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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人们喊我毛泽东万岁,人哪有一万年好活噢,一百年都很难得。但是,群众都那么喊,又不好泼冷水。我就喊:人民万岁!人民才是世界的主人,是历史的创造者,只有人民配得上呼万岁呢。”
话说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结束后,毛泽东在全会上的讲话全文,以播放录音的形式向全国各地传达。周谷城在上海市政府大礼堂听录音,当他听到毛泽东说“周谷城的世界通史还没有写完,书还是要让他写下去”时,心情非常激动。听完录音,两个《文汇报》记者赶到周谷城身边,问他:
“怎么样?你听了感到怎么样?”
周谷城颤抖着声音说:
“很好,很伟大,很能感动人。”
记者追问:
“哪些地方感动人?”
周谷城说:
“很诚恳,很能感人。”
毛泽东的讲话录音在北大也放了两天。一些师生们说:
“毛主席保了翦伯赞!”
“翦伯赞快要解放了!”
驻北大的工人、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负责人,向翦伯赞和他的夫人戴淑婉传达了毛泽东的讲话,说:
“毛主席保你了,你要感谢毛主席。”
翦伯赞一家人很快迁回了燕南园,组织上还派一位姓杜的退休工人给他做保姆。翦伯赞非常感激,连夜给毛泽东写了一封感谢信。毛泽东看了说:
“翦伯赞的信写得很好嘛!”
北京市委书记丁国钰将翦伯赞的夫人戴淑婉接到市委大楼,向她讲述了毛泽东有关翦伯赞的讲话精神,要她好好照顾翦伯赞的身体和生活。戴淑婉非常高兴,从衣袋里掏出一枚大型毛泽东像章,问丁国钰,我能不能戴?丁国钰说:
“怎么不能戴,完全可以戴。”
戴淑婉当即把毛泽东像章佩带在自己的胸前。此后一连几天,是翦伯赞夫妇难得高兴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位刘少奇专案组的副组长,不通过北大工宣队领导,为调查刘少奇的一件事,多次找上了翦伯赞,要翦伯赞交代他所知道的刘少奇的问题。翦伯赞交代不出,他就威逼,拍着桌子说:
“你不老实交代,我们给你拿出人证、物证、旁证,你就得去坐牢。”
他还指着外面他坐的车,吓唬翦伯赞说:
“你再不交代,外面有车,就抓你坐牢!你想一手掩尽天下耳目。”
翦伯赞急了,举起手张开五指说:
“我的手只有这么大,我能掩尽天下耳目吗?”
另一个组员威胁道:
“你是想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吗?”
翦伯赞冷笑一声,转身对那位负责人说:
“我告诉你们,我不知道的事,不能随便乱写,我要实事求是。坐监牢,我不怕。国民党时代我不怕坐监牢,今天,我更不怕坐监牢。我死都不怕,还怕坐监牢吗!”
翦伯赞的精神被突如其来的威逼击垮了。一天晚上,他交代杜师傅明天晚一点叫他起床,然后,自己热了一锅奶,把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制的高效安眠药速可眠放进去,夫妇俩一并喝了下去。
人们在翦伯赞的口袋里发现了两个纸条,一个上面写着:“我实在交代不出来,就走了这条绝路。我走这条绝路,杜师傅完全不知道。”另一个纸条上写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
毛泽东、周恩来知道后,极为震惊和气愤,指示一位中央负责人,把专案组的人叫到人民大会堂,狠批了一通。毛泽东责备他们说:
“为什么在刘少奇的专案已经结束之后,还要找翦伯赞继续调查刘少奇的问题?”
周恩来也批评他们说:
“毛主席保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让他坐监狱?你们对毛主席不忠!”
后来那位副组长到北大检讨了两次;组织上又给他一个警告处分,后改为留党察看两年。
1968年11月初,毛泽东与侄子毛远新进行了一次非常重要的谈话。
据毛远新后来回忆说:“11月,我病愈出院,在回辽宁前去看主席,主席详细地询问了我的病情。我谈了病情,又说了未让我参加第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的经过,感觉有点丢人。”
毛远新说的感觉有点丢人的事情是这样的,那是在国庆活动结束后,辽宁工人代表团回去了,他却因病住进了301医院。在10月13日那一天,沈阳军区政委曾绍山到医院看望他,并按中央办公厅的通知,接他到人民大会堂参加会议。二人来到人民大会堂东大厅门口签到处,里面参会的许多认识毛远新的人都向他打招呼,还有几个跑到门口来与他握手。然而负责签到的工作人员说,曾绍山同志可以进去,毛远新不行,因为参加会议的人员名单里没有毛远新的名字。曾绍山对工作人员说:“中办通知我去301医院接毛远新同志参加今天的会议,这是怎么回事?请你们查一下。”一位工作人员要他们先在门口等一会儿,说再去核对一下。过了十来分钟,那人回来说:“经过核对,参会人员名单里确实没有毛远新同志,请回去吧。”毛远新甚是尴尬,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返回了301医院。第二天,毛泽东的护士长吴旭君、管理员吴连登,带着水果点心来医院看毛远新,说是主席专门派他们来看他的,并转达主席的话,要他静下心来好好治病。大约一个多星期后,报纸上登出消息,党的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在京召开。毛远新这才明白,他那一次被当众拒之门外的是党的中央全会。毛远新回忆说:
“主席问:
‘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说:
‘我也不知道开什么会,是曾绍山接我的,说中办通知我参加会议,到了会场又不让进门,很多熟人都打了招呼,别人怎么看?’
主席微微一笑: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了吧。’
‘我确实连开什么会都不知道,’我继续说,‘又不是我自己要去的,反到好像是我削尖了脑袋,硬要挤进中央全会似的。’
‘那又怎么样嘛。’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场被轰出会场,别人会怎么想?的确不是我要去的,成心捉弄人嘛!’
我气鼓鼓地说。
‘觉得受委屈了?’
主席皱了一下眉头。
‘不是委屈不委屈的事。既然没有我的事,他们把我带去干什么?还有板有眼地说,是中央办公厅正式通知,专门来接我的。这不是把我当猴耍了吗!’
我把一肚子气都撒在了经办人身上。主席问:
‘还有吗?’
‘我就是心里堵得慌。’
我嘟囔着。主席又问了一遍:
‘说完了?还有吗?’
‘这是故意要我当众出丑,下不来台嘛。’
主席说:
‘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嘛。’
‘没了。’
我真没什么可说的了。主席依旧不动声色,只是不停地抽着烟。最后,他熄灭了烟头,说道:
‘会议前一天的晚上,总理送来出席会议的名单上还有你,是我给划掉了。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毛泽东为什么要勾掉毛远新的名字呢?原来,按照中央常委会议的议定,参加“中国共产党第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的成员,包括列席人员,全部定为中国共产党“九大”的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的候选人。毛泽东认为侄子还不够格,就在周恩来报送的名单上把毛远新的名字勾掉了。后来到了1969年,毛泽东又一次勾掉了毛远新辽宁省“九大”代表的名字。在1973年,毛远新当选为党的“十大”代表,并成为中央委员候选人。毛泽东在审查代表名单时,还要勾掉他的名字,周恩来坚持说:他是辽宁省委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要带辽宁代表团参加“十大”,不能再勾掉了。毛泽东后来是这样对毛远新说的:“我让了半步,同意你当‘十大’代表,但不能当中央委员。”
这正是:立党为公真伟人,炼就子侄铁汉身。后来非毛造谣者,竟污领袖是唯亲。
再说毛远新听了伯父的解释,在回忆中说:
“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说:
‘那……那我什么意见也没了。’
主席说:
‘大概是中办疏忽了,没有来得及再通知曾绍山,你莫怪他哟。那天,负责签到的工作人员来核实,总理告诉了我,说你已经到了会场门口。是我坚持划掉你的名字,要你回医院去好好治病。’
‘我不知道是这么回事,所以……’
‘你这个人呐,’主席打断说:‘就这么一点点委屈也受不得,没有出息!’
我垂下头:
‘主席说得对。我只是怕人家误以为……’
‘你看,你看,’主席再次打断我的话,指着我说:‘还说我说得对。即使人家误以为是你自己跑去的,又被当众赶了出来,那又怎么样嘛,觉得丢人了?面上无光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嘛!’
停了一下,主席接着说:
‘你这个人呐,和许多读书人一样,把个人的名声看得过重喽。’
‘我……’
我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主席说:
‘别人把你捧上天也罢,踩在脚下说得一无是处也罢,你,还是你嘛。有优点,也有缺点,做过些好事也做过错事,我看你优点还是大于缺点嘛。捧上了天,缺点还是客观存在。说得一无是处,优点也还是客观存在嘛。人,要有自知之明,也要有点自信呢。我年轻时说过: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只要自己走得正,心里没鬼,问心无愧,就不怕人家说三道四,由他说去吧。你嘛,付之一笑,了之哦。’
主席边说边把右手向上一挥。我说:
‘我记住了。’
主席接着说:
‘我估计到你心里不痛快。第二天,我不是派护士长代表我去医院看你了嘛。’
‘当时我只顾憋气了,没想过你派护士长去看我的用意。’
‘不是说共产党员要任劳任怨吗?’主席说:‘按照古人的说法,无故加之而不怨嘛。有些时候,任怨比任劳更难哟。当年在井冈山,省委派人来传达中央指示,我被开除了党籍,说只能当个师长,不能参加党的会议,不能看党的文件。据说是因为我讲了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人家说,枪杆子里面怎么能出政权呢?’
‘这就开除党籍了?能接受吗?’
主席说:
‘那有什么法子哟,开除就开除呗,这是党中央的决定嘛。后来又说传错了,没有开除党籍,只是开除了中央委员,开除了政治局。’
‘要是我,才不接受呢。’
主席摇了摇头,说:
‘我们党是有纪律的,个人服从组织,全党服从中央。对于个人问题的处理,哪怕是上级处理错了,受了冤枉,受了委屈,你可以保留意见,但要学会服从组织决定。当然,涉及党和人民根本利益的事,在重大原则问题上,我是从来不让步的。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党和人民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你这个人呐,受不得一点委屈,任不得一点怨嘛!这很不好,难成大器。’
我感到主席批评得对,认真地说:
‘我记住了。’
主席重新点燃了一支香烟,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忽然,他扭过头来问我:
‘什么叫三忠于活动?’
‘三忠于?’我一下子还没转过劲来,愣了一下,说:‘三忠于活动,就是……就是在每天开会或吃饭之前,大家拿着语录本,对着主席像,集体高呼: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要连呼3遍呢。’
‘哦?有这样的事?’主席瞪大了眼睛,说:‘这是哪路神仙的发明?’
‘谁发明的我不知道。’我说:‘今年5月,中央派我到辽宁去工作,我发现无论走到哪里,上上下下都在搞这一套。到了基层,花样更多,还要背语录,跳忠字舞呢。’
‘胡闹!’主席大吼了一声,说:‘你也去跟着做,跟着跳?’
‘我不赞成这一套,他们呼喊口号,我不喊也不举手。”
‘那你制止了吗?’
‘大家都是这样,我哪敢去制止啊。’我说:‘我要是公开反对,岂不显得很特殊,显得脱离群众吗?还有忠字舞,我从来不跳。在营口县一个公社食堂排队买饭的时候,人家还非逼着我背语录呢。’
‘哦?’主席说:‘你背了吗?’
‘当时我说我是《辽宁日报》的记者,人家非要你背,不背恐怕连饭都吃不上呢。’
主席说:
‘不过,我还是要拿你是问。’
‘拿我是问?’我着急了,说:‘原先我真的一点不知道,到辽宁后才发现,到处都是这一套。这又不是我决定的。’
主席说:
‘你们辽宁的工人代表住进一中队的营房。我听身边一中队的干部说,每天早上起床后,工人师傅主动打扫卫生,里里外外搞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还说他们教一中队的干部战士搞三忠于活动,还教什么忠字舞,说军民关系搞得满不错的。军民关系搞得好,我赞成。但我不晓得这个三忠于是个什么活动。’
‘辽宁工人代表?’我说:‘那我有责任。’
主席说:
‘三呼万岁,是封建社会臣子们哄骗皇帝的办法。效忠个人,是国民党对付蒋委员长的办法,居然全都搬到共产党里来了。完全是胡闹!这些事,总理、伯达他们碰头会的人知道吗?’
‘这我说不好。但全国都这样,他们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三忠于,到底是谁提出来的?’
‘林副主席呀。’
我没加思索,就随口说了。主席头一抬,嘴巴抽动了两下,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硬咽了回去。他身体向后一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大口地吸着烟。我发现他手里那支烟的烟灰已经有一寸多长,快烧到手指了,就站起身来,从茶几上拿起烟灰缸,走到他右手边,想去接烟灰,却碰到了他的手,烟灰撒落在沙发的扶手上。他望了我一眼,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摁了两下,我顺手把沙发上的烟灰也掸进了烟灰缸。主席叹了一口气,情绪似乎缓和下来,说:
‘两年前,在武汉,我写过一封信,引用东汉一个名叫李固的人的话: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人贵有自知之明呐,这两句,说的就是我自己。人们喊我毛泽东万岁,人哪有一万年好活噢,一百年都很难得。但是,群众都那么喊,又不好泼冷水。我就喊:人民万岁!人民才是世界的主人,是历史的创造者,只有人民配得上呼万岁呢。’
主席清了一下嗓子,用上嘴唇抿了抿下嘴唇。我熟悉他这个动作,忙端起他的茶杯递给了他。主席喝了口茶,接着说:
‘信是写给江青的。总理看过,还有武汉的书记也看过(后来我才知道,应该是湖北省委书记王任重)。我说,吹得越高,跌得越重啊!’
主席恢复了平静,说:
‘这是个原则问题。我还要听听总理、伯达他们碰头会怎么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