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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保证能给崇祯同志个交代,崇祯八年六月,曹文诏奉命出发,追击民军。

  曹文诏的攻击目标,是十几万民军,而他的手下,只有三千人。

  自打开战起,曹文诏就始终以少打多,几千人追几万人,是家常便饭。

  但上山的次数多了,终究会遇到老虎的。

  曹文诏率领骑兵,一口气追了几百里,把民军打得落花流水,斩杀数千人。

  但自古以来,人多打人少,不是没有道理的。

  跑了几百里后,终于醒过来了,三千人而已,跑得这么快,这么远,至于吗?

  于是一合计,集结精锐兵力三万多人,回头,准备跟曹文诏决战。

  崇祯四年起,曹文诏跟民军打过无数仗,从来没输过,胆子特大,冲得特猛,一猛子就扎了进去。

  进去了就再没出来。

  民军已走投无路,这次他们没打算逃跑,只打算死拼。

  而曹文诏由于太过激动,只带了先锋一千多人,就跑过来了。

  三万个死拼的人,对一千个激动的人,用现在的编制换算,基本相当于一个人打一个排,能完成这个任务的,估计只有兰博。

  曹文诏不是兰博,但他实在也很猛,带着骑兵冲了十几次,所至之处,死伤遍地,从早上一直打到下午,斩杀敌军几千人。

  眼看快到晚上,杀得差不多了,曹文诏准备走人。

  这并非玩笑,曹总兵是骑马来的,就算打不赢,也能跑得赢。

  在混乱的包围圈中,他集结兵力,发动突击,很快就突出了缺口,准备回家洗澡睡觉。

  当时场面相当混乱,谁都没认出谁,在民军看来,跑几个也没关系,所以也不大有人去管这个缺口。

  但关键时刻,出情况了。

  曹文诏骑马经过大批民军时,有一个小兵正好被俘,又正好看见了曹文诏,就喊了一句:

  “将军救我!”

  当时的环境,应该是很吵的,有多少人听见很难说,但很不巧,有一个最不该听见的人,听见了。

  这个人是民军的一个头目,而在不久之前,他曾在曹文诏的部队里干过。

  作为一个敬业的人,他立即对旁人大喊:

  “这就是曹总兵!”

  既然是曹总兵,那就别想跑了。

  民军集结千人,群拥而上围攻曹文诏。

  曹文诏麻烦了,此时,他的手下已经被打散,跟随在他身边的,只有几个随从。

  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的曹文诏,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诠释了勇敢的意义。

  面对上千人的围堵,他单枪匹马,左冲右突,亲手斩杀数十人,来回冲杀,无人可挡。

  没人上前挑战,所有的人只是围着他,杀退一层,再来一层。

  曹文诏是猛人,猛人同样是人,包围的人越来越多,他的伤势越来越重,于是,在即将力竭之时,他抽出了自己的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举刀自尽。

  曹文诏就这样死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很勇敢。

  无论如何,一个勇敢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

  崇祯极其悲痛,立即下令追认曹文诏为太子太保,开追悼会,发抚恤金,料理后事等等。

  从某个角度讲,曹文诏算是解脱了,崇祯还得接着受苦,毕竟那几十万人还在闹腾,这个烂摊子,必须收拾。

  所以,曹文诏死后不久,崇祯派出了另一个人。

  当时的局势,已经是不能再坏了,凤阳被烧了,曹文诏被杀了,皇帝也做了检讨,原先被追着四处跑的民军,终于到达了风光的顶点。

  据史料记载,当时的将领,包括左良玉、洪承畴在内,都是畏畏缩缩,遇上人了,能不打就不打,非打不可,也就是碰一碰,只求把人赶走,别在自己防区里转悠,就算万事大吉。

  对此,诸位头领大概也是明白的,经常带着大队人马转来转去,有一次,高迎祥带着十几万人进河南,左良玉得到消息,带人去看了看,啥都没说就回来了。

  照这么下去,估计高迎祥就算进京城,大家也只能看看了。

  然而一切都变化了,从那个人到任时开始。

  对这个人,崇祯给予了充分的信任,给了一个绝后而不空前的职务——五省总督。

  这个职务,此前只有陈奇瑜和洪承畴干过,但这人上来,并非是接班的,事实上,他是另起炉灶,其管辖范围包括江北、河南、湖广、四川、山东。

  当时全国,总共只有十三个省,洪承畴管五个,他管五个,用崇祯的说法是:洪承畴督师西北,你去督师东南,天下必平!

  这个人就是之前说过的第四个猛人,他叫卢象升

  对大多数人而言,卢象升是个很陌生的名字,但在当时,这是一个相当知名的名字,而在高迎祥、李自成的嘴里,这人有个专用称呼:卢阎王。

  就长相而言,这个比喻是不太恰当的,因为所有见过卢象升的人,第一印象基本相同:这是个读书人。

  卢象升,字建斗,江苏宜兴人。明代的江苏,算是个风水宝地,到明末,西北打得乌烟瘴气,国家都快亡了,这边的日子还是相当滋润,雇工的雇工,看戏的看戏。

  鉴于生活条件优越,所以读书人多,文人多,诗人也多,钱谦益就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但除此外,这里也产猛人——卢象升。

  所谓猛人,是不恰当的,事实上,他是猛人中的猛人。

  但在十几年前,他跟这个称呼,基本是八杆子打不着,那时,他的头衔,是卢主事。

  天启二年(1622),江苏宜兴的举人卢象升考中了进士,当时吏部领导挑中了他,让他在户部当主事。

  据史料说,卢主事长得很白,人也很和气,所以人缘混得很好,没过两年,就提了员外郎,只用了三年时间,又提了知府。

  到崇祯二年,卢象升已经是五品正厅级干部了,就提拔速度而言,相当于直升飞机,而且卢知府人品确实很好,从来没有灰钱收入,群众反应很好。

  总之,卢知府的前途是很光明的,生活是很平静的,日子是很惬意的,直到崇祯二年。

  这年是比较闹腾的,基本都是大事,比如皇太极打了进来,比如袁崇焕被杀死,当然,也有小事,比如卢象升带了一万多人,跑到了北京城下。

  当时北京城下的援兵很多,有十几路,卢象升这路并不起眼,却是最有趣的一路,因为压根没人叫他来。

  卢象升是文官,平时也没兵,但他听说京城危急,情急之下,自己招了一万多人,就跑过来了。

  明末的官员,是比较有特点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推卸责任,能不承担的,绝不承担,能承担的,也不承担,算是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卢象升负责任,起码他知道,领了工资,就该办事。

  但遗憾(或者是万幸)的是,卢象升同志没能打上仗,他在城下呆了一个多月,后金军就走了。

  当然,这未必是件坏事,因为以他当时的实力,要真跟人碰上,十有八九是个死。

  但这无所事事的一个月,却永远地改变了卢象升的命运,因为这段时间里,他亲眼目睹,一个叫袁崇焕的统帅,如何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囚犯。

  这件事情,最终影响了他的一生,并让他在九年之后,做出了那个关键性的抉择。

  朝廷的特点,一向是能用就使劲用,既然卢知府这么积极,干脆就让他改了行。

  崇祯三年,卢象升提任参政,专门负责练兵。

  当时最能打仗、最狠的兵,除辽东,就是西北,这两个地方的人相当彪悍,战斗力很强,敢于玩命,就算打到最后一个人,也不投降,是明朝主要的兵源产地。

  卢象升练兵的地方是北直隶,就单兵作战能力而言,算是二流。

  然而事实证明,只有二流的头头,没有二流的兵。

  明朝的精锐部队,大都有自己的名字,比如袁崇焕的兵,叫做关宁铁骑,洪承畴的兵,叫做洪兵,而卢象升的兵,叫天雄军。

  就战斗力而言,明末的军队中,最强的,当属关宁铁骑,天雄军的战斗力,大致排在第三(第二还没出场),比洪兵强。

  据高迎祥和李自成讲,他们最怕的明军,就是天雄军。

  比如关宁铁骑,虽然战斗力强,但都是骑兵,冲来冲去,死活好歹都是一下子,但天雄军就不同了,比膏药还讨厌,贴上就不掉,极其顽固,只要碰上了,就打到底,不脱层皮没法跑。

  天雄军的士兵,大都来自大名、广平当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所以如此强悍,只是因为卢象升的一个诀窍。

  两百多年后,有一个人使用了他的诀窍,组建了一支极为强悍的部队,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曾国藩。

  没错,这个诀窍的名字,叫做关系。

  和曾国藩的湘军一样,卢象升的天雄军,大都是有关系的,同乡、同学、兄弟、父子,反正大家都是熟人,随便死个人,就能愤怒一堆人,很有战斗力。

  但这种关系队伍,还有个问题,那就是冲锋的时候,一个人冲,就会有很多人跟着冲,但逃跑的时候,有一个人跑,大家也会一起跑。

  比如曾国藩同志,有次开战,就遇到这种事,站在后面督战,还划了条线,说越过此线斩,结果开打不久,就有人跑路,且一跑全跑,绕着线跑,追都没追上,气得投了河。

  卢象升没有这个困惑,因为每次开战,他都站在最前面。

  事实上,卢先生被称为卢阎王,不是因为他很能练兵,而是为他很能杀人——亲手杀人。

  之前我说过,卢象升长得很白,但我忘了说,他的手很黑。

  卢象升是个很有天赋的人,据史料记载,他天生神力,射箭水平极高,长得虽然文明,动作却很粗野,每次作战时,都拿着大刀追在最前面,赶得对方鸡飞狗跳。

  他最早崭露头角,是一次激烈的战斗。

  崇祯六年,山西流寇进入防区,卢象升奉命出击,对方情况不详,以骑兵为主力,战斗力很强,人数多达两万。

  卢象升只有两千人,刚开战,身边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头扎进了敌营。

  他的这一举动,搞得对方也摸不着头脑,被他砍死了几个人后,才猛然醒悟,开始围攻他。

  卢象升的大刀水平估计相当好,敌人只能围住,无法近身,万般无奈,开始玩阴的,砍他的马鞍(刃及鞍)。

  马鞍被干掉了,卢象升掉下了马,然后,他站了起来,操起大刀,接着打(步战)。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骇人听闻了,卢象升就这么操着大刀,带着自己的手下,把对方赶到了悬崖边。

  没办法了,只能放冷箭。

  敌人的箭法相当厉害,一箭射中了卢象升的额头,又一箭,射死了卢象升的随从。

  这两箭的意思大致是,你他娘别欺人太甚,逼急了跟你玩命。

  这两箭的结果大致是,卢象升开始玩命了。而且他玩命的水平,明显要高一筹。

  他提着大刀,越砍越有劲,几近疯狂(战益疾)。这下对方被彻底整懵了,感觉玩命都玩不过他,只好乖乖撤退,以后再没敢到他的地界闹事。

  虽然卢象升的水平很高,但在当时,他还不怎么出名,也没机会出头,然而帮助他进步的人出现了,这人的名字叫做高迎祥。

  崇祯七年,高迎祥等人跑出了包围圈,就进了郧阳,郧阳被折腾得够呛,巡抚也下了课,这事说过了。

  但这件事,对卢象升而言,有着决定性的意义,因为接替郧阳巡抚的人,就是他。

  如果高迎祥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估计是死都不会去打郧阳的。

  卢象升是个聪明人,聪明在他很明白,凭借目前的兵力,要把民军彻底解决,是绝不可能的。

  作为五省总督(后来变成七省),他手下能够作战的精锐兵力,竟然只有五万人,但在这几省地界上转来转去的诸位头领,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有好几万人,总计几十万,还满世界转悠,没处去找。

  但他更明白,彻底解决民军的头领,是绝对可能的。

  民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大都是文盲,全靠打头的领队,只要把打头的干掉,立马就变良民。

  而在所有的头头里,最有号召力,最能带队的,就是闯王。

  强调,现在的闯王是高迎祥,不是李自成。

  高迎祥

  在所有的头领中,高迎祥是个奇特的人,他的奇特之处,就是他一点也不奇特。

  明末的这帮头领,都是比较特别的,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很有个性。

  但凡古代干这行的,基本是两种人,吃不上饭的,和混不下去的,文化修养,大都谈不上,所以做事一般都不守规矩,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军队也是一样,今天是这帮人,没准明天就换人了,指望他们严守纪律,按时出操,没谱。

  但高迎祥是个特例,他没什么个性,平时不苟言笑,打赢了那样,打输了还那样。

  许多头领打仗,明天究竟怎么走,不管,也懒得管,打到哪算哪。

  高迎祥的行军路线,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并表明路标,引导部队行进。

  更吓人的是,高迎祥的部队,是有统一制服的——铠甲。

  一般说来,盔甲这种玩意,只有官军才用(费用比较高,民军装备不起),大部都是皮甲,而高迎祥部队的盔甲,是铁甲。

  所谓重甲骑兵,就是这个意思,更吓人的是,他的骑兵,每人都有两三匹马,日夜换乘,一天可以跑几百里,善于奔袭作战。

  就这么个人,连洪承畴这种杀人不眨眼的角色,看见他都发怵。打了好几次,竟然是个平手。

  所以一直以来,高迎祥都被朝廷列为头号劲敌。

  卢象升准备解决这个人。

  当然,他很明白,光凭他手下的天雄军,是很难做到的,所以,他上书皇帝,几经周折,要来了一个特殊的人。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祖宽。

  祖宽,不是祖大寿的亲戚,具体点讲,他是祖大寿的佣人。

  但祖大寿同志实在太过厉害,一个佣人跟着他混了几年,也混出来了,还当上了宁远参将。

  其实对于祖宽,卢象升并不了解,他最了解的,是祖宽手下的三千部队——关宁铁骑。

  作为祖大寿的亲信,祖宽掌管三千关宁军,卢象升明白,要战胜高迎祥,必须把这个人拉过来,必须借用这股力量。

  现在,他终于成功了,他认定,高迎祥的死期已然不远。

  此时的高迎祥,正在为攻打汝宁做准备,还没完事,祖宽就来了。

  高迎祥到底是有点水平,他从没见过祖宽,但看架势,似乎比较难搞,毅然决定跑路。

  但他之所以跑路,不是为逃命,而是为了进攻。

  高迎祥的战略思想十分清晰,敌人弱小,就迎战,敌人强大,就先跑路,多凑几个人,人多了再打。

  一年前,曹文诏就是被这种战法报销的。

  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陕州,在这里,有两个人正等待着他——李自成、张献忠。

  民军最豪华的阵容,也就这样了,高迎祥集结兵力,等待着祖宽的到来。

  以现有的兵力,高闯王坚信,如果祖宽来了,就回不去了。

  祖宽果然来了,也果然没有回去,因为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又跑路了。

  高迎祥的这次选择,是极为英明的,因为祖宽过来的时候,队伍里多了个人——左良玉。

  高迎祥的这套策略,对付像王朴那样的白痴,估计还是有点用的,但祖宽这种老兵油子,那就没招了,他立马看穿了这个诡计,拉上了左良玉,一起去找高迎祥算帐。

  接下来是张献忠先生的受难时间。

  其实这事跟张献忠本没有关系,只是高迎祥让他过来帮忙,顺道挣点外快,可惜不巧的是,碰上了硬通货。

  跑路的时候,根据惯例,为保证都能跑掉,是分头跑的,高迎祥、李自成是一拨,张献忠是另一拨。

  所以官军的追击路线,也是两拨,左良玉一拨,祖宽一拨。

  不幸的是,祖宽分到的,就是张献忠。

  我说过,祖宽手下的,是关宁铁骑,跑得很快,所以他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追上了张献忠,大破之。

  张献忠逃跑了,他率领部队,连夜前行,一天一夜,跑到了九皋山。

  安全了,终于安全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祖宽。

  估计是等了很久,关宁军很有精神,全军突击,大砍大杀,张献忠主力死伤几千人,拼死跑了出去。

  又是一路狂奔,奔了几百里,张献忠相信,无论如何,起码暂时是安全了。

  然后,祖宽又出现了。

  我说过,他的速度很快。

  此后的结果,是非常壮观的,用史书的话说——伏尸二十余里。

  张献忠出离愤怒了,而这一次,他做出了违反常规的决定,比较有种,回头跟祖宽决战。

  是的,上面这句话是不靠谱的,张献忠先生从来不会违反常规,他之所以回头跟祖宽决战,因为在逃跑的路上,遇上了两个人——李自成、高迎祥。

  人多了,胆就壮了,张献忠集结数万大军,在龙门设下埋伏,等待祖宽的到来。

  张献忠的这个埋伏,难度很大,因为祖宽太猛,手下全是关宁铁骑,久经沙场,“发一声喊,伏兵四起”之类的场景,估计吓不住,就算用几万人围住,要冲出来,也就几分钟时间。

  面对困境,张献忠同志展现了水平,他决定,攻击中间。

  利用突袭,把敌军一分为二,分而击破,这是唯一的方法。

  单就质量而言,他的手下实在比较一般,但正如一位名人所说,有数量,就有质量,他集结了十倍于祖宽的兵力,开始等待。

  不出所料,祖宽出现了,依然不出所料,他没有丝毫防备,带领所有的兵力,进入了埋伏圈。

  张献忠不出所料地发动了攻击,数万大军发动突袭,不出所料地把关宁军冲成了两截。

  接下来,就是张献忠先生意料之外的事了。

  他惊奇地发现,虽然自己的人数占绝对优势,虽然自己出现得相当突然,但从这些被包围的敌人脸上,他看不到任何慌张。

  其实张先生这一招,用在大多数官军身上,是很有效果的,对关宁军,是无效的。这帮人在辽东,主要且唯一的工作,就是打仗,见惯大场面,所谓伏兵,无非是出来的地方偏点,时间突然点,队伍分成两截,照打,有啥区别?

  特别是祖宽,伏兵出现后,他非但没往前跑,反而亲自断后,就地组织反击,而他手下的关宁军,似乎也没有想跑的意思,左冲右突,大砍大杀,战斗从早上开始,一直打到晚上,伏兵打成了败兵,进攻打成了防守,眼看再打下去就要歇菜,撒腿就跑。

  前后三战,张献忠损失极为惨重,死伤无数,被打出了毛病,据说听到卢象升、祖宽的名字就打哆嗦。

  河南不能呆了,他率领军队,转战安徽。

  相比而言,高迎祥、李自成的遭遇,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高迎祥第一次遇见卢象升,是在汝阳城外。

  据史料记载,当时他的手下,有近二十万人,光是营帐,就有数百里(连营百里),浩浩荡荡,准备攻城,看起来相当吓人。

  而他的对手,赶来救援的卢象升,只有一万多人。

  其实一直以来,官军能够打败民军,原因在于官军骑马,而民军只能撒脚丫跑。

  但高迎祥是个例外,我说过,他的军队,是重甲骑兵,而且每人有两匹马,机动性极强,而卢象升手下能跟他打两把的,只有关宁铁骑,且就一两千人。

  更麻烦的是,当卢象升到达汝阳的时候,军需官告诉他,没粮食。

  没粮食的意思,就是没饭吃,没饭吃的意思,就是没法打仗。

  一般说来,军中断粮一天,军队就会失去一半战斗力,断粮两天以上,全军必定崩溃。

  卢象升的军队断粮三天,没有一个逃兵。

  这个看似没有可能的奇迹,之所以成为可能,只是因为卢象升的一个举动——他也断粮。

  他非但不吃饭,连水都不喝(水浆不入口),此即所谓身先士卒。

  所以结果也很明显——得将士心,同仇敌忾。

  其实很多时候,群众是好说话的,因为他们所需要的并非特权,而是公平。

  公平的卢象升,是个很聪明的人,经过几天的观察,他敏锐地发现,高迎祥的部队虽然强悍,但是比较松散,选择合适的突破点,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卢象升选择的突破点,是城西,鉴于自己步兵太多,骑兵太少,硬冲过去就是找死,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千多年前,诸葛亮同志鉴于实在干不过魏国的骑兵(蜀国以步兵为主),想到了同样的方法。

  没错,对付骑兵,成本最低,老少咸宜的方式,就是弓箭,确切地说,是弩。

  诸葛亮用的,叫做连弩,卢象升用的,史料上说,是强弩,具体工艺结构不太清楚,但确实比较强,因为历史告诉我们,高迎祥的重甲骑兵,在开战后仅仅几个小时里,就得到了如下结果——强弩杀贼千余人。

  其实城西的部队被击破,死一千多人,对高迎祥而言,并不是啥大事,毕竟他的总兵力,有几十万人之多,但他的军阵中,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导致了汝阳之战的失败。

  这个弱点,就是人太多。

  几十万人,连营百里,而据卢象升给皇帝的报告,高迎祥的主力骑兵,有五六万人,其余的大都是步兵以及部队家属。

  步兵倒还好说,家属就麻烦了,这拨人没有作战能力,又大多属于多事型,就爱瞎咋呼,看到城西战败,便不遗余力地四处奔走,大声疾呼,什么敌人很多,即将完蛋之类。而最终的结果,就是真的完蛋了。

  汝阳之战结束,高迎祥的几十万大军就此土崩瓦解,纷纷四散逃命,但高迎祥实在有点军事水平,及时布置后卫,阻挡卢象升的追击。

  其实卢象升也没打算追击,一万人去追二十万人,脑子有问题。

  但今天不追不等于明天也不追,卢象升看准机会,跟踪追击,在确山再次击败高迎祥,杀敌军数千人。

  卢象升的亮相就此谢幕,自崇祯八年五月至十一月,他率绝对劣势兵力,先后十余战,每战必胜,斩杀敌军总计三万余人,彻底扭转了战略局势。

  当然,高迎祥并不这么想,他依然认为,失败只是偶然,他所有的兵力,是卢象升的几十倍,战略的主动权,依然在他的手中,今年灭不了你,那就明年。

  这个想法,让他最终只活到了明年。

  十一月过去了,接下来的一个月,是很平静的,卢象升没有动,高迎祥也没有动,原因非常简单——过年。

  无论造反也好,镇压也罢,都是工作,工作就是工作,遇到法定假日,还休息还是得休息。

  休息一个月,崇祯九年正月,接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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