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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门。

“进来。”瑞斯大声说。

一个侍者走了进来。“抱歉,先生,”他对波洛说道,“多伊尔先生想见你。”

“我马上就去。”

波洛站起来,走出房间,走上甲板梯口的扶梯,来到顶层甲板上,顺着甲板走进贝斯纳医生的房间。

西蒙靠着枕头坐在那儿,两颊绯红,正发着烧,看上去很狼狈。

“非常感谢你过来,波洛先生。听着,我有事想要问问你。”

“什么事?”

西蒙的脸变得更加红了。“是这样的——关于杰姬的。我想见她。你认为——你介意吗?如果你请她来这儿,她会不会同意?你知道,我躺在这儿不停地在想……那个可怜的孩子——毕竟,她只不过是个孩子——我对她太差了,而且——”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了。

波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想见杰奎琳小姐?我去叫她。”

“谢谢,你可真好。”

波洛去找杰奎琳·德·贝尔福特,发现她正蜷缩在观景舱的一个角落里,腿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不过她并没有专心阅读。

波洛轻声说道:“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小姐?多伊尔先生想见你。”

她吃了一惊,脸红了——转眼又变得苍白起来。她好像愣住了。

“西蒙?他想见我——见我?”

他发现她又感动又不太敢相信。

“你去吗,小姐?”

她顺从地跟着他走了,像个孩子,但是非常迷茫。“我——当然愿意。”

波洛走进房间。“杰奎琳小姐过来了。”

她跟在他身后,身子晃了晃,又站住了。她无言而沉默地站在那儿,两眼盯着西蒙。

“你好,杰姬。”西蒙也很尴尬,接着又说,“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想说……我是说……我想说的是——”

她喘着粗气、不管不顾地打断了他的话,脱口而出:“西蒙——我没杀琳内特。你知道我没做……我……我……我昨天晚上疯了。哦,你能原谅我吗?”

现在,他能够顺畅一点地表达了。

“当然。没事的,真的没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想你可能有点担心,你知道……”

“担心?只是有点?哦,西蒙!”

“我要见你就是想说这个。一切都很好,看到没有,我的小姑娘!昨天晚上你只是有点激动——有点醉了。一切都很自然。”

“哦,西蒙,我可能会打死你的!”

“不会的,那把小破枪干不了什么……”

“你的腿!也许你以后都不能走路了……”

“现在听我说,杰姬,别那么多愁善感了。我们一到阿斯旺,他们就会给我照X光,把那个锡子弹头取出来,然后就都没事了。”

杰奎琳两度哽咽,她扑过去,跪在西蒙的床边,埋头抽泣起来。西蒙尴尬地拍拍她的头。他遇到了波洛的目光,波洛不情愿地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他走的时候听见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我怎么会入了魔?哦,西蒙……我真对不起你。”

科妮丽亚在外面倚靠着栏杆,她转过脸。

“哦,波洛先生,是你。这么美好的天气却发生了这么糟糕的事。”

波洛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如果太阳出来了,你就完全看不到月亮了。”他说,“可是没有太阳的时候——啊,太阳不见了的时候……”

科妮丽亚张大了嘴巴。“抱歉,你说什么?”

“小姐,我说的是,太阳下山之后我们就能看见月亮了。是这样的,对吗?”

“哦——哦,是的,当然。”她不解地看着他。

波洛温和地笑了。“我是在胡言乱语,”他说,“别介意。”

他踱向船尾,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停了下来,听见里面传来零星的对话。

“太忘恩负义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可你根本不体谅你可怜的母亲,完全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波洛紧紧地抿住嘴唇,抬起手敲门。

屋子里的人吃了一惊,随即安静下来,奥特本夫人问:“谁呀?”

“罗莎莉小姐在吗?”

罗莎莉在门口出现了。看到她的样子,波洛很惊讶。她眼圈发黑,法令纹很深。

“什么事?”她不客气地问,“你想干什么?”

“可否跟你说上几分钟,小姐?你能来一下吗?”

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过去?”

“我恳请你,小姐。”

“哦,我想——”她走出房间来到甲板上,随手关上门,“什么事?”

波洛轻轻地扶着她的胳膊,带着她沿甲板向船尾走去。他们经过卫生间,拐过弯,船尾的甲板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尼罗河在两人身后奔流而去。

波洛的胳膊肘靠在栏杆上。罗莎莉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姿势僵硬。

“什么事?”她又问了一遍,语气依然不礼貌。

波洛字斟句酌地慢慢说着:“小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不过我很怀疑你会不会愿意回答。”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慢慢摸索着木围栏,“小姐,你习惯自己的负担自己扛……可你扛得太久,压力太大了。对你来说,小姐,有些不能承受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罗莎莉说道。

“我在说事实,小姐——坦白却丑陋的事实。简单地说,小姐,你的母亲酗酒。”

罗莎莉没说话,只是张着嘴巴,然后又闭上了,好像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

“不需要你来说,小姐,让我说吧。在阿斯旺的时候,我就对你们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我当时看到,尽管你小心地故意说一些不孝的话,可实际上你在积极地保护她,使她免受痛苦。我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了。有天早上,我遇见了你妈妈,发现她处于一种明显的醉酒状态,可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我能看得出,她在偷偷地酗酒。这种情况很麻烦,而你毅然应对。可是就像所有酒鬼一样,她很狡猾,想办法背着你偷偷私藏了一些酒。我并不奇怪直到昨天你才发现藏酒的地点。于是,昨天晚上你趁母亲真正睡着了,就偷偷地取出了暗窖里面的酒,走到船舷另一边(因为你们那一边靠岸),把酒全部扔进了尼罗河里。”

他顿了顿。

“我说对了,是吗?”

“是的——你说得很对。”罗莎莉忽然激动起来,“如果我不承认那就太蠢了,可我不愿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会传遍整条船的。而且这似乎很……很可笑——我是说……我……”

波洛接过她的话茬:“你是说你居然被怀疑行凶,这很可笑,对吗?”

罗莎莉点点头。

接着,她脱口而出:“我尽力——不让大家知道这件事……这真的不是她的错。她受过打击,书卖不出去。人们厌倦了那些低劣的性话题……这伤害了她——致命的伤害。于是她开始……开始喝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变得这么怪异,后来才发现的,我试着……阻止她。她稍微好了一些,可忽然间又开始喝了。她会跟别人吵架、骂人,太可怕了。”她哆嗦了一下,“我一直留心着——让她离开酒精……

“后来,她因为这件事开始不喜欢我了,她——跟我敌对起来。我觉得有时候她很恨我。”

“可怜的孩子。”波洛说道。

她猛地转向他。

“别为我难过,别那么好心,我还会好过一点。”她叹了口气,一声让人心碎的长叹,“我很累……简直累极了,累极了。”

“我明白。”波洛说。

“人们觉得我很坏,高傲、暴躁、脾气差,但我也忍不住。我已经忘了如何……如何对人友善了。”

“刚才我跟你说过了,你独自一人扛着重担,时间太久了。”

罗莎莉缓缓说道:“这是种解脱——说出来。波洛先生,你……你对我一直很好,可我总是对你不礼貌。”

“礼貌!朋友之间没这个必要。”

忽然,她脸上又出现了怀疑的神情。

“你要……你要告诉所有人吗?我知道你肯定会的,因为我把那些该死的酒瓶子扔进了水里。”

“不,不,没必要。你只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就行了。那是什么时候?一点十分?”

“可能是那个时间,我记不清了。”

“现在,请你告诉我,小姐,范·斯凯勒小姐看见你了,那你看见她没有?”

罗莎莉摇摇头。“没有,我没看见。”

“她说她是从自己房间的门口向外看的。”

“我觉得我没看见她。我就是沿着甲板看了看,又向外看了看河水。”

波洛点点头。“你沿着甲板往船尾看的时候,看见过什么人吗?任何人?”

一阵沉默,相当长的沉默。罗莎莉眉头紧蹙,思考得很认真。最终她果断地摇摇头。

“没有,”她说,“我谁都没看见。”

赫尔克里·波洛缓缓地点点头,但是眼神十分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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