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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宗敏说:“你们瞧,我们大元帅,那么有骨力,也不过把石头碰掉点皮,迸出火星来。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怎么就相信书上说的句句都是对的呢?我看书上说的话有对的,也有不对的,不要读了书反而被书愚了。”

    当他们谈话的时候,李岩一直注意地听着。他从前年冬天到了闯王军中以后,很快就对刘宗敏有了认识,佩服他虽然没有读过多的书,但为人聪明机智,遇事颇有见解。而且他也看出来刘宗敏今天是要拿这个题目将刘玉尺等人一军,使他们不要夸夸其谈。但是他又觉得不应使刘玉尺等人太难堪,便望一眼宋献策,希望宋献策出来圆圆场。谁知未献策也是个喜欢杂学的人,看过许多杂书,这时听他们谈得热闹,便也插话说:

    “这射石没羽的事情,古书上倒是几个地方都提到,不专是对李广说的。司马迁写在李广的身上,别人就写在另外一人身上,其实都不足凭信。”

    “军师,不知还有哪些书上提到过射石设羽,敢望赐教。”刘玉尺不相信宋献策会读过多少书,一面问,一面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宋献策想了一想,说:“嗅,想起来了,好像我读《吕氏春秋》的时候,在《精通》这一篇上,有那么一句话:‘养由基射兕中石,石乃饮羽。’这兕就是现在的犀牛、野牛,养由基要射咒,结果射到石头上,连箭杆后面的雕翎都射进石头里了。我当时看了也没有留意,只想着可见并非光是李广有这本领。”

    李侔年轻气盛,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言说:“还有,还有。我看过刘向在《新序》中也说到楚熊渠子夜行,见到一块石头,以为是一个老虎卧着呢,弯弓射了一箭,把箭完全射进去了,连羽毛也射进去了。”

    大家惊奇地望着李佯,没想到李岩这个兄弟也是如此博学。同时对射石没羽的事情也就更加恍然明白了。刘宗敏笑道:

    “你看看,我随便一提,他们几位都是读书多的人,就引出别的例子来了,可见此事完全是瞎扯。”

    李岩不愿意李佯在闯王军中显露锋芒,赶快给他使个眼色,要他不要多嘴。但李作讨厌刘玉尺,已经憋了很久,不管哥哥的眼色,又说道:

    “其实,我从前读《史记·李将军列传》时候,曾对照《汉书》,都不是说的‘射石没羽’。《史记》上说的是‘没镞’,《汉书》上说的‘没矢’。刚才刘军师说《史记》和《汉书》上写李广‘射石没羽’,恐怕也是一时记错了。当然,《汉书》上说的‘没矢’,那‘矢’字是包括箭杆而言,箭羽也在其中,可是毕竟未曾使用‘没羽’二字。如今说的‘没羽’不是书上原话,大概是从‘饮羽’来的。这‘饮羽’二字倒是最早见于《吕氏春秋》。”

    刘玉尺不禁脸孔通红,只觉热辣辣的,不知说什么话好。袁时中觉得自己的脸上很没光彩,虽然依然挂着笑容,但那笑已经僵了。

    闯王和曹操交换了一个微笑,都觉得十分有意思。闯王怕刘玉尺面上下不来,赶忙举起酒杯,向全体说:

    “好,好。大家都说的好。请赶快喝酒,酒已经凉了。请,请!”

    刘玉尺看见吉珪并没帮他说话,感到孤立和难堪。他怀着暗气,不得不端起杯子,对刘宗敏勉强笑着说:

    “刘将军果然高见,高见。”

    刘宗敏说:“其实你们各位学问比我高得多,对于射箭也是内行,只是你们太相信书本,喝的墨汁多了,把古人的话句句都当成是真的,不敢怀疑。我这个大老粗就是讲究点实际,古人说得对的,当然我们要信,说得不合情理,我就不信。就是孔夫子说话恐怕也有说不到板眼上的时候,哪有一个人说话句句都是对的呢?”

    李岩笑道:“是的,连孟夫子也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不可靠的东西很多,有时颠倒黑白,有时隐善扬恶,有的地方是传闻之误,也有的地方是有意栽赃,种种情况,不胜枚举。”

    大家听了这话,纷纷点头。正当酒宴开得十分热闹、愉快的时候,忽然吴汝义进来,在闯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闯王问道:

    “真有此事?”

    “真有此事,马上就来了。”

    闯王的心中非常不快,低声说:“好吧,来到以后就把他带进来。”同席的人们看见大元帅如此神色严重,都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登时停止了说笑,连已经端起来的酒杯也暗暗放下。曹操忍不住问道:

    “李哥,出了什么事儿?”

    李自成没有做声,眼睛望着二门外边,等待着吴汝义带那班人们进来。

    李古壁虽然正月间在开封北城外为自己画像事挨了刘宗敏责打,但是伤好以后,那种令人讨厌的华而不实的老毛病依然如故。因为他找高一功、田见秀等将领说情,李自成仍然使用他,派他做一个四百人的首领,以观后效。他总想别出心计,做一些替自己沽名钓誉的事儿,获得闯王欢心。他仍然经常对不明白他的底细的人们吹嘘他跟随闯王年久,曾经屡立战功,只是因为崇祯十年在进川途中迷了道路,他率领一支人马被官军冲散,不得不回延安府去了三四年,所以如今没被闯王重用。他还说,刘爷对他重责,正是打算日后要重用他,这道理他清楚。

    现在,李古璧仿佛立功归来,洋洋得意地带着一群百姓来到大厅前面。他自己走上台阶,向闯王禀报:

    “禀报大元帅,末将因为昨天无事,就带了手下少数弟兄去到夏邑,县官已经逃走。夏邑百姓听说是闯王派人来,个个欢喜,焚香迎接,现在我把父老带来几个,向闯王表示投顺。”

    闯王问道:“可骚扰百姓了没有?”

    “没有。秋毫无犯。”

    闯王又问:“你奉谁的将令,前去夏邑?”

    “末,末将未曾奉谁的将令。因为大军攻破了商丘,我看没有别的事情,就想:既是闯王要到处解民倒悬,宣示吊民伐罪的宗旨,我就带着手下人马到夏邑去了。”

    闯王说:“你可知道,我有令在先:以后行军打仗,不管什么事情,没有我的将令,不准擅自行事。如今人马众多,如果大家都像你这个样儿,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如何能够使全军上下如同一个人一样?如何能够有令则行,有禁则止?那不是乱蜂无王了么?”

    李古壁一听,觉得闯王是要决心办他,吓得面色如土,赶快跪下说:“是,是。我只想到为大元帅尽力报效,没有多想其他,实在有罪。”

    闯王脸色严峻,略作沉吟,向邻席望去,用平静的声音问道:“捷轩,你说应该如何处分?”

    宗敏冷冷一笑,说:“擅自带兵离营,大元帅军法如山,当然不可轻饶。”

    闯王把头一摆,说:“违反军纪者斩,推出去!”

    李古壁以头碰地,哀求说:“求大元帅饶我这一次,以后永不敢了。”

    闯王没有做声。刘宗敏把大手一挥,喝道:

    “推出去!”

    酒宴上文武众多,虽然有许多人心中认为处罚太重,但无人敢站起来替李古壁讲情,默默地看着吴汝义命两个亲兵将李古壁推出去了。这事情刚刚发生在大家快活高谈之后,所以许多人都感到诧异。特别是袁时中和他的亲信,十分震惊,没有想到闯王军法如此森严,同时也害怕今后跟着闯王不知何时会出了差错。

    闯王又命吴汝义把从夏邑来的父老们都叫到帐前。父老们胆战心惊地来到大厅前,跪下向闯王磕头。闯王离席起立,走出来向众人抚慰说:

    “你们都请起来。我手下的将领没有听我的吩咐,擅自到了你们夏邑城。我今天斩他,不是因为他犯了别的罪,只是因为我的军令必须遵行。换了别的人,如私自去破城,也要问斩。至于你们各位父老,心中有我李自成,眼中有我李自成,我很感激。你们就在我这里喝酒吧。”随即吩咐亲兵们,就在大门里边摆了两桌,让父老们坐下喝酒。

    快散席的时候,闯王又对父老们说道:“你们既然来了.也好。我命人给你们一点银子,一点种子。银子拿回去散给贫苦百姓,种子拿回去种庄稼。现在种秋庄稼,虽然迟了一点,总比不种好。不种庄稼,秋后怎么办呢?另外,我想你们那里耕牛一定不多,兵荒马乱,耕牛都宰杀了。我送给你们二十头耕牛,你们带回去。”

    父老们一听这话,一起跪下磕头,感谢闯王大恩。有的流下了眼泪,说从来没有遇见过有谁像闯王这么仁义,这么心怜百姓,真是百姓的救星来了。闯王请大家起来,随即吩咐吴汝义去告诉总管:立刻拿出一千两银子,多拿一些秋粮种子,再选二十头好的耕牛,让父老们带回夏邑。

    吩咐完毕,闯王回头对罗汝才说:“咱们回去吧,还有许多事要一起商量。”

    “走吧。后天我请大家喝酒,请大元帅务必光临。”

    闯王点点头,微微一笑,然后转向袁时中,要他同刘玉尺稍留一步。袁时中望望他的军师,心中不兔狐疑,但不能不听从,等待闯王送走罗汝才以后,有何话要同他谈。他明白破城后自己的队伍军纪较差,滥杀平民和奸淫的事情比曹营更甚,他在心中暗猜:莫非闯王要同他谈这事么?刘玉尺本来怀着一肚子抑压情绪,此刻反而坦然。自从在商丘会师以来,他更加明白闯、曾两营确实貌合神离,李自成深怕曹操离开,所以他认为小袁营在闯、曹争斗中有举足轻重之势,对闯王用不着处处依附,更不用过于害怕。因为左右有人,他不便说出心里的话,只向袁时中露出来满不在乎的一丝冷笑。

    李自成送走了罗汝才以后,邀请袁时中和刘玉尺到二堂后边的知府签押房中谈话。除留下宋献策以外,他没有叫别人相陪。亲兵们也只留下两个,在签押房外边伺候。他并没有同袁时中们商量什么机密要事,只是较详细地询问了将士们在平时的操练情况,将士们有些什么困难,另外对袁时中和刘玉尺说了些勉励的话。他的态度十分亲切,既像是对多年相随的部将谈话,也像是对亲戚晚辈谈话,在酒宴上下令杀李古壁时那种风霜严厉的神色,一丝儿也看不见了。他还说:

    “时中,你要告诉你手下的将士们,从今往后,你们的心中千万再别存在小袁营和闯营的畛域之见。要是仍存那样见识,就辜负我重看你的一片心了。我倘若不重看你,便不会将我的养女许配给你。养女虽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是我们夫妻看待她比亲生女儿还重。不管是论公论私,等到大功告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于你,也不会亏待了你手下的有功之人。你是我的亲信爱将,也是我的娇婿,所以你的小袁营跟曹营不同。日后不应该还有什么小袁营和闯营之别,应该化为一体。我要一视同仁,手掌手背都是肉。你们也要明白,小袁营就是闯营,就是老府人马。我这是肺腑之言,你们要记在心中,还要传谕你们手下的众人知道!”

    袁时中赶快站起来说:“蒙大元帅如此厚爱,末将粉身难报。大元帅的这番钧谕,末将一定牢记心中,也要晓谕手下的文武们一体知悉。”

    刘玉尺随袁时中肃然起立,听时中说毕,紧跟着躬身说道:“今日回到驻地之后,即便将大元帅钧谕,晓谕众头领知悉。大家天天盼望的也正是化除畛域,不讲陕豫,不分内外,不论新旧,化为一体,同心协力为大元帅打下个一统天下。玉尺碌碌书生,遭逢乱世,苟全性命于蓬荜,本不敢望有出头之日。两年前得遇袁将军义旗南指,趋谒辕门,倾谈之下,勉留效劳。五尺与袁将军常言,方今天下扰攘,群雄并起,到头来不过是为新圣人清道耳。嗣后得闻大元帅上应图谶,下副民望,方知天命攸归,必得天下无疑。小袁营全营将士,追随袁将军矢志相投,愿效驰驱,实望使天下百姓早见天日,重获太平之乐。今后小袁营中倘有谁敢怀二心,人神不容。按我们袁将军之意,既然投了闯王麾下,且又得成为姻亲,今后这小袁营的称呼也就不应再要了。袁将军原说俟到开封城外,即便传下令去,不再使用旧的称呼。至于新的称呼,当依大元帅明示遵行。只有如此,方算得小袁营与老府诸营一例看待,化为一体。”

    新圣人——新天子。

    闯王欣然点头说:“请坐下,坐下,不必拘礼。玉尺居一营军师之位,这番话说得很好,说得很好。此事不必太急。你们暂时只心中明白我的好意就行,不必急于向将士们宣谕。全军建制,正在由宋军师和牛先生拟就,破了开封后将宣布施行。小袁营这称呼就用到那时候吧。”

    袁时中和刘玉尺唯唯称是。

    来献策一直在对他们察颜观色,但是也不能断定他们的话中有多少不是真心。闯王也是如此。献策总是对他们坦然微笑,频频点头,使他们感到他十分相信他们二人的句句话都是出于至诚。等闯王说完上边的几句话以后,宋献策对袁时中和刘玉尺说:

    “倘若大元帅把你们当外人看待,也不会今天就对你说出来肺腑之言。这完全是为着你们好,为着时中将军既是爱将,又是娇婿。如今曹营和小袁营都归属于大元帅麾下,论往日关系,曹帅与大元帅同乡里,又是拜把兄弟,可是像刚才那样的肺腑之言,大元帅对曹帅是不肯说的。”

    袁时中欠身说:“大元帅和宋军师不把我当外人看待,我完全明白,所以一辈子要对大元帅感恩图报,不会有第二个想法。”

    刘玉尺补充说:“小袁营的全体将士也都有这个想法,为闯王矢忠不二。”

    闯王又说:“今日我进城来时已经吩咐老营总管,给你送去三千两银子和二百匹绸缎犒赏将士,恐怕早已送到你的老营,交到刘静逸手中了。”

    袁时中又说一些感激的话。

    宋献策说:“大元帅对小袁营如同对李补之。袁汉举、刘明远诸营一样看待,有功即赏,有过则罚。今日因小袁营将士归老府不久,所以特颁犒赏,以示优遇。”他转望着刘玉凤,亲切地笑着说:“玉尺兄,刚才在酒宴上捷轩将军同你抬了几句杠,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每次在背后谈论,极其佩服你有才学,有智谋。今日他吃酒稍多,加上有一些重大的事儿使他烦心。他这个人,你们大概都清楚,待朋友和部下一片赤诚,肝胆照人,语言爽快,所以全军上下都爱戴他,连大将们都呼他总哨刘爷。有的人受过他的重责,事后还是喜欢他,打心眼里尊敬他。玉尺兄,你可不要将今天的小事儿放在心上!”

    刘玉尺赶快说:“军师,我怎么能那样糊涂?今日小弟酒宴妄谈,不过为大家助兴耳。”说毕大笑,笑得十分坦然。

    袁时中说:“玉尺也是个爽快人,他绝不会放在心上。”

    李自成点头说:“这样才好。咱们是起义大军,大家真诚相待,不习惯讲究小节,更无虚饰。捷轩对我忠心耿耿,可是他有时也会抢白我几句。我喜欢他这种秉性脾气。你们同他相处日久,必定也会喜欢他的。”

    又稍谈片刻,袁时中见闯王没有别的吩咐,便同刘玉尺起身告辞。李自成和宋献策送出签押房,仍旧回来坐下。一个亲兵进来伺候,李自成使眼色命他出去,随即向献策问道:

    “你看他们两个怎样?”

    宋献策沉吟说:“我看,刘玉尺这个人很不可靠。袁时中事事靠他谋划,使我最不放心,必先除掉此人才好。”

    闯王说:“时中说的话跟刘玉尺说的话差不多,看来多半出自真心。”

    宋献策将眼珠转动转动,说道:“我怕这些好听的话是他俩事前商量好的。”

    闯王说:“不至于吧。我是今天同他们说出来的,他们事先如何知道?”

    献策说:“时中左右的人,刘玉尺的心计诡诈,虑事周密,在小袁营有小诸葛之称,只是有时骄气外露,是其所短。还有朱成矩、刘静逸二人,都是城府甚深的人。安知他们平时不与袁时中作许多计议,把临时应答的话都准备好了?”

    闯王默然片刻,说:“那两个人倘若确实不好,也得陆续除去,但是暂以不动他们为好,免得时中不安。我既将慧梅作为养女许配给他,务要使他安心才是。”

    献策说:“他昨天以女婿身份偕慧梅姑娘拜谒夫人,执礼甚恭。他还对夫人说他拥戴大元帅打天下,甘愿粉身碎骨。”

    闯王笑着说:“邵时信和吕二婶都对夫人说,他同慧梅小两口如今很能和睦相处,这倒使我放心。”

    “我也放心了。要不然,我如何对得起夫人和慧梅姑娘?”

    他们相对一笑,随即骑马巡视城中的几个地方去了。

    当闯王同宋献策还逗留在商丘城内时候,袁时中和刘玉尺已经到小袁营老营所驻的村子了。

    果然,大元帅赏赐的三千两银子和二百匹绸缎早已送到,由刘静逸收下。如今朱成矩、刘静逸,还有两三位最亲信的、可以参与密议的头目,都在袁时中的屋中等候。

    朱成矩和一部分亲信头目是去城内赴宴回来的,亲眼看见刘宗敏当众嘲笑他们的军师刘玉尺,都怀着压抑情绪。他们急于想知道李自成将袁时中和刘玉凤留下谈的什么话,所以都在时中的住处等候,并在小声议论。在当时讨论投闯的利弊时候,刘静逸和有的头目持怀疑态度,甚至说出了反对意见。由于赞成投闯一派占了上风,袁时中才决定投顺,并且去漯河附近谒见闯王。闯王决定将养女嫁给时中,喜讯传回军中,全营欢跃,是投闯派的黄金日子。但是从袁时中偕新夫人回到军中以后,尤其是到了睢州,怀疑派很快地占了上风,连袁时中和刘玉尺也有了后悔心情。到商丘三天来,小袁营三万人马被夹在闯、曹两营数十万人马中间,处处不能自由,而陕西将士们的乡土观念很重,不仅把小袁营的头目和士兵当做外乡人看待,还瞧不起新投顺的人。袁时中和刘玉尺更加后悔。

    袁时中屏退闲人,和刘玉尺秘密地将刚才闯王和宋献策的话向大家复述一遍。大家感到吃惊,有人不觉说出:“这不是准备吃掉咱们小袁营么?”正待商量对策,邵时信奉慧梅命来见时中,说高夫人和牛、宋、刘宗敏等几位大将的夫人都到了慧梅帐中,请他赶快去拜见她们。邵时信的话刚说完,有人飞步进来禀报:曹帅军师吉老爷已经进了村子,请袁时中赶快出迎。袁时中对邵时信说:

    “邵哥,请你回太太话,我接了吉军师稍谈片刻,便去拜见高夫人和各位婶娘、大嫂。今晚敬备水酒,请大太恳留高夫人和各位婶娘、大嫂吃饭。”说毕,他对时信一拱手,便带刘玉尺、朱成矩二人往大门外迎接吉洼。刘玉尺在二门内拉他停了一步,凑近他的耳朵说:

    “吉子玉此来,虽是闲访,说不定会有测探之意,请不要对他露出一句口风,招惹是非。将军快去拜见高夫人和几位婶娘辈夫人要紧,对各位夫人务必恭敬,说话小心。今晚请将军送走各位夫人之后,就留宿太太帐中。对太太要特别殷勤,也要多说些对闯王感恩图报的话。”

    袁时中低声说:“我今晚还要跟你们商议大事哩。”

    “不。我要留吉子玉在此饮酒,晚上同他单独密谈一阵,十分重要。将军只管留在太太帐中,不必再回来。事后倘子玉出卖,玉尺甘受屠戮,将军不受牵连。”他看见袁时中有犹豫神色,又补充说:“至于金姨太太,务请将军暂时忘下,不再亲近。务必,务必!”

    袁时中完全明白了玉尺的精细用心,微笑点头,继续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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