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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思韦特惊讶地看着友人。

“墨渍?什么意思,卡特莱特?”

“你还记得吗?”

“是,我记得有一块墨渍。”

“记得它的位置吗?”

“嗯……不是很确切了。”

“它在壁脚板上,离壁炉很近。”

“没错,是这样的,我想起来了。”

“你觉得这块墨渍是怎么弄上去的,萨特思韦特?”

“这块墨渍不大,”他开口道,“不会是打翻了墨水瓶。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是,管家的钢笔掉下来,把墨水泼在这里。你记得吧,房间里没有钢笔。”萨特思韦特此时暗想,他应该会发现我的观察力和他一样敏锐。“很明显可以看出,假如他经常写东西,他就一定有一支钢笔。但是没有证据显示他写过东西。”

“有证据,萨特思韦特。墨渍能证明。”

“他也许不是在写东西呢,”萨特思韦特打断他的话,“也许他只是把钢笔掉在地上了。”

“但是,如果笔帽没有摘下来,就不会有墨渍了。”

“你说得对。”萨特思韦特说,“但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古怪。”

“也许什么古怪也没有,”查尔斯爵士说,“但我得回去亲自查看一下,才能得出结论。”

他们从门房处的大门驶入庄园,几分钟后来到楼前。其他人都很奇怪,为何二人去而复返,查尔斯爵士便谎称自己把一支铅笔落在了管家的房间。

查尔斯爵士巧妙地将热心能干的莱基太太甩开,关上埃利斯的房门。这时他开口说道:“那么,咱们现在就看看,到底我是在犯傻,还是能有所发现。”

在萨特思韦特看来,前一种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后者,但他很客气,没有说出来。他坐在床上,看着对方。

“咱们的墨渍在这里,”查尔斯爵士用脚指着说,“壁脚板上,书桌对面的墙壁上。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把钢笔掉在那里?”

“你把钢笔掉在哪儿都可以。”萨特思韦特说。

“你当然可以把它扔到房间那头,”查尔斯爵士同意道,“但通常人们不会这样乱扔钢笔。不过我也不确定,因为钢笔很让人伤脑筋,每次你想写字的时候笔尖都不出水,写不出东西来。或许情况是这样的:埃利斯失去耐性,说了句‘混蛋玩意儿’,然后把它扔到房间那头。”

“我觉得还有很多可能的情形。”萨特思韦特说,“或许他只是把钢笔放在壁炉台上,它自己掉了下来。”

查尔斯爵士用一支铅笔做试验。他让铅笔从壁炉台的角上滚落下来,铅笔掉在地上,离墨渍至少一英尺远,接着朝中心的炉火滚过去。

“喏,”萨特思韦特说,“这你怎么解释?”

“容我想想。”

萨特思韦特坐在床上,目睹一场妙趣横生的表演。

查尔斯爵士尝试一边往壁炉的方向走,一边让铅笔从手中掉落。他还坐在床边,试着在写字的时候掉落铅笔。为了让铅笔落到墨渍的位置,必须要用难以置信的姿势,紧贴墙站着或坐着。

“这不可能。”查尔斯爵士大声说道。他站在那里,反复思索着墙壁、墨渍和那个小小的、呆板的炉子。

“嗯,如果他在烧纸……”他若有所思地说,“但人们不会在壁炉里烧纸……”

他突然倒吸一口气。

转眼间,萨特思韦特就看到了查尔斯爵士出色的专业能力。

查尔斯·卡特莱特变成了管家埃利斯。他坐在书桌旁写字,看上去鬼鬼祟祟的,不时抬眼东张西望。突然,他好像听见了响动,萨特思韦特甚至能猜出这响动是什么,那是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这个人心怀鬼胎,觉得脚步声别有用心,于是赶忙站起身来,一只手里抓着正写的东西,另一只手里握着钢笔。他一个箭步冲到房间那头的壁炉,警醒地支着耳朵听,满脸惊慌。他想把纸塞到炉子下面,因为要用到两只手,于是他匆忙将钢笔扔到一边。这场戏里的“钢笔”是查尔斯爵士的铅笔,它准确地落在墨渍的位置。

“妙极了!”萨特思韦特慷慨喝彩。

这场表演十分出色,萨特思韦特都觉得埃利斯确实是这样行动的,也只可能这样行动。

“瞧见没?”查尔斯爵士又变成了自己,语气中略带得意,“如果这个家伙听见警察来了,或者他以为警察来了,就会把自己正在写的东西藏起来。那么,他能藏在哪儿呢?不会藏在抽屉里,也不会在床垫下面,因为警察如果搜查房间,藏在这些地方的东西马上会被发现。他又没时间撬起地板。这样,他就只能藏到炉子后面。”

“接下来,”萨特思韦特说,“我们得查清楚,炉子后面究竟有没有藏着什么。”

“没错。当然,他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后来又把东西取了出来。但我们只能盼望走运了。”

查尔斯爵士脱下外套,卷起袖子,趴在地上,往炉子下面的裂缝里看。

“下面有东西,”他说,“白色的。咱们怎么把它取出来?需要女士用的帽针之类的东西。”

“现在女士们都不用帽针了。”萨特思韦特遗憾地说,“或许小折叠刀可以。”

但小折叠刀不好用。

最终,萨特思韦特出去向贝阿特丽丝借了一根毛衣针。虽然她打心眼里好奇萨特思韦特为什么需要毛衣针,但是她得体的行事规范又让她不得不止住自己的好奇心。

毛衣针很好用。查尔斯爵士掏出了一沓皱皱巴巴的纸,上面写有字迹,看样子是被人急急忙忙抓起来塞进去的。

他激动万分,与萨特思韦特一起展平这些纸张。它们都是为同一封信打的草稿,字迹小而整洁。


(这是第一封)

本信件之来信者并不希望引发任何不快,他对今晚所见之事或许也有误解,但是……


写到这里,写信人显然不是很满意,于是停下笔,重新开始。


管家约翰·埃利斯向您致以诚挚问候,并希望能与您简短面谈,讨论今晚发生的悲剧。他掌握一些信息,尚未向警方报告……


他还是不满意,于是又重新开始。


管家约翰·埃利斯手中掌握关于今晚医生之死的线索。他尚未向警方报告……


下一封草稿中,第三人称已经被舍弃。


我急需用钱,一千英镑于我而言十分重要。我掌握一些线索,本可以提供给警方,但我不想多生事端……


最后一封更是直白露骨。


我知道医生是怎么死的。我没有向警察吐露任何秘密,但这只是暂时的。我要和你见面……


这封草稿末尾与其他几封不同,“见面”的结尾笔迹非常凌乱,最后六个字潦草模糊。显然,埃利斯就是在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声音,警觉地抓起所有草稿,急急忙忙藏起来。

萨特思韦特深吸一口气。

“恭喜你,卡特莱特,”他说,“你对那块墨渍的直觉是对的。做得好。咱们整理一下现有的情况。”

他稍作停顿。

“正如我们所想,埃利斯是一个流氓无赖。他不是凶手,但他知道凶手是谁,而且想敲诈那个人——”

“那个人,”查尔斯爵士插嘴,“但我们不知道是男是女,真是烦人。这个家伙怎么不在哪封信里用‘先生’或‘女士’开头,那我们掌握的情况就能更清晰。埃利斯似乎是个很讲究的人,在敲诈信的措辞上下了很多功夫。他要是能给咱们一点点线索就好了,指出这封信是写给谁的。”

“没关系,”萨特思韦特说,“我们有所进展。你记得自己说的吗,我们是想在这间屋子里找到埃利斯无辜的证据。我们找到了。这些信件表明他是无辜的——我是说他在这起凶案中是无辜的。他在其他事情上则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混蛋。但是,他没有杀害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爵士;另一个人才是凶手,而且也杀害了巴宾顿。我想警方现在也会转而同意咱们的看法。”

“你要向警方报告这些线索吗?”

查尔斯爵士声音中透着不满。

“我不认为应该隐瞒。怎么了?”

“这个嘛……”查尔斯爵士在床上坐下,眉头皱出思考的形状,“我要怎么说才好呢?当前我们掌握了一些别人没有的线索。警方在寻找埃利斯,他们认为他才是凶手。大家都知道警方认定他是凶手,所以真正的罪犯现在肯定非常得意。他(她)现在或许还没有完全卸下防备,但正感觉十分,嗯,良好。如果破坏了这种状况,岂不是坏了大事?这难道不正是咱们的大好时机吗?我是说,咱们可以趁此机会,调查清楚巴宾顿和其中一人的联系。他们不知道有人已经将本次案件和巴宾顿之死联系起来,他们不会想到这点。这可是难得的机遇。”

“我明白了。”萨特思韦特说,“我同意你的看法,这的确是个良机,但不管怎么说,我认为咱们不应该利用这种机会。我们应该将自己的发现立即报告给警方,这是我们作为公民的义务,无权向警方隐瞒。”

查尔斯爵士看着他,面色揶揄。

“萨特思韦特,你真是那种模范公民。我同意那套正规的行事方法,但我完全不是你这种好公民。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这条线索隐瞒一两天,只要一两天就好,怎么样?不行?好吧,我投降。咱们去当法律和秩序的支柱吧。”

“你看到了,”萨特思韦特解释道,“约翰逊是我的朋友,他对整个案件慷慨大方,毫无保留,将警方的所有行动都告诉了我们,让我们掌握了案件的所有线索什么的。”

“哦,你说得对,”查尔斯爵士叹道,“的确如此。不过,只有我想到了往炉子底下搜查。那群蠢货警察,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么干……但你请自便。话说回来,萨特思韦特,你觉得埃利斯去哪儿了呢?”

“我想,”萨特思韦特说,“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有人给他一笔钱让他消失,他就消失了,非常彻底。”

“是的,”查尔斯爵士说,“我想就是这样。”

他轻轻打了个冷战。

“我不喜欢这个房间,萨特思韦特。咱们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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