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ivchan.cn
- 阿加莎·克里斯蒂 繁体
我不由得想起《帕梅拉历险记》的第三集。以前坐在廉价车厢,吃着两便士的牛奶巧克力时,我曾多次幻想电视里的故事能发生在我身上!好了,现在应验得如此彻底,只是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有趣。从银幕上看一切都很好,你心里知道还有第四集。但是在真实生活中,没人能保证女探险家安妮不会在某一集的结尾永远地消失。
是的,我陷入了窘境。雷伯恩那天早晨说的话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且带着令人烦恼的意味。把实情说出来,他说。是啊,我倒是可以这么做,但这么做帮得了我吗?首先,他们会相信我说的吗?他们会相信我仅凭一张带着樟脑丸味道的小纸条就开始了这场疯狂的恶作剧吗?我听着都觉得像是瞎编的故事。此时我终于彻底冷静了,我骂自己是个空想连篇的大傻瓜,同时开始怀念汉普斯雷小镇宁静单调的生活。
所有这一切都在极短的一瞬间闪过我的脑海,我第一个本能的动作是后退去抓门把手。我的敌人笑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他调侃地说道。
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无所畏惧。
“我是受开普敦博物馆馆长的邀请来的。如果我走错了路——”
“走错?哦,是的,你大错特错了!”
他粗声大笑起来。
“你有什么权利囚禁我?我会报警——”
“汪汪汪——像只玩具狗。”他笑着说。
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看得出你是个危险的疯子。”我冷冷地说。
“是吗?”
“我想告诉你我的朋友们非常清楚我的去向,如果我今天晚上没回去的话,他们会来找我的,你明白吗?”
“你的朋友知道你在哪里,是吗?哪个朋友?”
这个问题是个难题,我在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我该提尤斯塔斯爵士吗?他是个名人,提他的名字可能有些力度。但是如果他们和佩吉特有联系,就会知道我是在撒谎。最好还是别冒险提尤斯塔斯爵士。
“比如布莱尔夫人,”我轻松地说,“一个和我一起住酒店的朋友。”
“我想她不会。”我的敌人说,并狡猾地晃了晃橘红色的脑袋,“今天早上十一点以后,你就没再见到过她。而你是在午饭时才收到叫你来这里的留言的。”
他的话说明我一直被紧密地跟踪着,但是我不想轻易放弃。
“你很聪明,”我说,“也许你听说过一种实用的发明——电话?布莱尔夫人曾给我打了通电话,当时我刚吃完午饭在房间里休息,我告诉了她下午要去哪里。”
我满足地看到他脸上掠过一丝不安。他显然忽略了苏珊娜会打电话给我这一可能。我多么希望她真的给我打过!
“够了!”他凶狠地说,站起身来。
“你要把我怎么样?”我问,仍然努力保持镇定。
“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把你带到一个地方,以防你的朋友来找你。”
这话让我全身发凉,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又让我的心定了下来。
“明天会有人问你一些问题,看你的回答再决定怎么处理你。我告诉你,小姐,我们有很多招数让顽固的傻瓜开口。”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起码表示直到明天早晨,我还是安全的。这个人显然是个听命于上司的小喽啰,他的上司有可能是佩吉特吗?
他叫了一声,来了两个本地男孩,把我带到楼上。尽管我拼命挣扎,但还是被封上了嘴,绑住了手脚。我好像被带到了顶层的阁楼。这里有很多灰尘,看上去从来没人住过。那个荷兰人讽刺地向我鞠了一躬就离开了,并关上了房门。
我感觉很无助,不管怎么翻滚、扭动,绑住手脚的绳索都丝毫没有松动,嘴里塞着布条又让我喊不出声。即便有人进到这栋房子里,也发现不了我。这时我听到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显然荷兰人出去了。
我什么也做不了,简直急得都要疯了。我又挣了挣身上的绳子,还是绑得紧紧的,最后我只好停了下来。我可能是昏了过去或者是睡着了。醒来时,我感到浑身疼痛。四周很黑,我判断此时已是深夜,因为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月光透过灰扑扑的天窗洒进来。嘴里的东西让我有些难以呼吸,身上的僵硬和疼痛感越来越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我似乎看到墙角处有一片碎玻璃,在月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看着它,心里有了主意。
虽然手和腿都动不了,但我可以滚动。我一点点让自己动起来,非常艰难,更为痛苦的是我没办法用手臂保护我的脸,而且方向很难掌握。
我四处转动,却总也转不到我想去的地方。最后,我终于接近目标了,几乎就要够到了。
即便到了这一步还是很困难。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将那片玻璃移动到一个适当的位置,嵌进墙里,再将手腕上的绳索在玻璃上面上下摩擦。进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我几乎就要放弃了,不过最终我成功地磨开了绳结。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我先使劲儿地揉搓手臂,让血液循环起来,然后把嘴里塞的东西拿出来,大口地呼吸了几次。
很快,我解开了最后一个绳结。虽然又用了些时间才站起来,但反正最终我又能笔挺得站着了。我前后甩甩手臂,让血液循环恢复,同时迫切地希望能找到点吃的东西。
我等了约十五分钟,确信体力已完全恢复了,然后踮着脚悄悄来到门口。如我所愿,门没有锁。我小心地打开门,向外张望。
一片寂静。借着照进来的月光,我发现自己正身处楼梯间,地上没铺地毯。我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楼下还是没有一点儿声音。但当我走过楼梯平台后,听到了一阵非常轻的说话声。我立即停下来,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墙上的闹钟显示此时已过了午夜。
我很清楚,如果接着往下走会碰到什么样的麻烦,但我实在太好奇了。于是我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继续冒险。我蹑手蹑脚地走完了最后几级台阶,站在方形大厅里。环顾四周,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一个土著男孩坐在大门边,他没有看到我,事实上,我从他的呼吸声判断,他睡得正香呢。
我该退回去,还是继续前行?说话声是从我刚来时被带到的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说话人一个是我的荷兰朋友,另一个声音我一时没听出来,但很耳熟。
最后我决定还是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这就意味着我要冒着那个土著男孩可能会醒来的危险。我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在书房门边跪下来。刚开始我还是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声音很响,但我就是听不清内容。
我把眼睛贴到钥匙孔上往里看。正如我猜测的那样,其中一个是那个荷兰大个子,另一个人坐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突然,那个人站起来去拿喝的,他的背影进入我的视野,黑色的衣服,笔挺优雅。还没等他转过身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奇切斯特先生!
这时,我能听出他们讲话的内容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有危险。万一她的朋友过来找她呢?”
这话是那个大个子说的。奇切斯特回答了他,完全不是之前那种类似牧师布道的腔调了,怪不得我没听出来。
“别瞎说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说得非常肯定。”
“我知道。但我考虑过了,我们没什么好怕的。不管怎样,这是‘上校’的命令,你不想违抗吧?”
荷兰人用母语嘟囔了些什么,我猜应该是在急着否认吧。
“可为什么不给她一拳?”他大叫道,“那样简单多了。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带她出海。”
“是的,”奇切斯特若有所思地说,“我也想这样。她知道的太多了,这是肯定的。不过‘上校’是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人——和其他人想的都不一样。”他似乎被自己所说的话触动了回忆,突然有些烦躁,“他想从这个女孩身上得到一些信息。”
他说出“信息”这个词之前停顿了一下,荷兰人马上就明白了。
“信息?”
“之类的。”
“钻石。”我对自己说。
“现在,”奇切斯特继续说道,“把那个单子给我。”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对话我都完全听不懂。他们好像在谈论大批量的蔬菜,提到了日期、价格,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地名。这项核对工作足足用了半个小时。
“好吧。”奇切斯特说,跟着传来一声声响,好像是他推开了椅子,“我会把这些拿给‘上校’看的。”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十点。”
“你走之前想去看看那个女孩吗?”
“不用了。‘上校’有命令,在他来之前谁都不能见她。她还好吗?”
“吃晚饭前我去看了看,我觉得她睡着了。要给她吃东西吗?”
“饿她一会儿也没坏处。‘上校’明天上午就会到这里,如果那时她还饿着,可能会更好地回答问题,在这之前最好别让任何人靠近她。绑得够紧吗?”
荷兰人笑了。
“你觉得呢?”
他们俩都大笑起来。我也悄悄地笑了。接着,笑声停止了,他们好像要出来了。我赶紧往楼上跑,时间刚好,我刚跑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听到房门打开了,同时那个土著男孩也动了一下,移了移位置。这下我不可能穿过客厅从大门出去了。我谨慎地退回到阁楼,抓起绳子缠在手脚上,然后在地板上躺下,以防他们一时兴起再来看看我。
然而,他们没有这么做。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我又从楼梯上溜下来,但是守门的那个土著男孩醒着,还哼着小曲儿。我想赶紧逃出这栋房子,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逃。
最后,我又被迫回到阁楼上。接下来,土著男孩一直清醒地守着大门。我在楼上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听到楼下传来准备早餐的声音。他们都在大厅里吃早饭,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我快要崩溃了,究竟怎样才能逃出去呢?
我告诉自己要耐心等待,匆忙行动反而会坏事。早餐过后,传来奇切斯特离开的声音。让我由衷高兴的是,荷兰人陪他一起离开了。
我屏住呼吸等着。餐桌收拾完了,其他家务也做完了。终于,四周静了下来。我再一次从我的小窝里溜出来,非常小心地下了楼梯。大厅里空无一人,我闪电般穿过去,打开门,跑到外面的阳光下。我像疯了一样沿着门前的车道往下跑。
来到街上,我才恢复了正常。我知道人们都在好奇地盯着我看。昨天在阁楼里滚来滚去,我的脸上和衣服上一定沾满了尘土。最后,我走进了一间租车行。
“我遇到了意外。”我解释道,“我需要一辆车立刻把我送到开普敦。我要赶去德班的船。”
我没有等太久。十分钟后,我就坐在向开普敦疾驰的车上了。我要去搞清楚奇切斯特是否上了船,但我还没想好自己是不是也上船,最后还是决定上船。奇切斯特不会知道我在梅曾贝赫的别墅里看见他了。他肯定会继续给我制造陷阱,但我已有所防备了。而他正是我要找的人,为神秘的“上校”寻找那些钻石的家伙。
啊哈,为我的计划欢呼!但当我来到码头时,基尔默登堡号已经启航,我无从得知奇切斯特是否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