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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是一曲雄壮的交响乐,不仅让将军们热血沸腾,也催动着春天的脚步。上林苑万千红紫的花草正郁郁菲菲、吐纳芬芳;渭沣灞浐春波潋滟、碧浪涣涣;九嵕南山岚浮翠绕、松柏蓊郁。
刘彻双眼不眨地盯着前线的硝烟,也关注着“推恩制”的进程。
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的春天,是让刘彻既兴奋又舒心的季节,卫青不断送来汉军大胜的消息,而“推恩制”也像一场骤风,席卷各诸侯国。那些平日里自以为是的诸侯王们顷刻间“分崩离析”,宗正寺每日递上的奏疏都是令人振奋的消息。
河间国先后分为兹、旁光等十一个侯国。
淄川国分为剧、怀昌等十六个侯国。
赵国分为尉文、封斯等十三个侯国。
城阳、广川、中山、济北、代、鲁、长沙、齐等诸侯国也都分为几个或十几个侯国。
虽说“推恩制”要落到实处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但毕竟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局。
而随着诸侯国的分裂,中央与地方的关系也开始发生重大的变化。这些侯国地位与县相当,王国析为侯国,朝廷直辖土地逐渐扩大,这就消除了分裂的危险。朝廷的诏书为诸侯国们的庶子们提供了索权分邑的尚方宝剑,他们折腾的结果就是将诸侯王们一个个架空,让诸侯国实力大减,徒有虚名。
推行了十三年的新制,终于有了新突破,这使刘彻每每站在未央宫前殿北望渭河时,胸中就不时荡起汹涌的波浪。感到只有这个春天,才被他真正拥抱在怀中。
居高临下,长安的一切尽收眼底。前几日,他刚举行了一年一度的籍田礼,在回来的路上,他特地到郑当时督建的渭渠工地上巡察。郑当时禀奏道:“在公孙弘大人的协助下,京畿各县投入十多万劳力,工程进度很快,如果不出意外,年内就可以贯通。”
这又是让他振奋的好消息。关中的富庶事关朝廷的稳定,刘彻觉得郑当时虽然年龄大了些,但就恪尽职守这一点来说,一点也不比韩安国差。
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主父偃的行程,他向包桑问道:“有主父偃的奏章么?”
“陛下,还没有。”
“一旦有了他的消息,立即禀报。”
“推恩制”不可能在所有的诸侯国都一帆风顺。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那些不愿意被架空的诸侯王,很快地就会以对抗朝廷的罪名而被觊觎的庶子们告到朝廷,这也是刘彻求之不得的事情。他们闹得越厉害,朝廷的削藩就越彻底。
不是么?那个燕王刘定国,就被一纸书信告发到未央宫北阙的司马门下,这恰恰被前线劳军归来的主父偃发现,他迅速呈送给皇上,刘彻毫不犹豫就将此案交给主父偃办。刘定国在恐惧中自杀,刘彻趁机废除了燕国。接着,刘彻又命主父偃去查办齐王淫乱后宫的案子。为了方便查案,他任命主父偃为齐相。
但是主父偃出京的第二天,汲黯就进宫来了,他是来弹劾主父偃的:“郡国都说主父偃借推行‘推恩制’之机,大肆敛财。”
这番话让刘彻有了忧虑和担心,新制是为了实现国家的大一统,绝不是为了给京官们提供敛财之机,如果因行“推恩制”而致官员贪贿,这显然有悖于新制的初衷。
刘彻的眼神追着天空悠悠东去的云彩,久久不愿移开……
的确,元朔二年是主父偃春风得意的日子。时令刚刚进入四月,这位当年在游说中备受冷落和排斥,几乎陷入借贷无门困境的杂家,便以齐相的身份衣锦还乡了。
站在临淄城中最大的酒楼“临海居”凭栏俯瞰,巷闾纵横,广厦连绵,酒肆林立,人头攒动,主父偃的眉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忽然觉得自己命运与苏秦何等相似,当年苏秦落魄回家的时候,被妻子拒之门外,但谁又能想到他后来佩戴六国相印呢?待一会儿,那些当初曾对他投以鄙夷之色的迂腐之徒以乡友的身份坐在席上时,当那些不曾借钱给他的富豪们持着帖子登上这豪华无比的酒楼时,他们该怎样看待今日的自己呢?
主父偃要以答谢的方式报复那些目中无人的狂徒们,要让他们在饮下美酒时去蒙受无以言表的尴尬和羞辱。
其实,他要报复的又何止是那些浅薄之徒?他还在办理燕国的案子时,就已经将齐国列为下一个目标了。一天,在向皇上复旨时,他就不失时机地向刘彻传递了一个新的信息。
“臣在查处燕王淫乱后宫的案子时,他不但不服,反说这样的事情在诸侯国比比皆是,皇上为什么偏偏只盯住他不放?臣要他列举事实,他说他不过与父王爱姬、兄弟的姬妾有染,而齐王竟与他的姐姐通奸,皇上为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
刘彻的脸色当时就阴沉了,怒道:“果真如此不齿么?”
“臣在齐国游学时,也曾听过此类传闻。”主父偃暗地打量着刘彻的表情变化,在他近前一步说话的时候,就把与“推恩制”有关现实摆到刘彻面前,“仅仅是这些倒还罢了。臣担忧的是,临淄有户口十万,仅是租赋每天就达千金,人口多而富足,超过了长安,况且齐王刘次景原非皇上嫡亲,怎能如此称王一方呢?尤其是那个纪太后,早就有了对抗朝廷的野心,竟然拒绝了娥儿翁主的婚事,这不是无视朝廷,无视皇上,无视太后么?”
“爱卿所言甚是。朕在做太子时,就曾听卫太傅说过,七国之乱时,齐孝王亦曾图谋不轨,只不过后来见大势已去,才有所收敛。如此忤逆,今日不除,就是后患!朕就任爱卿为齐相,严查细究,以正纲纪。”
与皇上的对话犹在耳际,主父偃已经踌躇满志地站在这曾让他伤心的故土了:“哼!本官倒要看看,那个可恶的纪太后将如何应对朝廷的问罪。”
主父偃转身发现店家不知何时就站在了身后,怒道:“你是何时进来的?不经通禀,私自入室,你要以身试法么?”
店家顿时就慌了,求饶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大人要小的迎接乡绅富豪,现已有几人到了,小的怕大人着急,故冒昧进来,还请大人见谅。”
“哦?他们到了?”主父偃冰冷的目光扫过店主的额头,出口的话也十分的傲岸和冷漠,“就让他们在下面等着!”
“诺!”
听着店家脚步纷乱地下了楼,他轻轻端起面前的杯盏,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思绪随着袅袅的水汽蔓延开来。
一想起纪太后,他就尽其所能地在脑中勾勒着这个孤傲女人的嘴脸。说起来还是他刚刚进入朝廷的事情。当徐甲带着太后和皇上的旨意即将奔赴齐国的时候,主父偃以乡人的身份宴请了这位黄门,他期待一旦娥儿成为齐王后,能够将他的妹妹带进王宫做一名贴身的侍女。
可令徐甲吃惊的是,纪太后不仅回绝了朝廷的旨意,而且从言语上彻底地封死了回旋的余地:“齐王已有王后,后宫妃嫔俱全,修成君的女儿乃太后外孙,皇上的外甥女,只怕下嫁齐国,会委屈了金枝玉叶。”
齐懿王殒薨后,国事皆决于纪太后,她一直对朝廷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对朝廷与齐国有关的举措充满着疑虑。徐甲乃是齐国的穷苦之人,穷困至极才去做的黄门,太后为何让他来提亲呢?若不是他图谋邀功取宠,就是太后想给齐国安插一个耳目。于是,纪太后很客气地婉拒了这门亲事。
提到主父偃,纪太后道:“主父偃乃末路小人,竟然也想让他的妹妹进入齐王宫,简直是痴心妄想!”
徐甲回到京城,不仅太后训斥了他,而且更成为黄门们讥讽的笑料。恰在这时,齐国案发,主父偃前往查处。徐甲感到报复的机会来了,他找到主父偃,绘声绘色地传达了纪太后对主父偃的奚落。主父偃感觉自己遭受了莫大的侮辱,他从心里发誓一旦有机会,就一定要借皇上之手杀了这妖后,以雪心头之耻。
机会来了,齐王与翁主通奸的丑闻给他提供了一个绝好机会。他仿佛看到那颗无耻的首级已经跌落在地。
“哈哈哈……”他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他唤来店家,叫他传那些人上来。于是,乡绅豪富们一个个上来了。
面对主父偃,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丰富的,一双双谄媚的、恐惧的、尴尬的抑或是懊丧的眼睛把他们纷乱复杂的心思呈现在主父偃面前。他们觉得这世界变得太快,让他们对自己当初的短视和愚蠢生出难言的懊悔,以致在与主父偃见礼时称呼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主父回乡……哦!不!主……先生回来了。”
“主父大人……哎呀,相国回来了……呵呵……”
“大人……呵呵……贵人……回……回来了。”
“呵呵!大人归乡,山水生辉。今天这酒宴就由鄙人做东了……”
“不!大人风尘仆仆,千里归来,还是小人效劳吧!”
“大人在朝为官,乃乡邑之荣耀,鄙人这里有一双玉璧,还请大人笑纳!”
看来,他们没有空手而来。他们或捧着珍奇古玩,或捧着金子。他们生怕被拒绝,似乎早已将当年的旧事忘得一干二净了,那种迫不及待让主父偃领略了沉浮的天壤之别。
主父偃一声不响地欣赏着这些势利之徒的表演,直到他们虚假忐忑的笑容因遭遇冷漠而僵持在脸颊和眼角的时候,他才说道:“各位都入座吧!”
每个人案头摆的都是齐地的海鲜,浓香四溢的米酒。但主父偃没有感受到乡情的温馨,倒是对这些脑满肠肥的富豪们不断投以鄙夷的目光。
“用吧!”主父偃挥了挥手,似乎是在面对一群狗彘异类。
可是众人没有谁敢动第一筷子,反而谄媚地要他先开始。主父偃的声音中就带了愤懑:“让你们用,你们就用!”
于是,大家都不敢多话,就默默地用起了膳。
在桌上的菜肴快少了一半的时候,主父偃站了起来,缓慢地沿着每个人面前的案几走了一遍,然后向楼下喊道:“抬上来!”
大家都不知道主父偃将会向他们展示什么,都纷纷伸长脖子,朝楼梯口方向瞅着,只见几位随从抬着几只箱子上楼来了。当主父偃打开箱盖时,挥金如土的富豪们都傻眼了。
那里面不是别的,都是光灿灿的金子。
“看清楚了吧!”主父偃轻蔑地在屋里扫视了一遍,说话的声音忽然抬高了,“这东西对各位来说并不陌生吧,可是它却曾伤透了本官的心!”
大家这才明白,主父偃并没有忘记当初的恩怨,他是要借这一箱箱金子来讽刺他们的龌龊和卑贱。他们顿时陷入惶恐中,战战兢兢地离开座位跪倒在了主父偃的面前,用最难听的话语骂自己目不识珠,用肥厚的手掌扇自己的耳光,那种“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音乐一样,让主父偃获得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你们站起来,本官有话说。”
“谢大人。”
“把这金子分成五份。”在豪富们站起来的时候,主父偃叫随从把金子码成五垛。
他转过身来,指着他们的鼻尖道:“当年本官困在中途,同族的兄弟不予我衣食,宾客乡人拒我于门外。今日本官到齐国来任相,你们又纷纷攀援于我,如此欺贫附贵,与狗彘何异?今日本官叫你们来,将金散之,意思很明白,从此断绝了与你们的来往,再也不要看到你们这些势利之徒!”
这样的宴会已经连续举行了多次,今天是最后一场,主父偃郁积心中多年的块垒终于消散了。回到相府,他没有丝毫倦意,便唤来令丞们,毫不掩饰地托出了他要整顿齐国后宫的筹谋。
“诸位说说,我们该从何处着手呢?”
令丞们言道:“后宫美丑,黄门最清楚。”
主父偃豁然开朗:“好极了!就以审问黄门开始。明晨本官就禀明纪太后,提王宫黄门总管审问。”
一梦醒来,已是雄鸡啼晓了。主父偃梳洗整齐,衣冠楚楚地进了纪太后居住的祈年殿。当他捧着皇上的诏书站在纪太后面前的时候,这个正在生闷气的华贵女人惊呆了。眼前这个多少有些猥琐的男人,难道就是曾被她瞧不上眼的主父偃么?难道这个一脸矜持的小个子齐人,就是未来的齐相么?
太后顿时有了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不仅是因为主父偃,还因为她拒绝了皇太后的提亲,这可能就是皇上任命主父偃为齐相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等待她的将是王国的灭顶之灾。她将如何去见齐国的列祖列宗呢?就在此时,“纪太后接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皇上的诏书说得很明白,主父偃在齐相的任上,就是要帮助齐王整顿纲纪,查处后宫淫乱行为。不用说,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是对象。虽然从职位上说,相是诸侯王的辅佐。但是皇上的一道诏书,就赋予他超越诸侯国,直达天听之权。纪太后很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拒绝朝廷的提亲呢?
主父偃宣读完诏书,接着就提出查处案件的请求:“微臣此行,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查纠后宫淫乱之举,还请太后明示。”
纪太后道:“大人从朝廷而来,哀家自当按皇上旨意,选派得力官员协同大人查案。不过据哀家所知,齐国后宫一向风清气正,所谓淫乱云云,不过是流言罢了。”
主父偃淡淡一笑道:“臣也希望如此,可既然有人告到朝廷,皇上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如果确系诬告,皇上不但会明察是非,而且会将诬告者绳之以法,还齐国一个清白。”
话虽这样说,但纪太后听出来了,主父偃是非查不可的了:“那么,依大人之见,该如何查处呢?”
“臣以为王宫之事,黄门最清楚,只要将黄门总管招来讯问便知分晓。”
纪太后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逆贼果非善辈。她没有反对的理由,便顺着主父偃的意思道:“如此就依大人,只是黄门总管近日甚忙,待哀家先传来问问。”
主父偃的脸上依旧留着淡淡的笑意,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滴水不漏的:“这样的事情怎好劳驾太后,臣已命人前去传唤了。若没有其他的事,臣这就告退了。”
等到他回到相府时,就看见齐王宫的黄门总管已经在堂中候审了。主父偃作为主审,入座后并不急于问话,只是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他。那夹杂着自信、讥讽、轻蔑、狐疑和尖酸的眼神让黄门总管脊梁发怵,虽然他不知道被忽然传来是为了什么,但新任的齐相给他带来的或许就是一场灾难。果然没过多久,主父偃开口说话了:“公公可知下官请你来这里的意思么?”
黄门总管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有人向朝廷告发齐国后宫淫乱,公公可知否?”
黄门总管的心“咯噔”一下就悬了起来,这事到底还是败露了。不过他还是故作镇定道:“咱家在宫中只是伺候大王起居,至于淫乱之事,咱家耳背,还真没有听说。”
“公公不离大王左右,岂能不知?有道是无风不起浪,公公终日陪伴大王,宫中的一切不都是公公安排的?你说不知道,谁会相信呢?下官是奉了皇上旨意办案,还是请公公全都说了吧,免得彼此难堪。”
“这……咱家确实不知道啊!”
“看来公公是要对抗皇上的旨意了。不知公公可曾听说燕王之案么?当今皇上决心惩治腐败淫奢之风,若是负隅顽抗,岂知世有猛虎,必有冯妇而搏擒之。下官倒是不愿意做那个擒虎的冯妇,劝公公亦勿效负隅之虎。燕王乃诸侯,尚且自杀,况公公乎?”
……
“太后为何要让翁主涉足后宫?”
……
“大王与翁主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公公要是缄口不言,就休怪下官不恭了。”
主父偃向内史使了个眼色,大喝一声:“来人!鞭笞五十。”
府役们一拥而上,缚了黄门总管,就向外拉去。隔壁就是临时设置的刑室,黄门总管被剥了衣服,绑在柱上。两名府役持着蘸了水的藤鞭,轮番抽打。惨叫声穿越墙壁,传到堂内。主父偃看了看内史,沉浸在舒坦和惬意之中。倒是内史脸上的肌肉随着鞭笞的节奏而抽搐着:“大人!还是谨慎些,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大人不必担心,本官心中有数。”在他看来,似乎一切都是司空见惯的。他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地弹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果然,在第二十五鞭,黄门总管就被拖到堂上来了,他嘴角挤出六个字:“奴才愿意招供。”
主父偃上前托起黄门总管的下颌,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受皮肉之苦呢?录供……”
这是一幅怎样的春宫图呢?那年轻的齐王,不思治理齐国,不思报效朝廷,终日与宫女们灯红酒绿,肉欲横流,多少次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要宫女裸着身体,当着其他人的面,与他交媾。
这又是怎样的乱伦图呢?消息传到祈年宫,纪太后心痛欲裂,真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先祖悼王刘肥,在高皇帝时受封七十座城,百姓中凡说“齐语”的都归属他,是刘姓诸王中封地最大的一个。可悼王之后,他家是一代不如一代。正是因为如此,纪太后才将侄女立为王后,希望她约束齐王。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拒绝了皇太后的懿旨。更因为如此,她才遣翁主整饬后宫,她要用权威将那些宫女与儿子分开。可纪太后不知道,对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诸侯国,她的苦心是多么的无力。就在翁主进入后宫第三天的深夜,黄门总管竟然听见王宫中传来阵阵的淫笑声。
“难怪王上乐此不疲呢?瞧这身板,哪个女人看了不动心呢?”
“也就是那个不懂风情的纪家小女才那样呆板和矜持,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那么!王上看妾身呢?”
“阿姐可是风情万种啊!瞧这酥胸,真让寡人……”
“嗯嗯嗯……”那是男女相互撩拨摩挲而散发出的骚情声。
“王上怎的就那么有劲呢?”
接下来,就是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哼哧……
黄门总管只觉得天旋地转,大王与翁主不是亲姐弟么?怎么可以如此不顾羞耻呢?这难道就是高皇帝的后人么?看他们平日里正襟危坐的样子,可谁又能想到他们皮囊下包裹着的丑恶魂灵呢?
他不能让这不堪入目的淫秽污了自己的眼睛,于是悄悄地离开了。
主父偃相信黄门总管说的是真的。这些年,无论是在齐地、还是在长安的日子,这些丑闻他听得多了,不过只是没有人敢传给皇上罢了。如果这次不是皇上下决心实施“推恩制”,恐怕仍然会被诸侯王们的谦恭所蒙蔽。但对主父偃来说,查处这样的案子,不仅能使他今后的仕途更平坦,更重要的是,自从皇上颁布了“推恩制”的诏书后,就不断地有诸王们的庶子们将重礼送到门上。
主父偃拿着黄门总管画了押的供词,心里就得意地想,明天他就可以拿着这供词与纪太后和齐王讨价还价了。这可不是普通的供词,而是黄灿灿的金子啊!
主父偃看了看内史道:“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内史急忙打拱道:“大人断案果然神速,下官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大人不如与下官一起去见纪太后,以陈明案情。”
主父偃将供词放进衣袖道:“大人不必着急,此乃黄门总管一面之词,本官还要与王上、翁主对质后才有结论。”
世间万物都有定数,得意过头了就会翻船。主父偃刚刚收起供词,就见一位曹掾匆匆地进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就一下子跌坐在几上,失神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让大人如此吃惊?”内史问道。
“齐王……”主父偃的语言忽然显得如此不畅,“齐王与翁主自杀了……”
主父偃颓然地坐在几上,自言自语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还没有与大王和翁主对簿呢!”
从奉诏查案时起,主父偃就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而他内心的秘密,面前的内史也不可能知道。所谓与齐王去对质,也不过是一种心理压力。主父偃将大量的时间留给齐王,让他去选择是舍财消灾,还是等他把狱词交给皇上。可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了,他不得不退而求自保,他第一步就是要获得内史的支持。于是,面对内史,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本官有负皇恩啊!可大人是亲眼看见,没有人刑讯逼供王爷和翁主啊!”
内史点了点头,主父偃的自责和愧疚让他很感动:“大人不必自责,朝廷若是追究下来,下官愿为大人作证。”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
“推恩制”的诏书到达淮南国时,已是元朔二年三月中旬了。
寿春郊外的麦子已经抽穗了,又是一个好年景。当农官把这消息报告给刘安时,他在心底感谢上苍,有了粮食和钱,他起事的准备就更加充分了,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机会。
刘彻一个接一个的新举措,除了给他带来压力外,也使他离起事的时机越来越远了。
元朔元年六月,皇上和太后忽然诏令将修成君的女儿许配给他的王太子。他知道这是因为齐国的纪太后拒绝了皇太后的提亲,但刘安欣然接受了这门亲事,他不能让皇上认为他有何悖逆之举,他需要为起事赢得足够的准备时间。
几个月前,刘彻忽然地赐予他几杖,免去了每年十月的朝觐。表面上看,似乎是一种荣耀,实际上是排除了他出现在朝廷的机会。
正月的时候,在京都盘桓多年的刘陵回到了寿春,带给他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皇上要在诸侯国推行“推恩制”。
“这不是要将诸侯国五马分尸了么?”他思量着这个主父偃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曾经让几代皇上都绞尽脑汁的主意呢?他简直就是同贾谊、晁错、袁盎一样的罪人。有朝一日他入主长安,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主父偃。
这一切举措都使他对皇上将外甥女嫁给刘迁产生了巨大的疑问,这女子会不会是皇上安排在淮南国的一个耳目呢?当他把这一猜测告诉刘迁时,完全被娥儿美貌迷倒的刘迁在心里笑父王的胆子太小,嘴上却言不由衷地说道:“一个小女子,能把淮南国如何呢?”
刘安对太子的回答表示了极大的不满:“你是要女人还是要江山呢?”
“这有区别么?江山孩儿要,女人孩儿亦要。”
“糊涂!这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天下女人何其多,可皇上的玉玺只有一方啊!”
“那父王的意思呢?”
“把她送回长安去。”
“这不容易吧?当初可是父王亲自应了皇太后这门亲事的。”
“不用你想办法,寡人会让她自己回去。你只要以夫妻不和为由与她分居三个月,寡人断定她必然自请离去。”
“这?”刘迁摇了摇头。娥儿太美丽了,她的一笑一颦都让他神魂颠倒,他怎么可能舍得这样的女人呢?
刘安严令太子自即日起,不可接近太子妃一步,否则将废掉他的太子之位。但他知道儿子见了漂亮女人就挪不动脚步的秉性,于是派黄门到淮南各地遍寻美女,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寿春还是冰天雪地的日子,而现在院内林花早已谢了春红,只有牡丹芬芳依旧,被清晨的阳光映出万千红紫。他便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住了,一腔才情脱口而出:
春罗数叠兮敷丹陛,云缕重影兮浴绛河。
蝶穿密叶兮长相守,蜂恋繁香兮亦忘归。
何时春风兮渡淮水,呼我长驱兮到秦州。
咸阳四月兮树朦胧,瑶台不见兮心怅惘。
这就是刘安,他在繁杂的国事中总能保持着诗人般的浪漫,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他按照自己既定的目标蓄积问鼎长安的力量。
在刘姓诸王中,像他这样集文采与韬略于一身的诸侯王已是凤毛麟角了。正因为如此,他才认为自己屈居淮南是上苍的不公。当年他曾重金贿赂过田蚡,田蚡告诉他当今皇上尚无太子,他是太祖高皇帝的亲孙,广行仁义,名闻天下。有朝一日宫车晏驾,除了他,不会有人能撑得起刘氏的天下。但是回到寿春,他就明白田蚡只给了他一个空头人情。别的不说,单就年龄而言,他怎么能抵过刘彻呢?而建元二年的那一次朝觐,彻底打破了他对皇上先前的印象。从那时候起,又过去了十三年,他一直用“忍”字压抑着自己的那颗难以平服的心。他不再寄希望于别人,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这一夙愿。
当他坐在王宫里看着窗前的花木时,就预感到一定会发生什么。果然,黄门进来禀奏道:“太子妃今天要起程回长安,现正在殿外等候向王上辞行。”他立即收回目光,摆出很庄严的样子,示意宣太子妃进殿。
娥儿被两名宫女陪着,很忧郁地站在殿外,听到黄门宣召的声音,她就来到了刘安的面前。
“孩儿今日就要回长安去,前来向父王辞行。”娥儿提起裙裾下拜的时候,泪水就禁不住地涌出了眼眶。
刘安的脸上立即充满了惋惜和歉疚,他顺手就扶起娥儿。
“太子妃乃皇上的外甥女,无须多礼。”
“孩儿奉太后旨意,与太子婚配,都是孩儿不好,让父王揪心。”
刘安摆了摆手,脸上就充满了无奈道:“都是寡人教子无方,让你受苦了。”
这话太子妃听起来十分熟悉。就在她和刘迁分居一个半月时,王上就在这个地方用同样的话安慰过自己。那一次,王上严厉地斥责了刘迁,说他目无朝廷,寡情少礼。娥儿就越发难过,对王上满怀感激:“孩儿怎么敢责怪父王呢?是孩儿命中注定与太子没有共度此生的福分。”
刘安以沉默表达了他的挽留之情,他详细询问了太子妃一路上的安排。当从黄门口里得知陪送太子妃的车辆多达十数辆,而且还有专门的卫队护送时,他似乎还不满意,他还要求沿途关隘热情迎送,在安排完这一切后,他没有忘记最关键的一句话:“请太子妃回到长安后,一定向太后和皇上转达寡人的苦衷,儿大不由父,寡人也是无可奈何啊!”
娥儿走了,她只知道丈夫不爱她了,却猜不透这背后的玄机,她并没有发现身后那双难以捉摸的眼睛是怎样因为去了一块心病而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从此,他不用再担心有人将淮南国的消息通报给朝廷了。
当刘安抬起头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又熟悉地映入他的眼帘,虽说这宫殿的规模比不上皇宫,却也是冠盖诸王了。要论起宫中的陈设,大概也可以与皇上媲美了。出了这宫苑高墙,就是王府大街,它的宽阔和平坦,都让他常常有一种走在安门大街上的感觉。
可这里毕竟不是未央宫,也不是长安,他只能做偏安一隅的藩王。而且最让他感到棘手的问题就摆在眼前,皇上的诏书到了多日了,它就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水池一样,在寿春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关于请求封侯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王室子孙的议论中心。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长子刘不害的儿子刘建。当初他之所以要立刘迁为太子,完全是爱屋及乌。刘不害的母亲去世后,刘迁的母亲荼氏顺理成章成为王后。刘不害的理想幻灭了,他整日沉醉于声色犬马,以致刘迁在兄弟聚会踏青或外出狩猎时,时常会忘记邀请这位兄长。
刘安没有想到,他这个长子却生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儿子刘建。他不但承继了自己好学善思、能言善辩的性格,而且对他父亲的被遗忘、被蔑视表现出极大的愤慨。他似乎从来不把当王太子的叔父放在眼里,总在一些场合突如其来地生出非常之举。
皇上的诏书无疑在刘建的心头添了一把火,一向自诩处乱不惊的刘安心头有些忐忑不安了。
这时候,中郎将伍被匆忙地进宫来了,带了一个令他最担心的消息:“太子拘捕了刘建,正绑在太子府呢!”
“混账!人未乱我,我自乱也。”刘安发狠地骂道。他再也没有心思坐在大殿里琢磨他的《鸿烈》了,径直驱车赶往王太子府。
王太子府坐落在王府大街的南端,走完长长的街道,就只见府前戒备森严,如临大敌。门卫们远远望见王上的车驾,就急忙禀告刘迁。当刘安从车上下来时,刘迁早已在府门恭候了。
“孩儿恭迎父王!不知父王驾临有何要事?”
刘安并不理会,甩开阔袖径直向府内走去,拐过院内萧墙,刘安就向跟进来的刘迁问道:“建儿现在何处?”
“这?”
“还不如实讲来?”
刘迁见到刘安身旁的伍被,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便道:“父王,他被拘押在后花园的密室。”
“大胆!”刘安愤怒地将手中的茶盅摔在地上,“为何不奏明寡人就私自拘人,你不怕寡人问罪么?”
“父王!非是孩儿妄动私刑,实在是因为孩儿得到密报,说刘建暗中密谋刺杀孩儿,孩儿才不得不将其拘押。”
“可有证据?”
“目前尚无确切证据。”
“他可曾招供?”
刘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刘安捶打着案几,怒斥道:“既无证据,又无口供,私设公堂,成何体统?还不速传建儿来见寡人!”
不一会儿,刘建被带到前庭,虽然脸上、身上伤痕累累,嘴角还淌着血,却不曾有丝毫的畏惧。伍被上前为他卸去了枷锁,小声劝道:“还不赶快参见王上?”
刘建揉了揉疼痛的肩膀,依旧倔强地站着,眉梢眼角都是愤懑地道:“大丈夫死不足惜,为何要跪?”
刘安觉得这孙儿简直就是年轻时的自己,他虽然脸上依然严肃,但说话的口气却缓和了许多:“太子身系淮南国脉,你为何要加害于他呢?”
刘建将头扭到一边道:“孙儿光明磊落,只是不满太子盛气凌人,所谓加害,纯属陷害。倒是太子乱用私刑,上违大汉法制,下背王上旨意,枉为太子!”
“放肆!王上在此,岂容你信口雌黄!”刘迁斥责道。
刘建眼角流过一丝蔑视地笑道:“是啊!王上在此,太子都如此颐指气使,足见背后是如何疯狂了。”
刘安长叹一声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们应当同心同德,共度艰危,怎可同室操戈?”
刘建道:“王上圣明。孙儿素知王上从谏如流,在这有几句话不知当讲否?”
“速速奏来!”
“谢王上。孙儿记得,当年太祖创业,铸鼎兴汉,立下嫡长相传祖制。然孙儿的父亲虽为长子,却与太子无缘,备受冷落,孙儿每见父亲垂泪,五内俱焚。现在皇上天恩大开,诏命推恩。孙儿替父亲请王上条陈朝廷,封侯置邑,王上非但置之不理,太子又将孙儿拘于府下,乱刑鞭笞。如此,则淮南国分崩离析,岌岌可危矣。”
“这……”
“王上所思,孙儿明白。王上素喜黄老之说,不会不知道‘执白守黑’的道理。皇上正值盛年,天下咸归;将军卫青,横扫朔方,势如破竹,楼烦、白羊土崩瓦解。当此之时……”
“说下去!”
“倘若王上圣听为太子蒙蔽,试图北窥,无异于引火烧身。况且推恩诏令颁布后,诸侯国纷纷上奏朝廷,封侯署邑。王上若是延宕慢殆,恐朝廷生疑,一旦皇上转过神来……”
“杯弓蛇影!”刘迁截住刘建的话头,“父王切不可听信竖子恫吓!现在我淮南国兵强马壮,府库充盈,一旦动起兵戈,正好问鼎长安……”
“太子少安毋躁,臣以为少将军言之有理,还望王上明察。”伍被这时也插话道。
刘迁横了横眉毛道:“你等目光短浅,不足与谋。”
“罢了!事情坏就坏在你这小不忍上。”刘安瞪了一眼刘迁,上前一步抚着刘建的肩膀,“你虽年少,然思虑深远,无愧寡人之后。扶少将军回府,好生调养。传寡人旨意,即日起草奏疏,上表朝廷,为诸子孙封侯。封侯而不裂土,这一点,就不必写上去了……”
转眼到了六月,郑当时督办的渭渠竣工了。
刘彻闻讯大喜,他选在甲子日,率领着两千石以上官员到渭河岸边举行隆重的通渠大典。
刘彻对郑当时的勤勉十分满意,说好三年,一天都没有推后,倒提前了一个月。他喜不自禁,诏令他以“骖乘”的身份坐在自己的右侧。
关中平原在六月的阳光下呈现出浑厚和广袤。麦子早已入仓,玉米和糜谷的青苗在大地上铺开翠绿的画卷——夏粮获得了好收成,而秋禾的茁壮成长预示着秋天又将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远远望去,雨后的水汽在天地间弥散出柔美的波纹。刘彻在军政上的成功与农事上的风调雨顺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大汉稳定秩序的基础。
只有在此时,他才真正地领悟到,一个执掌国柄的帝王就像追日的夸父,只有在磨砺之后才能成熟起来。建元初年的挫折、与匈奴首战的失利以及后来新制推行中的种种曲折,就像他生命道路上的每一道坎坷。而早年的急躁和骚动,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中沉淀升华。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倘若当初太顺利了,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成就,所有的过往都在他胸间积累成治政兴国的借鉴。
当年,他在与窦婴讨论学问时,曾对他所勾画的生命规律很不以为然,并且声言要打破他的经验。是皇朝的风云变幻,是世事的浮云苍狗使他明白了,人的成熟有一个无法逾越的过程。三十岁对他来说,虽然还处在青春的边缘,但无疑已走进了一个新的阶段。
现在,听着车毂碾过驰道的节奏,他心中就激荡起感恩的情怀,让他可以问心无愧地面对列祖列宗。
“这渠修成后,可灌多少民田?”刘彻问道。
“陛下,渭渠修成以后,不仅到京都的漕运可以比过去缩短三个多月,而且沿渠万余顷民田可以得到灌溉。”郑当时答道。
他今天的心情分外明朗,渭渠的竣工使他获得了“骖乘”的殊荣。在他的记忆中,能够坐上皇上车驾的只有周亚夫和窦婴,就是以推行“限民名田”和治理蝗灾而得以代理丞相的韩安国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但他清楚,这绝不意味着自己的政绩超越了他们,而是表明了皇上对务本兴农的高度关注。外谋一统,内修治平,始终是皇上心中的宏图。因此,他的话充满了感激和拥戴。
“关中百姓近年来为修渠备受艰辛,可当他们看到清流缓缓流入庄田时,都感戴皇上的恩德。”
“忧民之忧者,民必为我忧之;乐民之乐者,民必与我乐之。”
“皇上之言,让臣受教了。”
“渠成不易,管好更不易。爱卿可和公孙弘商议一下,从府库中拨出专资,招募关中百姓之贫者,专司护渠。此外,还要在大农令府设置水丞署,统管用水。”
“诺。今天通水之后,臣就抓紧办理此事。”
“水丞署不仅要管好渭渠,还要署理天下水务。”刘彻忽然由水转到了人,问郑当时道,“爱卿以为主父偃其人如何?”
“这……臣这三年来,一直在致力于开凿渭渠,很少与主父大人交往。不过,他每次朝会时的言行,似乎过于实用了……”
“是啊……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提出了推恩的谏言。”刘彻若有所思。
说话间,车驾就到了渭渠渠首。在渠首的高处,矗立着一块厚重高大的碑石,上面刻着刘彻题写的“渭渠清流”四个大字。沿着碑石后面的斜坡下去,十数艘首航的船只聚集码头,整装待发。每一艘船的甲板上都站着十几名鼓手,震天的鼓声从码头一直响彻云霄。
“原来皇上这样年轻啊!”一位肩头还残留着泥巴的老者感叹道。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真天子啊!”
他们虽然都是京郊的百姓,但这样近距离地看到皇上还是第一次。
午时三刻已到,郑当时登上高台,向刘彻奏道:“陛下,吉时已到。”
“传朕口谕,启闸通水。”
郑当时便向严阵以待的水工挥了挥手,高声喊道:“启闸通水!”
顿时,渭河南岸,鼓乐喧天。数十名精壮汉子拉动绳索,闸门慢慢提升。滔滔的河水欢腾地涌进渭渠,奔向南山脚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郑当时来到阅水台,邀请皇上登船游览渭渠沿岸的风景。
“记得三年前皇上说过,要乘首船巡视。臣请皇上登船!”
薛泽、张也都纷纷劝皇上登船,刘彻大笑道:“好!卿等就随朕一同登船吧!”
郑当时十分感动,朝码头高声喊道:“开船!”
但见十数艘大船在响亮的船工号子声中,悠悠驶进渭渠,船头的“汉”字大旗,迎风招展,被正午的阳光映得闪亮。
大臣们跪倒了。
百姓们跪倒了。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刘彻站在甲板上,久久地望着人潮,心中回荡着一个深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