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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重庆来,还不是为跟反共头子蒋介石谈判吗?国民党现在是右派当权,要解决问题,光找左派不行,他们是赞同与我们合作的,但他们不掌权。解决问题还要找右派,不能放弃和右派接触。”

话说1945年9月20日上午,毛泽东在王炳南陪同下,登门拜访了陈立夫。他的这一举动使周围的人非常惊异。他们奇怪毛泽东为什么要去拜访那CC系头子。他们说,像陈立夫、戴季陶这样的反共专家和顽固分子,我们平时都看作冤家对头,相顾眦裂,有什么好见的呢?可毛泽东却说:

“不错,这些人是反共的。但我到重庆来,还不是为跟反共头子蒋介石谈判吗?国民党现在是右派当权,要解决问题,光找左派不行,他们是赞同与我们合作的,但他们不掌权。解决问题还要找右派,不能放弃和右派接触。”

毛泽东想的是,越反动的头子越要去拜访他,越要去做工作,这样才越能显示出共产党和谈的诚意。王炳南心里暗暗想:同陈立夫这种人可怎么谈呢?没想到毛泽东在会见陈立夫时,先以回忆的口气谈起第一次国共合作的情景,然后批评国民党实行剿共的错误政策,他说:

“10年内战,共产党不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发展壮大了。而国民党剿共的结果,却同时引进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险些招致亡国的祸害,这一教训难道还不发人深省吗?我们上山打游击,是国民党剿共逼出来的,是逼上梁山。我们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玉皇大帝封他为弼马温,孙悟空不服气,自己鉴定是齐天大圣。可是你们却连弼马温也不给我们做,我们只好扛枪上山了。”

毛泽东在谈笑自若中,对国民党的政策巧妙地进行了批评,同时又向陈立夫介绍了他对于国内时局的主张,提醒国民党认清人心所向。毛泽东的诚恳态度,使陈立夫不得不表示对这次国共谈判要“尽心效力”。

毛泽东从陈立夫官邸出来,又去看望了在大革命时期他的老对头叶楚伧。接着,他到上清寺程潜府上回访。

此前,程潜曾到毛泽东的住处拜访,既是礼节性的访谈,也是同乡和老相识的会见,二人相谈甚欢。

程潜,字颂云,1882年出生于湖南省醴陵县,清末秀才,同盟会会员。辛亥革命后,他曾任非常大总统府陆军总长;在第1次国共合作时期,担任广东大本营军政部长。那时候,他和担任国民党中央代理宣传部长的毛泽东,都是国民党政治讲习班的理事。程潜在北伐战争时期任国民革命军第6军军长,在抗日战争时期曾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河南省政府主席等职。因他主张和共产党联合抗日,与共产党有较多往来,遭到蒋介石的猜忌,1938年冬被免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河南省政府主席职务,此后又先后调任徒有虚名而无实权的西安行营主任、天水行营主任、国民党战地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抗战胜利后,担任武汉行营主任。

且说程潜设宴热情款待毛泽东。毛泽东向程潜介绍了中共中央的政策与主张,他说:

“我们和国民党当局在谈判中,互相做了一些让步,希望国共两党能够和平合作建设新中国。如果今后蒋介石还要发动内战,那他就在全国全世界面前输了理。”

毛泽东还语重心长地对程潜说:

“颂公,您是国民党资深望重的元老了,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下届行宪国大选举时,您老可以参加副总统的竞选嘛!竞选成功了,可以为老百姓谋点利益。”

程潜说:

“我没有钱,竞选搞人家不赢。”

毛泽东说:

“你跟你的老部下商量,找他们想办法嘛!如果不成功,也没有什么,你就只要个湖南,可以回湖南去搞和平运动!有一个地盘,掌握实权,就好活动。没有实力,官做得再大也没有用。”

后来程潜在1963年贺毛泽东70大寿时,写了12首祝寿诗,其中有句云:“我本多年邀默契,喜从中夜挹明光”。其中的“默契”之说,指的就是这次谈话。

毛泽东的话还真的对程潜产生了重大影响。1948年春,国民党召开行宪大会,选举总统、副总统。身为国民政府武汉行辕主任的程潜接受毛泽东的劝告,参加了副总统竞选。第一轮竞选投票后,6位副总统候选人中,李宗仁、孙科、程潜得票领先。然而蒋介石在幕后操纵竞选,为孙科拉选票。程潜愤而放弃竞选,转而支持李宗仁,击败了孙科,由此得罪了蒋介石。蒋介石便将他调离南京,出任长沙绥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政府主席。

9月20日下午,毛泽东、周恩来、董必武、王若飞出席《大公报》负责人王芸生在李子坝报社举行的招待会。

报馆里一片喜气洋洋,职工们一齐动手,将院内外清扫得干干净净,“季鸾堂”被装扮得焕然一新,正楼前的花坪显得格外艳丽。

两辆小汽车先后开进报馆院内,首先走下汽车的大高个正在上台阶,只见他穿着朴素的中山装,面孔很慈祥,他就是毛泽东。跟在毛泽东后面的是周恩来、董必武、王若飞等人。王芸生迎上前去,与毛泽东等人一一握手。他们乐呵呵地走进正门,步入了2楼的“季鸾堂”。

王芸生在新闻家、政论家、《大公报》前任主编张季鸾的“国家中心论”的影响下,仅从主观愿望出发,期盼国共合作,尽快重建破碎的国家。他在《毛泽东先生来了》这篇社论中,对于国共和谈寄于很大希望,以为只要蒋介石能坐下来和毛泽东谈判就是大团圆了。席间,王芸生对毛泽东说:

“希望国共继续合作,不要另起炉灶。”

毛泽东笑呵呵地回答说:

‘不要另起炉灶’的话我很赞成,但是蒋介石得要管饭。他不管我们的饭,我不另起炉灶怎么办?人家的锅里是不许我们造饭呀!”

王芸生闻言,无言以对。在王芸生的要求下,毛泽东为《大公报》报社职工题了词,他写的是:“为人民服务”。

这天傍晚,毛泽东应重庆市市长贺耀祖特邀赴其私邸出席晚宴。

贺耀祖,湖南省宁乡县贺石桥人,早年入同盟会,参加过辛亥革命。

毛泽东来重庆时,贺耀祖在机场和他一见如故,视为知己。他十分关心毛泽东在重庆的安全,多次严令有关方面加强保安措施。

晚宴已毕,贺耀祖出于对毛泽东的敬慕,安排了一个小型的“湖南同乡会见”,原定只有十数人参加,没想到消息一传出,众多的湖南故旧都来了,竟然有二三百人之多,客厅里坐满了,院子里也坐着站着许多人。毛泽东对乡亲们说:

“两党共同领导抗战,打败了日本侵略者,今后应当继续合作。”

贺耀祖说:

“民同此心,国家有望。”

毛泽东又说:

“中国革命能取得这样的成果,社会各界和老百姓及诸君作了努力。”

贺耀祖笑了笑说:

“是的,广东人出钱,湖南人出命。”

毛泽东作了一个手势,也诙谐地说:

“是的,那些浙江人就做官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后来在毛泽东离开重庆后,蒋介石把贺耀祖叫去狠狠地训了一顿,他说:“湖南人团结非国家之福,乃国家之祸!”

9月20日晚上,毛泽东回到红岩嘴,收到中共中央来电,其中说:据西安确息,蒋介石密示所嘱:“目前与奸党谈判,乃系窥测其要求与目的,以拖延时间,缓和国际视线,俾国军抓紧时机,迅速收复沦陷区中心城市。待国军控制所有战略据点、交通线,将寇军受降后,再以有利之优越军事形势与奸党做具体谈判,彼如不能在军令政令统一原则下屈服,则以土匪清剿之。”

9月21日,国共双方因谈判一直陷入僵局,决定休会5天。

这一天,赫尔利找毛泽东谈话,要求共产党要么交出军队,要么破裂。毛泽东回答说:“我们还要讨论。”

周恩来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向各党派、文化界、新闻界等阐述了中国共产党的主张,说明了谈判停顿的原因。

据9月21日的《参政员毛泽东在渝市之动态》这样记录:“当晚9时45分,毛泽东偕王若飞、王炳南及其随员等7人,分乘国渝1247号车与5645号吉普车至桂园。该1247号旋驶上清寺于11时55分接周恩来至桂园,旋毛氏偕周恩来、王若飞、王炳南及随员等乘原车往嘉陵新村白部长公馆至深夜1时许返红岩嘴。”

9月22日上午,全国难民赈济委员会赈济专员、国家社会党重要领导成员蒋匀田到桂园会见毛泽东。

中国国家社会党简称国社党,由一贯反对共产党和反对国民党一党专政的张君劢和张东荪等在北平发起成立。国社党标榜国家社会主义,在强调爱国的同时,一面反对共产主义,一面强调要避免“重踏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弊点”,推行“渐进的社会主义”。因此,国社党和青年党一样,既被共产党敌视,又被国民党打压。

且说蒋匀田在会见中问毛泽东:

“毛先生到渝20天了,谈判结果如何?”

毛泽东说:

“事关保密,本不能告人,蒋先生是友党领袖,不妨实告。商谈近20日,时间白费,毫无结果,已面临僵局了。”

“20日来谈及哪些问题?僵在哪一点?能否相告?”

“两个问题,一是军队的分配比例问题,一是我们管理地区的自治问题,如果没有协议,可以说商谈就是失败的。”

毛泽东坦率地回答了蒋匀田的问题,没想到蒋匀田却说:

“对你们来说,失败是可惜的。但从人民角度看,如商谈成功,那才是真失败!”

毛泽东闻言,已知他欲逞口舌之辩,便问道:

“你意何所指?”

蒋匀田面呈得意之色,说道:

“第一,如军队分配获得协议,将来政府增一团,你方亦必按比例增加,否则失其比例。如双方俱增,那将演成国内军备竞争,人民何能负此重担?第二,如你们就划分领土管理权达成协议,其结果不外延缓今日之战争为明日之战争而已。”

毛泽东又退了一步,问道:

“那么,你们有何高见?”

蒋匀田说:

“最好恪守你在机场的书面谈话,争取民主与自由。只有真正的民主,才能为人民谋福利,在野党的安全也才有保障,此其一。其二,商谈不宜只限贵党与国民党,其他少数党领袖亦应参加。”

“希望你的高见能够实现。如果贵党提出商谈参加人问题,我们一定主张邀请其他党派参加。”毛泽东抓住蒋匀田的话反将了一军,接着步步进逼,他说:“此次来访重庆,最大的憾事,就是未能见到张君劢先生。张先生多年来不计艰险,为民主政治奋斗的精神,亦至令人敬佩。他给我的一封公开信,想必你亦必阅过。”

毛泽东说的公开信是张君劢在1938年12月10日刊登在国社党机关刊物《再生》上的《致毛泽东先生的公开信》,他在信中说:“军队应属于国家,不可使军队与特殊主义发生联系……不可属于一党。先生所率之军队,名曰国民革命军,更望毅然首倡,以八路军之训练、任命与指挥完全托之于蒋先生手中。”

毛泽东接着说:

“在那封信里,他要我们将军队交给蒋先生,老实说,没有我们这几十万条破枪,我们固然不能生存,你们也无人理睬。若教我将军队交给政府,理犹可说,教我交军队于蒋先生个人,更不可解。最近蒋先生曾对周恩来同志说:告诉润之,要和,就照这条件和,不然,请他回延安带兵来打。我翌日拜晤蒋先生,当面对他说,现在打,我是打不过你,但我可以对日敌之办法对你,你占点线,我占面,以乡村包围城市。你看交军队于个人,能解决问题吗?不知君劢先生发表那封信时,想到这个问题没有?我想君劢先生是没有机会练兵,若有机会练兵,他也必会练兵的。”

蒋匀田回答:

“关于君劢先生那封公开信,我在桂林从报纸上阅及后,亦感惊奇。至于毛先生说君劢先生若有机会练兵,他也必会练兵的,我想毛先生没有看到君劢先生在北平创党时所拟的政纲。我们当时的政纲,载明不收现役军人为党员。为什么有此条规定呢?不是我们不重视现役军人;而是我们深信民主政治的成功,是以全民的信心与力量为基础,不是单凭武力可以打出来的。只有由政党的组织行动,不计个人牺牲,反对一党专政,启发人民对民主制度的认识与信心,才能渐渐趋向民主政治成功的道路。假如有一天不需要枪杆保卫,像欧美民主国家一样,你愿意放弃所有枪杆吗?”

毛泽东反问道:

“请先回答,你相信共产党的政治斗争技术吗?”

蒋匀田老老实实地说:

“我确信你们的政治斗争技术不在任何党派之下。”

毛泽东见蒋匀田已经举起了白旗,就再将他一军,说道:

“那好,你刚才提的问题,你自己已经回答了一半了。试想,如单凭政治斗争就能取得政权,我们为什么搞几十万军队?请注意,别说是军队可以杀人,就是特务跟踪,你在前边走,他们在后边跟,步步威胁你,你受得了吗?”

蒋匀田已经无言答对了,只有找话说:

“请问,你对中国文化的估价如何?”

毛泽东见他又撞到枪口上了,便笑着反问道:

“怎么?你是否怀疑我们相信共产主义,就不懂中国文化和历史了吗?”

蒋匀田一看毛泽东的势头,只得连忙收手道: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9月22日晚上,毛泽东在下榻处分批会见了在重庆的作家和戏剧界人士。他在会见张恨水时问道:

“张先生生活一向可好?”

张恨水答道:

“还可以,谢谢!毛先生大智大勇,以民族大业为重,不计前嫌,置个人安危于不顾,亲临重庆,国人无不感佩。和平有望,国家有望啊!”

毛泽东说:

“不敢当,我们共产党一向是主张和平的。正如先生小说所描写的那样,现实的中国社会魑魅魍魉太多了。多少年来,华夏大地战火频仍,弹痕累累,哀鸿遍野,黎民菜色。尽罹倒悬之苦的人民无有一日不期望和平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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