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日晚，列车到达沈阳车站。高岗一行人上车看望毛泽东。高岗提出要送毛泽东到满洲里，毛泽东没有同意。因为要检修列车暖气管道，毛泽东临时下车，到东北人民政府交际处的沈阳文化宾馆休息了半天。在沈阳和哈尔滨，毛泽东同当地铁路局负责同志谈话，了解铁路运输生产、管理、职工生活等方面情况。

毛泽东原乘车厢的暖气设备在沈阳、长春、哈尔滨、博克图一路修理，也没有修好。毛泽东说：

“不是车厢冷，就是拉不动，这火车比老牛车还慢，你们还说胜利品呢，还是美国出的。美国的东西就那么灵？我历来不相信，有些人迷信洋货，怎么样，结果害了自己。”

12月9日，列车到达中苏边境满洲里。毛泽东在这里需要换车，因为中国铁路是窄轨，苏联铁路是宽轨。苏联迎候毛泽东的是一辆设备很好的高级专列，设有会议室、卧室、休息室和浴室，显得气派堂皇。

列车在苏联境内行驶30分钟后，停在赤塔州奥特堡尔车站上，赤塔州苏维埃主席乌若夫、外交部交际司副司长马特维耶夫、外贝加尔军区司令部代表和苏联外交部副部长拉夫伦捷夫迎接毛泽东。毛泽东和他们亲切握手，互致问候。

苏方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拉夫伦捷夫致欢迎词，毛泽东检阅了仪仗队。

列车又继续向前行驶了。毛泽东望着车窗外的皑皑白雪，弹了弹香烟上长长的烟灰，口里喃喃自语：

“西伯利亚，千里冰封呵，西藏大约也如此吧？”

他让工作人员拿来西藏的资料，认真地翻看着。他不断抖落烟灰，构思着给中共中央电文的内容，他写道：

“为不失时机地解放西藏，打击帝国主义侵略扩张野心，促使西藏向内地转化，进军西藏宜早不宜迟，越早越有利，否则，夜长梦多。”

中共中央经过研究，很快就把毛泽东的电文传到了西北军区彭德怀手上。

尔后，毛泽东与苏方派来担任翻译的汉学家费德林，谈起了中国古典文学。

费德林在1943年获得博士学位，论文题目是《屈原的生平与创作》，曾得到郭沫若的指导。他在《我所接触的中苏领导人》一书中说，1949年毛泽东率代表团赴苏联访问期间，他任苏方翻译，作为斯大林、毛泽东两巨头的翻译；书中还说：在毛泽东访苏期间，两人接触非常密切。关于这次谈话，他在书中记载，毛泽东在谈到屈原时说：

“屈原的名字对我们更为神圣。他不仅是古代的天才歌手，而且是一名伟大的爱国者。无私无畏，勇敢高尚。他的形象保留在每个中国人的脑海里。无论在国内国外，屈原都是一个不朽的形象。我们就是他生命长存的见证人。”

12月9日这一天，西康省主席刘文辉和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邓锡侯、潘文华等在雅安起义。刘、邓、潘部师级以上军官也在四川彭县联名发出拥护起义的通电。

当天，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通过共产党方面在雅安的秘密电台致电毛泽东和朱德，电文如下：

北京毛主席，朱总司令并转各野战军司令暨全国人民公鉴：

蒋贼介石盗窃国柄廿载于兹，罪恶昭彰，国人共见。自抗战胜利而还，措施益形乖谬，如破坏政协决议各案，发动空前国内战争，紊乱金融财政促成国民经济破产，嗾使贪污佥壬横行，贻笑邻邦，降低国际地位，种种罪行，变本加厉，徒见国计民生枯萎，国家元气断绝。而蒋贼怙恶不悛，唯利是图。在士无斗志，人尽离心的今天，尚欲以一隅抗天下，把川、康两省8年抗战所残留的生命财产，作孤注之一掷．我两省民众，岂能忍与终古。文辉、锡侯、文华等于过去数年间，虽未能及时团结军民，配合人民解放战争，然亡羊补牢，古有明训，昨非今是，贤者所谅。兹为适应人民要求，决自即日起率领所属宣布与蒋、李、阎、白反动集团断绝关系，竭诚服从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朱总司令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野战军刘司令员、邓政治委员之领导，所望川、康全体军政人员，一律尽忠职守，保护社会秩序与公私财产，听候人民解放军与人民政府之接收，并努力配合人民解放军消灭国民党反对派之残余，以期川、康全境早获解放。坦白陈词，敬维垂察。

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 叩 1949年12月9日

12月9日深夜，云南省主席卢汉通过广播电台宣布起义，致电中央政府、中央军委、人民解放军、各级政府。电文如下：

北京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总理、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并请转人民解放军各野战军司令员、副司令员、各政委、全国各军政委员会、各省市人民政府、各省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公鉴：

人民解放，大义昭然，举国夙已归心，仁者终于无敌。抗战8年，云南民主思潮，普遍三迤。革命原有历史，响义何敢后人！不意胜利甫临，国民党反动政府，私心滔天，排斥异已，遂发生云南政变，且借机将数万健儿，远戍东北；地方民众武装，剥夺殆尽；全省行政首脑，形同傀儡。以特务暗探，钳制人民之思想；以警察宪兵，监视人民之行动；诛求无厌，动辄得咎，官民束手，积愤莫伸；父老则冤苦填膺，青年则铤而走险。人民革命洪流，实已席卷地下。解放全滇，有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决非任何反动势力所能遏阻。只以压力太大，不忍轻率从事，重苦人民。

汉主持滇政，忽忽4载，效傀儡之登场，处孤孽之地位，操心危而虑患深，左支吾而右竭蹶，懔威胁之多端，实智穷而力屈，既负滇人，复负革命。年来居心行事，无不以云南1200万人之祸福为前提，此中委屈不敢求谅于人，亦不敢求恕于我；苟执形迹而罪我，虽百死而不辞。时机未至，不惜委屈忍耐，权为应付；时机已至，不惜任何牺牲，解放云南。兹以坚决之行动，尽应尽之义务，但求有利国家，有利人民。自本日起，脱离国民党反动政府，宣布云南全境解放；并遵照毛主席、朱总司令所宣布之人民解放军约法8章及第2野战军司令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对川黔滇康宣布之4项办法，暂组织临时军政委员会，维持地方秩序，听候中央人民政府命令。至于汉个人只求云南解放之完成，即当引退而待罪。如有反动势力为害乡邦，汉当率领三迤健儿负弩前驱，迎头痛击，完成人民解放大业。谨此宣言，诸维公鉴。

卢汉 率全体文武官员暨全省民众 叩 亥佳 樱

12月11日，毛泽东、朱德便复电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等人，对他们率部起义表示欢迎，并指示他们通令所属，遵守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的“约法8章”和第2野战军的“4项号召”，改善军民关系和官兵关系，为协助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政府肃清反动残余，建立革命新秩序而奋斗。

这一天，毛泽东又以他和朱德的名义复电卢汉，他在电文中写道：

昆明卢主席勋鉴：

佳电诵悉，甚为欣慰。云南宣告脱离国民党反动政府，服从中央人民政府，加速西南解放战争之进展，必为全国人民所欢迎。现我第2野战军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治委员已进驻重庆，为便于具体解决云南问题，即盼迅与重庆直接联络，接受刘邓两将军指挥，并望通令所属一体遵行下列各项：

一、准备迎接人民解放军进驻云南，并配合我军消灭一切敢于抵抗的反革命军队。

二、执行人民解放军今年4月21日布告与今年11月21日刘邓两将军的4项号召，保护一切国家财产，维持地方秩序，听候接收。

三、逮捕重要反革命分子，镇压反革命活动。

四、保护人民革命活动，并与云南人民革命武装建立联系。

又：为向云南与全国人民正式宣布此次起义并取得各方谅解计，似以另发一通电，对过去作进一步检讨，再由我方电复并于互相同意后发表，较为妥当。专此，并希裁复。

毛泽东 朱德 12月11日

卢汉复电表示，完全接受中央指示，起义通电于12月20日正式发表。

且说毛泽东的专列行至斯维尔德洛夫斯克车站，他照例由师哲陪同，下车散步，刚刚走到月台上，忽然觉得头晕目眩，随即满头大汗，那高大的身躯即将倒向地面。师哲和后边的卫士急忙上前扶住，将他搀回到车厢内。

12月15日，中国驻苏联特命全权大使王稼祥及夫人朱仲丽，还有在苏联学习的孙维世（周恩来的干女儿），从莫斯科乘车到数百公里外的基洛夫车站迎接毛泽东。此后，孙维世也参加了翻译工作。

12月16日中午12点，毛泽东一行抵达莫斯科北站雅罗斯拉夫车站。苏联党政军领导人除斯大林以外，布尔加宁、莫洛托夫、贝利亚、卡冈诺维奇、米高扬、维辛斯基、孟希科夫、葛罗米柯、西尼洛夫等都在车站迎接。克里姆林宫的大钟“当当当”地敲响了，表示对毛泽东的隆重欢迎和崇敬。毛泽东在苏方的欢迎仪式上，发表了简短的书面演讲，他说：

亲爱的同志们和朋友们：

我这次获有机会访问世界上第一个伟大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首都，是生平最愉快的事。中苏两大国人民是有深厚友谊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之后，苏维埃政府根据列宁、斯大林的政策首先废除了帝俄时代对于中国的不平等条约。在差不多30年的时间内，苏联人民和苏联政府又曾几次援助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中国人民在患难中，得到苏联人民和苏联政府这种兄弟般的友谊，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目前的重要任务，是巩固以苏联为首的世界和平阵线，反对战争挑拨者，巩固中苏两大国的邦交，和发展中苏人民友谊。我相信，由于中国人民革命的胜利，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由于新民主主义国家及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共同努力，由于中苏两大国的共同愿望和亲密合作，特别是由于斯大林元帅的正确的国际政策，这些任务必将会充分实现并获得良好的结果。中苏友好与合作万岁！

莫斯科的天气实在冷得厉害，隆重的欢迎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罗申把毛泽东一行送至莫斯科西南郊27公里处的原斯大林战时别墅里，说了声：“你们好好休息”，便离去了。

斯大林的战时别墅并不大，地面上有3层，1、2层住人；地下室有住房、厨房、作战设备等。毛泽东和叶子龙、师哲住在1层。毛泽东住的是一个套间，里间是卧室，中间是办公室，外间是会客室。陈秉承、李家骥、田树彬等人住在1层西边的3个房间里。陈伯达住在2层东面的一个大房间里，汪东兴和沈剑心住在2层的一个房间里。2层的其它房间留给周恩来等人。

毛泽东在他的卧室里伸手按了按摆放着的一张高级弹簧床，皱着眉头说：

“我睡不了这种床。”

卫士说：

“主席，我们把垫子掀了，铺上块木板就行了。”

毛泽东说：

“好，不能去麻烦人家，我们自己想办法。”

卫士建议说：

“我们可以请大使馆的同志帮忙解决。”

毛泽东同意了。不久，大使馆就派人送来了一块木板，大家一起动手，撤掉了弹簧床垫，换上了木板，摆上了毛泽东的书籍和用品。

一安顿下来，毛泽东就想起了斯大林要在中国投资建立工厂的事。

据赫鲁晓夫回忆，有一次，斯大林向毛泽东提出，中苏双方共同建立一个国际机构来开发新疆的天然资源。后来又提出让中国划出一块合适的地方给苏联建立一个橡胶园。毛泽东立即回电说：

“我们同意在越南海岸对面的海南岛上为你们建立一个橡胶园。但是我们有一些条件，明确地说，就是我们建议你们向我们提供必要的贷款、机器和技术援助，由我们自己来建立和经营这个橡胶园。我们将给你们运去橡胶作为你们这种帮助的报酬。”

后来，斯大林有一次突然喜欢起菠萝罐头来了，立即指示始终跟在身边的秘书马林科夫说：

“给中国人发个电报，说我希望他们拿出一块地方来，让我们建立一个菠萝罐头厂。”

尼·谢·赫鲁晓夫在一旁斗胆说：

“斯大林同志，那里以前已经有好多外国工厂了，共产党刚在中国取得政权，如果现在苏联，一个社会主义伙伴国家，也要在中国去建立自己的工厂，那肯定会伤害毛泽东的。”

斯大林拒绝了赫鲁晓夫的意见，电报照样拍了出去。两天后，斯大林收到了中国人的回电。毛泽东在电报中说：

“我们接受你们的建议。假如你们对菠萝罐头有兴趣，可以给我们一笔贷款，由我们自己来建一个罐头厂。我们用这个厂生产的罐头来偿还你们的贷款。”

毛泽东自然也不会忘记：1949年1月米高扬在西柏坡要吃活鱼的傲慢神态。本来吃东西并不讲究、连死鱼、剩鱼都吃的毛泽东，现在却对随行的中餐厨师严格下令说：

“你只能给我做活鱼吃，他们要是送来死鱼，就给他们扔出去。”

果然，苏联人送来的鱼全是死鱼。厨师遵照毛泽东的命令，给挡了回去。苏联人慌了，找来翻译一问，才知道毛泽东只吃活鱼，不吃死鱼。苏联人只好向中国客人郑重保证，马上抓活鱼送来。自此，克里姆林宫的大小人物都知道，毛泽东吃鱼很讲究，不是活鱼不吃。

12月16日傍晚，毛泽东前往克里姆林宫拜会斯大林。

晚10时整，斯大林率苏共全体政治局委员在他办公室的小会议厅里迎接毛泽东。毛泽东一进入敞开着的门厅，斯大林便站起身来，离开办公桌走上前去，毛泽东也快步走过去，同斯大林紧紧握手。斯大林说：

“你好！欢迎你的光临！”

毛泽东也热情地说：

“非常高兴见到您！”

斯大林又是握手，又是拥抱。这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会面。斯大林注视着毛泽东，端详了一下，高兴地说：

“欢迎你来苏联访问。想不到你还很年轻嘛，很健壮嘛。”

毛泽东说：

“我代表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及我个人向斯大林同志和在座的苏联共产党、苏维埃政府、红军元帅同志们问好！感谢你们对我的邀请。”

斯大林回过头把莫洛托夫、马林科夫、贝利亚、布尔加宁、卡冈诺维奇、维辛斯基等一一介绍给毛泽东。大家在大厅内围成一圈，互相问好祝愿。斯大林非常激动，对毛泽东赞不绝口，他说：

“伟大，真伟大！你对中国人民的贡献很大，你是中国人民的好儿子！我们祝愿你健康！”

毛泽东说：

“我是长期受打击排挤的人，有话无处说……”

斯大林在为自己在中国问题上出过一些不正确的主意而深感内疚，他赶紧截住毛泽东的话头说：

“你们已经取得了伟大的胜利，而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不能谴责胜利者，这是一般的公理！”

宾主在大会议桌两旁落座，双方会谈开始。一边是苏联有关领导及翻译费德林，坐了一长串，斯大林坐在中间。一边是毛泽东，还有翻译师哲。斯大林说：

“中国革命的胜利，将会改变世界的天平，国际革命的力量的砝码加重了。我们真心诚意地祝贺你们的胜利，希望你们取得更多更大的胜利！”

毛泽东含笑说道：

“中国人民的胜利离不开苏联人民的支持和帮助，我代表中国人民衷心地感谢苏联人民和斯大林同志，愿两国人民的友谊万古长青！”

斯大林关切地问道：

“中国的战事是否会很快结束？”

毛泽东说：

“中国人民解放军在陆上的作战非常顺利，很快就会把国民党军彻底逐出大陆。只是在海上岛屿作战中遇到了一些困难，但这并不能阻挡人民解放军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步伐。”

斯大林取下叼在嘴上的烟斗，笑着问毛泽东：

“毛泽东同志，你这次远道而来，很不容易，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不能空手回去，你有什么要求？我们要不要搞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想法和愿望？”

毛泽东委婉地说：

“我这次来，一来是为您祝贺寿辰，二来是看看伟大的苏联，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想看一看。然后，中苏两国恐怕是要经过双方协商搞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应该是既好看，又好吃。”

斯大林和苏方人员不懂毛泽东这种富有哲理又很幽默的语言，一个个目瞪口呆。毛泽东不愿意亲自与苏联人谈具体问题，他对斯大林说：

“我想叫周恩来同志来一趟。”

斯大林不了解毛泽东的真实意图，惊讶地反问道：

“周恩来是什么人？如果我们不能确定要完成什么事情，为什么还叫他来？请他来干什么？”

毛泽东见斯大林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高兴地说：

“周恩来同志是中国的总理。他来了，就可以商量一些事情了。”

双方会谈进行了2个小时，将要结束时，斯大林对毛泽东说：

“我们想得到你的著作，可以把你的著作译成俄文。”

毛泽东说：

“我正在审阅我的著作。我计划在1950年春季完成审阅工作。我想得到苏联同志的帮助：第一，同俄文翻译一起搞好译文。第二，在编辑中文原稿方面得到帮助。”

斯大林愉快地接受了毛泽东的建议，推荐了曾在三四十年代担任莫斯科红色教授学院院长、国家联合出版社社长、苏联科学院哲学所所长的哲学博士帕维尔·费奥多罗维奇·尤金。他还说：

“这个人你们不熟悉，他有理论修养，我们经常使用他，你看合适不合适？”

毛泽东说：

“这样的人最好。”

欲知此后毛泽东在苏联的活动情形，请看下一章。

东方翁曰：据赫鲁晓夫回忆，斯大林曾经向毛泽东提出请求，由苏联在中国建立橡胶园和菠萝罐头厂。毛泽东均以维护国家的主权为原则，巧妙地婉拒了友邦。这一类外交事务值得后人深思：是主权重要，还是蝇头小利重要？为了眼前利益，放弃主权、出卖资源而引狼入室，到底是功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