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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简介

元结(719—772),唐著名文学家。字次山,河南(今河南洛阳)人。天宝十二年(753)登进士第。

安史之乱中,升任右金吾兵曹参军,又出任山南东道节度参谋,在唐、邓、汝、蔡等州征召义军,抗击史思明叛军,使十五城因此保全。由于平乱有功,升任水部员外郎、荆南节度判官。代宗即位后,授著作郎。

广德元年(763),出任道州刺史,在该州减免赋税,安抚流亡士民,政绩显著,最高曾任容管经略使,加封左金吾卫将军。后来因为遭权臣嫉妒陷害,辞官归隐。

在诗歌创作方面,他反对“拘限声病,喜尚形似”(《箧中集序》)、绮靡浮华的形式主义诗风,提倡“极帝王理乱之道,系古人规讽之流”的功利目的和质朴淳厚的诗风,对中唐新乐府运动有一定影响。其诗注重反映社会现实和人民疾苦,讽谕时政,抨击官吏的横征暴敛,敢于为民请命。山水诗作也清新自然。

在散文上也颇有成就。

有《元次山集》。

舂陵行并序

元结

癸卯岁,漫叟授道州刺史。道州旧四万余户,经贼已来,不满四千,大半不胜赋税。到官未五十日,承诸使征求符牒二百余封,皆曰“失其限者,罪至贬削。”於戏!若悉应其命,则州县破乱,刺史欲焉逃罪;若不应命,又即获罪戾,必不免也。吾将守官,静以安人,待罪而已。此州是舂陵故地,故作《舂陵行》以达下情。

军国多所需,切责在有司。

有司临郡县,刑法竞欲施。

供给岂不忧?征敛又可悲。

州小经乱亡,遗人实困疲。

大乡无十家,大族命单羸。

朝餐是草根,暮食仍木皮。

出言气欲绝,意速行步迟。

追呼尚不忍,况乃鞭扑之!

邮亭传急符,来往迹相追。

更无宽大恩,但有迫促期。

欲令鬻儿女,言发恐乱随。

悉使索其家,而又无生资。

听彼道路言,怨伤谁复知!

“去冬山贼来,杀夺几无遗。

所愿见王官,抚养以惠慈。

奈何重驱逐,不使存活为!”

安人天子命,符节我所持。

州县忽乱亡,得罪复是谁?

逋缓违诏令,蒙责固其宜。

前贤重守分,恶以祸福移。

亦云贵守官,不爱能适时。

顾惟孱弱者,正直当不亏。

何人采国风,吾欲献此辞。

元结诗鉴赏

唐代宗广德元年(763),诗人任道州刺史,道州原有四万多户人家,几经兵荒马乱,剩下的还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人民困苦不堪,而官府的横征暴敛却有增无减。元结目睹民不聊生的惨状,曾上书为民请命,并在任所修建民舍、提供耕地、免减徭役。这道诗反映了当时苦难的现实,表现了他对人民的同情。

全诗分为三部分。前四句是第一部分,写上情,概括叙述了赋税繁杂,官吏严刑催逼的情况。“军国多所需”是人民痛苦的根源,诗人痛感于赋税的繁重,因此开篇单刀直入。接着引出下文。“切责在有司,有司临郡县”,顶针句式的运用,从形式上造成一种紧迫感,说明上级官府催促之急。短短数语,渲染了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

“供给岂不忧”至“况乃鞭扑之”是第二部分,写下情,具体描述百姓困苦不堪的处境。

前两句“忧”与“悲”对举,通过反诘、感叹语气的变化,刻画了一个封建时代的善良的官吏的矛盾心理:既忧虑军国的供给,又悲悯沉重征敛下的百姓。

诗句充满对急征暴敛的反感和对人民的深切同情。在这屡经乱亡的年代,百姓负担沉重,“困疲”已极。

“大乡”“大族”尚且以草根树皮为食,小乡小户的困苦情况就更不堪设想了。“出言气欲绝,意速行步迟”,只用两句诗,就刻划出被统治阶级盘剥的百姓的孱弱形象。由此而引起的诗人的同情和感慨,“追呼尚不忍,况乃鞭扑之”,又为第三部分的描写埋下了伏线。

前两部分从大处着笔,勾勒出广阔的社会背景,下面又从细处落墨,抽出具体的催租场景进行细致的描写。“邮亭传急符”以下是第三部分,写诗人在催征赋税时的思想活动。

诗人先用“急符”二字交代催征的紧急,接着以“来往迹相追”补充,一个“追”字,形象地展现出急迫的情状。诗人深受其累,在这首诗的自序中说:

“到官未五十日,承诸使征求符牒二百余封,皆曰:

‘失其限者,罪至贬削。’”他对此异常不满,明确指责这种“迫促”毫无“宽大”之“恩”。

接着集中笔墨揭示诗人的内心世界,将诗人的感情变化描写得委婉,细腻。一开始,诗人设想了各种催缴租税的办法:让他们卖儿卖女——那会逼得他们铤而走险;抄家以偿租赋——他们靠什么生活呢?写到这里,诗人荡开一笔,借听到的“道路言”表现人民的怨声载道。“重驱逐”的“重”字,写出官凶于“贼”的腐败政治现实,表现出强烈的怨愤情绪。这就促使诗人的思想发生了变化:诗人由设法催促征敛,转而决定笃行守分爱民的正直之道,甚至不顾抗诏获罪,毅然违令作出缓租的决定。希望自己的意见能上达君王,请求最高统治者体察下情,改变现状。

在这一部分,诗人发了很多议论。这是他激烈思想斗争的表现,是心声的自然流露。诗人通过这些议论,深刻地展示了自己思想感情的变化。

这首诗以情胜,诗人用朴素古淡的笔墨,倾诉内心深处的真情实感,有一种感人肺腑的力量。诗中心理描写曲折详尽,真实而细致地展现作为封建官吏的诗人,从忧供给到悲征敛,从催逼赋税到顾恤百姓,最后献辞上书,决心“守官”“待罪”(见序),“微婉顿挫”(杜甫《同元使君舂陵行序》)。这首诗不尚辞藻,不事雕琢,用白描的手法陈列事实,直抒胸臆,正如元好问所说:“ 浪翁水乐无宫徵,自是云山韶濩音”(《论诗绝句》),具有一种自然美,本色美。

这首《舂陵行》是元结的代表作之一,曾深得杜甫的欣赏。杜甫在《同元使君舂陵行》诗中说:“观乎《舂陵》作,欻见俊哲情..道州忧黎庶,词气浩纵横。两章(指《舂陵行》及《贼退示官吏》)对秋月,一字偕华星。”

欵乃曲五首(其二)

元结

湘江二月春水平,

满月和风宜夜行。

唱桡欲过平阳戍,

守吏相呼问姓名。

元结诗鉴赏

本诗作于大历二年(767)。作者(时任道州刺史)

因军事诣长沙都督府,返回道州(今湖南道县西)途中,逢春水大发,船行困难,于是作诗五首,“令舟子唱之,盖以取适道路云。”(诗序)“欵乃”为棹声。

“欵乃曲”犹船歌。

从长沙回道州,本为逆流,又遇江水上涨,岂能说“宜夜行”呢?这样写,是正因为实际不便行舟,才需要努力和乐观的缘故。诗的前两句将二月湘江之夜写得平和美好,“春水平”说明江面的开阔,“和风”

表现春风的和煦,“满月”写出月色的明朗。诗句洋溢着乐观精神。

三、四句是诗人信手拈来一件行船途遇之事,写入诗中:当桨声伴着歌声的节拍,行驶到平阳戍(在衡阳以南)时,突然传来高声喝问,打断了船歌:原来是戍守的官吏在喝问姓名。

如此美好、富于诗意的夜里,“守吏相呼问姓名”,这个平凡的细节传达着浓郁的时代生活气息。在大历年间,天下早已不是“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那般太平了。元结做道州刺史就是在“州小经乱亡”(《舂陵行》)之后。春江月夜行船,遇到关卡和喝问,破坏了境界的和谐,正反映出那个时代的特征。此外,这一情节也写出了夜行船途中异样的感受。

静夜里传来守吏的喝问,不但不会使当时的行人意外和愕然,反倒有一种安全感。当船被发放通行,结束了一程,开始了新的一程,乘客与船夫都会有一种似惊如喜的感受。后两句不但含意丰富,而且新颖。这才是元结此诗独到之处。

贼退示官吏并序

元结

癸卯岁,西原贼入道州,焚烧杀掠,几尽而去。明年,贼又攻永破邵不犯此州边鄙而退。岂力能制敌欤?盖蒙其伤怜而已。诸使何为忍苦征敛?故作诗一篇以示官吏。

昔岁逢太平,山林二十年。

泉源在庭户,洞壑当门前。

井税有常期,日晏犹得眠。

忽然遭世变,数岁亲戎旃。

今来典斯郡,山夷又纷然。

城小贼不屠,人贫伤可怜。

是以陷邻境,此州独见全。

使臣将王命,岂不如贼焉?

今彼征敛者,迫之如火煎。

谁能绝人命,以作时世贤!

思欲委符节,引竿自刺船。

将家就鱼麦,归老江湖边。

元结诗鉴赏

元结是一位具有正义感的诗人,也是一位身处乱世对人民饱含同情心的清官。《唐书·元结传》曾记载:“代宗拜结道州刺史。初,西原蛮掠居人万数去,遗户裁四千,诸使调发符牒二百函。结以人困甚,不忍加赋,即上言:‘臣州为贼焚破,粮储屋宇,男女牛马几尽。今百姓十不一在,耋孺骚离,未有所安,请免百姓所负租税及租庸使和市杂物十三万缗。’帝许之。明年,租庸使索上供十万缗,结又奏:‘岁正租庸外,所率宜以时增减’,诏可。结为民营舍给田,免徭役,流亡归者万余。”元结一生曾写过许多同情人民疾苦的诗篇,《贼退示官吏》就是其中的代表作。

这首诗揭露了安史之乱以后官吏对道州人民“迫之如火煎”,横征暴敛的罪行,批判了征敛害民的官吏,控诉了官不如贼的黑暗社会。

这首诗共二十四句,大致可分为三大部分。

前六句为第一部分,主要是回忆安史之乱前的太平景象,暗寓诗人对从前开明政治的怀念。

头两句“昔岁逢太平,山林二十年”,写诗人在开元盛世隐居樊山的经历。一个“逢”字,带有庆幸的意味,也流露出今不如昔的感慨。三四句“泉源在庭户,洞壑当门前”,借对居所景物的描写反衬太平盛世百姓安居的生活环境——家家有泉水,如同世外桃源,给人以恬静舒适之感,与乱世中的官、贼“纷然”骚扰形成鲜明对比。五六句“井税有常期,日晏犹得眠”,是写人民生活的安定有序。在开元盛世,赋税的征收有度有序,老百姓的起居也有条不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融融乐乐。

这部分的后四句都旨在具体描述首句中的“太平”景象,为下文乱世之状设立了“参照物”,以深化诗歌主题。

中间十四句为第二部分,着力描写“山夷”盗“贼”给道州人民所带来的烧掠之苦,远不如官吏所加予的横征暴敛之灾,体现了官不如贼的主题思想。

“忽然遭世变,数岁亲戎旃”二句,承上启下,写安史乱起后自己的军旅生涯。安史乱中,诗人曾在唐、邓、汝、蔡等州组织义军,抗击史思明南侵,保全了十五城。“数岁”二字,说明其从军已有一定时间;一个“亲”字,表现了诗人脚踏实地的献身精神。

“今来典斯郡,山夷又纷然”二句,由远及近,转入写自己到达道州任所之后的情况。“山夷”的骚扰,给各州人民带来了深重的苦难,一个“又”字点明了其犯境次数的频繁。“城小贼不屠,人贫伤可怜。是以陷邻境,此州独见全”四句,写出这次贼“攻永破邵”而唯独不“屠”道州的原因,是“癸卯岁,西原贼入道州,焚烧杀掠,几尽而去”,再掠已捞不到大的油水的缘故。这里,诗人暗示“贼”尚有人性在,就与下文的“今彼征敛者,迫之如火煎”官府的无人性形成鲜明对照,从而更能激起人们恨官如恨贼的感情,加强诗歌的批判力量。“使臣将王命,岂不如贼焉”二句,是说使臣奉皇帝之命而来,难道还不如盗贼吗?意思是使臣不恤民命,强逼赋税,是连盗贼都不如的行为。其中对滥发“王命”的最高统治阶层说来也深含怨责之意。“今彼征敛者,迫之如火煎”二句,是全诗感情奔涌的高潮所在,它运用形象的比喻,将苛征暴敛的官吏的毒辣、凶狠、无情给淋漓尽致、入木三分地刻划出来了。官吏逼迫人民缴税简直象火煎油炸一样的比喻,深刻地揭示了这些官吏榨取民脂民膏的阶级本性。“谁能绝人命,以作时世贤”二句,是饱含愤激的反语。

在第二部分,诗人主要运用对比的手法,以盗贼之“善”与官吏之毒进行比较,从而得出官不如贼的结论。

最后四句为第三部分,抒发不满现实、要辞官归老的感慨,表明一种决不肯与征敛害民的官吏同流合污的反抗态度。

这首诗在表现技巧方面的重要特点是对比鲜明,揭露深刻。三部分几乎都可相互构成对比。第一部分以太平盛世的“井税有常期”、人民生活的安定,与第二部分乱世中官吏征敛无度、“迫之如火煎”、凶狠“绝人命”相对照。第二部分之中又以“贼”、官进行对比。第三部分既是照应第一部分,又是以自己的高洁与第二部分中官吏的污浊进行对比,从而将全篇联成统一的艺术整体,令人读罢自然要远离流俗而趋于高洁。这也是《贼退示官吏》的“规讽”主旨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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