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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巡抚某公父,先为南服总督,殂谢已久。公一夜梦父来,颜色惨栗,告曰:“我生平无多孽愆,祇有镇师一旅,不应调而误调之,途逢海寇,全军尽覆;今讼于阎君,刑狱酷毒,实可畏凛。阎罗非他,明日有经历解粮至,魏姓者是也。当代哀之,勿忘!”醒而异之,意未深信。既寐,又梦父让之曰:“父罹厄难,尚弗镂心,犹妖梦置之耶?”

公大异之。明日,留心审阅,果有魏经历,转运初至,即刻传入,使两人捺坐,而后起拜,如朝参礼。拜已,长跽涟洏而告以故。魏不自任,公伏地不起。魏乃云:“然,其有之。但阴曹之法,非若阳世懜懜,可以上下其手,即恐不能为力。”公哀之益切。魏不得已,诺之。公又求其速理。魏筹回虑无静所。公请为粪除宾廨,许之。公乃起。又求一往窥听,魏不可。强之再四,嘱曰:“去即勿声。且冥刑虽惨,与世不同,暂置若死,其实非死。如有所见,无庸骇怪。”

至夜,潜伏廨侧,见阶下囚人,断头折臂者,纷杂无数。墀中置火铛油镬,数人炽薪其下。俄见魏冠带出,升座,气象威猛,迥与曩殊。群鬼一时都伏,齐鸣冤苦。魏曰:“汝等命戕于寇,冤自有主,何得妄告官长?”众鬼哗言曰:“例不应调,乃被妄檄前来,遂遭凶害,谁贻之冤?”魏又曲为解脱,众鬼嗥冤,其声訩动。魏乃唤鬼役:“可将某官赴油鼎,略入一煠,于理亦当。”察其意,似欲借此以泄众忿。即有牛首阿旁,执公父至,即以利叉刺入油鼎。公见之,中心惨怛,痛不可忍,不觉失声一号,庭中寂然,万形俱灭矣。公叹咤而归。及明,视魏,则已死于廨中。松江张禹定言之。以非佳名,故讳其人。

聊斋之阎罗薨白话翻译

某巡抚的父亲,早先在南方做总督,去世已经很久了。

一天夜里,巡抚梦见父亲来,脸色哀伤恐惧,对他说:“我一生没多少罪恶,只有一旅边防军队,不应当调遣而错误地调遣了,途中遇上海寇,全军覆没。现今他们告到阎王那里,阴司里的刑罚残酷歹毒,实在叫人害怕。阎王不是别人,明天有个经历官押送粮草来,那人姓魏,他就是阎王。你要替我哀求他,不要忘了啊!”巡抚醒来,慌得这事很奇怪,心里不很相信。刚又睡下,又梦见父亲来,让他一定照说的去办,还说:“父亲遭遇灾难,还不铭记在心,怎么把它当作妖梦置之不理呢?”巡抚醒来,越加感到这事奇异。

第二天,巡抚留心查看名册,果然有个姓魏的经历,转运粮草第一个来到,巡抚立刻传话叫他进来。叫两个衙役把他按到座上,随后按拜见官长的礼节向他叩拜起来。叩拜完毕,直挺挺跪在地上,两眼垂泪,把梦中的事向魏经历说了。魏经历不承认自己是阎王,巡抚趴在地上不起来。魏经历才说:“是的!有那样一件事。但是阴间的法律,不像人间昏暗不明,可以上下联手,串通作弊,恐怕我无能为力。”巡抚苦苦哀求他。魏经历无可奈何,就答应下来。巡抚又请求迅速办理。魏经历反复筹划,考虑没有个安静的地方处理这事。巡抚请求把接待宾客的公馆清扫出来让他用。魏经历同意后,巡抚才从地上站起来。又要求审理时跟去看一下,魏经历不同意。他再三要求,才答应他去,嘱咐说:“到了那里不要出声。阴间刑罚虽然残忍,可是与人间不同,一处治就像死了,其实没死。如果你看见了什么,千万不要惊怪。”

到了夜里,巡抚藏在公馆的一旁,见公堂台阶下,受审的犯人,断头的,折臂的,乱纷纷不计其数。在一块空地上放着一口油锅,几个人在油锅下烧起了火。忽然看见魏经历穿着官服走出来,坐到大堂上,神气威猛,和白天见的大不一样。那些断头折臂的人,一齐趴到地上,同声叫喊冤枉。魏经历说;“你们都是被海寇杀害的,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乱告官长呢?”众鬼大声喊着说:“按规定不应该调遣,我们是被错误地调动后,才遭到杀害,这是谁给我们造成的灾难呢?”魏经历又多方为巡抚的父亲解脱。众鬼大声叫冤,乱成了一片。于是,魏经历叫过鬼卒,说:“可将那个官放到油锅,稍微炸一下,于理也是应当的。”看魏经历的用意,似乎想借此平息一下众鬼的怨愤。当下就有两个恶鬼把巡抚的父亲捉来,用锋利的钢叉刺入油锅。巡抚见此情景,心里又惊又痛,无法忍受,不觉脱口喊了一声。刹时,庭中寂然无声,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巡抚惊叹不已,悄悄地回去了。天明之后,巡抚去看魏经历,见他已经死在公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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