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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朝廷的猜忌。

湘军攻陷天京不久,朝廷论功行赏,“特沛殊恩,用酬劳勚”,曾国藩被封为一等侯,赐名毅勇,世袭罔替,晋太子太保;曾国荃则“加太子少保,封一等伯爵,赐名威毅”。有清二百年里,汉人得此异数者,少之又少。真是兄弟二人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过平定三藩,但获封远不如三藩或者其他战争中的一些人高。咸丰本来许诺平定之后,首功者封王。同治三年七月初九日,曾国藩在致曾纪泽信中没说本人获封低,但是说这次获封爵之人太少:“得五等之封者似无多人。余借人之力而窃上赏,寸心深抱不安。从前三藩之役,封爵之人较多,求阙斋西间有《皇朝文献通考》一部,尔试查《封建考》中三藩之役共封几人?平准部封几人?平回部封几人?”《曾国藩全集·家书》2,岳麓书社,2011年,第309页。]。表面上看,曾氏二人声望达到最高点。

但实际上,曾国藩兄弟已经步入一个危险的转折点。因为狡兔已死,走狗当烹。曾国藩手握重兵,他直接指挥的部队,包括曾国荃的五万嫡系,一共达十二万人。太平军一灭,这支汉人队伍就成了清王朝最大的威胁。所以慈禧对湘军疑惧之心大增。七月十八日(8月19日),江宁将军富明阿来金陵,托言是查看金陵原驻八旗兵的旗城情形,实际是僧格林沁写信让他来查访擒获李秀成的真伪及曾氏兄弟的虚实[曾国藩的幕僚赵烈文在同治三年四月八日日记中写道,拿下南京之后,曾国藩在朝中马上不如以前吃香了。最早朝廷把两江总督大权给他,是迫于形势,没有办法。现在太平天国既灭,很多人也就看他不顺眼了:“中堂(指曾国藩)近岁主眷日衰,外侮交至,无他,不得内主奥援耳。……同治改元至今,东南大局日有起色,泄沓之流以为已安已治,故态复萌,以私乱公。爱憎是非,风起泉涌,辄修往日之文法,以济其予夺之权。数期之间,朝政一变。于是天下识时俊杰之士,皆结故旧、驰竿犊、揣摩迎合,以固权势而便兴作。外之风气亦一变。”赵烈文:《能静居日记》2,岳麓书社,2013年,第772页。]。为了制衡曾国藩,清廷采取了两方面的措施:一方面迅速提拔和积极扶植其他湘军将领,特别是那些与曾国藩关系不好的人,比如左宗棠、沈葆桢等,造成湘军分裂;另一方面则大力打击曾国藩的嫡系曾国荃。

另一个原因,是朝廷对曾国荃的贪婪素来厌恶,南京城下之后湘军的大抢劫大屠杀让他进一步臭名昭著。

六月二十六日上谕中,朝廷担心曾国荃部“将士等贪取财物,因而懈弛”,专心抢劫财物,导致城中精锐“委弃辎重,饵我军士而潜出别道,乘我不备,冀图一逞,或伺间奔窜,冲出重围”[《曾国藩全集·奏稿》7,岳麓书社,2011年,第293页。]。事实证明,这道上谕是有先见之明的,说明朝廷对曾国荃部了解很深。

曾国荃带的部队有两个特点,一个是贪财能抢,另一个是残酷好杀。

《清稗类钞·忠荩类》记载光绪十年(1884),左宗棠问两江总督曾国荃:“老九一生得力何处?”曾说:“挥金如土,杀人如麻。”左宗棠听了,大笑说:“我固谓老九才气胜乃兄。”

这虽然是一则野史,不过也透露了一点真实。那就是曾国荃虽然也是秀才出身,但是他做事直截了当,没有曾国藩那么多道理可讲。他讲究的只有两条:在战场上,谁敢后退,杀;打了胜仗,抢。这就是他所说的“赏罚严明”。在曾国荃的指挥下,吉字营形成一个“惯例”:每攻下一座城池,都要以“搜剿”为名,大抢三天。这就是曾国荃兵法所谓“用贪用憨”。

咸丰十一年(1861)曾国荃拿下安庆后,历史上首次留下了曾国荃部抢劫的详细记载。据《能静居日记》载,城破之后,城内“房屋贼俱未毁,金银衣物之富不可胜计”。曾国荃的士兵在残酷杀害战俘的同时,展开了大规模的抢劫。“兵士有一人得金七百两者。城中凡可取之物扫地以尽,不可取者皆毁之。坏垣斸地,至剖棺以求财物。”[赵烈文:《能静居日记》1,岳麓书社,2013年,第355页。]有一个士兵抢到了七百两白银。城中凡是能拿的东西都拿光了,不能拿的都毁棹。毁墙挖地,甚至连棺材都被打开,来寻找财物。

曾国荃部在南京城下之所以能喝着粥坚持下来,其实主要靠一个信念:如果拿下南京,大家都发财。太平天国经营多年的“天京”,金银如山,财货似海。这是攻城前所有人的预期。这是湘军最大也是最后的一次发财机会,百战艰辛,都为了这一刻,军官们渴望再暴富一次,士兵们则渴望捞足一生的资本。“但愿多得金,还乡愿已足。”[孙文川:《读雪斋诗集·兵官谣》,《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第6册,第405页。]湘军上上下下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曾国荃对将士们的这种心态当然心知肚明。他是一个极重乡情的人,正想以此作为对这些追随自己的老乡的最后报偿。

在这种情况下,南京城一攻下,城里会发生什么事,也就可以想见了。夺占天京后,湘军焚掠屠杀,大火七天不熄。

赵烈文是曾国藩晚年幕府的重要秘书之一。此人虽然年轻,但是明敏有远见,深得曾国藩器重。同治二年(1863),曾国藩派他到曾国荃身边,希望多谋能断的他在大事上能替九弟把把关。7月26日,赵烈文在日记中写道:

破城后,精壮长毛除抗拒时被斩杀外,其余死者寥寥,大半为兵勇扛抬什物出城,或引各勇挖窖,得后即行纵放。城上四面缒下老广贼匪不知若干,其老弱本地人民不能挑担,又无窖可挖者,尽情杀死。沿街死尸十之九皆老者,其幼孩未满二三岁者亦斫戮以为戏,匍匐道上。妇女四十岁以下者,一人俱无,老者无不负伤,或十余刀,数十刀,哀号之声达于四远,其乱如此,可为发指。[赵烈文:《能静居日记》1,岳麓书社,2013年,第805~806页。]

也就是说,城破之后,那些强壮的太平军除了抵抗而被杀的外,其他的大多活了下来,因为湘军需要他们抬财物,需要他们指路来挖地窖,找到财物之后就被放走了。从城墙上用绳子吊出去的两广出身的太平军有很多,而本地的老弱妇孺,因为不能挑担,又没有地窖可挖,就被杀死。沿街的死尸,十有八九是老年人。连不到两三岁的小孩子,也被湘军砍着玩,死在路上。四十岁以下的妇女都被抢走,四十岁以上的,都被砍伤,身上或中十多刀,或中几十刀,哀号之声响彻街道。残酷如此,令人发指。

赵烈文是江苏人,不忍见故乡遭此劫难,找到曾国荃,要求他马上制止抢劫。

曾国荃却不以为然。当赵烈文劝他整顿纪律时,他居然发了脾气。

余恐事中变,劝中丞再出镇压。中丞时乏甚,闻言意颇忤,张目曰,君欲余何往?余曰闻缺口甚大,恐当亲往堵御,中丞摇首不答。[赵烈文:《能静居日记》2,岳麓书社,2013年,第800页。]

就是说,我怕军纪太乱,出现问题,劝曾国荃前去镇压。曾国荃那时候很疲乏,听了我的话很不高兴,瞪着我问,你让我去哪?我说,城墙缺口很宽,怕太平军逃出,您应该亲自指挥堵御。曾国荃却摇头不答。

经过一个多月的大烧大杀大抢,无名小卒全都发了横财。他们不仅将城内的金银财物洗劫一空,甚至连建筑物上的木料也拆下来,从城墙上吊出,用船运回湖南。“泊船水西门,见城上吊出木料、器具纷纷。”[陈乃乾:《阳湖赵惠甫先生年谱》,《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辑》985,文海出版社,1983年,第47页。]顿时整个长江中千船百舸,联樯而上,满载从天京抢来的财物妇女,日夜不停地向湖南行驶。经过这场大劫掠,“江宁镃货尽入军中”[王闿运、郭振墉等:《湘军志 湘军志评议 续湘军志》,岳麓书社,1983年,第70页。],太平天国惨淡经营十余年,其转移到天京的大量财富,大多成了湘军的囊中之物。而曾国荃“老饕”之名从此满天下。有野史说:

闻忠襄于此中获资数千万。除报效若干外,其余悉辇于家。[李伯元:《南亭笔记》卷八,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74页。]

听说曾国荃捞了几千万两,除了给上级上贡一些外,都运回老家了。

曾国藩兄弟两个因为如何处理个人经济问题,发生过多次争论。

曾国荃的贪婪残酷,与曾国藩其实有着直接的关系。曾国荃从军后虽然有发财之愿,不过出山之初,一直受到曾国藩比较严格的约束。但是经过咸丰七年(1857)到八年间居家期间的“大悔大悟”之后,曾国藩不仅在个人居官风格上发生突变,对弟弟曾国荃在金钱方面的要求也开始放松了。咸丰八年(1858)五月初五日,他写信给曾国荃说:

弟之取与,与塔、罗、杨、彭、二李诸公相仿,有其不及,无或过也;尽可如此办理,不必多疑。[《曾国藩全集·家书》1,岳麓书社,2011年,第346页。]

塔齐布、李续宾等人取与如何呢?李续宾带兵六年,积金数万两。这封信,意味着曾国藩允许曾国荃“适当”捞钱。原来曾国藩一直在外当官领兵,每年寄回家里的银子极少。父丧家居时期他才了解到曾家经济上非常困难,父亲曾麟书支撑这个家非常不容易。同时,自己的很多亲戚族人也都为穷困所窘。比如曾国藩的大姐王曾氏,出嫁后不久丈夫就患疯痰之症,大姐支撑着整个家,“备历艰苦,贫穷抑郁”。[《曾国藩全集·日记》2,岳麓书社,2011年,第394页。]

因此曾国藩放松对曾国荃抢劫发财的约束,一定程度上是为了整个湘乡曾氏家族考虑。曾国荃性格慷慨,在自肥的同时,源源不断地大手笔资助同族以及亲友,弥补了曾国藩对家族的愧疚心理。因此曾国藩对曾国荃替他“照顾家族”的“功劳”是肯定的。

曾国荃的好杀,也受到过曾国藩的鼓励。曾国藩在镇压太平军期间,一直要求曾国荃在城破之日,太平军骨干不论降否,一律杀掉。[曾国荃在拿下第一个城市吉安后,就曾经大杀过一回俘虏。他在家书中说:“十一早,弟营纳千余人。……弟先与各军商定,原只赦其妇女小孩,仍杀其强壮能为贼者(弟营杀四百余人,赦七百余人)。”这其实是贯彻曾国藩“于投诚之贼,凶悍者一概杀之”的要求。曾国荃撰,梁小进主编:《曾国荃集》5,岳麓书社,2008年,第71页。]

在南京围攻战的紧张时刻,太平天国因粮食紧张,从城内放出大批妇孺,一开始,曾国荃并没有阻止。他的部下陈湜等部“收留”了大量的年轻妇女。

然而,曾国藩反对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这样会导致军纪败坏,而是不利于军事进展。三月二十日,他在家书中说了这样一段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城内放出之妇幼,迪庵前在九江一概不收,仍送进城内。一则城内饥饿者多可致内乱,二则恐贼之眷口从此得生也。望弟参酌。[《曾国藩全集·家书》2,岳麓书社,2011年,第266页。]

也就是说,李续宾围九江的时候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李续宾的处理手段是不放城里人出来。一方面可以导致城中因饥饿内乱,另一方面怕太平军的家属趁乱逃出。你可以参考他的办法。

由此可见,曾国藩的残忍,比他弟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曾国藩对曾国荃也不是完全没有进行约束。事实上,他经常敲打曾国荃,捞钱要有节制,不要在经济上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曾纪芬说:

(曾国荃)每克一名城,奏一凯战,必请假回家一次,颇以求田问舍自晦。[曾宝荪、曾纪芬:《曾宝荪回忆录》,岳麓书社,1986年,第12页。]

也就是说,每下一城,他都会发一次财,回家买地建屋一次。咸丰九年(1859)冬,曾国荃在老家开建自己的住宅,名为“大夫第”。从那之后,几乎曾国荃每回家一次,大夫第就要扩建一次。大夫第修建总共历时八年,巍峨浩大,看上去犹如王宫帝府。曾纪芬在《崇德老人自订年谱》中回忆道:“前有辕门,后仿公署之制,为门数重。乡人颇有浮议。”[曾宝荪、曾纪芬:《曾宝荪回忆录》,岳麓书社,1986年,第8~9页。]那些嫉妒眼红曾老九的老乡们则“讥之……以为似庙宇”[赵烈文:《能静居日记》2,岳麓书社,2013年,第1107页。]。王闿运甚至说“新宅有城市之气”。[王闿运:《湘绮楼日记》,岳麓书社,1997年,第66页。]

对于曾国荃修建大夫第这座大宅,曾国藩很不同意。除了怕求田问舍影响曾氏兄弟的声望外,凡事谨慎小心的曾国藩还有另一重担忧:乱世之中,露富显财,实为不智之举。因此,在曾国荃修建大夫第的过程中,他一直劝诫不断。咸丰九年正月初八日,在看到曾国荃所画的房屋图样后,他写信说:

我家若太修造壮丽,则沅弟(曾国荃)必为众人所指摘,且乱世而居华屋广厦,尤非所宜。[《曾国藩全集·家书》1,岳麓书社,2011年,第406页。]

无奈曾国荃对这位提携了他一辈子的老兄的话,总是当作耳旁风,回信蛮横地说:

外间訾议,沅自任之。[《曾国藩全集·家书》1,岳麓书社,2011年,第411页。]

曾国藩再次写信说,他之所以一再强调这些,是因为这关乎曾国荃在官场上的发展。一个人一生的发展,与名望关系很大。在官场上要注意细节,不能给人以口实。如果不拘小节,经常做出引起物议的事,则小事积累起来,有一天可能蓦然刮起舆论风暴,把一个人吹倒:

众口悠悠,初不知其所自起,亦不知其所由止。有才者忿疑谤之无因,因悍然不顾,则谤且日腾;有德者畏疑谤之无因,而抑然自修,则谤亦日熄。吾愿弟等之抑然,不愿弟等之悍然。

他还说,如果你读一遍二十三史,就会知道,历史上做到我这样功名地位的,能得到好下场的极少。我怕我在高位时,不能给你们带来多少好处,当我倒霉时,反倒会带累你们。所以我们兄弟在太平时应该相互提醒劝诫,不要犯大错:

至阿兄忝窃高位,又窃虚名,时时有颠坠之虞。吾通阅古今人物,似此名位权势,能保全善终者极少。深恐吾全盛之时,不克庇荫弟等,吾颠坠之际,或致连累弟等,惟于无事时,常以危词苦语,互相劝诫,庶几免于大戾。[《曾国藩全集·家书》2,岳麓书社,2011年,第33页。]

曾国藩表面上是说不要让自己连累了弟弟,实际上是告诉曾国荃,不要犯错误,连累了哥哥。

对于曾国藩的这些话,曾国荃一如既往地不往心里去。因此才有了攻入南京后对部下的肆意放纵。

然而,攻下南京后,曾国荃才发现曾国藩确实有先见之明。天京之战,曾国荃一战成名,不过所成却是贪名恶名大于功名美名。以前安庆等抢劫,知闻者尚局限于当地和湘军内部。对曾国荃“良田美宅”的评品指摘,则多来自其湘乡老家。这一次不同了。湘军由南京运输战利品回湖南这一情景,距离既远,时间又长,数量又是如此巨大,为长江上下诸省人民所共见。富明阿来暗访,泊船水西门,恰好见到湘军纷纷从城上吊出木料、器具。湘军的行径,一时哄传遍及全国,直至上达“天听”。很多消息一旦经过重重传说,就会夸张到令人无法相信的程度。关于曾国荃这次到底得到了什么好东西,有许多说法。其中最有名的一个说法是天京城破后,曾国荃得到部下所献明珠一串,这串珠子像今天的巨峰葡萄那样大,而且还会放光。“大于指顶,悬之项下。则晶莹的铄,光射须眉。珠凡一百零八颗,配以背云之类,改作朝珠。”[徐珂编辑:《清稗类钞》第24册,商务印书馆,1984年,第969页。]

又说“(曾国荃)获一翡翠西瓜,裂一缝,黑斑如子,红质如瓤,朗润鲜明,殆无其匹”。就是说他还得到了一个翡翠西瓜,比大南瓜还大。中间裂开一道缝,里面黑子红瓤,都是天然形成,绝对是无价之宝。

这些传说有鼻子有眼,十分富于轰动效应。不过,这些传说其实都靠不住。比如这个“翡翠西瓜”,其实不是第一次出现在野史传说中。早在嘉庆皇帝抄和珅的家的时候,人们就传说和珅财宝中有这么一个东西。后来人们说孙殿英炸慈禧陵的时候,又说慈禧的棺材里也发现一个“翡翠西瓜”。这个西瓜,做了太多历史故事的道具了。

不论如何,慈禧和恭亲王本寄希望于用南京城中的巨额财富来缓解当前的财政困难,没想到被曾国荃部抢得一毫不剩,岂能不恼怒异常。南京附近的普通百姓对曾国荃更是恨之入骨。李鸿章说:“沅翁百战艰苦而得此地,乃至妇孺怨诅。”[顾廷龙、戴逸主编:《李鸿章全集29·信函一》,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406页。]

其实曾国荃是有点儿冤枉的。虽然曾国荃的部下抢了很多东西,但是曾国荃本人并没有直接染指太多。我们来看曾国藩派驻曾国荃军中做军师的赵烈文的说法。赵烈文在日记中记录了很多湘军抢劫的情况,我们由此判断,赵烈文日记是比较真实的。在他后来的日记中,却有以下这样的话。

同治六年(1867)六月十七日,曾国藩与赵烈文“言及沅师收城时事。余云:‘沅师已实无所沾,但前后左右无一人对得住沅师耳。’”。[赵烈文:《能静居日记》2,岳麓书社,2013年,第1066页。]

就是说,在天京之战三年之后,曾国藩和赵烈文聊起这次战争。赵烈文说,虽然曾国荃的部下都参与了抢劫,但是曾国荃本人,却没有捞什么东西。

按赵烈文的这种说法,曾国荃在天京之劫中即使有所收获,也绝对不会是湘军中收获最多之人。

除了赵烈文这个说法以外,还有一些人给曾国荃做过辩解,他们的论点论据,也都比较有说服力。

比如曾国荃的一位朋友说:“国荃甲子(指同治三年)乞病归,倾所储,置田屋,实不过银三万而已。”[费行简:《近代名人小传》。]就是说曾国荃同治三年(1864)辞职回家后,他的所有家产,不过三万两白银。我们知道,在回家以前,他做了六年高级将领。湘军高级将领每年的合法收入是五千四百两,那么六年收入就三万二千四百两,而他这次回家所置家业也不过三万两银子左右。这和他的合法收入大体相仿。

所以曾国荃虽然放纵部下抢掠,但自己在天京之劫中的收获并不是特别巨大。曾国荃和曾国藩相比,当然很贪财,但是他的贪婪程度并没有超过湘军将领的平均水平,毕竟他也算是一个读书人。然而关于曾九暴富的传说却满天飞,并且如此有鼻子有眼。正如曾国藩所说,影响之来,无声无迹。很多时候,报应不是专因某事,而是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曾国荃长期以来不恤人言,多年积累的不佳名声,此时放大成“漫天箕口复纵横”。[《曾国藩全集·诗文》,岳麓书社,2011年,第85页。]

在此之前,曾国荃虽然名声不佳,但是朝廷毕竟需要这员猛将冲锋陷阵,有什么不满只能忍着。现在,仗已经打完了,曾国荃积累的恶名终于遭到了报应,收获了那道声色俱厉的上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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