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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召重与关东三魔见狼群一窝蜂般疾追陈家洛等三人而去,虽觉两个如花美女膏于狼吻未免可惜,但自身得脱大难,却也不胜庆幸。四人坐下休息,烤食火圈中的死狼。顾金标见树枝又将烧尽,懒得去采,把狼粪拨在火里,添火烧烤狼肉。过不多时,一柱黑烟冲天而起,虽经风吹,仍是袅袅不散。正在饱餐狼肉之际,忽然东边又是尘头大起。四人见狼群又来,忙去牵马。这时只剩下了两匹马,都是关东三魔带来的。张召重伸手挽住一匹马的缰绳,哈合台纵身扑到,抢住缰绳,喝问:“你想干么?”张召重挥掌正待打出,见滕一雷和顾金标都挺兵刃逼上前来。他长剑已被陈家洛削断,手中没了兵刃,急中使诈,叫道:“忙甚么?那又不是狼!”关东三魔回头一望,张召重已翻身上了马背。他一瞥之下,见烟尘滚滚中竟是大群驼羊,并无饿狼踪迹,随口撒谎,不料说个正着。他本拟上马向西奔逃,这时下不了台,兜转马头,反向烟尘之处迎去,叫道:“我上去瞧瞧。”奔出不及一里,只见迎面一骑马急驰而来,冲到跟前,乘者缰绳一勒,那马斗然停住,再也不动。张召重心中暗赞:“好骑术!”乘者是个灰衣老者,见他是清军军官装束,用汉语问道:“狼群呢?”张召重向西一指。这时大群驼羊已蜂拥而至,后面一个秃头红脸老者、一个白发矮小老妇骑着马押队,只听羊呼马嘶之声,乱成一片。张召重正要询问,关东三魔已牵了马过来,见了那灰衣老者立即恭敬施礼,说道:“又见着你老人家啦。你老人家好?”那老者哼了一声,道:“也没甚么不好。”原来就是天池怪侠袁士霄。天山双鹰那天清晨舍下陈家洛与香香公主后,想起霍青桐病体未痊,急着赶回看望,走了两天,只见袁士霄赶着大群驼羊而来。陈正德为了讨好爱妻,过去着实亲热。袁士霄见他忽然改性,关明梅则在一旁微笑,很感奇怪。陈正德道:“袁大哥,赶这一大群驼羊去哪里啊?”袁士霄白眼一翻,道:“我给你弄得倾家荡产了呀。”陈正德奇道:“怎么啊?”袁士霄道:“上次我买了许多骆驼牛羊,满想把狼群引入陷阱,哪知......”陈正德笑道:“哪知给我这糟老头子瞎捣乱,坏了大事。”袁士霄道:“可不是么?我有甚么法子?只好再弄钱去买驼羊啊!”陈正德笑道:“袁大哥花了多少钱?小弟赔还你的。”自那晚起妻子对他温柔体贴,他往常暴躁妒忌的性格竟尔大变,一心要讨妻子欢喜,居然对袁士霄低声下气,加意迁就,实是前所未有。袁士霄道:“谁要你赔?”陈正德笑道:“那么我们给你效一点小劳!听你差遣,同去找狼如何?”袁士霄向关明梅一望,见她微笑点头,就道:“好吧!”于是三人赶了驼羊,循着狼粪踪迹,一路寻来。这天望见远处狼烟,地下狼粪又越来越多,只怕狼群就在左近,有人被困求救,忙朝着烟柱奔来,遇见了张召重与关东三魔。

张召重不知这老者是何等样人,但见三魔执礼甚恭,心知必非寻常人物。袁士霄四下察看了一回,对四人道:“咱们去捉狼,你们都跟我来。”四人吃了一惊,怔住了说不出话来,心想这老儿莫非疯了,见了狼群逃避犹恐不及,居然说去捉狼。关东三魔曾蒙他救命,又知他有一身惊人武功,不敢怎样。张召重却鼻子中哼了一声,说道:“我还想再吃几年饭,恕不奉陪。”说了转身要走。

陈正德大怒,一把向他腰里抓去,喝道:“你不听袁大侠吩咐,莫非想死?”张召重运力右掌,一招“烘云托月”,手腕翻过,下肘转了个小圈,向陈正德爪上打去,刚要打到,日光下见他五指犹如鹰爪,心里一惊,立即收转手掌,变招握拳,向他手腕猛击。陈正德一抓不中,也是变拳打落。两人双臂相格,功力悉敌,不分上下,各自震开三步,心中都暗暗称奇:怎么在大漠之中竟会遇上如此高手?张召重喝道:“朋友,请留下万儿来。”陈正德骂道:“凭你也配做我朋友?你到底听不听袁大侠吩咐?”张召重交手一招,已知这老儿武功与自己相若,可是他口口声声称那灰衣老者为“袁大侠”,十分尊敬,看来那人武功更高。到底袁大侠是谁?一时却想不起来,心想武林中尽有浪得虚名之辈,莫给他骗了,但若倔强不从,他们六人联上了手,自己孤身决不能敌,当下不亢不卑的说道:“在下想请教袁大侠的高姓大名,倘若确是前辈高人,自当遵命。”

袁士霄道:“哈哈,你考较起老儿来啦!老儿生平只考较别人,从不受人考较。我问你,刚才你使‘烘云托月’,后变‘雪拥蓝关’,要是我左面给你一招‘下山斩虎’,右面点你‘神庭穴’,右脚同时踢你膝弯之下三寸,你怎生应付?”张召重一呆,答道:“我下盘‘盘弓射雕’,双手以擒拿法反扣你脉门。”袁士霄道:“守中带攻,那也是武当门下的高手了。”张召重一惊,暗想:“我只跟那秃头老儿拆了一招,再答了他一句话,他竟然便知我武功门派。”只听袁士霄道:“当年我在湖北,曾和马真道长印证过武功。”

张召重胸头一震,脸如死灰。袁士霄又道:“我右手以绵掌‘阴手’化解你的擒拿,左肘直进,撞你前胸......”张召重抢着道:“那是大洪拳的‘肘锤’。”袁士霄道:“不错,但是这‘肘锤’只是虚招,待你含胸拔背,我左掌突发,反击你面门。当年马真道长就躲不开这一招,后来是我说了给他听。且看你会不会拆。”张召重潜心思索,过了一会,道:“要是你变招快,我自然来不及躲,我发‘鸳鸯腿’攻你左胁,使你不得不闪避收招。”袁士霄哈哈一笑,道:“这招不错,当今武当门中,多半武功以你为第一。”张召重道:“我随即点你胸口‘玄机穴’!”袁士霄喝道:“好!攻势绵若江湖,的是高手。我踏西北‘归妹’,攻你下盘。”张召重道:“我退‘讼’位,进‘无妄’,点‘天泉’。”顾金标和哈合台听他二人满口古怪词句,大惑不解。哈合台一扯滕一雷的衣襟,悄声问道:“他们说的是甚么黑话?”滕一雷说道:“不是黑话,是伏羲六十四封方位和人身穴道。”顾哈二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人是在嘴头比武,从来只听说有“纸上谈兵”,如此口上搏斗却是闻所未闻。只听袁士霄道:“右进‘明夷’,拿‘期门’。“张召重道:“退‘中孚’,以凤眼手化开。”袁士霄道:“进‘既济’,点‘环跳’,又以左掌印‘曲垣’。”张召重神色紧迫,顿了片刻,道:“退‘震’位,又退‘复’位,再退‘未济’。”哈合台低声道:“怎么他老是退?“滕一雷向他摇摇手。只听两人越说越快,袁士霄笑吟吟的神色自若,张召重额头不断渗汗,有时一招想了好一阵才勉强化开。关东三魔均想:“倘若真是对敌,哪容你有思索余地,只要慢得一慢,早就给人打倒了。”两人口上又拆了数招,张召重道:“旁进‘小畜’,虚守中盘。”袁士霄摇手道:“这招不好,你输啦!”张召重道:“请教。”袁士霄道:“我窜进‘贲’位,足踢‘阴市’,又点‘神封’,你解救不了。”张召重道:“话是不错,但你既在‘贲’位,只怕手肘撞不到我的‘神封穴’。”袁士霄道:“不用手肘!你不信,就试试!小心了。”右腿飞起,向他膝上三寸处“阴市穴”踢到,张召重反身跃开,叫道:“你如何伤我......”语声未毕,袁士霄右手一伸,已点中他胸口“神封穴”。张召重胸口一痛,立时咳嗽不止,忙伸手在左胸推宫过血,咳嗽方停。袁士霄笑道:“如何?”

众人见他身子微动,手指一颤之间便已点中对方穴道,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尽皆骇然。

张召重神色沮丧,不敢再行倔强,道:“在下听袁大侠吩咐就是。”陈正德道:“你这武功,在武林中也算顶儿尖儿的了。请教阁下万儿。”张召重道:“在下姓张名召重。不敢请教三位。”陈正德道:“啊,原来是火手判官。袁大哥,他是马真道长的师弟。”袁士霄点头道:“嗯,他师兄不及他。咱们走吧。”一马当先,向前驰去。

驼羊群中杂着不少马匹,张召重和哈合台挑两匹骑了,六人押着畜队跟着袁士霄而去。驰了一会,张召重问陈正德道:“老爷子,狼很多呀,怎么个捉法?”关东三魔也在惴惴不安,很是关切。陈正德道:“你们瞧袁大侠的手势行事便是,几头小狼,有甚么可怕的,真没出息。”张召重就不再问,心想他既如此十拿九稳,难道我就示弱于他?其实陈正德也不知袁士霄如何捉狼,只是老气横秋的信口胡吹,想起狼群的凶恶,心中实在也是大为栗栗。关明梅知他虚张声势,不禁暗暗好笑。跑了一阵,袁士霄兜转马头,对众人道:“这里的狼粪很新鲜,狼群过去不久,看来向西二十多里,就可和这群恶鬼遇上。再走十里,大家换一匹坐骑。”众人点头答应。袁士霄又道:“等追到狼群,我当先领路。你们六位三人在左,三人在右,将驼马赶在中间,别让逃乱了,以免狼群分散。”滕一雷待要询问详情,袁士霄已转头向前。

各人驰了十八九里,狼粪越来越湿。关明梅道:“狼群就在前面了。怎么听到了这许多驼马叫声,竟不追来?”陈正德道:“这也真奇了。”再走数里,地势陡变,见群山围绕,中间一座白玉高峰参天而起。天山双鹰久在大漠,早听说过这玉峰的诸般神奇传说,不意今日得能亲见,只见阳光斜照玉峰,隐隐泛彩,奇丽无伦。

袁士霄叫道:“狼群走进迷宫里去了,大家鞭打驼马!”各人举起马鞭,往驼马身上抽去,一时驼鸣马嘶之声大作。过不多时,一头大灰狼从丛山中奔了出来。

袁士霄长鞭一挥,在空中辟拍抽击,高声大叫,纵马向南疾奔。天山双鹰、张召重、关东三魔六人押着大队驼马跟随其后。奔出数里,后面狼嗥之声大作。陈正德回头一望,只见灰扑扑的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头饿狼张牙舞爪的追来。他纵马追上张召重与关东三魔,见四人虽然强自镇定,但都脸如土色。哈合台眼中如要滴血,狂叫吆喝,催赶驼马,他是牧人出身,熟悉驼马性子,好几匹驼马要离队奔逃,都被他或用口叫,或以鞭打,尽数驱赶归队,竟没走散一头。关明梅赞道:“哈大哥,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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