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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黄昏时王长顺逃回老营,老营山寨的气氛就变得十分紧张,但对吴汝义的前去石门谷进行安抚还抱着不少希望。大家想着,杆子头领看见闯王的中军持他的亲笔书信抚慰,总可以心中服帖,将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无事。谁知不过一顿饭时候,吴汝义的亲兵逃回一个,报告闯王的书信被当场撕毁,吴汝义被杆子扣押,四个亲兵当场被杀死了两个,一个被捆绑起来,一个侥幸骑马逃回,身上负伤。老营的将士们到这时完全明白:事情已无可挽救,剩下的只有动武了。

    老营中群情激愤,谈论着石门谷的杆子哗变,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们斩尽杀绝,以示严惩。在极度愤怒中,大家也看见商洛山中的局面更加危险。石门谷出了变故,面向蓝田的大门已经敞开。倘若峣关和蒉山的官军闻风前进,招纳叛贼,占领石门谷,乘胜进攻大峪谷,李双喜身边只有二百弟兄,很难久守。目前,对大峪谷必须增援,沿途还有几道险关一向缺少守军,也必须立即添人把守。可是老营并没有多的人员,仅剩下的一点人马和孩儿兵必须留下来防护老营,对付宋家寨的进攻,必要时还得增援野人峪。总之,老营中一些有经验的将士都看得出来:由于石门谷的杆子哗变,大局突然变化得不易收拾,义军能不能再留在商洛山中,两天内就要见分晓。

    张鼐奉闯王命暂代吴汝义做中军,如今总管任继荣也不在老营寨内,他是寨中惟一的负责首领。向王长顺问明白发生的事情之后,他把长顺留在老营医治,不许老营人员将石门谷的事告诉寨中百姓,同时派人骑马去清风垭向闯王禀报,还派人到大峪谷见双喜,诡称闯王就要派人马前去增援,以稳定双喜手下的军心,并要双喜将吴汝义到石门谷以后的情况赶紧探明,飞报老营。因为高一功、田见秀和李过都在病中,刘宗敏昨天骑马劳累,今天身子很不舒服,可能劳复,所以张鼐决定暂时把这个重大消息瞒住他们,等待闯王回来再说。不过老神仙正在刘宗敏处,张鼐却派人去请他回来,这是因为在张鼐看来,这位老人不仅是一位能够起死回生的外科医生,也是久经战场、胸有韬略的非凡人物,可以帮闯王想些主意。老营总管因帮助刘体纯的撤退,黄昏前亲自往野人峪去,也被张鼐派飞骑前去请回。为着应付非常变故,也为着闯王回来后会有所派遣,张鼐下令老营中所有能够打仗的人员和孩儿兵立即做好战斗准备,在老营大门外集合待命。

    当吴汝义的亲兵逃回老营时,老营中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张鼐估计闯王已在回来的路上,便派一名小校带着吴汝义的亲兵过麻涧迎接闯王。他趁着尚神仙和总管尚未回来,在寨中巡视一周,然后回到老营,等候闯王。为着对手下人表示镇静,他也模仿闯王样子,坐在灯下写大字。当笔画用力时,他紧闭的嘴唇和颊上的小酒窝都随着笔画在动。他一边写仿,一边想着闯王回来后会用什么办法来解救当前危机。想来想去,他认为闯王可能采取的惟一有效办法是趁着商州和武关的官军尚未大举进犯,连夜派老营的全部人马,包括孩儿兵在内,飞驰石门谷,给杆子一个措手不及,将叛变镇压下去,救出李友和吴汝义,使后路门户不落入官军之手。他又想,闯王一则身体尚未复原,二则需要坐镇老营指挥全局,那么派谁领兵去石门谷呢?想来想去,想着目前老营无人,十之八九会派他领兵前去。平日他只恨没有机会让他独自领一支人马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为闯王效命疆场。如今这机会突然来到,他的心中是多么的激动和兴奋!他写完一张仿,就按照平日惯例,在大字中填写小字。他太激动了,直觉得热血沸腾,重复地写着“杀”字,仿佛他正在驰马冲阵,舞剑杀敌。他不觉把笔放下,拔出腰中宝剑,在灯下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几乎忍不住跳起来到院中舞它一阵。过了一阵,他的心头稍微冷静一点,继续想道,倘若他能独自率领一支人马去石门谷镇压叛乱,救出李友和吴汝义,杀败官军从峣山进犯,也不枉闯王和高夫人几年来把他待如子侄,用心教导。

    他正在想着去石门谷打仗的事,忽然从大门外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音。他立刻叫亲兵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亲兵看过后回来禀报:是两个头目在互相说笑话,争论谁的马好,声音不觉大了一点,并非真的争吵,现在已经住口了。张鼐把眼睛一瞪,说:

    “把他们带进来!”

    两个小头目给带进来了。他们都是老八队的老弟兄,眼看着张鼐长大的,所以站在张鼐面前并不感到害怕,眼睛笑眯眯地,心中不高兴地说:“这孩子,才几天不流鼻涕,就摆起将爷身份啦。”张鼐看见他们脸上带的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气,心中更不舒服,问道:

    “你们知不知道犯了军律?”

    两个头目看见张鼐的脸色严峻,问话的口气很硬,感到不妙,互相望一眼,但仍然带着老行伍的油滑神气,笑嘻嘻地分辩说他们是闲谈谁的马好,并没吵闹。张鼐把桌子一拍,大声说:

    “还敢强辩!倘若是闯王和总哨刘爷叫你们站队,你们敢随便大声说话么?倘若是高舅爷和我补之大哥叫你们站队,你们敢如此目无军纪么?你们今晚违反的不是我张鼐的军纪,是违反了闯王的军纪。按军纪本当重责不饶,只是念你们都是老八队的旧人儿,随着闯王多年,且系初犯,打你们每人五军棍,以示薄惩。倘敢再犯,定不轻饶!”他向亲兵们一摆头:“拉到大门外,当众各打五棍!”

    两个头目脸色大变,不敢求饶,只好随着张鼐的几名亲兵到大门外当着众人受刑。挨过打以后,他们重被带到张鼐面前,垂手而立,不敢抬头,更不敢嬉皮笑脸。张鼎问道:

    “你们还敢违反军纪么?”

    他们齐声回答:“回小将爷的话,不敢!”

    “好,下去休息!只要你们知过必改,作战立功,我一定禀明闯王,按功奖赏!”

    “是!”

    两个头目走后,张鼐的亲兵头目对他们的背影看了看,回头来对张鼐小声说:

    “这两个宝贝平日喜欢卖老资格,吊儿郎当,连吴中军都不好多管他们。刚才每人打五棍子实在太少了,至少打二十棍子才能压压邪气。”

    张鼐把眼一瞪:“你嘀咕什么?不应该你说的话你莫多嘴,给别人听见了成什么体统!”停一停,他又说:“如今一个人顶十个人用,把他们打重了还能骑马打仗么?死心眼儿!”

    过了一阵,他想着闯王一时赶不回来,老让大家站队等候会平白地消耗精神,于是又下道命令,要大家都到老营旁边的草地上休息,但是人不许解甲,马不许卸鞍。这道命令下了不久,老医生和总管同时回到老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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