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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斯上校起劲地咒骂着:“这该死的案子越来越乱了。”他拿起珍珠,“你没有弄错吗?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啊?”

“这些珍珠都是高级仿品——没错。”

“那这会把我们引到什么方向上去呢?我认为琳内特·多伊尔不会故意去做一串珍珠仿品,然后为了安全的缘故戴着上船吧?很多女人都会这么干。”

“我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丈夫应该知道。”

“也许她没告诉他。”

波洛不满地摇着头。“不,我认为不是这样的。上船之后的第一个晚上,多伊尔夫人的珍珠让我赞赏至极——它们具有绝妙的色泽和光彩。我可以肯定,那时候她戴着的是真珍珠。”

“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得出两种可能性。第一,范·斯凯勒小姐在是在别人偷了真品之后才拿了这串假的珍珠。第二,盗窃癖的故事全都是瞎编的,或者说鲍尔斯小姐是个小偷,匆忙中编出这个故事,然后交出假珍珠用来排除嫌疑;要么就是她们两个人都参与了盗窃。也就是说,她们是一伙狡诈的、假扮成上层家庭的珠宝盗贼。”

“是的,”波洛咕哝着说,“这不好说。不过我要向你说明一点——要做出一串和真品一模一样的仿品,甚至搭扣都一样,其相似程度完全能瞒过多伊尔夫人,这需要相当高超的技术,不可能是在匆忙之中做出来的。无论哪个人做了这些仿品,都需要有一个可以研究原品的很好的时机。”

瑞斯站了起来。

“现在再怎么推测也没用了,让我们接着进行吧。我们得找到那串真的珍珠,与此同时还要继续睁大眼睛。”

他们先检查了下层甲板上的客舱。理查蒂先生的房间里是各种用不同国家文字写成的考古书籍,还有各式各样的衣服、香味很浓的洗发水和两封私人信件——一封来自叙利亚的考古探险队,一封来自他在罗马的妹妹。他的手帕都是彩绸的。

下一个是弗格森的房间。里面有一些共产主义的宣传册,很多照片,塞缪尔·巴特勒[塞缪尔·巴特勒(Samuel Butler,1835—1902),英国小说家、诗人]的《埃瑞璜》和佩皮斯[佩皮斯(Pepys,1633—1703),英国政治家和作家]的简装版《日记》。他的私人物品并不多。大部分的外套都又破又脏,而内衣则不同,质量都非常好。他用的是昂贵的亚麻布手帕。

“有趣的矛盾。”波洛嘟囔道。

瑞斯点点头。“太奇怪了,根本没有私人证件和书信什么的。”

“没错,这需要我们好好想一下。弗格森先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他沉思着,看着手里的图章戒指,然后把它放回了抽屉里原来的位置。

之后他们去了路易丝·布尔热的房间。女仆是要等其他客人都吃完了才能吃饭的,不过瑞斯已经提前让人带她去别的游客那儿了。一个侍者找到了他们。

“抱歉,先生,”他道着歉,“我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年轻女人,我不知道她会在哪里。”

瑞斯看了看舱房里面,没有人。

他们来到了上层甲板,从右舷开始检查。第一个房间是詹姆斯·范索普的。里面的一切都井然有序。虽然范索普先生没有多少行李,不过都是高档用品。

“没有信件,”波洛若有所思地说,“他很仔细。我们这位范索普先生把所有的往来信件都销毁了。”

他们转而去了蒂姆·阿勒顿的房间,就在隔壁。

这里有一些可以表现出英国国教教徒思维方式的东西:小而精致的三联画和一串工艺复杂的木念珠。除了私人衣物,还有一本写了一半的书稿,字迹潦草,并带有大量的注释。还有很多书籍,不少都是刚刚出版的。另外还有一些胡乱放在抽屉里的信。波洛一向不介意翻查别人的信件,他略略浏览一番,注意到其中并没有乔安娜·索思伍德的来信。他拿起一管强力胶,心不在焉地摸索了一两分钟,然后说道:“我们去检查下一个舱房吧。”

“没有伍尔沃斯卖的那种手帕。”瑞斯报告说,并迅速把东西放回抽屉。

阿勒顿夫人的房间就在隔壁。里面相当整洁,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老式熏衣草的香味。两个人没用多久就检查完了。走出房间时,瑞斯说道:“真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下面一个房间是西蒙·多伊尔用来做更衣室的。他随身的必需品——睡衣、洗漱用具等——全都搬到贝斯纳的房间里去了,但是其余东西还在这儿:两个巨大的皮质手提箱和一个长长的帆布袋子,衣橱里也还有一些衣服。

“我们需要仔细地检查这里,我的朋友,”波洛说,“因为那个小偷很有可能把珍珠放在这儿。”

“你觉得有可能?”

“当然。你想想,那个小偷,不管他或她是谁,肯定知道早晚会进行检查,所以把赃物藏在自己的房间是极其愚蠢的。藏在公用的房间也比较困难。可这间舱房,它的主人不经常来这儿,就算在这里找到了珍珠,我们还是无法确定谁是小偷。”

但是一番细致的检查之后,他们并没有发现有关失踪珍珠的线索。

波洛轻声说了句“见鬼”,之后他们走上甲板。

自从琳内特·多伊尔的尸体被挪走,她的房间一直是锁着的。不过瑞斯随身带了钥匙,他打开门,两个人走了进去。

从今天早上到现在,除了琳内特的尸体被搬走了之外,这个房间原封未动。

“波洛,”瑞斯说道,“如果能在这儿找到什么的话,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就去找吧!如果有人能找到东西,我知道,那个人一定就是你。”

“这次你说的不是珍珠吧,我的朋友?”

“没错,我说的是凶手。今天早上我可能遗漏了些什么。”

波洛平静而熟练地工作着。他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着地板;他检查了床,快速地检查了衣橱和五斗橱,检查了挂衣箱和两个精致的手提箱,检查了贵重的金边化妆盒。最后,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洗脸盆架上,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雪花膏、香粉和乳液。但波洛唯一感兴趣的是两个贴着“指甲油”标签的小瓶子。他把它们拿到了梳妆台上。贴有“玫瑰色指甲油”标签的瓶子除了瓶底还有一两滴深红色液体,基本上是空的了。另一个同样大小的瓶子却是满满的,上面贴着“深红色指甲油”的标签。波洛先打开空的,又打开了满的,然后仔细地闻了起来。

房间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梨汁的气味。波洛做了个鬼脸,盖上瓶盖。

“你找到什么了吗?”瑞斯问道。

波洛用一句法国谚语回答了这个问题:“用醋去粘苍蝇,办不成事。”接着,他叹了口气,“我的朋友,我们运气不好,那个凶手不愿意帮忙。他没有给我们留下袖口链扣、香烟头或者雪茄灰——或者,如果那是个女人的话,她没有留下手帕、口红或者发夹。”

“只留下了指甲油?”

波洛耸耸肩。“我得去问问那个女仆,这其中——是的,有些奇怪。”

“我想知道那个姑娘到底去哪儿了。”瑞斯说。

他们走出房间,锁上房门,然后到了范·斯凯勒小姐那儿。

在这里他们又一次看到了有钱人的用品:奢华的梳妆工具、考究的皮箱,还有一些井然有序的私人信件和证件。

隔壁是波洛住的双人间,走过去就是上校的舱房了。

“不可能藏在这两间舱房里。”上校说。

波洛表示反对:“不一定。有一次我在东方快车上调查一起凶杀案,有一件猩红色的女士和服睡衣不见了,但肯定还在火车上。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你觉得会在哪儿?在我上了锁的手提箱里!啊,这也太无礼了!”

“好吧,那就让我们看看这次会不会有人对你我无礼。”

不过,偷珍珠的贼并没有对波洛或者瑞斯上校无礼。

他们转过船尾,仔仔细细地检查鲍尔斯小姐的房间,但没找到任何可疑的物品。她用的是绣着首字母的纯亚麻布手帕。

然后就是奥特本母女的房间。在这里,波洛又进行了一次细致的搜查,不过依然毫无结果。

再下面是贝斯纳的房间。西蒙·多伊尔躺在那儿,旁边放着一托盘没动过的食物。

“我不舒服。”他抱歉地说。

他似乎正在发烧,比之前还要糟糕。波洛明白贝斯纳为什么急着要把他送去医院好好治疗了。

小个子比利时人对两个人解释了来意,西蒙点点头表示同意。但听说鲍尔斯小姐归还了珍珠,还是一串仿品的时候,他相当惊讶。

“多伊尔先生,你是否确定你妻子没有一串珍珠仿品——并且她戴着上船的是真品而非仿品?”

西蒙坚决地摇摇头。“不会,我完全可以确定。琳内特爱这些珍珠,去哪儿都戴着。她给珍珠上了各种保险,所以我觉得这让她有些粗心大意。”

“那我们必须接着搜查。”

他打开抽屉,瑞斯则对手提箱进行了检查。

西蒙瞪大了眼睛。“听着,你们该不会怀疑是老贝斯纳偷了珍珠吧?”

波洛耸耸肩。

“有可能。毕竟,我们对贝斯纳医生了解些什么?不过就是他自己说的那些事。”

“但是,如果他把珍珠藏在了这里——我会看见的。”

“要是他今天藏了珍珠,你肯定会看到。可是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真的变成了假的。有可能他几天之前就调换过了。”

“我没想过这个。”

但是搜查还是没有收获。

隔壁房间就是彭宁顿的。这番搜查花了两个人一些时间。波洛和瑞斯特别检查了箱子里的法律和商业文件,大部分都需要琳内特的签字。

波洛失望地摇摇头。“这些文件看上去都很公平公开,你同意吗?”

“完全同意。尽管这样,这人可不是个天生的傻子,如果其中有让他难堪的文件——委任书之类的东西——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销毁它。”

“没错,是这样的。”

波洛从五斗橱顶端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沉重的柯尔特左轮手枪,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这么看起来,似乎仍然有人是带着手枪旅行的。”他自言自语道。

“是的,这也许有些启发。不过,琳内特·多伊尔不是被这种大口径手枪打死的。”瑞斯顿了顿,又说,“你知道,我考虑了你提出来的手枪被扔进水里的观点,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假设那个真正的凶手把手枪留在了琳内特·多伊尔的房间里,而另一个人——第二个人——拿走了手枪并扔进了河里。你觉得有可能吗?”

“对,有可能。我也这么想过。可是这样一来就引发了一连串问题。谁是第二个人?他出于什么目的要拿走手枪,以保护杰奎琳·德·贝尔福特呢?第二个人在那里做什么?曾走进房间的另外一个人,我们知道的就只有范·斯凯勒小姐了。你能想象是范·斯凯勒小姐扔的手枪吗?她为什么要包庇杰奎琳·德·贝尔福特?然而,除了这个,还有什么理由要扔掉手枪?”

瑞斯提议:“也许她认出了披肩是自己的,于是紧张起来,便把手枪连同包着它的披肩一股脑儿地扔进了水里。”

“披肩——有可能,但是把手枪也扔了?不过,我还是同意这是一个可能的答案。可是这有点笨——唉,有点笨。至于披肩,有一个问题你仍然没有解决——”

走出彭宁顿的房间之后,波洛提议瑞斯去检查其他的房间——杰奎琳的、科妮丽亚的和尽头处的两间空房。他自己则去找西蒙·多伊尔。他沿着甲板,再次走进贝斯纳的房间。

西蒙说:“听我说,我一直在琢磨。我十分肯定那串珍珠昨天还是好好的。”

“为什么,多伊尔先生?”

“因为琳内特——”提及妻子的名字,他有些紧张,“吃晚饭之前在手里把玩珍珠,一颗一颗检查,还谈论过。她对珍珠是有一定了解的。如果是假的,我认为她肯定能看出来。”

“但是那些珍珠是高仿的。不过,请告诉我,多伊尔夫人有没有让珍珠离手的习惯。比方说借给朋友戴?”

西蒙的脸红了,有点窘迫。

“你知道,波洛先生,我说不出来……我……我……我跟琳内特,你知道的,认识不是很久。”

“啊,没错,你们俩之间发生的是闪电浪漫史。”

西蒙继续说道:“这个——真的——这种事我不知道。不过琳内特很大方,我猜她有可能借给别人。”

“比如,她从来没有——”波洛平静地说道,“比如,她从来没有把珍珠借给德·贝尔福特小姐吗?”

“你是什么意思?”西蒙的脸涨得通红,想坐起身来,但是痛得又躺了下去,“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杰奎琳偷了珍珠?她没有。我发誓她没有。杰奎琳正直得要命,认为她是小偷的想法太荒谬了——绝对荒谬。”

波洛温和地看着他,两眼闪着微光。

“哎呀哎呀,”他出人意料地说道,“我的猜想闯了祸了。”

西蒙固执地重复着,完全不在意波洛的玩笑。“杰姬很正直!”

波洛回忆起了在阿斯旺尼罗河边听到的那个女孩的声音:“我爱西蒙,他也爱我……”

他以前一直在想,那天晚上他听到的三个人的说法哪一个是真话,现在看来,杰奎琳的更接近真相。

门开了,瑞斯走进来。

“什么也没找到,”他粗鲁地说,“唉,本来也没打算能找到。我看到侍者走过来了,准备报告检查游客的情况。”

一个男侍者和一个女侍者来到门口。男的先说道:“没有查到什么,先生。”

“先生们有谁闹过吗?”

“只有那位意大利的先生闹了一番,说这是个侮辱之类的话。他还带着一把枪。”

“什么样的枪?”

“点二五毛瑟自动手枪,先生。”

“意大利人都性急暴躁,”西蒙说道,“在瓦迪·哈勒法的时候,因为弄错了一封电报,理查蒂就闹个没完。由于这件事,他对琳内特非常粗鲁。”

瑞斯转向女侍者。这是一个漂亮的高个子女人。

“女士们的身上没什么,先生。她们大惊小怪得不得了——除了阿勒顿夫人,她真是太好了。没发现珍珠。顺便说一句,那位年轻的女士,罗莎莉·奥特本小姐,手袋里有一把小手枪。”

“是什么样的?”

“很小,先生,枪柄上镶嵌着珍珠,就像个玩具。”

瑞斯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案子真该死,”他嘟囔着,“我本以为可以排除对她的怀疑,可现在——难道这船上的每个女孩都随身带着镶珍珠的玩具手枪吗?”

他忽然问女侍者:“你发现手枪时,她是什么表情?”

女人摇了摇头。“我想她没有注意到。我是背对着她检查手袋的。”

“就算是这样,那她也肯定知道你看见手枪了。哦,这可难倒我了。那个女仆呢?”

“我们找遍了全船,先生,哪里都没看到她。”

“你们说什么?”西蒙问道。

“多伊尔夫人的女仆——路易丝·布尔热。她失踪了。”

“失踪了?”

瑞斯沉思着说:“很有可能是她偷了珍珠。她有很多机会去做复制品。”

“然后,她发现人人都要搜身的时候,就从船上跳进河里去了?”西蒙建议道。

“乱说!”瑞斯烦躁地说,“一个女人不可能在大白天就跳进水里,而不让人发现。她肯定在船上的某个地方。”他又问女侍者,“你最后看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午饭铃响前的半小时,先生。”

“无论如何,我们去看看她的房间,”瑞斯说,“也许会找到一些线索。”

他带领着大家走向下层甲板。波洛跟在他身后。他们打开门走了进去。

路易丝·布尔热的工作是把别人的东西整理得有条有理,可她却懒得收拾自己的东西,任它们七零八落地堆在五斗橱上面;一个手提箱就那么敞开着,衣服搭在箱子边缘上,箱子盖都盖不上了;内衣则软塌塌地挂在椅子边上。

波洛那干净的手指头敏捷地打开梳妆台的抽屉,而瑞斯正在仔细地检查手提箱。

路易丝的鞋放在床前面的地板上,其中一只黑色漆皮的,摆放的角度似乎有些不对劲,都快悬空了。这种奇怪的现象引起了瑞斯的注意。

他合上手提箱,弯下腰看那双鞋。忽然,他大叫起来。

波洛赶紧转过身。

“那儿有什么东西?”

瑞斯冷峻地说:“她没有失踪,她就在这儿——在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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