斯大人,你可得小心了。”
莫金将马索推了一把,命令道:“你,跟上去看看。”
马索满脸强堆讪笑,道:“是,老板。”
第二日,岳阳突然提出,希望大家能停一下,“我感到前面有危险,我想留在这里仔细侦察一番。”他这样说道。
卓木强巴等人尽皆惊讶。这里一马平川,虽然有上层崩落的巨石零星地耸立在荒原上,可实在不该是危险之地,而且只有岳阳感到了危机,卓木强巴和巴桑都没有感应,这也奇怪。
敏敏当即反对道:“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存在?有野兽动物,老远就发现了,而且地势开阔,就算敌人想做陷阱,也不知道我们走哪条路啊!还是快些去第三层平台吧,如果被莫金他们先赶到,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呢。”
不过吕竞男却表示支持岳阳,道:“正因为此地看似安全,说不定敌人会利用我们放松警惕的心态。岳阳说他感到了危险,肯定是侦察到什么蛛丝马迹,我们不能再有什么闪失,让我和岳阳一同去巡察。其余的人再不可分散了,就在这安全僻静处整休,等我们的消息。”
吕竞男和岳阳拿了侦察设备,横向朝平台边缘方向去了。岳阳离去时,亚拉法师自他身边闪过,轻念道:“无间地狱,能不入,则不入。”
岳阳苦笑一声,心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卓木强巴询问巴桑道:“你有什么感觉?”
巴桑摇头道:“如果是陷阱一类,我们是无法感觉出来的,既然侦察兵说他察觉到什么,就让他去查好了。不过……”巴桑缓缓道:“相较昨天,我心中倒是安然了一些。”
卓木强巴忙道:“那种追着我们的感觉消失了吗?”
巴桑道:“淡了。”
卓木强巴长嗟道:“如果是陷阱的话,张立最是擅长。”
巴桑冷哼一声,用脚在地上用力踩着碎石。
吕竞男和岳阳一去就是大半天,要不是保持着联系,卓木强巴还真以为他们出事了。直到下午,两人才疲惫地回来,岳阳看起来十分沮丧,吕竞男告诉大家,周围的险情基本被排除了。
无缘无故耽搁了一日,夜里敏敏多有埋怨,卓木强巴安慰她,安全第一,而且莫金他们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此后再向前走了十余日,终于抵达边缘转折处,此时他们仿佛登临天边,只见那云雾中蛇形天空近在眼前,仿佛伸手可触,蛇的尾巴蜿蜒曲折,最后化做一道光芒,消失不见。而两旁的山崖自下而上形成斗拱,如擎天柱般耸入迷雾,令人感觉自己正行走于一座巨大的宫殿之内,人之渺小如若蝼蚁,行走数日,或许还没绕过一根廊柱。
这里的地形有如盘山的“之”字形公路,折返之后,继续拔高,只是开头一段,地势狭窄,乱石铺路,时有滑散,行走方式,与攀岩无异。越往前,气温越低,有些岩石结了霜花,无风自寒,更糟糕的是,那原本远在天边,神秘地笼罩着第三层平台的迷雾,如今离他们是越来越近了。
折返之后的第二日,他们就走入了迷雾之中,此时雾不算太大,五十米内都可见人,只是五十米外,人影和石影就很难分辨了。加之道路崎岖陡峭,亚拉法师认为,如果敌人在此伏击,他们很难避开,卓木强巴等人不得不万分小心,每每岳阳探路,卓木强巴都是千叮万嘱。
这样的路又走了两天,脚下才渐渐宽阔起来,他们总算是站上第三层平台的边缘了,而这两日内,依然没有任何来自敌人的危险。卓木强巴他们只好认为,莫金等人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帕巴拉神庙,放弃了最佳伏击地点,或是根本没想过要停下来伏击他们。而另一种更可怕的危险——那些欢迎过塔西法师的狼群,他们也没有遇到。亚拉法师初步估算了一下,他们距离塔西法师直接攀登的地方,大概还有十来天路程,在这十来天中,也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让岳阳更加担心的,依然是那些迷雾,他原本以为,那些雾也就是绕在半山腰,穿过雾区,整个第三层平台就一览无余了,谁知道走了两天,那些迷雾非但没见散去,反而有增浓的趋势。岳阳将他的担忧说了出来,亚拉法师更是语出惊人:“你们忘记在那界标处看到的警告语了吗?踏入此地的人,将迷失在冰雪之中。仅仅是冰和雪,是很难让人迷路的,只有这些雾才可以。如果没有错的话,此后的一两个月或者更长时间,我们恐怕都得在雾中度过了。”
“啊!”岳阳大惊,回望道:“巴桑大哥?”
巴桑回忆道:“不,我们去的那个地方没有雾,只是……周围的雪山上有很大的雾,有半个月我们都在西风带里挣扎。”
岳阳道:“还好,只有半个月。”
吕竞男想了想,道:“不对,西风带是从雪山外面环绕雪山,而我们是在雪山的中间,这两条路不一样的。”
敏敏道:“可总不会是整个第三层平台都被雾包裹着吧,巴桑大哥都已经说了他们去的地方没有雾啊。”
吕竞男道:“这是流体运动的补偿和倾斜现象。你们知道台风、龙卷风这一类自然气候吗?在气象图上的台风风眼之中,反而没有云团,同样,在龙卷风的风眼里,亦是没有风和杂物的。这迷雾,也可以看做是与风和气压同存的一种流体,在它的中心,亦可出现相同情况。”
亚拉法师道:“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数百年来,第二层平台的人无数次想征服香巴拉,却连香巴拉在哪里都未能看到便告失败,甚至全军覆没。我们是用眼睛来观察世界的,但戈巴族人的战狼却主要靠嗅觉来分析这个世界。在迷雾深处,我们变得目不视物,狼却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卓木强巴深思道:“利用迷雾配合战狼,这确实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线,这该如何通过?”
吕竞男若有所思道:“并非全无办法,巴桑和唐涛他们不是就由雪山进入香巴拉了吗?而且刚开始,他们也没有遭到狼群的袭击不是么?唐涛也活着逃出去了。而且,在那些村落中也流传着不少勇士抵达过香巴拉的传说,那么,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通过迷雾,而不会引起狼群的攻击。巴桑,你还能回忆起你们当时是怎么和狼群遭遇的吗?”
岳阳想:“难道狼群有选择地让人通过迷雾区?嗯……强巴少爷可是圣使,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圣在哪里,但那血统一定好得没法说。”
巴桑表情严峻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更深层次地回忆他们在那个地方遭遇的情况。
吕竞男说得没错,他们前几次来,可是一点危险都没有,直到最后那次……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巴桑回忆起,一群男人叼着烟,手持血刀,咧嘴呵呵笑着剖割羊皮,他们那时候只以为是群山中的一个避风的小山坳,以至迁徙的藏羚羊在此避寒。看着堆积如山的皮毛,这群男人仿佛看到了一堆一堆的金子。
啊,是了,他们也曾寻找过山坳里有没有别的出路。那时才发现,这个小山坳比想象中的要大,有次他们专门行走了一天一夜,入眼依然是一片草场,后来一次走了两天,也没有看到尽头。而且他们已发现,除了他们下来的地方,别的地方都无法攀回雪山,为了不迷失在那无尽的草场,他们没能继续往前,直到最后一次……
由于那里的藏羚羊实在是太好杀了,似乎怎么杀也杀不完,而且它们就在那里,根本不会跑,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将所有的人力都投入剖杀藏羚羊的行列。而人的好奇心是永远都无法满足的,为什么雪山中会有这么个地方?这里究竟是哪里,到底有多大?蓝蜘蛛的队伍里出现了两种声音,只有少数人坚持认为,埋头苦干,多杀多运,等攒够了钱,就去过舒服日子;大多数人想往草场中心深入,随着到那草场的次数越多,想去探个究竟的人也就越多。终于,那次他们备足了食物,只留下少数几个人确定方位、保持联系和继续杀羊,最强壮的成员都加入了那次远涉。
巴桑回忆起,他们出发时,人人都在笑闹,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喜悦,厚重的行囊,标准的雪山装,一个个都威风凛凛,他们,都是最优秀的战士啊!
行走途中巴桑不记得了,但他回忆起,尽管做足了准备,在四五天后,队伍里还是出现了返回的声音。那莽莽草场,仿佛没个尽头,就算是长河落日、竹海松涛、浪卷千层雪,日复一日地看,也会厌倦的。那地方除了草和羊,仿佛没有别的东西了。
究竟走了多久,是先遇到人还是先遇到狼?怎么和……他们分开的呢?巴桑努力想了想,对了,最先遇到的,既不是人,也不是狼,而是一座古代的残破建筑。那建筑的样式……巴桑怎么也想不起来,记忆里来来去去,便只有倒悬空寺、生命之门等建筑,蓦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是了,那是噩梦的开始!
重要的回忆
在巴桑的记忆中,出现了几头蹒跚学步的狼崽子,是克尔度带回来的,他高兴地说,打死一头老母狼,捡到两个崽儿,这狼肉,和狗肉味道差不多,特别是乳狼,烤着吃味道才鲜美。当时还有喀拉、尼果、维康等人都在。
巴桑记得自己是准备尝狼肉的,刀已在手了。克尔度说他辛苦带着活的狼崽回来,就是为了保持肉质的鲜嫩,用刀杀味道不美,他将狼崽的头摁在水里,没一会儿就弄死了,然后又教大家削木棍穿插在狼崽身上用火燎烤,那香喷喷的烤狼肉,馋得人口舌生津。
就在他们准备开动却还没动口的时候,察瓦龙回来了,他神色慌张、磕磕巴巴地用含混不清的语气飞快地说着什么,巴桑大多没听清,唯一记得的就是他不断重复的那句:“狼来了!狼来了!”记得尼果还笑着说:“狼有啥可怕,一枪就撂翻,正好狼肉不够分。”
察瓦龙是去了哪里?巴桑想了想,是了,走到那个地方,他们就分做了两组,一组就地休息,一组去周围探探,察瓦龙是去探路的那组。
直到喀拉问起,他们的其余队员都到哪里去了,而察瓦龙惊恐万分地回答“死了!都死了!”的时候,大家才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狼来了,这不可怕,可怕的是,每头狼都叼着人体的一部分,有头颅,有手脚,有躯干、骨骼和内脏,那些残破的衣物和皮肤,依稀还能辨认出是谁的。不记得是谁开的枪,总之惊恐中的蜘蛛们乱扫了一气,然后才发现,狼群只是丢下一地残肢,全都跑走了。看着一地支离破碎的同伴尸骨,蜘蛛们有的恐惧,有的痛哭,有的紧张。那时的巴桑他们,完全想不到狼群竟然深谙心理战,恐怖的种子已经撒下,在每个蜘蛛的心中生根发芽。这群经过特别训练的蜘蛛,虽然在前面的路途中也有负伤死去的同伴,可是从未见过这么多、这么惨的,而这一切,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等等,那些狼去哪里了?”巴桑在记忆中问自己,又想了想,是了,那个地方有半人高的草,有巨大的石块,有树,像热带丛林中高大得连阳光都遮蔽了的树。而且,那些石头,有很多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是坍塌的石柱、石墙,还是石雕?
巴桑记不起那些石头的样子了,但那些狼的形象已经非常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记忆之中,灰黄的皮毛,湛碧的眼睛,高大的体型,闪电般的速度,幽灵般的出没。他们根本来不及为同伴悲伤,只见草丛中稍有摇晃,就有人像掉进陷阱般陷入草丛中,接着就是凄厉的惨号。惨叫声此起彼伏,等到子弹打过去,又没了声音,迫得蜘蛛们不得不靠在一起,做圆形防御,可是谁都没想到,头上突然降下大量同伴的内脏和尸体。他们实在想不明白,狼是怎么上树的,而且是怎么把同伴的尸体弄上树的。那些尸体,有碎成肉块的,还有活的,内脏被掏空了,一双眼睛还大大地鼓着,嘴一张一合,却“丫丫”地发不出声音来;因为没有肺,那手在抓紧,在颤抖。当那些死去的同伴抓着活着的同伴抽搐时,他们那些活着的同伴的神经,终于崩溃了,蜘蛛们溃不成军,只想夺路而逃。从那天起,巴桑他们就踏上了那条血染的修罗之路。
如同记不起他们走了多少天才走到那死地一样,巴桑也记不起他们跑了多少天才离开那个灌木丛生的地方,他只记得,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惨叫在周围响起。最可怕的是,不管他们怎么小心地防护,第二天天亮时,都可以看到前一天死去的同伴的尸体碎块,出现在他们周围,仿佛在警告活着的蜘蛛,不管你们怎么逃,不管你们逃到哪里,都只有一死。
狼的攻击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有时它们一两天也不杀人,有时它们会突然杀好几个。白天看不到狼在哪里,等看到时就是一声惨叫、一具尸体,这还好些;一旦到了夜里,那死神一样的黄光双眼,在远处如幽灵般飘荡,特别是在耗光了蜘蛛们的弹药后,那些幽光,就距离他们更近了。
从逃亡那天开始,这群蜘蛛就没有一个人敢入睡,他们疲惫到了极点,甚至用刀自刺也不敢入睡,那一路走来,有的人彻底崩溃了,要么自杀,要么就那么傻笑着步向狼群,拉也拉不回来。巴桑他们坚持到了最后,一路还有那些留守的队友加入,然后又有新的队友死去,他们就像一群被赶向屠宰场的生猪,在狼群的围攻下竟然没有还手的能力!那一路,蜘蛛越来越少,而加入围猎的狼群数量,却似乎越来越多……
如今巴桑回想起来,狼群的每一步,都如同经过严密而谨慎的计划,步步为营。当他们武器在手,且精力充沛时,狼群充分利用了树林和杂草的环境,特别是利用他们同伴的尸体来制造恐慌情绪,并利用昼夜不停的骚扰来令他们身心疲惫,一刻也不能停息。等他们快逃出树林时,手中的弹药也快耗尽了,体力和精神也困顿到了极致。这时候的狼群更是完全主宰了杀戮,它们会时不时就在这些人周围游荡,你追它,它们离开,你不追,它们又跟来,然后不定时地发起袭击,让蜘蛛们疲于奔命地逃跑,跑得最慢的那个,就被狼叼走……那些精通杀人技艺的蜘蛛,在被狼追上的时候,往往已经瘫软得像面泥……
不知道是谁提起的,因为他们吃了狼崽,所以这些狼是来复仇的,它们会慢慢地杀,一个一个地杀,让这些人感到恐惧、害怕,却无法抗拒,对此,巴桑深信不疑。因为整个过程中,最令人心寒的是,它们咬碎那些人,掏空他们的内脏,却不吃那些人,将那些遗骸又抛还给活人,它们完全就是在杀人,并且似乎在享受杀人带来的乐趣!就像巴桑他们用树枝穿着狼崽,在火上烤得“吱吱”冒烟时的感觉一样。
巴桑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白天看不到狼,晚上反而能看到狼的眼睛?那时他们已经逃出了树林,四周都是开阔的草场,而且那些草并不高,无法遮挡狼的身体啊?他苦苦搜寻着记忆,对了!他想起来了,那次,他也看到了狼,就在他面前,连走路都走不稳、随时可能摔倒的察瓦龙,突然就被狼叼走了。那狼个头好大,叼走察瓦龙就像叼走一只羊羔般,它咬住他的喉管,他的身体和脑袋软耷耷地垂着,就那么被狼拖走了。自己就在一旁看着,无法动弹,甚至忘记了逃跑。可是那狼是从哪里来的呢?巴桑反复回想察瓦龙被叼走时那绝望的眼神,那狼是从哪里来的?究竟是……是!是从地上……巴桑想起来了,他看到那头狼之前,地面只有一块草皮,那狼一跃而起,破土而出,等他看到的时候,察瓦龙已经被叼住了。而后,巴桑看着自己周围,草地松动着,四五个狼头盯着自己,它们散去时,每头狼的背上,都披着一条草毡子,就像马鞍一样覆盖着它们全身!那些狼,竟然会伪装自己!那是什么狼啊,简直是一群怪物!
巴桑总算回想起了这一切,当他从惊恐中醒来时,发现卓木强巴和岳阳死死压着自己,自己全身都在激烈地颤抖着,一身莽汗,卓木强巴和岳阳也在喘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巴桑眼睛眨了两下,亚拉法师按了按他的额头,道:“好了,巴桑醒过来了。”
卓木强巴仍不放心,问道:“巴桑,你还认识我吗?”
直到巴桑反问:“我做了什么?强巴拉?”卓木强巴和岳阳这才松开手。
原来,一开始巴桑还只是静立沉思,可是很快,岳阳就发现巴桑眼神涣散,牙关紧咬,他深知这就是巴桑症状发作前的征兆,岳阳赶紧叫来强巴少爷和吕教官。吕竞男第一时间就解除了巴桑的武装,巴桑却浑然不觉。由于他们的装备在数次战斗中已经消耗殆尽,莫金他们的装备里可没有诊治巴桑的药物,敏敏刚找到一支安神醒脑的药剂,巴桑突然发作。他像在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一面将自身防御得极佳,拒绝任何人靠近,一面极度紧张和恐惧。卓木强巴和岳阳距离他最近,两人一齐出手,费了大力才在不严重伤害巴桑的情况下将他制服。
看着卓木强巴和岳阳身上的块块青紫,巴桑略有歉疚地点点头,不等他人询问,说道:“我想起一些事情来。”接着,巴桑原原本本将他们与狼遭遇的过程说了一遍。
听完巴桑的回忆,敏敏道:“是因为吃了小狼而导致狼群的报复性行为吗?”巴桑点头。
岳阳却反问:“如果是狼群的报复性行为,为什么不一次性杀死,而要逐个逐个杀死呢,难道真的是一群嗜血的狼?”
巴桑想了想道:“刚开始,它们没有能力将我们全部杀死,在逃亡的路上,不断有沿途的狼群加入捕杀行列。而且,现在回忆起来,整个过程中,狼群的伤亡是极小的。它们用最小的代价,赢取最大的胜利。”
“那个幽灵红螯……就是最先回报的全都死了的那群人中的一员?”吕竞男突然问。在得到巴桑的确定后,她又道:“还是不对,如果说你们是因为吃了幼狼而遭到狼群的袭杀,那么那支探路的队伍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杀呢?他们探路究竟探到了什么?而且在那种情况下,还有人活着逃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或许是那人在逃跑途中,从第三层平台摔了下来,这铭牌被当地老百姓捡到了呢?”敏敏道。
“这不可能。”吕竞男道:“假如巴桑他们抵达的是第三层平台的话,从第三层平台掉下去,会直接掉在海里。”
岳阳道:“也就是说,巴桑大哥那位同伴,只有自己逃到……这一种可能。”
卓木强巴等人面面相觑,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从狼群中逃出来,确实是一件奇事。
巴桑自己也道:“我知道,还有一些最重要的地方我没能想起,我为什么能活下来,我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或许,能解释他逃出去的原因。”
在巴桑的心中,还深藏着一些疑惑,在他自己的记忆片断里,有好几处都是队友人数急剧减少,可他却想不起来那些队友是在哪里失踪的……巴桑只零星记得,一开始他们并不是走原路返回的,在狼群的逼迫下他们似乎去了某个地方。每次想到那个地方,巴桑唯一的记忆就是如同干涸的血迹的颜色筑成的墙,无数白生生的人的手臂从墙缝里伸出来,那些手臂挥舞着、扭动着,除此之外,巴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可是如今,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之所以如此抗拒自己再前进,有很大的原因,正是那个地方!
还有西米。“西米!是你!你究竟做了什么!……队长……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是你把它们引来的!我们被你害死啦!……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我会被它们吃掉的……我……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变成那样,我……我不想去那个地方!”在这段对话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自己对西米那种刻骨铭心的恨缘何而来?
岳阳道:“依我看来,真正关键的地方,应该是察瓦龙回来时说的那些话。”
敏敏道:“可惜巴桑大哥当时没有听清。”
亚拉法师道:“还有一件事很奇怪,那些狼,它们为什么不吃掉那些尸体?真的只是为了令巴桑他们惊慌和恐惧吗?”
大家想了想,岳阳道:“或许是上戈巴族人的命令。”
亚拉法师马上道:“奇怪的地方就在此处,在整个过程中,巴桑他们没有遇到一个上戈巴族人。是这样吗?巴桑。在你的记忆中,可有遇到除你们之外的人?”
“没有。”巴桑肯定地摇头。突然,一个声音跳入记忆中:“那是什么?那是人吗?”好像是队长的声音,接着又有无数人绝望地叫喊起来:“不!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在那绝望的喊声中,巴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了,自己也在叫喊的人群里,他渐渐将声音与“那个地方”联系了起来,赤色的墙、白生生的手臂,记忆猛地掐断了,巴桑痛苦地用手撑着额头。
敏敏又问道:“那么,巴桑大哥以前提起见到戈巴族人那次……”
“那是第二次,我们后来,还去了好多次,我们……只见过那一个戈巴族人。”巴桑回答道。刹那间,他将那个戈巴族人的面容表情和察瓦龙联系在了一起,是了,一样的惊恐,一样的惧怕,那种在绝望中透出的战栗,那个戈巴族人,难道也看到了什么吗?巴桑赶紧将这一信息告诉大家。
亚拉法师皱眉道:“不可能啊,如果是戈巴族人的话,至少不应该受到狼的伤害,除非……”
岳阳道:“除非那些狼,已经失控了!”亚拉法师兀自摇头。
巴桑反复考虑之后,还是决定警告大家,他道:“前面有个地方,很恐怖,真正摧毁我们精神意志的,不是那些狼的袭杀和同伴的尸体,而是在那个地方,很多人都陷入了绝望,我想……我也是。”
岳阳急切地问道:“那个地方?是哪个地方?那里有什么?”
许久,巴桑才无奈地答道:“我,我记不起来了。”
看着巴桑颓丧的表情,卓木强巴安慰道:“不要强迫自己,想不起来就算了,不管前面有什么,都难不倒我们。”他回过头来,看着茫茫雾原,一拉肩上背包,无畏道:“我们继续走吧。”
尽管亚拉法师推算,要遭遇狼群还得有十来天时间,可是听完巴桑的回忆之后,每个人多少都有些担忧,那样的狼,那样的狼群,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吗?而且,如果安吉姆迪乌所言不差,巴桑他们抵达第三层平台的时候,上戈巴族人还是各有各的领地,中间有可以通行的缓冲带。现在整个上戈巴族已经有了共同的王,被统一起来了,他们将要面对的,又会是怎样的情况呢?
第二天,气温更低,雾更浓了,可见度不足三十米,而那些散落的巨石间,偶尔也能看到耐寒的植物,树不高大,可是立在雾里,鬼影憧憧的样子,反让人提心吊胆。就在大家略感疲惫,卓木强巴提出大家休息一下,岳阳说前面那棵树看起来还比较高大,过去靠一靠时,那棵树却横着移了移。
第二次亲密接触
岳阳使劲揉了揉眼睛,道:“我没看错吧,刚才那棵树影,好像动了一下。”
敏敏惶恐地看了看岳阳,卓木强巴道:“别疑神疑鬼,等我们过去,不就看清了。”
走着走着,所有人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因为走得越近,他们就发现,树影前面,像有一个人,而且在那个高大的人影旁边,还有一些别的影子在活动!紧接着,他们听到雾里某个影子也发出叫声:“咦,是什么东西?”是英语!同时有人用英语大骂:“蠢材!”
这次他们听得分明,莫金的声音!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不期而遇!
卓木强巴等人瞬即持枪在手,不过他们左右并没有躲避的空间,最近一株树,亦在十米开外,反倒是莫金等人占有地利,显然他们也是在此休息,两侧有大石,身后有树。岳阳更是看到,朦胧雾中,地上还有不少身影,刚才在动的就是地上那些影子,看起来像一个个躺着的士兵,难道说,莫金又来了帮手?
“哎呀呀……强巴少爷。”莫金从雾中走出来,身形渐显,换了冬装,依然难掩那块状肌肉,渐渐地,五官也分明了,依旧是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个屁!”巴桑一见那笑脸就没好感,恶狠狠地骂道。莫金眉毛一挑,卓木强巴握住了巴桑的枪管,示意他不要冲动。
莫金慵懒地笑道:“这才对嘛,大家不要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突然笑容一敛,异常严肃道:“前面的路,将变得格外艰难,凭你们或是我们,单独前进的话,恐怕很难穿过,我们都是好不容易才到这里的。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十分诚恳地邀请您,强巴少爷,加入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至于帕巴拉里面的东西怎么分成,我们到了那里,再做商议。”
“你瞎说!”敏敏突然大声道:“你是个卑鄙的小人,一路偷偷摸摸地跟在我们后面,窃取我们获得的线索,打死打伤我们的同伴,你还想谈合作!你把我的哥哥怎么样了?你怎么把他绑走的?你把他绑到哪里去了?他现在怎么样?你回答我呀!”上次见面敏敏还没来得及询问,双方就开了火,这次她一口气把心中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跟在你们后面?究竟是谁先研究帕巴拉神庙,这个恐怕很难说吧?我想吕竞男教官应该十分清楚,我为了这座神庙可是耗费了不少心力,至于在寻找线索的途中遭遇机关危险,有所死伤也是很平常的事吧,我的人死得可比你们要多得多,我们顶多算是公平竞争。至于小姑娘你说我们窃取你们获得的线索,我倒想要问一句,那关键的线索,究竟是你们从我这里窃取的,还是我从你们那里窃取的?那该死的线索都是你们偷的我的,就连你们拥有的古格金书都是抢的我的!我一点都没介意,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莫金的中文说得不怎么样,逻辑却相当清晰。要说起莫金家族对帕巴拉神庙的研究历史,恐怕没几个组织能早过他们,而那些线索,纵使古格金书是公平竞拍得到的,其中的两条关键线索,还真是从莫金那里抢过来的,至于死伤,莫金死去的手下也确实比他们多得多。因此卓木强巴等人听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感觉那家伙明明就是在诡辩,却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他。
莫金一面大声直言,一面悄悄把马索召到身边,趁卓木强巴他们一愣神的工夫,悄悄问道:“那个女孩叫敏吧,她有个哥哥是在……安德烈医院?我们有没有动过他?”
马索悄声回答:“老板,你忘啦?前年你让我带人去医院,那家伙什么都没说就……我向你汇报过这事儿……”莫金示意知道了,让他住嘴退后。
吕竞男在卓木强巴耳边悄声道:“这个人不可信。”卓木强巴微微点头,对莫金道:“你还没回答刚才敏敏问起她哥哥的事呢!你说你有诚意,那么,请告诉我们唐涛的近况和住址,这个不难吧?”
莫金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这个代号“火狐”的男子眼珠一动,道:“这件事,显然是另一起误会。”他满面和蔼地对敏敏道:“敏小姐,你哥哥很好,我向你保证,相信我。”
“你的保证,谁会信啊!”巴桑大声道。莫金脸色一变,知道要糟。果然,巴桑一字一句地冷冷道:“你也曾保证,你找到西米之后,会交由我来处置,作为回报,我为你监视强巴少爷的一举一动。我们的前期行动你了如指掌,可是西米,你却让他替你卖命!你这个骗子!”
“巴桑大哥……”“巴桑,你——”“巴桑啊!”卓木强巴等人都惊愕且不可思议地看着巴桑。
巴桑目不转睛地盯着莫金,淡淡道:“就在你们来监狱找我后不久,他就跟着来了。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就跟在你们后面,他对我许以重金,要我改变主意,加入你们,监视你们。那个时候,我是为钱卖命,答应了他……”
莫金不待巴桑说完,指着他道:“你瞎说什么?你血口吐人!”
巴桑瞪眼道:“如果不是我告诉你西米可能的藏身处,你能找到他?如果不是我告诉你我们的出行计划,你能跟到普图马约?你能在玛雅地宫中找到那狼皮卷?当我不再同你联系后,你就反过来,说要揭发我!哈哈,可笑,老子干不干,从来都不是别人说了算……”
卓木强巴等人皆冷冷地看着莫金。巴桑笑声未落,莫金面孔一翻,恢复了那冷酷无情的面容,急声道:“我好心好意邀请你们加盟,你们却百般刁难,那就是没得谈了!没得谈,就别怪我了!”
就在大家以为莫金要再次使用“捷克刺客”的时候,他却突然一闪,将位置让了开来,那个黑巾蒙面的神秘人,取代了莫金的位置。
“操兽师!”巴桑大喝一声,举枪便射。这时,他们才明白为什么亚拉法师一再提醒要留意操兽师的身手,只见索瑞斯身子一斜,避开正面袭来的子弹,右手单臂撑地,身子凌空而悬。巴桑的枪口横移,索瑞斯的手臂一曲,一按,竟然拔地而起,那条枯瘦的胳膊,竟然拥有大腿一般的弹跳力度,巴桑的子弹全部落空了。索瑞斯在空中如转轮般翻了出去,落在数米开外,一着地,立刻伸出左手搁在右颊前,五指张开。卓木强巴等人立刻知道,那手中,又放出了什么东西。
岳阳这时猛然醒悟,如果说那些躺在地上的身影不是莫金他们的新士兵,那就是索瑞斯弄来的,而这附近的生物,似乎只有……他大声道:“别让他出手,他操纵的……”
“迟了。”索瑞斯沙声道,此刻那雾中的黑影,仿佛同时接到了指令,一刹那化做数道黑光,将卓木强巴等人包围了起来,岳阳这时才说出最后几个字:“是狼啊!”
硕大的头颅,宽阔的口裂,冷漠的三角眼,它们一向被喻为除人类外自然界最成功的猎食者。当这些生物从雾影中渐渐显形,口角微微向后扯,露出那一口森然獠牙时,那凶残的相貌吓得敏敏猛地拽紧了卓木强巴的衣服。卓木强巴等人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与香巴拉的狼相遇了,这些家伙共有八只,体型都比同类灰狼要大,毛色两黑两白四灰,看它们协同作战的姿态,显然是长期生存在一起的一个家族。
一看到这些狼,刚才还在开枪扫射索瑞斯的巴桑立刻停止了射击,并且架住了岳阳和吕竞男举起的枪。“别开枪!”巴桑第一次用沙哑的颤音说道:“开枪,就死定了!”
岳阳不解地小声道:“只有八只啊。”
吕竞男恍然道:“原来如此,狼是气味生物,一旦射杀这些狼,其余的狼将从我们身上嗅到同类死亡的气息,要再想向前迈进,将变得举步维艰。好狡猾的操兽师!”
巴桑苦笑道:“开枪,未必能杀死这些狼,反而是我们……”
同时,亚拉法师也在对卓木强巴和吕竞男道:“我没有感觉到这些狼发出的杀气,它们似乎没有准备好猎食。”
索瑞斯露齿一笑,搁在右颊的左手忽地握拳,再伸作掌,自右向左,挥掌一斩。明明还相距数十米远,可在亚拉法师看来,索瑞斯那一掌就像一把巨剑,已经飞速斩了过来,他猛将卓木强巴和吕竞男一推,自己翻身腾空而起,同时手腕高扬,飞索射出。
岂料,他快,狼更快,在亚拉法师推开卓木强巴的同时,早有一匹灰狼离群而出,在亚拉法师翻身腾空时,它一举跃上前面的巨石,跟着横空展体,那一跃,直若彩虹弧光,亚拉法师的飞索刚刚射出,还未射中树干,就被那头灰狼从半空中撞到腰身,直接被撞落在地。
其余七匹狼动也未动,仿佛以亚拉法师这样的身手,被从空中撞倒在地,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卓木强巴等人,连同莫金一行在内,全都惊悚,这就是将塔西法师逼下悬崖的狼,这就是让蓝蜘蛛特种兵毫无还手之力的狼,这就是那支无敌的光军所拥有的,戈巴族的战狼啊!
亚拉法师重重地跌落在地,尚未起身,抢先喊道:“跑!快跑!”
卓木强巴等人互望一眼,岳阳、敏敏两人同时投出闪爆弹,卓木强巴和巴桑同时向莫金和索瑞斯开火,吕竞男抢身上前拖过亚拉法师,就地卧倒。一声雷鸣巨响之后,六人向帕巴拉神庙方向撤离,谁也没料到,才走两步,横里蹿出两匹狼来,挡在队伍的中间,另有四匹狼从后面追了上来,还有两匹不见踪影。没人知道这些狼是怎么躲过闪爆弹的,难道那剧烈的爆响和强烈的闪光对它们毫无影响吗?来不及思索这些,梗在队伍中的两头狼随时能向任何一方发起攻击,而要开枪射击它们又怕伤了队友,队伍的防御形态一下子就被瓦解了。负责断后的卓木强巴和巴桑如果被后面的狼群追上,就会被包围住,他们只能朝另一方向逃离。
八匹狼聚在一起,似乎略微商议,也分别向两个方向追了下去。
莫金用手挥舞着尘埃,从岩石后慢步出来,赞道:“厉害啊,卡恩,这样一来,就算只有我们三个人,也能平安抵达帕巴拉了啊。”
索瑞斯毫不领情道:“你还是快把你的人叫下来吧,你也看到那些狼的厉害了。”
莫金道:“这话怎么说?那些狼厉害,不是正好为我们所用么?”
索瑞斯讥笑道:“哼,为我们所用?我告诉你,我刚才发出的指令根本不是那样的,那些狼,是在按照它们自己的指令行事,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而且,我仅仅是试图操控这一个家族都这么难,在前面路上,还有成百上千个这样的狼家族,如果它们向我们发起攻击,你认为我们三个人,幸存的几率有多少?”
莫金愕然无言。马索讪讪道:“索、索瑞斯大人,说笑的吧?”
索瑞斯冷冷道:“说笑?别怪我没把话说在前头。再说了,你不早些招他们下来,要是真正到了急需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你又该怎么办?本!”
莫金答道:“这个倒不用担心,柯夫,我是绝对信任他的。而且,我已经安放过发射器了,他们没来,可能是气候条件不允许,今晚,我再召唤他们一次。你放心吧,卡恩,我不会让我们陷入困境的。”
索瑞斯点了点头。
卓木强巴和巴桑是向着第三层平台边缘前进,而亚拉法师等人是向着第三层平台靠山根处去的,那八匹狼深谙战术,梗在两支队伍中间,驱赶着两队人隔得越来越远。
远远传来零星的枪声,是吕竞男他们在开枪打狼,但随着枪声越来越远,卓木强巴就知道收效不大。以前他独自一人遇到的狼,虽然目光凶狠,但仍旧是狼的性情,没有饥饿的时候不随便猎杀,甚至对他还有一些畏惧;可是这群狼完全不同,它们在那个操兽师的操控下失去了常性,那个操兽师究竟对它们做了什么呢?卓木强巴一边逃一边想着。
巴桑也默不做声,那种被狼在背后追赶的紧迫感,让他回忆起更多的东西。看着周围的雾气怪石,以往回忆中很多模糊的画面都更加清晰起来,那些被狼追赶、与狼搏斗的画面……巴桑的手握得更紧了。
亚拉法师想不明白,是上戈巴族人的战狼吗?他们怎么会让战狼四处游走?如果是战狼的话,又怎么能如此容易地被操兽师操控?难道那个操兽者的等级很高?亚拉法师回想起十余年前,听那些密修前辈提起过,他们的敌人将拥有操兽能力的人也分了大概四五个等级,所谓操兽师,似乎只是他们最低的一种身份,大部分密修高手,是被一种称为蛊师的人杀死的,而且还有比蛊师更可怕的存在,那个操兽者属于哪种等级呢?不,他的实力看起来并不强,真正强的是这里的狼吧……
岳阳心中也在想,那个操兽师太可怕了,对了,照亚拉法师的说法,操兽师的能力大小是由他们所能操控的生物能力大小来决定的,在这个遍布戈巴族战狼的地方来说,那个操兽师的能力几乎是无限大。一定要想办法干掉他,否则,没有人能与他抗衡!
卓木强巴也开枪了,顾不得将来是否被狼群追杀,眼前的形势紧迫。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每次开枪,都不能准确地击中狼,一方面是在快速移动中无法瞄准,而另一方面,则是跟着他们的狼移动轨迹太诡异了,它们仿佛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总是能避开卓木强巴的子弹。跟在他和巴桑身后的有三头狼,其余五头显然是追着吕竞男他们去了,卓木强巴不禁冷笑,还真看得起我们。
看了看一味埋头前冲的巴桑,卓木强巴不禁感到有些哀伤,那是个无惧死神的汉子啊,曾经最优秀的特种部队成员,竟然被狼吓得完全丧失了反抗意志了吗?卓木强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巴桑道:“巴桑,我们这样一味逃下去不是办法。你要知道,狼是慢性肌肉的动物,它们能以近20公里的时速整天整天地奔跑,一旦开始围猎,加速度也是惊人的,我们的两条腿,永远也跑不过狼的四条腿。这样下去,只会被它们撵得精疲力竭。”
不料,巴桑扭过头来,眼中竟然全无惧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他淡淡道:“那些狼,能杀死!”
“你说什么?”卓木强巴向后开了两枪,快追了几步。
巴桑道:“我都想起来了,在我们逃亡的途中,我们也杀了好些狼,并非全无抵抗,只是,那里的狼太多了,而现在只有三头狼。”
卓木强巴又放了两枪,道:“可是,在这种速度下,我很难击中它们,一旦停下来,说不定马上就被它们扑上来了。”
巴桑道:“是,这些狼好像受过某种特殊的训练,在接近敌人五十步范围内,它们会突然改变前进方向。它们是呈‘之’字形向前的,而且变动的速度非常快,往往我们枪打过去的时候,正是它们离开那个位置的时候,瞄着它打,你永远打不中,我们必须打……它们前进的路线!”说着,正好前面有一株大树,巴桑突然加速奔跑过去,高高跃起,射出飞索,借助前冲的惯性,巴桑以大树为圆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转了回来,同时右手持枪,沿着那道绚丽的弧线连续射击,巴桑手中的枪口吐出扇形的火线。
卓木强巴惊愕地从巴桑身边掠过,回望狼群,追逐他们的三匹狼,一黑一白一灰,那黑白两匹狼沿左右跳开,那匹灰狼却“嗷呜——”发出一声长鸣,前腿一曲,在地上翻了两滚,不再动弹了。此刻巴桑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一个完整的圆弧,又绕了回来,收索,落地,快步追上卓木强巴。
人狼大战
“好样的,巴桑,你干掉一匹。”卓木强巴由衷地称赞。巴桑冷漠道:“这是无数战友的性命换来的经验。”
而失了同伴的两匹狼狂性大发,一声悲号,突然开始加速。卓木强巴也想像巴桑那样,射击它们的移动路线,可是仍难奏效,其中那头黑狼左扑右剪,就卓木强巴停下来开枪那会儿工夫,眼看就要到卓木强巴跟前了。
巴桑掉转枪口,火力支援卓木强巴,那头白狼又朝他而去。那头黑狼也是狡猾,在巴桑的火线锁在它和卓木强巴之间时,它猛地前肢伸直抓地,一个急刹车停在火线前,等巴桑自身回防时,它的后肢已经蓄积力量,奋力一跃,这一停一跃,又恰恰避开了卓木强巴的子弹。
狼已经近在眼前,卓木强巴不及开枪,只好举枪横架。那匹狼用力在枪柄上一踹,似乎打算借力将卓木强巴踹倒,但卓木强巴体大步稳,那头狼反而一个踉跄被弹了回去。卓木强巴趁机重新举枪,顺势便射,没想到,连扣扳机,那枪竟然不响。卓木强巴一愕,没想到那狼竟然巧合地踹中了枪身的某个部件,让枪打不响了,变成了一根烧火棍。眼看那狼在地上一滚又要起身,卓木强巴来不及细查那枪,只好将枪对着狼的方向就砸了出去,同时伸手一掏,又拿出一把USP继续射击。
那头黑狼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卓木强巴还有枪,在地面上连续做着羚羊跳,避开了卓木强巴的子弹,趁射击空隙,一口叼起卓木强巴扔掉的步枪,又跳着跑开了。卓木强巴再看巴桑那边,情况和自己差不多,虽然巴桑手中有武器,但那头白狼逼得太近,总在巴桑身边绕圈,巴桑的武器反而不易射击,更多的时候是将枪当做刺刀或棍子,外加一个拳头来对付狼。
卓木强巴正准备去援助一下巴桑,突然心生警异,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在雾中,那头黑狼,随时会从任何方向扑来。待他想转身,又有异响,那头黑狼从侧前方现身,卓木强巴举枪打,它又退入雾中,始终与卓木强巴保持着二三十步的距离。“想消耗我的子弹吗?”卓木强巴不禁摸了摸腰间挂的弹囊,弹夹全满,他稍稍心安。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那头黑狼不知什么时候又在右侧出现,那目光,竟然锁定了自己刚才用手摸过的弹囊,心头不免一惊:“难道说,自己刚才那个动作,已经让这头狼知道弹囊的重要性?”
突然,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头黑狼抢走枪后,不打不逃,一直保持着距离,让自己警惕,无暇分身去助巴桑,难道说,巴桑有危险?虽然不知那头白狼会用什么办法对付巴桑,卓木强巴还是决定,慢慢向巴桑靠过去。
果然,卓木强巴一移动,那头黑狼就扑了出来。卓木强巴一面小心地射击,一面注意观察狼的移动规律,一面继续向巴桑靠拢。虽然仍没打中黑狼,但卓木强巴已感到,子弹离黑狼的落点越来越接近了,同时他也察觉,那头黑狼跳来跳去,急速变向奔跑的同时,不仅在观察自己,那双眼睛流露出的眼神,仿佛它也在思考着什么。在卓木强巴打完一个弹夹准备更换的时候,那黑狼抬起了头,开始加速奔跑。卓木强巴沉着冷静,装填,拉拴,将枪换到左手,开枪,同时右手抽出另一把枪,他已经计算好了,这个范围支援巴桑很是适合。
卓木强巴双手平举,两相攻击,巴桑压力顿减,也能抽出手来,与卓木强巴形成交叉火力,打得那两头狼左蹦右跳的。但卓木强巴心中的担心一点也没减少,要是在刚才,那头黑狼早就逃进雾里了,它们为什么不逃?它们在掩饰什么?
还未来得及细想,他和巴桑几乎同时感觉到,危险近在咫尺,感应方生,就见一道灰色的闪电直往巴桑后背扑去,卓木强巴张口欲喊,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巴桑已被扑倒在地。
巴桑反应也算敏捷,在被扑倒的第一时间猛地伸腿一蹬,同时拔出弯刀,一甩手臂,反拧往自己背包扎去。当然,巴桑那一蹬一挥都落了空,那一刀去势凶狠,差点把自己的背包划条大口子。
卓木强巴看到,那头灰狼没头没脑地对着巴桑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接着一缩,避开巴桑的一刺,一口咬住巴桑腰间的什么东西,一甩头就将那东西扔掉,跟着一纵身,从巴桑头顶掠过,后爪将巴桑的枪也带走了。巴桑背上压力一减,抬起头来,一手护住头脸要害,一手将弯刀挥得呼呼作响,将自身护得周全,跟着翻身而起。卓木强巴关注巴桑的同时不停地向黑狼开枪,逼开它的纠缠,想助巴桑一臂之力却是不能。一夹子弹打完,这次卓木强巴顾不上换弹夹,直接抽出另一把USP,且打且退。
那三头狼得手,也不恋战,一声清啸,转头隐藏在了雾里。卓木强巴一面叫着巴桑的名字朝他奔去,一面在想:那头灰狼是什么时候来到巴桑后面的?难道它一直悄悄跟在我们身后?竟然有四头狼跟着我们?不……那形状,那毛色,好像是巴桑杀死的那头灰狼啊?难道说……它装死!一念及此,卓木强巴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如果自己没有看错,那么就是巴桑绕树回击的时候,子弹虽然擦着那灰狼的身体而过,却并没有击中灰狼,那家伙借机装死,骗得他们放松了警惕,那一黑一白两头狼诱敌在前,那头灰狼却借着雾色,收起气息潜伏前进,在他们穷于应付的时候,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发起袭击。这样的战术,让卓木强巴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竭尽穷思,猛地想起,是了,在那可可西里冰原上,灰狼三兄弟就是这样对付大金雕的!诱敌于前,潜伏于后,待敌人变化已穷、疲于应付之际,发起致命一击!而那灰狼装死、潜伏,其余两头狼的处变不惊,恰如其分的悲号表演,这些都是在运动途中突然产生的战术,那种应变能力……思维方式……团队合作能力……这些,究竟是什么狼啊!
卓木强巴奔至巴桑面前,警惕地环顾了四周一眼,问道:“没事吧,巴桑?”
“呸!”巴桑吐掉嘴里的泥沙,伸手揩干太阳穴稍微往上一点的血迹,狠狠道:“妈的,在我刚刚打完最后一发子弹的时候动手,这些家伙运气还真是好!”
“打完最后一发子弹!”卓木强巴又是一阵寒意,他想起了刚刚那头黑狼那侧耳倾听的动作,难道说,这些狼,在数他们弹夹里的子弹数?也就是说,对巴桑的突然袭击并不是一个巧合,而是异常精确地掌握了他们的子弹会在什么时间打完!卓木强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赶紧扳过巴桑的肩膀看他的腰间,卓木强巴心中一沉,果然如此!那头狼,竟然是将巴桑那装满弹夹的弹囊给叼走了!
巴桑也才发现失了武器和弹囊,不由又是一声怒骂,不由分说抽出两把手枪,气势汹汹地要找狼算账。卓木强巴默不做声地递给巴桑两个弹夹。由于武器太多,挂在身上行走极不方便,他们都只拿了主武器,外加两把小手枪,微冲放在背部内。现在看那雾中移来移去的狼影,显然它们不会让卓木强巴有机会打开背包的。
巴桑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将两个弹夹分别插在腰间,两人背靠背站着,也不跑了,他们需要这样休息一番,恢复体力。
“刚才那灰狼?”卓木强巴有些怀疑道。
巴桑肯定道:“就是我打中那只,它根本是在装死!我也根本没打中它!是它们!这些绝对是我在十几年前碰到的那种狼,你绝不能把它们当做狼来看。它们,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特种作战精英部队,它们的战斗方式足以让我们这些拥有武器的特种部队感到羞愧!它们是真正的战士,而且是最可怕的暗杀战士!”
巴桑的心中还是不安,虽然他命令自己不要去惧怕,可他心里仍有一个声音在说:“来了,来了!就和从前一样,它们会先将最具威胁的武器从你身边夺去,然后渐渐将你变得手无寸铁,那时候,它们会不分昼夜地追逐你,折腾你,让你无法入睡,无法停歇,等待你的就只有死亡和恐惧!”
卓木强巴也开始担心起敏敏他们的安全来,和这样的敌人作战,他们会怎么做呢?不知为什么,就在这时候,卓木强巴反想起了张立那张笑脸,他不由微微一笑,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对巴桑道:“也没什么可怕的,我想,它们再厉害,也总不能两只后脚直立起来,用一双前爪端着枪向我扫射吧?”
巴桑对卓木强巴的冷笑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四周又陷入了沉寂,只有雾、影子和风。
安静了片刻,雾里的影子突然不见了,三个方向的影子同时消失,卓木强巴道:“那些影子?”
巴桑道:“不知道它们又在搞什么花样,看来是想让我们自己露出破绽,它们一定躲在什么地方观察我们的反应。”
周围没有了狼的影子,反而更让人心中担忧,卓木强巴和巴桑背靠着喘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卓木强巴思索道:“你说,那个操兽师……”
巴桑道:“我一直只是与他们单线联系,后来也没有直接接触过,我不知道那个操兽师是谁,自倒悬空寺回来之后,我就再没与他们联系过了。”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我相信你。我是想说,你觉得,那个操兽师究竟给狼群下了什么样的指令?他怎么做到的?”
“指令?那一定是将我们撕成碎块!”巴桑道:“他应该是在我们身上撒下什么信息素,让狼一嗅到就疯狂攻击我们吧?”
“疯狂攻击?”卓木强巴摇头道:“你看那些狼,哪里有疯狂的样子?它们比我见过最冷静的人还具有理性。”
“或许……”巴桑也无法判断。他们没一个人是操兽师,不知道操兽师是怎么做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个家伙,只是挥了挥手,就让他们不得不拼了命在这里奔跑,两次都是这样。究竟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两个人思索着同一个问题,又陷入了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有咆哮声传来,一道黑影正以无比快捷的速度向他们冲来。巴桑举枪便射,同时提醒卓木强巴道:“注意左右两侧!”
那道黑影看起来迅捷至极,应该极近了,没想到巴桑数枪之后,那黑影不管不顾地继续前冲着。卓木强巴扭头看道:“不太对,那黑影大了点吧?”巴桑一皱眉,那影子冲出了雾区,两人脸色同时一变,同时道:“快跑!”
原来,那三头狼不知从哪里推来一截断掉的枯树桩,直径约有两尺左右,四五米长,三头狼将树桩从坡上往下推,树桩自身滚得越来越快,那三头狼就跟在树桩后一阵急追。卓木强巴和巴桑没想到,那些狼竟然在附近找到了冲车和挡板,不能直撄其锋,只能横向闪开。狼的体力恢复较快,那树桩轰隆隆从卓木强巴他们原先休息的地方滚过,三道身影就蹿了出来,又开始追击卓木强巴和巴桑,两人只能继续跑。
卓木强巴边跑边想:“按时间算,那树桩与我们颇有些距离,那三匹狼凭什么料定我们不会趁这间隙逃走?”他很快就想到一些以前学过的东西。那堂课上,方新教授放了一部纪录片给他们看,一只母狼带着几只小狼,从容地从巨大的野牛群中穿过,有些野牛茫然不在乎地继续吃草,有些野牛则警惕地盯着狼群,也有小牛好奇地打量着。那时,方新教授问:“知道为什么狼群能如此从容地从野牛群中穿过,而不怕野牛的攻击吗?要知道,这些野牛发起狂来,绝不是这几只狼能抵御的。”后来,教授解释道:“因为犬科动物的嗅觉器官十分的灵敏。我们知道,人类的情绪表达,喜怒哀乐,那不仅仅是一种表象,更是一种生化过程,就拿怒来说,在你发怒的同时,体内的多种激素会激增,刺激你的心跳加快、血管贲张。这种过程,不仅仅是人有,许多哺乳动物乃至别的动物都有,而犬科动物,它们的鼻腔,就可以敏锐地捕捉到你体内的激素变化。用通俗的话来说,它们知道哪一头野牛在好奇,哪一头格外紧张,哪一头满不在乎。知道了这些要素,它们穿过野牛群时,避开那些紧张的、格外容易被激怒的野牛,自然就十分的安全。记住,犬科动物看到的世界,与我们人类看到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卓木强巴明白了,那三头狼之所以敢如此大胆地离开他们,一方面是它们的嗅觉根本不怕跟丢敌人,另一方面,它们清楚自己与巴桑是否紧张、体力消耗了多少,它们吃定自己一时没有见机就逃的想法,在雾中转了两圈,迷惑了自己之后,从容而去,寻找挡子弹的东西。看起来简单的一个行为,却是打了一场非常精密的心理战。挡子弹!卓木强巴一惊,正好看到巴桑换了弹夹,又开了几枪,忙道:“巴桑,你还记得你开了多少枪么?”
巴桑一愣,似乎回忆了一下,但边跑边打,走走停停,哪里记得那许多,只能摇头。卓木强巴心道:“这下可好,我们自己不知道自己还能开多少枪,但狼却知道!它们会在我们打完最后一颗子弹的时候发起袭击!”
“不要再开枪了,巴桑。”卓木强巴建议道:“这样根本打不中它们,它们的目的,就是引诱我们打完子弹。”
“那你说怎么办?”
卓木强巴想了想刚才与狼近身战斗时,那些狼反而没有太大的优势,只是长枪无法发挥出来,如今他和巴桑拿的都是手枪。卓木强巴将一把USP插回枪套,拔出剖犀刀,对巴桑道:“和它们近身肉搏吧!”
巴桑看了看卓木强巴,一手拿枪一手拿刀,都是短兵器,但刀可以在近战时划破狼的皮肉,虽说这些狼一冲一跃的距离相当远,但那手枪可以弥补距离的不足,这种作战方法倒是可取。他学着卓木强巴,也放下一把枪,拔出了弯刀,两人再度背靠背作战。
三头狼呈“品”字形停了下来。它们没有过分逼近,而是在打量着,绕着圈,在卓木强巴看来,这三个家伙分明就是在思索这种打法的破绽。不一会儿,那三头狼竟然蹲了下来,不怀好意地看着二人,好像在说:“不跑了?拿把刀?那咱们就耗着,看谁耗过谁。”
这又大大出乎卓木强巴的预料,他们都做好了最坏的战斗准备,那三头狼竟然只肯在战斗圈子之外,摆出一副你跑我就追、你不跑我就盯着的架势。想起狼的捕猎技巧,卓木强巴心道不妙,和狼比忍耐力实在不是好办法。显然巴桑也吃过这种苦头,他悻悻道:“这样僵持不是办法,它们可以一连好几天都不吃不喝,我们不是它们的对手。”
卓木强巴只得苦笑道:“我知道。”他再一想,又道:“那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想办法找一个让狼无法从四面攻击我们的地方。”
巴桑背靠着卓木强巴道:“就这样慢慢走?”
卓木强巴道:“嗯,就这样慢慢走,不能给它们机会。”
卓木强巴和巴桑,就这样背抵着背,像螃蟹一样横着慢慢移,那三头狼的品字形包围圈,也跟着他们慢慢移,却难以找到下嘴的好机会。卓木强巴清楚地看到那头白狼紧紧皱眉,他心中微微有些宽慰:“总算让你们无计可施了吧。”
不料,两人的螃蟹步没走多远,突然三头狼一齐昂头,朝着天空大啸一声:“嗷呜——”那整齐的狼嚎穿透迷雾,像利剑一般,远远地激荡开去。
巴桑之死
一听那叫声,巴桑顿时变了颜色,那曾经无数次回响在噩梦中的声音,陡然再次出现,他不由打了个冷战,急声道:“不好!强巴拉!它们在召唤同伙!”话音刚落,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回应,那群狼的嚎叫清越悠长,仿佛本身就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魔力,听得人胆战心惊!
卓木强巴何尝不知道那种叫声,方新教授还曾专门带他做过狼语研究调查,他记得教授对狼嚎有过系统的分类归整,像刚才那种集合狼群的声音,就是方新教授所说的集结嚎了。他还记得,方新教授教过他们,怎么从嚎叫的声音中辨认有多少狼要加入,它们声调里透露的方位、距离等信息,可是如今到了要用的时候,加上一紧张,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在已经距离卓木强巴和巴桑很远的地方,索瑞斯站起身来,莫金问:“这些狼叫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到处都是狼在叫啊。”
“是集结嚎。”索瑞斯肯定道:“同一个家族的狼听到这种声音后,会做出回应,表明自己的位置地点;别的家族的狼群也会回应,表明自己的立场是想加入,还是别来惹我、别踏入我的领地。”
马索道:“难道说,那些狼感觉对付不了那几个人,所以不得不召唤同伴?”
莫金笑道:“喂哦,那可热闹了。”
索瑞斯道:“这事儿,是好是坏还说不准。”扭头又问:“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莫金道:“别急,他们翻山越岭,还得有个过程不是?”
雾霭中,卓木强巴和巴桑再也顾不得走螃蟹步,朝着一方突围而去。若是被集结嚎召唤而来的狼群包围,后果不堪设想,说得不好听,那叫死无葬身之地!奔跑中卓木强巴仍无法理解,从一开始,狼群截断他们与法师的联系,分隔驱赶,随后的“之”字步逼近,装死偷袭,数弹夹,夺弹囊,到最后的集结嚎,无论是心理战术还是运动战术,都比他们领先一筹,这样的狼怎么会如此乖巧地听命于操兽师呢?那个操兽师究竟做了什么?
那三头狼徐徐追赶,既不过分紧逼,也不远离。卓木强巴和巴桑不敢随意开枪,那种距离和雾气的阻隔,他们几乎无法对狼造成伤害,可他们也明白,这样一直跑下去的话,不等狼袭击他们,他们累也累死了。此时不得不借助巴桑的回忆了,卓木强巴不禁问:“巴桑,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是怎么逃脱的?”
巴桑咆哮道:“不要吵,正在想!”
雾霭,乱石,奔逃,这种情形与十几年前何其相似,他回忆起自己进监狱之前的那段时间,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奔跑,为了生命而奔跑,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驱策着他。从雪山上滚下,在泥草中扑腾,一刻也不敢停息,直到跑得精疲力竭,才倒地便睡,一旦闭上眼睛,那黄色铮亮的妖瞳似幽灵般如影随形。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力量驱动自己机械地甩动双腿,即便是到了城里,看着林立的高楼民房,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心里仍有一个声音不住地提醒着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找个安全的地方!”
当时是跑到哪里去了?第一座看到的城市……巴桑撇开这部分记忆,重新回想,在逃走之前,那些狼群围了上来,队友被撕成了白骨,自己在狼群中,可是……究竟是怎么逃掉的呢?
巴桑一面快速奔跑,一面咬牙回忆。在他的记忆中,始终没有出现自己如何逃走的画面,那褐色石城与无数手臂倒是反复出现,只是石城内的景象他无法回忆,他记不起他们在那里到底看到了什么,记不起自己是怎么逃走的,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到了拉萨。在他的记忆中,全是逃亡的过程,从战友一个个血淋淋地在自己身边倒下,到自己一个人在雪山旷野草原上狂奔。那段时间,他不敢看夜空,不敢看河水,不敢看身后,就是不停地跑,就像现在这样,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跑,快跑……
卓木强巴看着巴桑的动作表情,有些后悔了,要是巴桑在这个时候突然失控,那可糟了,正想着是否要点醒巴桑,让他脱离那种危险的回忆时,巴桑突然加速了,卓木强巴赶紧追了上去。本来按照他们的匀速跑,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可是像巴桑这样拼了命地跑,就是卓木强巴追赶起来,也格外吃力,他在巴桑身后大喊道:“巴桑,放慢些,那些狼并没有追这么紧!”说着,他向后看了一眼,这一看又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他们身后雾中那三头狼模糊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四头!这次卓木强巴没有看错,那移动的身形,没错,是四头狼!
巴桑根本就没有听到卓木强巴的呼喊,他渐渐地融入了回忆,在他眼前,已经没有了卓木强巴,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压抑在心底深处的那个声音又回来了:“跑!快跑!不要停下!”
卓木强巴在巴桑身后紧紧追赶,时不时回头看看,他清楚地看到,身后追逐他们的狼从四头增加到五头、六头、七头……越来越多,到后来,雾中尽是涌动的狼影,数不过来了。而此时,巴桑已冲到自己前面好几米远的地方,跑着跑着,卓木强巴发现,前面的雾似乎要淡一些了,难道是快跑出雾区了?可我们没往回跑啊?卓木强巴这样想着,忽见前方雾中隐约出现了一条线,参差不齐,却向两旁一直延伸,是悬崖!卓木强巴猛然惊醒,他们一路狂奔,已经跑到第三层平台的边缘了,可是再看巴桑,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冲着悬崖就过去了!
顾不得身后的狼了!卓木强巴猛地提气加速,飞追了两步,紧跟着一个虎跃,双手探出,总算抓住了巴桑的一条腿,两个人一同扑倒在地,此时巴桑的头距离悬崖的边缘已不足一米远了。可是巴桑还不肯停下,他双手抓地向前猛爬,双腿乱蹬,连卓木强巴都被他拖着向悬崖移去。
卓木强巴不知被巴桑踢了多少脚,总算半蹲起来,找到着力点,将巴桑拖了回来。他劈手扇了巴桑两记耳光,抓住巴桑一阵抖摇,大声呼喝道:“巴桑!巴桑!醒醒!巴桑!”
也不知是哪招管了用,巴桑那直愣愣的眼睛渐渐有了生气,可他回过神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一二十头狼瞪着凶恶的眼睛,围成半个弧形,将他们包围在悬崖边缘的一角!
卓木强巴也知道,这次是跑不掉了,身后便是悬崖,虽说没有塔西法师攀登的地方那么高,可在这迷雾中,谁知道下面是怎么个状况。而面前是二十余头身强体壮的狼,拼吧,且不说子弹还剩多少,就算子弹充裕,这么多头狼,以它们的行动速度,即便能开枪打中一两头,也会被其余的狼撕裂掉。难道,这就是他们行程的终点吗?怎么会这样?卓木强巴想不明白。
那些狼围成一圈,却仍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似乎正在欣赏刚才卓木强巴打巴桑那一套动作,有好几头还蹲坐着,摇头晃脑,似在品评。
这些狼真的听命于操兽师吗?还是上戈巴族人命令它们的呢?为什么一个上戈巴族人也看不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卓木强巴突然大声用古藏语喊道:“是戈巴族吗?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没有侵犯你们的意思!请你们出来!”声音消失在雾里,霎时无踪,卓木强巴又高喊了好几遍,一丝回音都没有。只有那狼群,好奇地看着这个又喊又叫的大块头生物,时有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者,似乎在商量待会儿怎么分食。
此时,被狼群包围,身陷绝境的巴桑,忽然像被电流击中一般,全身都抖动起来。肌颤!卓木强巴一惊,这是人体在应激反应过度时,身体肌肉不受控制的一种表现。巴桑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死死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那并不是害怕,卓木强巴从巴桑的眼神中看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那种表情,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屈辱。
顷刻间,肌颤停止了,巴桑漠然地看着周围的狼群,平静道:“强巴少爷,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活下去,是吗?”
“那是当然的。”卓木强巴道:“我说过,我们要平安地返回,总不能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葬身狼腹吧。”
“那好……”巴桑的呼吸都颤抖起来,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道:“强巴少爷,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跟着我做,或许,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如果操兽师的药,还没有令这些狼失去理性的话……”
巴桑语音发颤,似乎正控制着自己极度的愤怒和压抑。卓木强巴欣喜道:“你想起来了?巴桑!”
巴桑没有回答,紧跟着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抛出了自己手中的刀和枪。卓木强巴大吃一惊,把武器都扔掉了还能逃出去?眼看着巴桑把另一把枪也扔掉了,卓木强巴有些迟疑,巴桑继续道:“强巴少爷,必须这么做,否则,它们根本就不会靠近。”
难道说,靠近之后,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卓木强巴将信将疑,也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接下来,巴桑的举动让卓木强巴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他缓缓地举起了双手,十指交叉,抱住了自己后脑,双膝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腰身慢慢弯曲,直至双肘和额头贴到地面,整个人服服帖帖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投降!卓木强巴万万没有想到。难道说十几年前巴桑就是以这种方式让狼群饶恕了他的性命?可是狼怎么会知道这种姿势表达的意思呢?群狼仍然目不转睛,仿佛在看一场表演。
“巴……巴桑……”卓木强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巴桑伏在地上,唯有声音传来:“如果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的话,照着做吧,强巴少爷。”他全身都在颤动,仍然坚持说完了这句话。这正是巴桑在最后一瞬间回忆起的内容,在那冰天雪地的迷雾中,看着一地的红雪和战友的尸骨,看着迷雾中来来回回穿梭的猛兽身影,它们是死神啊……不可抗拒……那个最坚毅的蜘蛛神经终于崩溃了,他猛地匍匐在地,双手抱着头闭目蜷缩起来,厉声疾呼着:“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我还有一定要杀的人!我还有一定要见的人!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雪原冰风中,点点梅花嫣红,还有那个在尸骨堆里瑟瑟发抖的躯体。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渐小了,他才敢睁开眼睛,迷雾依然,风雪漫天,他惊愕于自己仍然活着。那雾中的狼影迷踪,竟是一头也看不到了!若非那些筋骨连着皮肉的尸体,若非那些鲜红雪地上的骨骼,这里安静得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这个身体和精神都极度虚弱的人,战战兢兢地走向那些尸骨,那些他熟悉的面容,如今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了。正当他打算将尸骨收拾起来,猛然从雾中蹿出一头狼来,正对着他露出一张狞笑的脸,仿佛在告诉他:“开始跑吧,追上你,就吃掉你!”
“啊!”心胆俱碎的青年重新被恐惧占据,甚至来不及分辨那是真实的狼还是幻影,那些纷乱的恐怖记忆在他脑海里反复再现,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烈头痛之后,跑……跑……跑……他只记得这一件事了,他再也没有回头看那些战友的尸骨一眼,在苍茫雪海中拼命狂奔……
一个堪称特种兵典范的蓝蜘蛛,一个心性高傲的冷漠战士,竟然向一群野兽投降!在痛哭哀号声中恳请饶恕性命,得到怜悯!这是一种耻辱,永远无法磨灭的屈辱!巴桑的潜意识命令自己,将这段记忆永久地删除,绝不能再度想起,可是在这种危急关头,他终于还是将那种屈辱从记忆的深处给挖了出来,并且,他还将重复一遍……
卓木强巴仍旧有些迟疑,他倒并不是觉得这种向狼下跪的行为是对他人格的一种屈辱,他只是质疑这种方法的有效性。且不说这些狼群看不看得懂这种姿势表达的含义,就算它们能明白,凭什么你投降它们就放了你?
质疑归质疑,形势逼迫人,卓木强巴照着巴桑的样子跪了下去,但他没趴下,只是笔直地跪着,他要看看狼群的反应。要是趴下,不就成任狼鱼肉了么?
在两人跪下后不久,一匹狼脱群而出,向他们靠拢。卓木强巴打定主意,若狼有侵害性动作,他马上冲出去护住巴桑。近了,卓木强巴首次在没有搏斗的情况下近距离观察这里的狼,它们和其余地方的狼完全不同,体型更大,体格更健壮,头颅和嘴裂都比寻常大灰狼更宽。卓木强巴与那匹狼对视了一眼,他从它的眼中没有看到野性的凶残,而是一种漠视,那种淡漠的眼神,让卓木强巴浑身都不自在。这些狼根本就不与卓木强巴对视,它们以打量敌人的目光,轻蔑地看着他们。
那匹狼径直走到巴桑面前,卓木强巴全身肌肉绷紧,只见它抬起一只前爪,放在巴桑的头上。巴桑全身一颤,卓木强巴也跟着颤了一下。接着,卓木强巴见那匹狼仿佛咧嘴一笑,然后将鼻子凑到巴桑面前嗅了嗅,好像又咧嘴笑了一下。卓木强巴松了口气,心道:“这算是,接受投降了吗?”
便在此时,巴桑却突然发难,他猛地一抬头,双手向前一推,将那匹狼从自己头上推翻在地,同时爆喝道:“老子受够了!”他站了起来,对着面前刚爬起来、还有些发愣的狼就是一脚,那一脚全力而出,将硕大的狼踢出数米远。
卓木强巴没有想到,巴桑面前的狼也没有想到,但周围的狼却时刻警惕着。巴桑那一脚刚刚踢出,就有两头狼从左右两侧飞扑而出,两道灰影就像剪刀一样从巴桑面前交叉掠过,巴桑刚刚抬手格击,却是慢了一点。灰影一过,就有鲜血迸出,那血就像箭一样,飙起老高,“不!”卓木强巴已经起身,却不及狼快,他狂吼一声,一拳向空中击去,正好拦住其中一道灰影,“梆”的一声,正中那匹狼头骨。那匹灰狼也不示弱,在横着翻飞出去的同时后爪一捞,卓木强巴算退得快的,那锋利的狼爪仍撕裂了他三层衣衫,在胸肌上留下道深深的抓痕。在那一瞬间,一道灰影落地,正回头看,另一道灰影变向,横着向前飞出,被巴桑踢飞的那头狼还在向前翻滚。卓木强巴身体后仰,胸口的血痕渗出血来,衬里的小包飞向天空,照片、小剑、珠子四散而出,其余狼群蠢蠢欲动,有两头已经开始加速。巴桑一手捂住了脖子,一柱血箭冲出指缝,斜着喷射。
决定生死的一刻,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似曾相识的一幕,在后仰同时,他猛地探出手去,在众多四散的物品中准确地抓住了那根骨笛,没有丝毫犹豫,一塞进嘴就奋力一吹,万幸的是在百忙之中,那根骨笛没有被拿反,准确地发出了那悲凉的孤鸣之声。那哀婉绵长的颤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原本已经奔出的狼群顿时停下了脚步,其中奔得最近的一头已经跃起,听到笛音后它收起了尖爪,从容地从卓木强巴喉部掠过,在空中以冷漠的眼神对卓木强巴回头一瞥。卓木强巴一身冰凉,只感到四周的寒气透过胸口往四肢百骸乱窜。“狼统领的呼唤”,他竟然完全忘记了,这里的狼和他们在雪山上遇到的狼群完全不同,它们竟然都能听懂狼统领的呼唤!就这一声笛响,它们全都停下了脚步,包括被巴桑和卓木强巴各自打飞的那两匹狼,也挣扎着站了起来,没有反抗,它们有些悻悻地朝雾里退去。几匹格外强壮的狼走在最后,就像警察在驱赶围观的群众一般,不断地抵着那些不愿意退去的狼,发出威胁的吼声,就像在说:“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走,都走……”
其中一头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仿佛在说:“你有这个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卓木强巴顾不得其他,狼群还未散去,他赶紧奔向巴桑。巴桑脸色有些白,他紧紧地按着颈部,鲜血洒了一地,看着卓木强巴靠近,他惨笑道:“好可怕的狼,一击致命啊。”
卓木强巴虽然不懂医,仍一看就清楚,巴桑的颈部大动脉被抓破了,根本止不了血,他颤声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