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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振及众侍卫见长剑没入马敬侠胸膛,关明梅见丈夫受伤掷剑,个个大惊失色,顾不得互斗,各自过来抢救。白振忙把乾隆抱起,问道:“皇上,怎样?”乾隆已吓得脸色苍白,强自镇定,微笑道:“总算我先有防备。”白振见那剑从马敬侠身后穿出半尺,乾隆胸口衣服数层全被刺破,不觉骇然,但皇帝竟未受伤,又惊又喜,道:“皇上洪福齐天,真是圣天子有百神呵护。”他哪知乾隆变盟之后,深恐红花会前来报复,想起二十多年前雍正皇帝半夜里被侠客割去首级的惨状,甚是寒心,因此这几日来外衣之内总是衬了金丝软甲,果然救了一命。白振把乾隆负在背上,见楼梯上已无人阻拦,呼哨一声,众侍卫前后拥卫,直奔下楼。将出宝月楼门,乾隆忽然惊呼,挣下地来,只见楼下门口当先一人正是陈家洛。他身后火光剑影,数十名英雄豪杰站在当地。乾隆反身急奔上楼。众侍卫蜂拥而上。两名侍卫走得稍慢,被常氏双侠截住,斗不数合,三个少林僧上前夹攻,立时击毙。

陈家洛等见了流星讯号,急向宝月楼奔来,但一路有侍卫相拒拦阻,边打边进,牵延了时刻,杀到宝月楼时,皇帝被天山双鹰绊住,竟未逃出。群雄大喜,急抢上楼。文泰来虎吼一声,叫道:“啊哈,原来在此!”却是成璜和瑞大林手执兵刃,站在床前。陈家洛一上楼,立即分派各人守住通道。无尘仗剑站在第三层通下来的梯口,常氏双侠守住上来的梯口,赵半山、大苦、大癫、大痴分守东南西北四面窗口。霍青桐见师父抱住师公不住垂泪,忙走过去,只见陈正德背上伤口中的血如泉涌,汩汩流出。陆菲青也抢了过来,拿出金创药给他敷治。陈正德苦笑摇了摇头,对关明梅道:“我对不住你......累得你几十年心中不快活,你回到回部之后,和袁......袁大哥去成为夫妻......我在九泉,也心安了。陆兄弟,你帮我成就了这桩美事......”

关明梅双眉竖起,喝道:“这几个月来,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吗?”陆菲青心想:“他人都快死了,你们这对冤家还吵甚么?就算口头上顺他几句又有何妨?”正要开言相劝,关明梅叫道:“这样你可放了心吧!”横剑往喉中一勒,登时气绝。霍青桐和陆菲青虽近在身旁,但哪里料想得到她如此刚烈,都是不及相救。陈正德放声大哭,突然哭声顿息。陆菲青俯身下去,只见他抱着妻子身体,两人都死在血泊里了。霍青桐伏在双鹰身上,痛哭不已。

陈家洛手执短剑,指着乾隆道:“且不说六和塔中盟言如何,我们在海宁塘上曾击掌为誓,决不互相加害,你却用毒酒暗算于我,今日还有甚么话说?”说着走上两步,短剑剑尖寒光闪闪,对准他的心口,凛然说道:“你认贼作父,残害百姓,乃是天下仁人义士的公敌!你我兄弟之义,手足之情,再也休提。今日我要饮你之血,给所有死在你手里的人报仇。”乾隆吓得脸无人色,全身发抖。

天镜禅师踏步上前,喝道:“我们在少林寺清修,与世无争,你何以派了赃官,将佛门胜地烧得片瓦不存?今日老衲要开杀戒了。”成璜忽地窜出,举起齐眉棍当头猛砸下来。天镜不闪不避,右手撩住棍梢一拖。成璜收脚不住,向前跌来。天镜反手一掌,拍的一声,把他半个头打进脖子里去,登时毙命。天镜右手一抖,齐眉木棍断成三截。众侍卫见这个老和尚如此神威,哪个再敢上前。

白振到此地步,只得挺身而出,叫道:“待我来接老禅师几招。”天镜哼了一声,待要进招,陈家洛道:“师叔,待弟子来。”天镜道:“好!”陈家洛道:“白老前辈请!”呼的一掌横劈过来。白振举臂欲格,不料陈家洛手掌忽然转弯,拍的一声,打在他肩头。白振大吃一惊:“我与他在杭州交手时势均力敌,怎么不到一年,他功力陡然大进?”转念未毕,陈家洛又是两掌打到。白振避开一掌,接了一掌,知道不是敌手,跳开一步,叫道:“且住!”

乾隆忽道:“他是你救命恩人,又何必再打?”白振知皇帝已有疑他之意,从侍卫手里接过一柄刀来,说道:“陈总舵主,我不是你对手。”陈家洛道:“我敬重你是条汉子,只要你不再给皇帝卖命,那就去吧!”赵半山守在东面窗口,往旁侧一让。白振凄然一笑,道:“多谢两位美意。在下不能保护皇上,那是不忠;不能报答阁下救命之恩,那是不义;不忠不义,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回刀往自己项颈中猛力砍落,一颗首级飞了起来,蓬的一声,落在地下。

陈家洛扶起霍青桐来,把短剑递在她手里,说道:“你爹爹妈妈、哥哥妹妹、两位师父,以及无数同族父老兄弟姊妹,都死在此人手里。你亲手杀了他吧!”霍青桐接过短剑,向乾隆走去。瑞大林挺着锯齿刀来拦,文泰来斜刺里跃到,左手抓住他背心提起,右拳如擂鼓般在他胸口连击八九拳,手一松,瑞大林胸骨脊骨齐断,软软的一团掉在地下。当日他与七名侍卫捉拿文泰来,先施偷袭,令他身受重伤,此仇这时方始得报。文泰来见霍青桐持剑上来,乾隆身旁只剩下寥寥五六名侍卫,哈哈一笑,让在一旁监视。

霍青桐走上数步,忽听得楼下人声鼎沸。赵半山回头外望,只见得宝月楼外火把齐明,御林军、侍卫、太监等等何止三四千人,齐来救驾。文泰来走到窗口,高声喝道:“皇帝在这里。谁敢上来,老子先把皇帝宰了。”他威风凛凛,声若雷震,这一声大喝,楼下众人登时肃静无声。徐天宏和心砚将白振、瑞大林、马敬侠、成璜等人的尸体掷将下来。众侍卫见这些高手都死于非命,更加不敢乱功,只怕伤了皇帝。宝月楼上群雄也是默不作声,凝视霍青桐手持寒光闪闪的短剑,一步步走向乾隆。

突然间床帐后人影一晃,一个人奔出来挡在乾隆身前,霍青桐一愣停步,见这人是个白须老者,手中却抱着一个婴儿,那老者右手将婴儿举在面前,微微冷笑,左手伸出五指,虚捏在婴儿喉头。那婴儿又白又胖,吮着小指头儿,十分可爱。周绮扑了出来,大叫:“还我孩子!”纵身上去就要夺那婴儿。那老头叫道:“你上来吧,你要死孩子,你上来。”周绮失神落魄般呆在当地。这老人便是曾任安徽巡抚的方有德。那日在福建德化娶妾,被群雄赶来一场大闹,他老奸巨猾,在人丛中溜了,后来会到成璜、瑞大林,知道皇帝欲得红花会群雄而甘心,于是定下奸计,率领军马夜袭少林寺,烧死了天虹老方丈,还把周绮的儿子抢了来。他知这是大功一件,因此与瑞大林等赶到北京来朝见皇帝。乾隆连夜召见,想细问少林寺中是否还留下甚么和他身世有关的痕迹。他三人上楼之时,正逢陈家洛等杀到。方有德躲在帐后不敢露面,这时见事势紧急,他虽不会武艺,但阴鸷果决,立即抱了婴儿出来。僵持片刻,方有德道:“你们都退出宫去,我就还你们孩子!”霍青桐骂道:“你这魔鬼,你骗人!”她激动中说的是回语,方有德不懂。群雄眼见乾隆已处在掌握之中,就是天下所有的精兵锐甲一齐来救,也要先把皇帝杀了再说,哪知忽然出来一个手无寸铁、不会武艺的老人,怀抱一个婴儿,就把众人制得束手无策。群雄望着陈家洛,等他示下。陈家洛望着霍青桐,想起香香公主为乾隆逼死,霍青桐全家的血海深仇,岂可不报?再见到天山双鹰与章进的尸身,不觉悲愤冲心。但一转眼见徐天宏满脸又是惊惶又是担心的神色,不禁又望了一眼抱在方有德手里的那个孩子。这婴儿还只有两个月大,憨憨的笑着,伸出小手,去摸按在他颈里方有德那只干枯凸筋的大手。陈家洛心中一凛,回过头来,只见天镜眼中闪烁着慈和的光芒,陆菲青轻轻叹息,周仲英白须飘动,身子微颤。周绮张大了口,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陈家洛心想:“周老爷子为了红花会,斩了周家血脉,这孩子是他传种接代的命根......但今日不杀皇帝,以后他加意防备,只怕再无机缘报此大仇,那便如何是好?”正自沉吟,忽听周绮一声呼叫,又要扑上前去,却被骆冰和李沅芷拉住,只是拚命挣扎,连无尘、文泰来、常氏双侠等素来杀人不眨眼的豪杰,脸上也均有不忍之色。赵半山手扣暗器,随便一枚发出,必制方有德的死命,只是这孩子实在太过脆弱,万一方有德临死之时手指使劲捏死了他,那使如何是好?他扣着暗器的手微微发颤,饶是周身数十种暗器,竟是一枚不敢妄发。霍青桐回过身来,将短剑还给陈家洛,低声道:“死了的人已归天国!要教这孩子长大之后,记得咱们的大仇!”陈家洛点点头,朗声对方有德道:“好吧,我们不伤皇帝性命,把这孩子给我。”说着还剑入鞘,仲出双手去接孩子。方有德阴森森道:“哼,谁相信你?你们出宫之后,才能把孩子还你。”陈家洛大怒,喝道:“我们红花会言出必践,难道会骗你这老畜生?”方有德道:“我就是信不过。”陈家洛道:“好,那么你跟我们出宫。”方有德迟疑不答。乾隆听陈家洛饶他性命,心中大喜,哪里还顾方有德的死活,说道:“你跟他们出宫好了。你今日立此大功,我自然知道。”方有德心头一寒,听皇帝口气,是要在他死后给他来个追赠封荫之类,只得说道:“谢皇上恩典。”方有德转头向陈家洛道:“我跟你们出去,这条老命还想要么?”他是想陈家洛再答应饶他不死。陈家洛知他心意,怒道:“你作恶多端,早就该进地狱啦。”乾隆怕夜长梦多,对方心意又变,催道:“快跟他们出去。”方有德道:“我一出去,只怕你们留下几人又害皇上。”陈家洛怒道:“依你说怎样?”方有德道:“请皇上圣驾先下楼去,我再随你们出宫。”陈家洛心想到此地步,只得放人,向乾隆道:“好,去吧!”乾隆再也顾不得皇帝尊严,拔刀向楼门飞奔。陈家洛突然伸右手一把拉住,左手拍拍拍拍,连打他四记耳光,甚是清脆响亮。乾隆两边面颊登时肿了起来。众人出其不意,隔了一阵才轰然喝彩。陈家洛骂道:“你记不记得自己发过的毒誓?”乾隆哪里还敢答话?陈家洛手一挥,乾隆打个踉跄,急奔下楼去了。陈家洛喝道:“拿孩子来!”

赵半山扣住毒蒺藜,望着窗外,只等陈家洛接到孩子,乾隆在楼下出现,就要大显身手,数十枚喂毒暗器齐往皇帝身上射去。方有德环顾周遭,筹思脱身之计,说道:“我要亲眼见到皇上太平无事,才能交出孩子。”说着慢慢走向窗口。常伯志骂道:“你这龟儿是死定了的。”紧跟在他身后,只待他一交出孩子,要抢先一掌将他打死。只见乾隆走出楼门,侍卫一拥而上。赵半山喃喃骂道:“奸贼,奸贼!”

方有德见数十名侍卫集在楼下,心想与其在楼上等死,不如冒险跳下,必有侍卫接住,突然抱着孩子,涌身跳出。群雄出其不意,惊叫起来。常伯志飞抓抖出,已绕住方有德左腿,用力上甩。方有德身子飞起,孩子脱手,两人一齐落下。赵半山双足力蹬,如箭离弦,跃在半空,头朝下,脚向上,左手前伸,已抓住孩子的一只小腿,同时右手三枚毒蒺藜飞出,打在方有德头顶胸前。

这时楼上群雄、楼下侍卫,无不大叫。赵半山凝神提气,左手里弯,已把孩子抱在怀里,双足稳稳落地,一招太极拳“云手”,把扑上来的两名侍卫推了出去,余人纷纷攻来。常氏双侠、徐天宏、周仲英、文泰来齐从楼上跃下,团团护住。赵半山俯首瞧那孩子,只见他手舞足蹈,咯咯大笑,显然对刚才死里逃生那一跃大感有趣,还想再来一下。陈家洛把福康安推到窗口,高声叫道:“你们要不要他的性命?”乾隆在众侍卫重重拥卫之下,再无惧怕,火光中突见到福康安被擒,大惊失色,连叫:“住手,住手!”众侍卫退了下来。周仲英等也不追击。

原来乾隆的皇后是大臣傅恒的姊姊。傅恒之妻十分美貌,进宫来向皇后请安之时,给乾隆见到了,就和她私通而生了福康安。傅恒共有四子,三个儿子都娶公主为妻。傅恒懵懵懂懂,数次请求让福康安也尚主而为额驸,乾隆只是微笑不许。他儿子很多,对这私生子偏生特别钟爱。福康安与陈家洛面貌相似,只因两人原是亲叔侄,血缘甚近。陈家洛不知内中尚有这段怪事,但见皇帝着急,胸中已想好了计谋,当下押着福康安,与众人一齐下楼。周绮抢到赵半山身边把孩子抱在手里,喜得如痴如狂。一边是红花会群雄与少林寺众僧,另一边是清宫侍卫与御林军。宝月楼前本已拆成一片白地,这时犹如两军在战场上列阵对圆一般,只是众寡悬殊。李可秀明白皇帝心思,叫道:“陈总舵主,你放下福统领,就让你们平安出城。”陈家洛道:“皇帝怎么说?”

乾隆刚才吃了四记耳光,面颊肿得犹如熟烂了的桃子,疼痛难当,但见爱子落在对方手里,只得摆手道:“放你们走,放你们走!”陈家洛道:“福统领送我们出城。”高声对乾隆道:“天下百姓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就是再活一百年,也叫你一百年中日日提心吊胆,夜夜魂梦难安!”转过身来,说道:“走吧!”众人拥着福康安,抱了天山双鹰和章进的尸身,径向宫外而去。众侍卫与御林军眼睁睁的不敢追赶。出宫不远,两骑马飞驰追来,李可秀在马上高声叫道:“陈总驼主,李可秀有话相商。”群雄勒马等候,李可秀和曾图南纵马走近。李可秀道:“皇上说道,如放福统领平安归去,你有甚么意思,都可答应。”陈家洛双眉一扬,道:“哼,还有谁会相信皇帝的鬼话?”李可秀道:“务求陈总舵示下,小将好去回禀。”陈家洛道:“好!第一,要皇帝拨库银重建福建少林寺,佛像金身,比前更加宏大。朝迁官府,永远不得向少林寺滋扰。”李可秀道:“这事易办。”陈家洛道:“第二,皇帝不可再加重回部各族百姓征赋,俘虏的回部男女,一概放归。”李可秀道:“这也不难。”陈家洛道:“第三,红花会人众散处天下,皇帝不得怀恨捕拿。”李可秀沉吟不语,陈家洛道:“哼,真要捕拿,难道我们就怕了?这位奔雷手文四爷,不在李军门衙门里住过一时么?”李可秀道:“好,我也斗胆答应了。”陈家洛道:“明年此日,我们见这三件事照办无误,就放福统领回来。”李可秀道:“好,就是这样。”向福康安道:“福统领,陈总舵主千金一诺,请你宽心。皇上一定下旨办理这三件事。小将尽心竭力,刻刻以福统领平安为念,自当监督尽快办成。陈总舵主或能提前让福统领回来。”福康安默然不语。陈家洛想起白振与李可秀攻打绥成殿旗兵之事,虽然不明原因,但想内中必有重大隐情,大可吓他一跳,说道:“你对皇帝说,绥成殿中之事,我们都知道了。要是他再使奸,可没好处。”李可秀一惊,只得答应。陈家洛一拱手道:“李军门,咱们别过了。你升官发财,可别多害百姓呀。”李可秀拱手道:“不敢!”李沅芷和余鱼同双双下马,走到李可秀跟前,跪了下去。李可秀一阵心酸,知道此后永无再见之日,低声道:“孩子,自己保重!”伸手抚摸她头发,兜转马头,回宫去了。李沅芷伏地哭泣,余鱼同扶她上马。

群雄驰到城门,与杨成协、卫春华等会合。福康安叫开城门。钟楼上巨钟镗镗,响彻全城,正交四更。众人出得城来、只见水边一片芦苇,残月下飞絮乱舞,再走一程,眼前尽是乱坟。忽听一群人在边唱边哭,唱的却是回人悼歌。陈家洛和霍青桐都是一惊,纵马上前,问道:“你们悲悼谁啊?”一个老年回人抬起头来,脸上泪水纵横,道:“香香公主!”陈家洛惊问:“香香公主葬在这里么?”那回人指着一座黄土未干的新坟,道:“就在这里。”霍青桐流下泪来,道:“咱们不能让妹子葬在这里。”陈家洛道:“不错,她最爱那神峰里面的翡翠池,常说:‘我能永远住在那里就高兴了!’咱们把她遗体运去葬在池边。”霍青桐含泪道:“正是。”那老年回人问道:“两位是谁?”霍青桐道:“我是香香公主的姊姊!”另一个回人叫了起来:“啊,你是翠羽黄衫。”霍青桐道:“咱们把坟起开来吧。”当下与陈家洛、几名回人、心砚、蒋四根等一齐动手。少林僧中以方便铲作兵器的甚多,各人铲土,片刻之间已把坟刨开,撬起石块,先闻到一阵幽香,众人都吃了一惊,坟中竟然空无所有。陈家洛接过火把,向圹中照去,只见一滩碧血,血旁却是自己送给她的那块温玉。

众人惊诧不已。众回人道:“我们明明亲送香香公主的遗体葬在这里,整天没离开过,怎么她遗体忽然不见了?”骆冰道:“这位妹妹如此美丽神异,自是仙子下凡。现今又回到了天上。总舵主和霍青桐妹妹不必伤心。”

陈家洛拾起温玉,不由得一阵心酸,泪如雨下,心想喀丝丽美极清极,只怕真是仙子。

突然一阵微风过去,香气更浓。众人感叹了一会,又搬土把坟堆好,只见一只玉色大蝴蝶在坟上翩跹飞舞,久久不去。陈家洛对那老回人道:“我写几个字,请你雇高手石匠刻一块碑,立在这里。”那回人答应了。心砚取出十两银子给他,作为立碑之资,从包袱中拿出文房四宝,把一张大纸铺在坟头。陈家洛提笔蘸墨,先写了“香冢”两个大字,略一沉吟,又写了一首铭文:“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群雄伫立良久,直至东方大白,才连骑向西而去。

注:一、陈家洛之母姓徐名灿,字湘苹,世家之女,能诗词,才华敏瞻,并非如本书中所云为贫家出身。笔记中云:“京城元夜,妇女连□而出,踏月天街,必至正阳门下摸钉乃回。旧俗传为‘走百病’。海宁陈相国夫人有词以纪其事,词云:‘华灯看罢移香□。正御陌,游尘绝。素裳粉袂玉为容,人月都无分别。丹楼云淡,金门霜冷,纤手摩拿怯。三桥婉转凌波蹑。敛翠黛,低回说。年年长向凤城游,曾望蕊珠宫阙。星桥云烂,火城日近,踏遍天街月。”

二、乾隆向陈家洛立誓,若生异心,死后陵墓给人发掘。乾隆死后,所葬陵墓称为“裕陵”。民国十七年(一九二八)五月,孙殿英部以火药爆开乾隆及慈禧太后陵墓,搜获大批宝物而去,乾隆遗体全遭损毁。后溥仪派“内务府总管大臣”宝熙、“侍郎”陈毅(非中共元帅)等去办理善后。宝熙有《於役东陵日记》,七月十六日记云:“幸将高宗元首及后妃颅骨,全行觅得,其四体百骸,则十不存五。”陈毅所作《东陵纪事诗》有句云:“帝共后妃六,躯惟完其一,伤哉十全主,遗骸不免析”,其注云:“......确为男体,即高宗也......下颔已碎为二,检验吏审而合之。上下齿本共三十六,体干高伟,骨皆紫黑色,股及脊犹粘有皮肉......腰肋不甚全,又缺左胫,其余手指足趾诸零骸,竟无以觅。高宗......自称‘十全老人’,乃宾天百三十年,竟婴此奇惨......”香港高伯雨先生辑有《乾隆慈禧坟墓被盗纪实》一书。

三、《清宫词》中,有两首与本书故事有关,摘录于下:

巨族盐官高渤海,异闻百载每传疑。冕旒汉制终难复,曾向安澜驻翠蕤。(原注:海宁陈氏有安澜园,高宗南巡时,驻跸园中,流连最久。乾隆中尝议复古衣冠制,不果行。)

家人燕见重椒房,龙种无端降下方。丹阐几曾封贝子,千秋疑案福文襄。(原注:福康安,孝贤皇后之胞侄,傅恒之子也,以功封忠锐嘉勇贝子,赠郡王衔,二百余年所仅见。满洲语谓后族为“丹阐”。)

四、赵翼记乾隆喜作诗及用僻典云:“......诗尤为常课,日必数首,皆用朱笔作草,令内监持出,付军机大臣之有文学者,用折纸楷书之,谓之‘诗片’。遇有引用故事,而御笔令注之者,则诸大臣归,遍翻书籍,或数日始得,有终不得者,上亦弗怪也。余扈从木兰时,读御制‘雨猎’诗,有‘着制’二字,不知所出,后始悟《左传·齐陈成子帅师救郑》篇:‘衣制杖戈’,注云:制,雨衣也。又用兵时谕旨,有朱笔增出‘埋根首进’四字,亦不解所谓,后偶阅《后汉书·马融传》中始得之,谓‘决计进兵’也。圣学渊博如此,岂文学诸臣所能仰副万一哉......御制诗每岁成一本,高寸许。’”乾隆从古书中随手翻到一个生僻典故,用在诗中,文学侍从之臣自然难解所谓;而纵明出处,也必佯作不知,或假装回家查书数日,斯知圣学渊博如此。大概乾隆一意要得香香公主,因此下旨:“埋棍首进”。

五、关于陈家洛、无尘道人、赵半山、福康安等人事迹,《飞狐外传》中续有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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