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洪和董宇辉正式分手,江湖再见,恩怨任人评说。
只是7月25日,董宇辉发布的告别信引发关注。一些网友提出,其文字给人以故作文艺、华而不实之感。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更是以“董宇辉,说人话!”为题,批评董宇辉的告别信“有不少华而不实的辞藻,给人观感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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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教授的批评,迅速引发轩然大波,网友们的意见也是两极分化。
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看到一个和我想法一样的人了。我对董一直无感,就觉得言辞华而不实,和多年前的中学生作文一样。
有人愤青味十足:
因为都没文化,来了一个似乎有点文化的带货,就被一众韭菜惊为天人,成了网红。发达后炒了东家,又告白一篇小清新散文,继续吸粉。
也有人表示反对:
董宇辉为什么能出道?靠的就是直播中出口成章的华丽词藻,打造了文化人这一人设,才引来了丈母娘粉丝。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不忘初心吧。无论是教师还是售货员,能舌灿莲花已经很大成功了,他们没有必要承担文学革命的责任和义务啊。
挺董派表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写作风格,董宇辉的告别信虽然文艺,但充满了真挚的情感和对团队的感激之情,这是无法用简单的“华而不实”来概括的。
以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其实,观点也许没有对错,各花入各眼嘛,在网络时代尤其如此。
我们看看严锋说了什么?文艺本身不是问题,不讲场合、不顾内容、不看对象、千篇一律的文艺就是毛病。老祖宗孔夫子早就说过:“辞达而已矣”,文章最重要的是意思的表达,而不是文采的炫耀。再来看看董宇辉的小作文,大家自己判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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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教授的评论提供了人物评价的另一个视角,也提供了一个切口,来审视当下的写作教学。
他指出:“这其实是现在很多写作的通病,不好好说话,非要显得很文艺。”
北大中文教授漆永祥也说过,高考作文最大的问题就是孩子们不说人话。
有人通过董宇辉的小作文,看到了学校教育的影子:这就是现在高中语文教育的通病。这就是很多初中语文老师评价标准里“优秀作文”的文风。
孩子写作文“不讲人话”,由来已久。
2008年,四川省高考作文题是“坚强”。试卷里开始了比惨模式,有的写自己身残志坚,有的写家庭突遭变故,甚至出现了父母双亡。
2020年,一篇浙江高考满分作文《生活在树上》火了。不是因为写得惊艳,而是因为这篇作文“不说人话”,却得了满分。
文章以“海德格尔”开头,以“卡尔维诺”结尾,短短几百字里用了近20个生僻字和艰涩词汇,引用了近10个名言典故。
文字一顿操作猛如虎,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第一段就是:我想飞,展示个性和自我。
第二段:想飞没问题,但要守规矩。
其他段落诸如此类。四个字总结:辞不配位。
文章完全用不着跩大词儿,用更平实、朴素的词句,信息一点不会损失。
考生为什么如此搏命?中高考作文一般占50-70分,好大一块蛋糕。平均每篇作文的阅卷时长?大约30秒。
考生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出险招,走偏锋,力图在极短时间内博得主考官的青睐。
而《生活在树上》这篇作文不仅得到了满分,还被当成典型,公开发布并宣传。
满分作文就是风向。专家、老师、培训机构都会解剖和研究它们,然后带领学生效仿,批量化生产。
就像董宇辉的小作文,很多“丈母娘”如获至宝,纷纷下载,收藏,给自家娃开小灶。
一些学校、语文老师平日推荐的主要读物就是《读者》《意林》,也推荐董宇辉。
于是,这样的文风代代相传,薪火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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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价董宇辉的小作文,以及晦涩难懂的作文“得满分”,已不止于单单评价一篇文章、一个事件,也许我们更应该深入思考:
写作文,是为了什么?
高考,又是为了什么?
与其批评孩子胡编乱造,为了高分不惜扭曲人性,不如反思作文教学的问题。说得不客气一点,孩子的作文,跟泛滥的《作文宝典》《作文秘笈》不无关系。
这些书里往往不见“道”,只有“术”。金光闪闪的词藻堆砌、开头结尾的套路,还有各种结构的流水罐装。也跟一些老师的教学有关。一些老师自己不写作文,指导学生作文头头是道,不过就是陈词滥调,甚至让学生背范文,按套路,真是扯淡。
很多孩子不喜欢写文章,除了身处信息碎片化的读图时代,很多时候拜老师所赐。从开始写作文起,老师就强调词藻、结构,还规定了哪些能写,哪些不能写。
孩子们一看就挠头了:完了,作文太难了。怎么办?就去编,就去背,一个题材反复用。
有的孩子从小到大就写一个题材:学游泳。居然得分还不错。很多孩子私下说,写作文就是编编故事,骗点分数嘛。
记得那年带高一教改班,都是学习的佼佼者,但是作文让我傻眼了。谋篇布局、遣词造句,满满的工厂车间的味道。
我对孩子们说:
看你们个个鲜活可爱,怎么文章里到处是撞脸、撞衫?这些文字你们自己感动吗?自己不感动,写出来是恶心别人吗?浪费的,不仅是自己的情感,还有那些无辜的白纸,白白牺牲的大树!像疗救“病梅”一样,总要慢慢地唤醒他们,让他们内心的文字,长出翅膀翩翩地栖落在纸上。
我跟孩子们说得最多的是:
作文都在你们的肚子里,我只是一个助产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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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董宇辉是带货网红、商人,他的小作文不过是一种人设。
严锋教授的批评,他有没有看到,是不是接受,会不会改变,我们无从得知。
但是,通过董宇辉的整个事件,我们看到了几个事实:越商业越需要文化,知识永远不会贬值;网民也在进化,丈母娘们的要求不会永远停留在鸡汤爽文的水平上;社会是学校的一面镜子,把社会现象摆进学校教育中,时时反省,不断改进。
严锋引用了胡适在《建设的文学革命论》中提出“八不主义”:
一、不做言之无物的文字;
二、不做无病呻吟的文字;
三、不用典;
四、不用套语烂调;
五、不重对偶,文须废骈,诗须废律;
六、不做不合文法的文字;
七、不摹仿古人;
八、不避俗话俗字。
现在看来,这“八不”不仅不过时,还切中了当今要害。
光怪陆离的网络时代,更要记得来时路。
吟咏经典,沐浴在文饭诗酒的馨香里,每一个语文教育者都要问一问:
我们的孩子到哪儿去了?散发着童真气息的青春到哪儿去了?
鼓涌着无穷想象力和创造力的生命到哪儿去了?
来源:行者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