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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祯和胤祥巧设计谋,智擒了任伯安,把老八和老九搞得十分狼狈。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老四却说任伯安的案子要老九去审。老九可纳闷儿了,吭吭哧哧地说:“哎,四哥,你,你这是……”

胤祯微微一笑说:“哦,九弟,我想好了,这事,只有你出面最合适。因为你从来没办过差,父皇是相信你的。我和你八哥还有十三弟都在漩涡里,不宜出头。不过,四哥要交代你一句,这可是个天大的案子,办得马虎了父皇会生气的;办得太认真了,就会闹出天下第一大丑闻。怎么办才得体,才能符合父皇的心意,你是聪明人,还用我多说吗?”

老九终于明白了,四哥没有害我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说:“好吧,既然四哥不疑心我就是花瓶儿、是任伯安的后台,兄弟我就接下这差使。四哥放心,我一定办得让父皇和四哥满意就是了。”

今天晚上,为智擒任伯安立了大功的老十三,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直到这会儿他才明白,好啊四哥,你把炭火烧红了,又扔到九哥的怀里,这一招可真高啊!心想,八哥、九哥,这后面的戏,就看您二位怎么唱了。

经过这一闹腾,大伙都没心吃酒了,而且天已过半夜,于是纷纷告辞回府。老四瞅个机会把胤祥留下来,再三叮咛他:“十三弟,你行。这个计策果然不错,四哥我得好好谢谢你。可是,我还得交代你一句,任伯安的案子你绝对不要再过问一句,叫老九他们去坐蜡吧。还有,那个《百官行述》咱们绝不能看,连箱子都不要碰一下,禀明太子,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咱哥俩吃心眼实的亏太多了,这回咱们得防一手。”

十三爷爽朗地答应一句:“四哥你放心,我不是从前的老十三了!”

任伯安一个案子,丰升运一个案子,再加上太子为剪除异己下令逮捕的官员,几件事拴到一起,把京城里闹得人仰马翻。刑部和顺天府的大牢里更是人满为患。犯官们挤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吃着不堪下咽的囚食,受着监狱禁卒的呵斥,今天提审,明天动刑,他们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能受得了吗?真是哭天无泪呀。当官,当官,十年寒窗,好不容易熬了个官,想不到,朝廷政局一变,竟然落到这样的下场,谁不胆战心惊,谁不满怀辛酸呢?当然,也有不少人乘机想方设法巴结太子,以求升官。但更多的人却是看破了红尘,宁愿回家当老百姓,也不想再等着挨刀了。于是,留守京师的上书房大臣马齐,就成了众人争相拜访的人物。这个去诉苦,那个去喊冤。告病假的,托人情的,发牢骚的,哭鼻子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把马齐纠缠得心烦意乱,脑袋都要涨开了。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啊!当了这么多年上书房大臣,虽无大功,也没大错。皇上嘛,也还算信任他,看重他。可是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太子倒台的时候,错走了一步棋,跟着大伙儿起哄保了八阿哥。结果,皇上骂他没出息,太子恨他不仗义,一下子两个主子全得罪了。如今太子要和大家算恩怨旧账,大家一窝蜂的来找我这上书房大臣,可是我自己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能给谁帮忙呢?体谅的,知道我有难处;不体谅的,还会怪我不讲交情。唉,处在这上下不落好的境遇之中,我还有什么干头儿呢?马齐思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修了一道奏表,要告老还乡了。他不敢让太子知道,便派了六百里加急快马,把这奏表直接送到扬州的皇上面前。

京城里被太子闹得一塌糊涂,在扬州城的老皇上却玩儿得十分痛快。自从在骆马湖收了方苞,交了这位老朋友以后,康熙真是如鱼得水。方苞学问渊博,见多识广,又在流落江湖的几年中,饱尝了民间疾苦,看透了朝政时弊。他无官一身轻,敢说敢讲,没有顾虑。康熙呢,知道方苞无官无权无野心,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于是这俩人是越谈越投机,越谈越近乎。车驾来到南京,魏东亭抱病起身,每天都侍候在康熙身边。这位老侍卫的忠心、细心,那是没说的。他在江南的人缘儿、说话的分量、对民情吏治的熟悉,更是别人没法相比的。三个老头儿凑到一块儿,又是这么知心,那还不痛快吗?康熙心中的忧闷、孤独一扫而光。魏东亭带路,方苞作陪,把南京、扬州一带的名胜古迹、山林景致,一处不漏地全玩儿了一遍。

康熙这次南巡的目的之一就是放开手让太子去处理国政,以便对他进一步地考察。所以,玩儿归玩,说归说,他怎么能忘了这件事呢。何况,京城里发生的大事,也不断有奏表呈来,康熙不管也不行了。这天夜里,一摞京城里发来的奏章就摆在老皇上的面前。康熙略一浏览就火儿了。他“啪”的将奏章摔在几案上,站起身来,急促地来回走着。方苞还不知道康熙的这个脾气,可魏东亭、张廷玉是清楚的。这是皇上生气和紧张思考的表现,一个个吓得站在那里,大气儿都不敢出了。突然,康熙站到张廷玉的面前说:“张廷玉,骆马湖丰升运的案子是你写的参劾表章,太子这处置意见你看了吗?”

“回皇上,臣已读过了。”

“哦,读过了咱们就能说到一块儿了。他们这样办像话吗?朕的意思是要借丰升运行贿买官、敲诈百姓、贪赃枉法、贻误河工等等罪行,昭示天下,明正典刑,以扭转这官场腐败的风气。可是他们却避重就轻,只以冲撞圣驾定罪,判了个流配三千里,还说要朕‘法外施恩’。哼,丰升运的尸体恐怕已经臭了,朕就是想施恩,让谁来承受呢?还有,对这一大批贪赃受贿官员的处置,朕越看越不明白。胤礽这个太于是怎么当的?办事怎么能如此偏私,一点儿也不光明正大。这样下去,如何得了呢?”

张廷玉知道,任伯安的案子康熙还没看到呢,要是看了,更要发火了。可是如今在上书房他是排在最前边儿的大臣,他要不说,也得担责任。所以,等康熙发作完了,才小心翼翼地把案情说了一下,末了又补充说:“皇上,据臣看,四爷、十三爷办事十分谨慎,他们已经把那个黑档案封了。这件事牵涉的人很多,下边臣子中也十分慌乱。有人说……”

张廷玉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了一下康熙的脸。坏了,皇上要发火儿了。吓得他把说了一半儿的话又咽回去了。可是,康熙却等不及了,忙问:“说什么,不要这样吞吞吐吐的嘛。是不是说朕对太子偏袒了?”

张廷玉见皇上发怒,扑通一声跪下了。魏东亭也急忙跪下,抢过张廷玉的话头说:“主子息怒,张廷玉说的是奴才从外边听来告诉他的。下边臣子们说:若跟着太子干,眼下难免一死;要跟着皇上干,将来难免一死。横竖早晚都是死,臣子们心都寒了……”

康熙暴怒了:“哼!全是混账话,怕死就不要当官!魏东亭,这话不是你瞎琢磨出来的吧?”

魏东亭伏地叩头:“主子圣鉴,奴才怎敢妄言欺主。两个多月来,已经有七十多个部院大臣和封疆大吏上折告病。奴才身为主子包衣家奴,此事,不敢不据实回奏。”

康熙刚才训斥魏东亭,那是在气头上。对这个老侍卫的忠心,他是从不怀疑的。听到这里,他冷静了,慢慢地走回御座,长叹一声说:“唉,胤礽这孩子真让朕失望啊,怎么老是扶不起来呢?现在,他已经处置了,朕又不能不给他留面子。唉,难哪!任伯安这件案子,要依律严处,老四他们办得还好。但对丰升运的处置要严词驳斥,要让他们重新审理。方苞,你来拟旨如何?”

方苞上前一步,躬身施礼说:“圣上,臣方苞以布衣之身陪伴君王,不过游戏笔墨,纵情山水而已。圣上既然以臣为友,那代批拟旨之事,非处友之道。张廷玉身为上书房大臣,从政几十年,办事稳健。这旨意,还是由张廷玉代拟为好。”

“哦,对对对,朕是让他们给气糊涂了。廷玉,这事你来办吧。朕原打算再玩上十天半月的。可是你们瞧,几个月的功夫,北京城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唉,朕老了,顾不过来了。虎臣也老了,这些天你也累得不轻。算了,不玩了。虎臣,你去传旨,明天一早,发驾回京。”康熙说完,只觉眼眶一热,差点流出眼泪来。

下边几个臣子看得很清楚,皇上从高兴到发怒,又从发怒到伤心,也是有一肚子的苦处啊。他们都不作声了。魏东亭侍候皇上一辈子了,听皇上说得如此动情,真如万箭穿心一般。主子这一回去,自己今生今世恐怕是再也见不着了。他怕惹起皇上的恋旧之情,不敢让眼泪流出来,哽咽着答应一声:“扎,奴才这就去安排。”说完,便快步退了下去。

康熙回到北京的第二天,便召见了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祯和上书房大臣,追问丰升运和任伯安两件大案。丰升运的案子,康熙在扬州时己下旨严词谴责刑部和太子,闹得他们一个个灰头灰脸。任伯安的案子也早已结清了。如今一回来,又问这两件事,太子吓得吭吭哧哧,不知如何回答。胤祯是受命清理户部,刑部案件的,只好出来说话了:

“皇阿玛,丰升运一案,刑部量刑不准,处置失当,圣旨一到,已重新结案,改为腰斩。此事儿臣有失察之罪。”

康熙神情冷漠地说:“嗯,说下去。”

“是。任伯安这案子是儿臣一手经办的。因儿臣忙不过来,自作主张,让九弟审问。任伯安判处凌迟,已于十月二十九日行刑。”

“哦,这也罢了。朕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你站一边去。胤礽!”

太子连忙上前跪下说:“儿臣在。”

“丰升运一案,刑部处置不当,为什么不见他们的请罪奏折?任伯安这件案子更是离奇。他盘踞北京制约官场二十年之久,私下里害了多少人,又是谁在为他撑腰?朕听说判他是凌迟处死,可是行刑的时候却是一刀剜心致命。这,又是谁做的手脚?”

胤礽听父皇这话问得严厉,只好硬着脖子回答:“回皇阿玛,儿臣前些日子闹了病,办事着三不着两的,又只顾清理几百件贪污受贿的案子,所以任伯安的案子,儿臣交给四弟、十三弟和九弟处置了。至于刑部量刑不当,他们己递了请罪折于,明日即可进呈御览。”

康熙又问马齐:“马齐呀,太子身体不好,你这个上书房大臣怎么不帮他料理朝政,也不向朕奏报,却递了个告病的折子。这是什么道理呀?”

马齐也赶紧跪下了:“回主子,奴才有病是真,有太医院的脉案为证。虽然如此,臣也有罪,请圣上重重处置。”

康熙怒火中烧,严厉地说:“哼,他有病,你也有病,在北京的朝臣们告病请假成了风。据朕看,你们害的是明哲保身的病,是畏难避祸的病,是神思不振的病,是不忠于社稷的病。一句话,全是心病!你们以为朕看不出来吗?”

四阿哥胤祯有点儿按捺不住了。今儿个,皇上第一次发问时,太子闭口不言,老四已经替他揽了责任。后来,皇上直接问到太子,太子又以有病为理由,把事情推了个一千二净,还顺便把他老四、老十三和老九都咬了进去。现在,马齐也是说有病,好嘛,你们一个监国太子,一位上书房大臣,在朝政紊乱的时候,一病抵百错。哦,北京城群龙无首,我们哥儿几个办正经事的倒成了罪人了。不行,我得把话说清了。想到这儿,他说:“皇阿玛容儿臣禀奏。任伯安一案是儿臣做主处置的。此事骇人听闻,光是抄出来的秘密档案就有三千多斤,里边记的据说全是朝臣们的丑事。若一一查实惩处,恐怕会惊动全国,震撼朝野。父皇南巡未归,儿臣不敢草率处置,因此才把它全部封存,只处决了任伯安一人。现在档案俱在,铁证如山。皇阿玛如果认为儿臣处置不当,还可以挽回。”

张廷玉在这种形势下,是从不多言的。眼下,满殿的人都在局中,只有一个人在局外,那就是方苞。常言说,旁观者清嘛。说了这么大一会儿,谁对谁错,谁真心办事,谁推脱责任,他看得最清。听了四爷的话,他也跪下了:“圣上,据臣从旁观察,四阿哥处置任伯安的案子还是很妥当的。假如再以任某的秘密档案为依据,认真审查起来,牵涉全国上上下下的官员,将成为大清开国以来最大的案件,必然动摇国本。所以,臣以为应将这黑档案一火焚烧,以安定天下臣子之心。”

胤祯听方苞这话有维护自己的意思,不觉投过去感激的目光。嗯,这人虽其貌不扬,心地却是好的。父皇真是慧眼识人哪!

康熙也被方苞说得气顺了一些。他语重心长地说:“唉,不是朕一回来就找你们的事儿。吏治败坏本来就让人烦恼,可是你们还要文过饰非,这就不像话了。朕老了,不中用了。放在年轻的时候,这算什么事儿呢?”

方苞接着说,“皇上,请不必为此过于伤神。太平盛世,人人只图安乐,出现吏治腐败的情形是不足为奇的。几位阿哥在皇上南巡期间办了这么多的案子,还查处了任伯案这件大案,依臣看已经很不错了。他们还年轻,出点儿小毛病也在所难免。请皇上不要再追究了吧。”

康熙微微一笑说:“方苞啊,朕给你这个面子,就依你所奏,对他们既往不咎了。可是,胤礽,朕还要说你几句,朕已是人土大半截的人了,这祖宗基业是要由你来继承的。可是你办事儿为什么这样糊涂呢?你定的这个锁拿问罪的名单简直是颠倒黑白。你是出于公心呢,还是在泄私愤?你想趁此机会把异党一网打尽吗?你瞧瞧,欠了二十两银子的,你革职拿办了;可是那行贿受贿成千累万的,你却偏偏放过去了。胤礽啊,你目光短浅,不够精明啊。今天方苞替你说了情,朕也不怪你,而且还要维护你的面子。你这个锁拿官员的名单朕不驳回。可是,人抓来以后,你要仔细地重新复审,好好甄别一下,该办的自然要办,不该办的,一个也不能冤枉。你听清了吗?”

胤礽叩头回答:“儿臣记下了。儿臣谢父皇宽宏,谢方先生。”

“好,知错改错就好。马齐呀,这几天你带着方先生到各部衙门去走走,也要让他和皇子阿哥、侍卫们都见见面。告诉他们,方先生虽是布衣,无官无职,却是朕的朋友。谁要小看了他,慢待了他,朕是不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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