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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中国也要有这样的人物。我们应该讲求富国强兵之道,才不致重蹈安南、朝鲜、印度的覆辙。你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我们每个国民都应该努力。”

话说正当毛泽东在毛槐林的宽裕枯粮行当学徒的时候,表兄文运昌在湘乡东山高等小学堂放了假,来韶山看望姑父姑母。他同毛泽东谈起在学校的情况,告诉表弟说,东山高等小学堂讲授的是新学,在那里可以学到许多新鲜的东西,这在韶山是学不到的。毛泽东听了很动心,当即表示要跟表哥去东山读书。文运昌深表赞同,愿意做他的担保人。

毛泽东很有礼貌地向父亲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可是毛顺生听后只是哑然失笑。父亲的态度严重地伤害了他,在这之后,他和父亲的隔阂更深了,好长一段时间父子俩谁也不理睬谁。

毛泽东不再去宽裕枯粮行当学徒了,在外婆家一个亲戚的帮助下,他到湘潭县城一位失业的法科学生家里自学了半年。尽管迫于父亲的压力不得不重新回到韶山,但这半年的读书生活以及在湘潭的见闻,已经使他变得不再是父亲所期待的宝贝儿子了。

毛泽东决心要到湘乡东山去就学,他制定了一个稳妥可行的计划,首先从自家的朋友们和外婆家的亲戚们那里借钱,东借5块钱,西借10块钱,筹措好一切必要的经费;接着又同母亲商量好,请在家开馆授徒的八舅父文玉钦,还有比自己大9岁的表哥文运昌,在长沙读书的二姨家二表哥王季范,以及同族的长辈和老师毛麓钟、毛宇居、李漱清,一起来到家里当说客。

这一天,毛泽东起得特别早,请厨师办了一席饭菜招待客人。他请来的这一批说客都是读书人,对封建社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学而优则仕”那一套,个个是滚瓜烂熟。客人们在席间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说毛顺生:

“咏芝天资聪颖,记忆力过人,读书必有大成。”

“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们还告诉毛顺生说:

“如果让咏芝去上洋学堂,将来不仅前程远大,也可以赚大钱的。”

在亲友们的劝说下,毛顺生终于动了心,他同意让儿子到东山去求学。客人们见他答应了,都非常高兴,便起身告辞。

毛泽东把八舅父文玉钦、表兄文运昌、王季范等人送了一程又一程,对他们的帮助一再表示感谢。

眼看就要开学了,在入学前的一天晚上,毛泽东边吃饭边告诉父亲说:

“过几天我就要去东山高小读书了。”

毛顺生虽然答应让儿子去读书,但听说儿子为上学已经借了一笔钱,还是有些生气,便没好气地说:

“你到湘乡去读书,必须再弄到一笔钱来,好开支顶替你的长工的工钱。”

父亲的态度,与其说是他那贪婪的一面再一次暴露,倒不如说是他故意对儿子施加压力。毛泽东不便再与父亲发生冲突,只好硬着头皮问:

“雇一个长工一年需要多少钱?”

父亲说要12块。毛泽东二话不说,第二天便去找一位尊重学问曾经资助过族人上学的亲戚,从他那儿借了一些钱来。他把一个纸袋子放在父亲粗糙的大手上,说:

“这里是12块钱,我明天早上就去东山。”

这是1910年秋天的一个黎明时分,毛泽东早早起了床,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母亲文七妹看着正在忙活的儿子,只是问他要不要再多带一点东西。毛泽东看着母亲那抑郁的眼神,安慰她说,不用了。母亲见他收拾好了,又问:

“你要去跟你爹道个别吗?”

毛泽东倔强地说:

“不,我不去。”

这是一个凉爽的金秋时节,毛泽东把他那根早已用惯了的扁担挑在了肩上。但这一次他挑的不再是那两个粪筐了,而是一副非常简单的行囊,一头是一个书包,里面装着一件长袍、两条床单和一顶表兄文运昌夫人杨达昌送给他的青色素纱蚊帐,另一头则是装满了《水浒传》、《三国演义》这一类的课外书。就这样,毛泽东离开了非常闭塞的湘潭县韶山冲,和他在东山小学堂读书的表兄文运昌一起,去报考湘乡县东山高等小学堂。自此以后,他再也难得回到这里生活了。

且说毛泽东行至湘乡县境内,遇到了一个姓王的邻居,那位邻居看着眼前穿着新鞋新袜子的小伙子,感到很新鲜。在韶山,人们平日里可不是这副打扮。

“石三伢子,你穿上新鞋子真精神。”

“我要去上学了。”

毛泽东自豪地回答着。他向这位邻居说明了他那神圣的抱负。王姓邻居听后笑了起来,嘲笑他要去“洋学堂”读书的念头,还问他是否征得了父亲的同意。毛泽东火了,冲着他喊道:

“你简直是个老古董!你过时了!”

毛泽东挑着行李走了25公里,终于走进了东山高等小学堂的黑漆大门。这里那些砖瓦结构的建筑物,被护城河和高高的院墙围着,毛泽东感觉好像是走进了一座大寺庙。学校的规模之大,让他吃惊,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孩子们聚在一起。

他在表哥文运昌陪同下报了名。在肃穆的考场上,毛泽东面对着《言志》这一试题,稍加思索,把个人的志向与祖国的命运连在一起,直抒胸臆,一篇文章一气呵成了。几个主考教师不约而同地把他的文章判为第一。然而也有人提出毛泽东不能到东山读书。毛泽东找到了校长办公室,很有礼貌地以乡下人憨直的方式问道:

“先生,你会让我在你的学校里读书吗?”

校长李元甫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镶铜竹烟袋,望着眼前这个瘦高个子神情庄重的青年,沉默了片刻,问他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毛泽东。”

他的镇定让校长扬了一下眉毛,但还是举出了几个不准毛泽东入学的理由:一是毛泽东年龄过大,二是毛泽东没有学过算术和地理,更重要的是东山是湘乡县立小学堂,这里是地主豪绅培养自己子弟的地方,学费和膳食费都有相当的津贴。毛泽东既不是本县人,又没有特殊关系,湘乡少数士绅出于地方观念,是不会同意录取他的。

国文教师谭咏春是极力推崇毛泽东文章的主考老师之一,他出于爱才之心,立即出面相助。他让儿子谭世瑛先安排毛泽东在学堂西学斋住下,自己则去找校长李元甫和其他教员,一面向大家推荐毛泽东的文才,夸毛泽东具有“建国之大用”,一面据理反驳说:

“中国学生可以到外国留学,湘潭人为什么不能到湘乡来读书?”

一位经学教员兼学校董事的张先生,仍然固执己见,不同意录取毛泽东。谭咏春愤然起身道:

“学校当以培养人才为重任,若张先生诸人故意作梗,我只好自请辞退!”

李元甫校长也指着毛泽东的文章大加赞赏,他说:

“我们学堂里取了一名建国才!”

在校长李元甫和谭咏春等教师的支持下,学校终于录取了毛泽东。毛泽东交了5个月的膳食费和学杂费,一共是1400个铜元。文运昌又帮表弟办好了入校注册手续,并做了他入学的担保人。就这样,毛泽东被分配到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堂戊班,成了谭世瑛的同班同学。

东山高等小学堂的确是实行“新法教育”,这里除了教授经书外,还教授西方的自然科学和其它新学科,并且倡导改革。在早点名时,老师都要讲述中国在西方列强压迫下所受的苦难,以唤醒和培养学生的民族感情。毛泽东到这里以后才知道,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两年前就死了。他感觉到,由偏僻的韶山来到东山需要弥补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学校里有一名曾留学日本的萧老师教授音乐和英文,许多学生因为他戴着一根假辫子而讨厌他,背地里都叫他“假洋鬼子”。毛泽东却喜欢听萧老师讲日本的一些事情。萧老师所教的歌曲中有一首日本歌曲名叫《黄海之战》,其歌词大意是:

“麻雀歌唱,夜莺跳舞,春天的绿色田野多可爱,石榴花红,杨柳叶绿,展现一幅新画图。”

1936年毛泽东对斯诺说:“我还记得里面的一些迷人的歌词。”并当场背诵了这一段词。他还说:“我当时知道并感到日本的美,并且从这首歌颂日本战胜俄国的歌曲里感觉到她的骄傲和强大。我没有想到还有一个野蛮的日本——今天我们所认识的日本。”

那时候东山学校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富家子弟,是一些衣着讲究的小绅士;而毛泽东却穿着一身农家裤褂,他的手也比那些富家同学的手粗糙一些,脸也因为太阳经常晒而比大部分同学要黑得多。他的身材瘦长,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按年龄段来说他的个头已经算是高的了,而站在那些比他小四五岁的同学中间,看起来就像小塔一般。他讲话慢条斯理,而周围那些伶俐孩子讲起话来,简直就像打机枪。他同样梳着辫子,可他的辫子显得特别长且有些蓬乱,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倒显得有些潇洒。在体质和气质上已经具备了自己特征的他,加上满嘴的外县口音,因此颇受那些纨绔子弟们的嘲笑和冷遇。

毛泽东曾经对斯诺说:“我以前没有见过那么多孩子聚在一起,他们大多数是地主子弟,穿着讲究,很少农民供得起上这样的学堂。我的穿着比别人都寒酸。我只有一套像样的短衫裤……我平常总是穿一身破旧的衫裤,许多阔学生因此看不起我。”“人家不喜欢我也因为我不是湘乡人。在这个学堂,是不是湘乡本地人非常重要,而且还要看是湘乡哪一乡的。湘乡有上、中、下三里,而上、下两里,纯粹出于地域观念而殴斗不休,彼此势不两立。我在这场斗争中采取中立的态度,因为我不是本地人。结果,三派都看不起我,我精神上感到很压抑。”

有一天,毛泽东从书本上看到了清朝末年湖北英山县名士郑正鹄的一则故事,说是郑正鹄初授天水县令,一些官吏巨富见他五短身材,其貌不扬,有意奚落他一番,便请画工画了一幅《青蛙图》送给他。郑正鹄一看便知其意,稍加思索,当众挥笔在图上题了一首七绝诗《咏蛙》:

小小青蛙似虎形,河边大树好遮荫。明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

毛泽东看罢很受感染,提笔改写了13个字,便将它抄写在自己的作业本上: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杨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国文老师谭咏春先生看了这一首诗,非常兴奋,也未辨是毛泽东的“活剥”诗还是自作诗,就大笔一挥,赞扬道:

“诗似君身有仙骨,寰观气宇。似黄河之水,一泻千里。”

当然,毛泽东在东山小学堂也并不是没有一个好朋友的。他的同班同学毛森品和他一样,因为个头高,就和他一起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他们俩关系甚为密切,而且还时常开开玩笑逗逗乐子。

毛森品原名叫毛生炳,有一次,毛泽东跟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见国文教员在毛森品的作文卷子上将“毛生炳”的“炳”字误写成了“柄”,便在旁边写了“毛内生出柄来”几个字。此后,毛森品就被同学们取笑为“毛生把”。毛森品非常生气,与他同在这个学校学习的哥哥毛钦明闻知此事,也为弟弟抱不平,责备毛泽东不该开这样的玩笑。毛泽东这才觉得自己的玩笑开过头了,就向毛钦明兄弟俩做了解释,说他的本意是想嘲笑老师竟然把学生的名字写错了,没想到却成了同学们嘲弄的把柄,真是该死。他当即向毛钦明和毛森品表示了歉意,还跟老师提议,将毛生炳的名字改名为毛“森品”,从而得到了毛森品兄弟俩的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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