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ivchan.cn
- 网络摘录 繁体
第七讲对仗
绝句用不用对仗是自由的;如果用对仗,一般用在首联。律诗中间两联必须用对仗,在唐人的律诗中偶然也有少到一联对仗的,那只是例外。至于对仗多到三联,则是相当常见的现象,特别是在首句不入韵的情况下是如此。三联对仗,常常是首联、颔联和颈联。例如:
旅夜书怀 杜甫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谷口书斋寄榻补阙
钱起
泉壑带茅茨,云霞生薜帷。
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
闲鹭栖常早,秋花落更迟。
家僮扫罗径,昨与故人期。
野望杜甫
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
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
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
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
登高杜甫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对仗首先要求句型的一致。例如杜诗首联“细草微风岸”,这是一个没有谓语的句子,必须找另一个没有谓语的句子(这里是“危樯独夜舟”)来对它。又如颈联“名岂文章著”,“著名”这个动宾结构被拆开放在一句的两头;对句是“官应老病休”,“休官”这个动宾结构也拆开放在一句的两头,才算对上了。又如钱诗颔联“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竹怜”不是真正的主谓结构,“山爱”也不是真正的主谓结构,实际上是“怜新雨后的竹,爱夕阳时的山”,这样它们的句型就一致了。
对仗要求词性相对,名词对名词,形容词对形容词,动词对动词,副词对副词,上文已经讲过了。此外还有三种特 殊的对仗:第一是数目对,如“万里悲秋常坐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第二是颜色对,如“客路青山下,行舟绿水前”;第三是方位对,如“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
名词还可以分为若干小类,如天文、时令、地理等。例如“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星”对“月”是天文对,“野”对“江”是地理对。又如“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夜”和“年”是时令对。
凡同一小类相对,词性一致,句型又一致,叫做工对(就是对得工整)。例如“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这是工对。邻类相对也算工对,例如“一去柴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朔”(北方)对“黄”是方位对颜色;又如“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日”对“春”是天文对时令。两种事物常常并提的,也算工对,例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对“鸟”是工对;“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人”对“马”是工对。有所谓借对,这里借用同音字为对,例如“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白”对“清”是借对,因为“清”与“青”同音。
凡五字句有四个字对得工整,也就算得工对。例如“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虽然“阔”是形容词,“流”是动词,也算工对。又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虽然“时”与“别”不属于同一个小类,其余四字已经非常工整,也就不必再计较了。七字句有四、五个字对得工整,也就算得工对。例如“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边”是名词,“尽”是动词,似乎不对,但是“无”对“不”被认为工整,而“无”字后面必须跟名词,“不”字后面必须跟动词或形容词,只能做到这样了。
有一种对仗是句中自对而后两句相对。这样的对仗就只要求句中自对的工整,不再要求两句相对的工整,只要词类相对就行了。例如“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风”对“尘”、“涕”对“泪”已经很工整,“风尘”对“涕泪”就可以从宽了。又如“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迟”与“暮”相对,“涓”与“埃”相对,两句相对就可以从宽了。
过分追求对仗的工整会束缚思想。杰出的诗人能做到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一般说来,晚唐的对仗比盛唐的对仗工整,但是晚唐的诗不及盛唐的诗的意境高超。可见片面地追求对仗的工整是不能达到写好诗的目的的。
第八讲 古风
古风又称古体诗,它是跟律诗又称今体诗(或近体诗)对立的。古风的主要特点是:
(1)不但可以用平韵,而且可以用仄韵,又可以换韵;
(2)用韵较宽,不受韵书的限制;(3)不拘平仄;(4)不拘对仗;(5)不拘字数。
试看下面两个例子:
月下独酌李白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望岳 杜甫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应当注意,古风的字数可能与律诗的字数适相符合,但不能因此就认为是律诗。如杜甫的《望岳》虽然恰巧用了四十个字,但它用的是仄韵,而且不拘平仄,所以不是律诗。
自从有了律诗以后,诗人们写古风的时候,尽可能少的用律句,多用拗句,以求格调高古。拗句的平仄特点,主要是:五言二、四字同声,七言二、四字或四、六字同声。在上面所举的两首古风中,“花间” 句、“举杯”句、“月既”句、“行乐”句、“我歌”句、“醒时”句、“相期”句、“岱宗”句、“齐鲁”句、“阴阳”句、“荡胸”句,都是二、四字同声的。
如果从三字尾看,拗句有这样四种三字尾:(1)仄平仄;(2)仄仄仄;(3)平仄平;(4)平平平。
在上面所举的两首古风中, “花间” 句、“暂伴”句、“我舞”句、“醉后”句、“相期”句、“阴阳”句、“决眦”句、“会当”句、“一览”句,都是仄平仄收尾的;“月既”句是仄仄仄收尾的;“影徒”句、“行乐”句都是平仄平收尾的;“独酌”句、“对影”句、“醒时”句、“ 永结”句、“岱宗”句、“荡胸”句,都是平平平收尾的。这样,只剩下“造化”句是律句,诗人着意避免律句是很明显的。
也有相反的情况,那就是所谓“入律的古风”。这样古风基本上用的是律句,而且在许多地方粘对合乎律诗的规定。例如:
桃源行 王维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忽值人。
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
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
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
居人共住武陵源,还从物外起田园。
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山鸡犬喧。
惊闻俗客争来集,竞引还家问都邑。
平明闾巷扫花开,薄暮渔樵乘水入。
初因避地去人间,及至成仙遂不还。
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
不疑灵境难闻见,尘心未尽思乡县。
山洞无论隔山水,辞家终拟长游衍。
自谓经过旧不迷,安知峰壑今来变。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就上面这一首古风来看,可以说全首都是律句;期中有一大半是正常的律句,一小半是变格的律句。入律的古风在押韵上有一个特点,就是往往四句一换韵(有时六句一换韵),而且是平韵和仄韵交替。这样就像许多首平韵七绝和仄韵七绝交织起来的长诗。白居易的《长恨歌》和《琵琶行》也可以算是入律的古风,不过不像这一首全用律句罢了。
古风分为五言古诗(简称五古)和七言古诗(简称七古)。上面所举李白的《月下独酌》、杜甫的《望岳》就是五古,王维的《桃源行》就是七古。此外还有一种杂言,又称长短句。杂言诗往往以七字句为主,夹杂着三字句、五字句,有时还夹杂这四字句、六字句以至十字句。
下面是杂言诗的一个例子:
兵车行 杜甫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傍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杂言诗一般不另立一类,只归七言古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