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摒晁盖于108人之外。宋江投降，搞修正主义，把晁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堂，让人招安了。”
话说1975年7月23日，经中共中央研究决定：由毛泽东的保健大夫领着北京几位著名的中医和西医眼科专家，前来为毛泽东会诊。
毛泽东以微弱的目光扫视着大家，和医生们一一握手。其中有一位是广安门医院的眼科大夫唐由之。他40开外，身材高大，看上去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白面书生。毛泽东和他握手并询问他的姓名。他声音洪亮地说：
“我叫唐由之。”
毛泽东认真而又费力地说：
“这个名字好。你的父亲一定是位读书人，他可能读了鲁迅先生的诗，为你取了这个‘由之’的名字。”
说罢，他便顺口背诵起鲁迅悼念杨铨的那一首诗：
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
毛泽东虽然目光呆滞，讲话费力，但他背起诗来，却依然是抑扬顿挫，极富感染力。他已经82岁了，况且又在病中，记忆力依然不减当年，竟然一字不错地背了下来。在场的专家们见此情景，无不惊叹万分。
毛泽东背诵罢鲁迅的诗，望着唐由之，口中还不住地念叨着：“由之，由之。”他又说：
“你的名字也可能是出自《论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可不要按孔夫子的‘由之’去做，而要按鲁迅的‘由之’去做。”
毛泽东如此亲切而又幽默风趣，马上缩短了领袖和医生之间的感情距离。
会诊结束后，中共中央决定由唐由之负责为毛泽东实施眼科手术。
7月23日晚上，毛泽东在中南海游泳池住处接受左眼白内障手术。周恩来、江青、邓小平、王洪文、张春桥、汪东兴等人在手术室外的大厅里守候着。
毛泽东被扶进做手术的房间时，问张玉凤：音乐准备了没有？张玉凤说准备好了。工作人员闻声，立即播放上海昆剧团岳美缇演唱的岳飞的《满江红》。毛泽东听着乐曲，迈着蹒跚的步子来到手术室坐下。此时已是10点多钟，唐由之为毛泽东做的白内障手术进行得十分迅速而又顺利，只有18分钟就结束了。
周恩来等人听到手术顺利的消息后，这才放心地起身离去。
3个多小时后，毛泽东小睡醒来，很有兴致地把陪护在外间的唐由之叫了过去，让唐由之坐在他身边，操着浓浓的湖南口音吟道：
“由之，由之，花开花落两由之。”
他叫秘书取来纸和笔，在秘书的帮助下，伏在桌子上一边吟诵，一边摸摸索索地默写着：
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
写完了，他又签上自己的名字，送给唐由之作纪念。
毛泽东患着眼疾，摸黑作书赠人，这在中外书法史上是极其罕见的现象。这一极有意义的特殊的作品，也是他一生书赠作品当中的绝笔。
护士孟锦云和张玉凤负责照顾毛泽东手术后的生活。毛泽东用餐的时间，由孟锦云和张玉凤掌握，大概是4个小时一次。每隔4小时之后，孟锦云或张玉凤便去对毛泽东说：
“主席，您该吃点东西了。”
这时候，毛泽东一般都会点点头。有时候他也会表示不想吃，孟锦云就出面劝他说：
“主席，今天可有好吃的东西，您不吃又白做了，我们可要吃了。您还是多少吃点，都好几个小时了，您需要吃东西了。”
此时，毛泽东也会说出一些俏皮话：
“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可我没有慌呢，吃点也行。”
7月24日，经毛泽东圈阅，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处理涉及林彪一案的被监护审查对象的通知。通知中说：审查对象的结论和处理，是一项严肃的工作，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严格区分和正确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认真贯彻执行审查批判从严、处理从宽的方针。
7月25日，毛泽东听工作人员读邓小平报送的长春电影制片厂编剧张天民关于电影《创业》的来信。
张天民是在7月18日分别给毛泽东、邓小平写了信。他在信中说：影片经过大庆各条战线的劳动模范代表和中央文化组的多次审查，一些负责同志也给予了肯定。但就在上映的第二天，有关领导做出几项决定，不继续印拷贝，报纸上不发表评介文章，不出口，电视电台停止播放，并通知了全国各地。几天后，北影负责人传达了中央负责同志的指示，说影片在政治上、艺术上都有严重错误，政治上美化刘少奇，艺术上写真人真事，公式化、概念化等等，要求查一查背景。文化部核心小组经过讨论，又正式提出10条批评意见，并建议吉林省委、长影党委和创作人员进行检查，要我们写一篇自我批评文章在报上发表。张天民对10条批评意见提出了不同看法，建议影片重新上映。
毛泽东听工作人员读完张天民的信后，当即批示：
“此片无大错，建议通过发行。不要求全责备。而且罪名有10条之多，太过分了，不利于调整党的文艺政策。”“此信增发文化部及来信人所在单位。”
7月26日，毛泽东圈阅邓小平7月20日转报的薄一波写给毛泽东的信。
薄一波在信中说明了他在1936年出狱的过程，要求保留党籍，分配适当工作。
邓小平将毛泽东圈阅后的薄一波的信印发中共中央政治局讨论。
7月27日，毛泽东听工作人员读中央专案组7月16日就周扬一案的处理情况给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报告。
报告说：在周扬、夏衍、阳翰笙释放后，周扬一案凡关押、监护的人员已全部释放。结论属于人民内部问题的，原工资照发，并补发审查期间停发的工资，党员应恢复党的组织生活。关于周扬本人，报告说“问题性质严重”，只说工资照发，可以分配适当工作，未提恢复党的组织生活。
毛泽东让秘书把报告中的“问题性质严重”改为“人民内部问题”。
7月28日，邓小平将毛泽东的修改意见送在京中央政治局成员传阅。
后来在8月7日，中央专案组根据毛泽东的意见，对周扬做出新的处理决定：恢复其党的组织生活，原工资照发，补发审查期间停发的工资，由中央组织部分配工作。
7月28日下午，唐由之为毛泽东去掉了蒙在眼上的纱布。毛泽东眨眨眼，看着看着，突然激动地指着在场的一位工作人员的衣服，准确地说出了颜色和图案。他又指着墙壁说：
“那是白的。”
毛泽东的眼睛复明了，终于结束了难以忍受的600多个日日夜夜的痛苦。在场的人无不为手术的成功而兴高采烈。毛泽东也兴奋地诵读起南宋词人陈亮的《念奴娇·登多景楼》。
此后，医务人员规定毛泽东每天只能看15分钟至30分钟的文件或书。可毛泽东不顾医生的劝告，仍然大量地读书看文件。他重读《二十四史》，重读鲁迅的杂文，还看过《考古学报》、《历史研究》、《自然辩证法》等等杂志，甚至还提出给他印大字本的《化石》杂志和《动物学》杂志。一见医生来了，他就急急忙忙地把书本藏在被子里。等医生一走，他又拿出书本继续看。眼科医生没办法，就给他配了两副金丝眼镜。过了一段时间，毛泽东就不再戴这眼镜了，他嫌那金丝镜框太沉。而且这种眼镜是两个腿，侧卧看书时，一只腿时时压迫太阳穴，戴了不舒服。
后来，工作人员为了让毛泽东看东西方便，就去了北京光明眼镜店，叫那里的专家特别为他设计配制了两副单腿的特殊眼镜，让毛泽东右侧卧床看书时，戴没有右腿的眼镜，左侧卧床看书时，就戴没有左腿的眼镜。毛泽东试戴后，感到十分满意。
毛泽东晚年曾戴眼镜看书，特别是戴着那种单腿的眼镜看书，这是许多人所不知道的。他所读过的《晋书》中，有3册的封面上写着：“1975，8，阅第50至56卷”；有5册的封面上分别写着：“1975，8，再阅《羊祜传》、《杜预传》”，“1975，9，再阅第79卷《谢安传》、《谢琰传》、《谢玄传》”。这些字迹笔画颤抖，却很清晰，都是他亲笔写下的此一时期的读史记录。就是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毛泽东顽强地读完了这几册《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