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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不禁又觉得自己很无聊。
几千几万个人都可以想,为什么偏偏去想他?
“我在这里想他,他还不知道在那里想谁呢!”
于是她就开始想她的父亲,想田心,这些本是她最亲近的人,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想到这些人时,好像总不如想“他”想得那么多,那么深。
“这也许只因为最近我总是跟他在一起。”
就连她自己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很难被忘记的人。
也许天下所有的怪物都是这样子。
田思思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乱极了。
在这一刻间,她的确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她想东想西,什么都想,就是没有去想一件事──怎么样离开这屋子?
一个少女的心,实在妙得很。
她们有时悲哀,有时欢喜,有时痛苦,有时愤怒,但却很少会发觉到真正的恐惧。
恐惧本是人类最原始、最深切的一种情感。
但是在少女们的心目中,恐惧却好像并不是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认真去想过这种事。
何苦去问一个少女,在临死前想的是些什么,她的回答一定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
有个很聪明的人,曾经问过很多少女一个并不很聪明的问题。
“你觉得什么是世上最可怕的事?”
他得到很多种不同的回答。
“被自己所爱的人抛弃最可怕。”
“洗澡时发现有人偷看最可怕。”
“老鼠最可怕──尤其是老鼠钻进被窝时更可怕。”
“和一个讨厌鬼在一起吃饭最可怕。”
“半夜里一个人走黑路最可怕。”
“肥肉最可怕。”
还有些回答简直是那聪明人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的回答是:“死最可怕。”
屋子里愈来愈热,愈来愈闷。
田思思忽然想到了一碗用冰镇过的莲子汤。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更觉得没法子忍耐下去。
她简直要发疯。
幸好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声音竟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她还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忽然发现地上的石板在向上翻。
她跳起来,退到墙角。
地上已裂开了个大洞,一个人从洞里慢慢地伸出头来……
秦歌!
田思思又惊又喜,忍不住叫了起来。
秦歌看到她,也吃了一惊,看到伏在地上的和尚更吃惊,也忍不住失声道:“你怎么真的将他脑袋敲破了?”
田思思也叫道:“我正想问你,你就算要敲破他脑袋,也不必要他的命。”
秦歌道:“谁敲破了他脑袋,我根本连他的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田思思道:“你也不知道,谁知道?”
秦歌道:“你!你岂非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的?”
田思思又叫了起来,道:“谁一直都跟他在一起?他掉下去后,你岂非也掉了下去?”
秦歌道:“可是我掉下去后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田思思怔了怔,道:“你看见了什么?”
秦歌道:“什么都没有看见,下面什么都没有,就算有,我也看不见。”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下面连灯都没有,黑黝黝的,我又不是蝙蝠,怎么能看见东西。”
田思思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秦歌道:“因为这下面有条石阶,我摸索了半天,才摸到这里,一走上石阶,石板就翻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你在上面救我的哩!”
田思思苦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秦歌道:“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这和尚……”
田思思打断了他的话,抢着道:“你不要瞎疑心,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子了。”
秦歌皱眉道:“是谁杀了他?”
田思思道:“鬼才知道。”
听到“鬼”字,秦歌脸上的颜色也不禁变了变,苦笑道:“看来这地方好像真有鬼,我只奇怪,你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
田思思道:“你以为我不想走?”
秦歌道:“我以为你在等我。”
田思思的脸好像有点发红,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从这里钻出来?”
秦歌道:“你既然不是在等我,为什么还不走?”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走不了。”
秦歌道:“为什么?”
田思思道:“我一走进这房子,门就从外面关起来了。”
秦歌动容道:“谁关的门?”
田思思道:“鬼才知道。”
这次谈到“鬼”字,她自己的脸色也不禁变了变──死虽然好像并不十分可怕,鬼总是可怕的。
秦歌道:“你……你推不开这扇门?”
田思思道:“从外面锁起来了,我怎么推得开?”
秦歌道:“也许你没有用力。”
田思思撅起嘴,道:“你以为我真的那么没用?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试试?”
秦歌当然要去试。
他刚伸出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田思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忍不住大叫道:“这扇门刚才明明是从外面锁上的,一点也不假。”
门既已开了,她已经可以出去,这本是件很开心的事。
但是她却很生气。
会不会被闷死在这里是一回事,是不是被冤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田大小姐宁死也不愿被人冤枉。
秦歌叹了口气,道:“就算这扇门刚才是从外面锁住的,现在我们总可以走了吧。”
田大小姐道:“我不走。”
秦歌也怔了怔,道:“为什么不走?”
田思思恨恨道:“你冤枉我,你以为我骗你。”
秦歌眨眨眼,道:“谁说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田思思道:“你嘴里虽这么样说,心里一定还是以为我骗你。”
秦歌笑了,柔声道:“我从来没有以为你骗过我,你说的话我从来没有不信的。”
田思思道:“可是这扇门……”
秦歌道:“这扇门刚才当然是从外面锁住的,那个人既然能偷偷摸摸地把门锁上,自然也能偷偷摸摸地把门打开。”
田思思这才展颜一笑,但立刻又皱起眉,道:“但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做这种事呢?”
秦歌道:“我们只要找到那个人,就一定能问出来的。”
田思思道:“对,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一定要问个清楚。”
这次她不等秦歌先走,就已先冲出去。
外面的屋子就凉快得多了。
桌上的那三碗茶,还好好地放在那里。
茶当然已凉透。
田思思现在正需要一碗很凉很凉的茶。
只是在几天前,她一定将这三碗茶先喝下去再说,但现在她总算已学乖了,已考虑到这茶里是不是有毒。
她看不出茶里是不是有毒,但老江湖总应该可以看得出的。
秦歌正是个老江湖。
她正想叫秦歌来看看,才发现秦歌还站在那里发愣着。
田思思道:“喂,你在发什么楞?在想什么?”
秦歌抬起头,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道:“我在想,这扇门若是真的开不开,倒也蛮有趣的。”
田思思道:“有趣,那有什么趣?”
秦歌微笑道:“门若是真的开不开,我们岂非就要被关在里面,关一辈子。”
田思思的脸又红了,红着脸道:“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秦歌笑道:“男人有几个真是好东西?”
田思思忽又抬起头,道:“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是想嫁给你的?”
秦歌道:“知道。”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但现在我们就算被人关在一间屋子里,关一辈子,我也不会嫁给你。”
秦歌道:“为什么?”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因为你虽然很好,但却不是我心里想嫁的那种人。”
秦歌眨眨眼,道:“你心里想嫁的是哪种人?”
田思思怔了半晌,把嘴一抿,道:“等我找到时,我一定先告诉你。”
秦歌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些话,也不怕我听了难受?”
田思思道:“我知道你不会难受的,因为你心里想娶的,也一定不是我这种女人。”
秦歌大笑,道:“既然如此,看来我们只能做好朋友了。”
田思思嫣然道:“永远的好朋友。”
她忽然觉得很轻松,因为她已将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秦歌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跟你关在一间屋子里了,还是快出去吧!”
田思思道:“对,出去找那个人。”
她突又想到这屋子的门刚才也已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刚才她也没有推开。
但这次她不敢再叫秦歌去试了。
她自己去试。
门果然没有锁上,她伸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那人既然能将门锁上,就也能打开。”
这倒并没有令田思思觉得很吃惊,很意外。
令她吃惊的是,门一推开,外面就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是一种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见的声音。
门刚推开一线,门外就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声音传进来,有骰子声、洗牌声、呼噜喝斥声、赢钱时的笑声、输钱时的叹气声。
这里本是个赌场,有这种声音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赌场刚才岂非已不在了?这里岂非已变成了个和尚庙?
何况连那些和尚都已走得干干净净。
这里本已是个空屋子,哪里来的这种声音?
田思思几乎忍不住惊得大叫起来,用力推开门。
门一推开,她就真的忍不住大叫起来。
谁说外面是和尚庙?
谁说外面是空房子?
外面明明是个赌场,灯火还辉煌,各式各样的人在兴高采烈地赌钱。
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就只没有和尚。
连一个和尚都没有。
刚才那奇迹般消失了的赌场,现在又奇迹般出现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谁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