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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科拉多克把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所有询问记录摆到局长面前。后者刚看完瑞士警方发来的电报。
“原来他是有前科的,”赖德斯代尔说道,“嗯——不出所料。”
“是的,局长。”
“珠宝……嗯,不错……伪造证件入境……对啦……支票……地地道道的骗子。”
“是的,局长——在小事上。”
“确实。小恶最终酿成大祸。”
“我对此不敢苟同,局长。”
局长抬起头来。
“你在担忧吗,科拉多克?”
“是的,局长。”
“怎么啦?这是个明明白白的案子,不是吗?咱们来看看你询问过的这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他将报告挪到自己眼前,飞快地看了一遍。
“常见的事儿——多处不一致和相互矛盾。不同的人对紧张时刻的叙述肯定不同。但总体画面看上去很清楚。”
“我知道,局长——可这画面不能令人满意。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这不对劲。”
“唔,那咱们用事实说话。鲁迪·谢尔兹乘坐五点二十分的公共汽车离开梅登厄姆前往奇平克莱格霍恩,六点到达。有售票员和两位乘客作证。离开公共汽车站后,他往小围场的方向走。他没费什么劲——可能是从前门——就进入了那所房子。他用左轮枪扣下了里面的人,开了两枪,其中一枪使布莱克洛克小姐受了轻伤,然后第三枪打死了自己。到底是意外事故还是畏罪自杀,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他这样做的理由实在不能令人信服,这一点我同意。但这个‘为什么’根本不是我们应该回答的问题。验尸官的结论是: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死于意外事故。无论结果如何,对我们来讲都是一个样。我们可以写结案报告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始终可以转而依靠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的心理学论。”科拉多克沮丧地说。
赖德斯代尔笑了。
“毕竟,伊斯特布鲁克上校也许经验丰富。”他说,“我很讨厌如今人们无论谈什么,嘴边都挂着心理学术语——不过我们也实在不能排除这一因素。”
“我仍然觉得整个事件完全不对,局长。”
“有理由相信在奇平克莱格霍恩村上演的这场戏里,有谁对你说谎了吗?”
科拉多克迟疑起来。
“我认为那个外国姑娘知道得比说出来的多。但这也可能是我的偏见。”
“你认为她可能与这家伙共谋?放他进去?怂恿他作案?”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她很有可能。可这肯定意味着那幢房子里真有贵重的物品,钱或者是珠宝什么的。但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布莱克洛克小姐断然否认有贵重物品,其他人也一样。这只能让我们假定房子里有贵重东西,但别人都不知道——”
“很像畅销书里的情节。”
“我同意这听起来很荒唐,局长。还有一点是,邦纳小姐确信谢尔兹企图谋杀布莱克洛克小姐。”
“那么,从你讲的——从她的证词来看,这位邦纳小姐——”
“啊,我同意,局长,”科拉多克很快插话道,“她是个绝对不可靠的目击者,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暗示。什么人都可以往她脑子里塞东西——但有趣的是,这个想法完全是她自己的理论——没有人对她做过什么暗示。别人也都否认这一点。她终于头一回没有随大流。她所说的完全是她得到的印象。”
“那鲁迪·谢尔兹为什么要杀死布莱克洛克小姐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啦,局长。我不知道。布莱克洛克小姐也不知道——除非她说谎的水平比我想象的高得多。谁都不知道。所以这大概不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
“振作起来,科拉多克,”局长说道,“我带你出去,咱们同亨利爵士共进午餐,尝尝梅登厄姆皇家温泉水疗饭店最好的菜肴。”
“谢谢您,局长。”科拉多克略微有些诧异。
“你瞧,我们接到了一封信——”局长在亨利·克莱瑟林爵士进屋时突然截住话头,“啊,你来了,亨利。”
“早安,德尔蒙。”亨利爵士这次很随意。
“我有些东西给你,亨利。”局长说。
“是什么?”
“来自一位老姑娘的一封亲笔信。她就住在皇家温泉水疗饭店。是一些她认为与奇平克莱格霍恩村案子有关而我们又想了解的情况。”
“一个老姑娘,”亨利爵士得意扬扬地说道,“我跟你们怎么说的来着?他们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见了。可并不像人们通常说得那样,他们胡说八道。这位特殊人才都掌握了什么?”
赖德斯代尔看了看信。
“就像我祖母写的一样,”他抱怨道,“尖刻着呢。好像墨水瓶里的蜘蛛,全都在下面画了线。开始写了不少话,说希望不会占我们太多宝贵的时间,但可能对我们有些许帮助,等等,等等。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简——什么——默普尔——不对,马普尔,简·马普尔。”
“我的上帝啊”亨利爵士说,“有这么巧?乔治,这正是我那位特殊人才,独一无二、四星级的老姑娘。老姑娘中的超级老姑娘。她还是设法到了梅登厄姆,而不是安安稳稳地坐在圣玛丽米德的家里,正好在恰当的时机搅和到一桩谋杀案里来。又一桩谋杀被广而告之——就为了能让马普尔小姐聊以自娱。”
“好吧,亨利,”赖德斯代尔讥讽地说道,“我很高兴见见你的这位十全十美的小姐。来!我们去游乐饭店会会这位女士。瞧,科拉多克看上去很怀疑呢。”
“没有的事儿,局长。”科拉多克彬彬有礼地回答。但他却在暗自揣测,有时候自己这位教父或许过于夸张了。
2
简·马普尔小姐即使与科拉多克想象得不算极为接近,也相差不远。她远比他所想象的要慈祥得多,也要老得多。她看上去确实是饱经风霜了。头发雪白,粉红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对蓝色的眸子柔和且天真无邪,全身裹在厚厚的羊毛衣里。她肩上披着一条羊毛花边披肩,手上忙着织一件婴儿斗篷。
一见到亨利爵士,她高兴得完全语无伦次了,而在被介绍给局长和科拉多克警督时,更是激动不已。
“说实在的,亨利爵士,真是有幸……真是何等有幸。自从上次见到您,都过了这么久……是的,我的风湿病最近很糟。当然,我本来是付不起这个饭店的房钱的,如今他们的要价可真是疯狂。可雷蒙德——我的外甥雷蒙德·韦斯特,您可能还记得他——”
“谁都知道他的大名。”
“是的。这可爱的孩子写的那些充满智慧的书一直都很成功——他从不写愉快的事情,还为此感到自豪。这可爱的孩子坚持要支付我的一切花销。而他可爱的太太作为艺术家也挣得了名声。主要是用窗台上一钵钵凋谢的花儿和折断的梳子。我从没敢告诉她,但我还是更钦佩布莱尔·莱顿[布莱尔·莱顿(Edmund Blair Leighton,1852—1922),英国画家,擅长中世纪和摄政时代题材。]和阿尔玛·塔德玛[阿尔玛·塔德玛(Alma Tadema,1836—1912),英国皇家学院派画家,拉斐尔前派代表人物。]。哦,瞧我又在唠叨了。还有警察局局长本人——我实在没有料到——我那么怕占用他的时间——”
“地地道道的老糊涂。”感到厌烦的科拉多克警督在心里嘀咕道。
“到经理的私人办公室去,”赖德斯代尔说,“我们可以在那儿好好谈谈。”
于是,马普尔小姐脱下羊毛披肩,收拾好了备用的毛线针,然后她便同他们一道走进罗兰森先生舒适的客厅,一路上颤颤巍巍,抱怨连天。
“好啦,马普尔小姐,让我们来听听您有什么要说的。”局长开口了。
马普尔小姐以出人意料的简洁方式切入正题。
“是一张支票,”她说,“他涂改了支票。”
“他?”
“在这儿的服务台干活儿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据称导演那场打家劫舍的戏并开枪打了自己的那个人。”
“您是说他涂改了一张支票?”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
“是的。我带来了。”她从包里抽出支票,放在桌上,“这是连同我的其他东西今早从银行寄来的。您瞧,原来是七镑,他改成了十七。数字七前面加了一笔,七字后面又添了个十[七:seven;十七:seventeen。],还很巧妙地用一个小墨点把整个字弄模糊了。干得真精妙。我看是经过一定练习的。用的墨水是同一种,因为我实际上是在服务台写的支票。我认为他应该是惯犯了,您看呢?”
“这次他可挑错了人。”亨利爵士说。
马普尔小姐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恐怕他不该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他对我下手是个失误。忙得不亦乐乎的年轻新婚妇女,或者坠入情网的女孩子——这种人管它数目是多少,都会在支票上签字,而且不会仔细看存取款的记录。可对一个已经习惯精打细算的老太太下手——这就找错了对象。十七镑这样一笔数字我是绝不会签的。二十镑这样一个整数,是每月的固定费用。至于我的个人花销,我通常兑换七镑的现金——过去是五镑,可如今什么都涨了。”
“也许他使您想起了什么人?”亨利爵士提示性地问道,目光里带着狡黠的神色。
马普尔小姐朝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真调皮,亨利爵士。事实上的确是的。鱼店的弗雷德·泰勒。他总是在先令那一栏额外加上一。现在大家鱼都吃得不少,结果账单就变长了,很多人从不把数字自己加一遍。每次都会有额外十先令进入他的口袋,钱虽不多,可足够他买几条领带,并带杰西·斯普拉格——布店的那个女孩子——去看电影。揩点油,这就是这些年轻小伙子们想干的。对啦,我到这儿的头一周,我的账单上就出了差错。我给那小伙子指出来,他非常诚恳地道了歉,而且样子很内疚。可我当时心里就对自己说:‘你可有一双极具欺骗性的眼睛呢,年轻人。’而我指的,”马普尔小姐接着说道,“就是那种直视着你,一动不动的目光。”
科拉多克突然感到一阵钦佩。“活生生的吉姆·凯利。”他这样想着,记起不久前自己协助缉拿的一个臭名昭著的诈骗犯。
“鲁迪·谢尔兹是个不知餍足的角色,”赖德斯代尔说,“我们发现他在瑞士有前科。”
“我猜他在那儿待不下去了,然后就用伪造的证件到这里来了?”马普尔小姐问道。
“一点儿不错。”赖德斯代尔回答道。
“他常跟餐饮部的红头发女招待出去玩,”马普尔小姐说道,“幸运的是我看她芳心未动。她只不过喜欢有点‘与众不同’的人,他常给她买花儿和巧克力,而英国的小伙子不常这样做。她是否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她突然转而向科拉多克发问,“还是并没有和盘托出?”
“我没有绝对把握。”科拉多克谨慎地说道。
“我想她还隐瞒着什么,”马普尔小姐说,“她看起来很担忧。今早给我错送了腌鱼而不是我要的鲱鱼,还忘了拿牛奶罐。通常她是个优秀的女招待。是的,她很担忧,怕自己必须得作证什么的。但我希望——”她蓝蓝的眼睛目光直爽,以一种纯粹女性的、维多利亚式的赞赏,打量着相貌英俊而富有男子气概的科拉多克警督,“您能说服她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科拉多克警督的脸红了,亨利爵士暗自发笑。
“这可能很重要,”马普尔小姐说,“他可能对她说了是谁。”
赖德斯代尔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什么谁?”
“我没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谁让他干的。”
“这么说您认为是别人让他干的?”
马普尔小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哦,可这是理所当然的呀——我的意思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小伙子——他东捞一点儿,西捞一点儿——涂改小额支票,也许将别人遗下的一小串珠宝顺手牵羊,或者还从收银台里拿点儿钱——但都是些小偷小摸。目的是为了随时有现钱,这样便可以穿着体面,带女孩子出去,如此等等。然而突然之间,他疯了,拿着左轮枪,扣下了满屋子人,还冲人开枪。他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这样讲不通。”
科拉多克猛吸了一口冷气。莱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就是这么说的。牧师的妻子也这么讲。而他自己的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这样讲不通。现在亨利爵士的老姑娘又这么说,还用老太太的那种慢悠悠的语调,完全肯定地断言了。
“也许您可以告诉我们,马普尔小姐,”他说道,口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当时发生了什么?”
她吃惊地转向他。
“可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呢?报告上有记录——但内容太少。当然,我可以做一些猜测,可我又缺乏确切的证据。”
“乔治,”亨利爵士说,“如果允许马普尔小姐看看科拉多克同奇平克莱格霍恩村的那些人的谈话记录,这会不会违反规定?”
“可能会,”赖德斯代尔回答说,“但我能坐到这个位子,可不是靠循规蹈矩的。她可以看。我很想听听她的看法。”
马普尔小姐感到十分尴尬。
“恐怕您对亨利爵士从来都言听计从。亨利爵士一向都很善良。他对我过去做过的任何细小的观察都过分看重。实际上,我并没有什么天赋——一点儿也没有——只不过对人性略知一二。我发现人们都过于轻信别人了。而我则恐怕总是相信最坏的一面。这不是什么好的品质,但经常被接二连三的事件证明是对的。”
“看吧,”赖德斯代尔说,把一沓打字纸递给她,“不会占用您太长的时间。毕竟,这些人跟您属于同一类——您一定见过很多这样的人。您可能会发现我们没有发现的东西。这个案子正要了结,在封档之前,让我们来听听业余侦探的意见吧。我可以毫不介意地告诉您,科拉多克并不满意。跟您一样,他说这样讲不通。”
马普尔小姐看报告时,谁也没有吱声。最终,她放下了打字纸。
“非常有趣,”她叹了一口气,“众说纷纭——看法不一。他们看见的——或者认为自己看见的事儿。一切都那么复杂,差不多全是些琐碎的小事,如果说有什么要紧的线索,还真难看出来——就像大海捞针。”
科拉多克感到一阵失望。有那么一阵,他还认为亨利爵士对这个可笑的老太太的看法可能是对的。她可能会触及什么——老年人的感觉常常是非常敏锐的。比如说,他就没法在艾玛姑姑面前隐瞒任何事。后来她终于告诉他,每当打算说谎的时候,他的鼻子都会抽动。
然而,亨利爵士推荐的这位大名鼎鼎的马普尔小姐也只能拿出一些愚蠢的笼统看法。他对她感到恼火,因此相当粗率地说道:“问题的实质是,事实毋庸辩驳。无论这些人所提供的细节如何相互矛盾,他们都看见了同一件事情。他们看见了一个蒙面男人,他拿着左轮枪和手电筒,把他们扣起来。且不管他们认为他说的是‘举起手来’,或是‘要钱还是要命’,还是与他们头脑里有关打家劫舍的词句相关的什么黑话,他们确实看见了他。”
“但是,可以肯定,”马普尔小姐温和地说道,“他们不可能——实际上——根本不可能看见什么……”
科拉多克屏住呼吸。她抓住了实质!毕竟,她很敏锐。他打算用这番话来试探她,但她没上钩。这对于事实或是发生了什么实际上没有什么改变,但和他一样,她也已经认识到,那些人声称看见一个把他们扣起来的蒙面男子,实际上却根本不可能看见他。
“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马普尔小姐双颊泛起红晕,眼睛熠熠生辉,饱含着孩童般的愉悦,“外面的过厅里根本就没有光线——楼梯上也没有?”
“不错。”科拉多克说。
“这样一来,如果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手上又拿着强光电筒朝屋里照射,里面的人除了手电光什么也看不见,对吧?”
“对,什么也看不见。我试过。”
“因此,有人说看见了蒙面人之类的话,他们实际上是在再现后来灯亮时看见的情形,尽管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样一切便非常吻合了,难道不是吗?如果假设鲁迪·谢尔兹就是——我想合适的说法应该是‘垫背的’?”
赖德斯代尔注视她的目光是如此惊讶,弄得马普尔小姐的脸更红了。
“我可能用错了词儿,”她低声说道,“我对美式英语不是很灵光——美国人的用词变得很快。我是从达希尔·哈米特写的一个故事里学到这个词儿的。我从我外甥雷蒙德那儿了解到此人是‘硬汉派’文学三巨头之一。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垫背的’是指代人受过的人。在我看来,这位鲁迪·谢尔兹似乎恰好正是这种人。他实际上相当愚蠢,但又贪财成性,可能还极为轻信。”
赖德斯代尔克制地微笑道:“您是在暗示有人说服他拿着枪朝满屋子人胡乱开枪?这太离谱了。”
“我认为别人跟他说的是开个玩笑,”马普尔小姐说,“当然他是拿钱干事。就是说,他受雇去报纸上登启事,去探查宅邸,然后在事发的当晚到达那里,罩上面具,披上斗篷,推开门,晃动着手电,大叫‘举起手来!’”
“然后开枪杀人?”
“不,不,”马普尔小姐说道,“他根本没有左轮枪。”
“可人人都说——”赖德斯代尔刚开口又停下。
“完全正确,”马普尔小姐说,“即便他真有一把枪,也不会有人看见。而我认为他没有。我认为在他喊了‘举起手来’之后,有人悄悄在黑暗中来到他背后,把枪举过他的肩头开了那两枪。这可把他吓了个半死,所以他突然转身,就在此时,那个人朝他开了枪,随后把枪扔在他的身边……”
三位男人看着她。亨利爵士柔声开口了:“这种推论可能成立。”
“可这位暗中突然出现的X先生是谁呢?”局长问道。
马普尔小姐清了清嗓子。
“您得从布莱克洛克小姐那儿了解一下谁想杀她。”
好个老多拉·邦纳,科拉多克暗忖道。每次都是直觉对上理智。
“这么说,您认为是有人蓄意谋害布莱克洛克小姐喽?”赖德斯代尔问。
“表面看来当然是这样,”马普尔小姐说,“尽管还有一两个疑点。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是否可能会有捷径。无论是谁同鲁迪·谢尔兹作的安排,都花了很大的功夫让他闭紧嘴;但如果他真给什么人讲的话,大概会是那个女孩子,莫娜·哈里斯。关于是什么样的人提出的整个计划,他可能——仅仅是可能——会留下过一些暗示。”
“我这就去见她。’科拉多克说着便站起身。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对,去吧,科拉多克警督,等您找到线索,我才会感到更高兴。因为一旦她跟您讲了她知道的一切,她才会安全得多。”
“安全得多?……是的,我明白了。”
他离开了房间。
局长虽仍有疑虑,语气却不失委婉:“好吧,马普尔小姐,您确实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值得揣摩的东西。”
3
“我对此很抱歉,真的。”莫娜·哈里斯说道,“您真是个大好人,竟然没生气。可您瞧,我妈妈却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确实我看起来好像——怎么说来着?——是个‘事前从犯’。”这个术语她讲得很流利。“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说我认为那只是开个玩笑,恐怕您绝不会相信。”
科拉多克警督又重复了一遍他用以消除莫娜·哈里斯的顾虑时所做的保证。
“我这就说,把一切都告诉您。不过如果可能的话,看在我妈妈的分上,请不要把我卷进去,行吗?这一切都是因为鲁迪·谢尔兹跟我约会引起的。那天晚上我们约好去看电影,后来他说不能来,于是我对他变得有点儿冷淡,因为去看电影本来是他的主意,我可并不喜欢身边站着个外国人。他说这不是他的错,我说这种借口他大可以随便编,然后他说那天晚上他要去搞点恶作剧,还说不用自己掏腰包,又问我想不想要只手表。于是我问他恶作剧指的是什么?他说别告诉任何人,在什么地方要举行个聚会,他要去上演一次打劫的把戏。后来他把他登的启事拿给我看,我没法儿不笑。他对整件事也有点儿看不上,说这真是小孩的玩意儿——可英国人就是这个样儿,根本长不大——当然啦,我问他这样说咱们是什么意思——跟着我们争吵起来,可最后又和好了。后来我从报上看到消息,了解到根本不是开玩笑,而且鲁迪·谢尔兹开枪打了人,又朝自己开枪。当时我的心情,长官,只有您能理解我,不是吗?——老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当时想,要是我说事先了解,那会让别人觉得我参与了整件事。可他跟我谈起的时候,确实像是开个玩笑。我可以起誓他就是那个意思。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有一把左轮枪。他根本没有说要带枪去呀。”
科拉多克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他有没有说过是谁安排的这次聚会?”
但他一无所获。
“他根本没有说是谁叫他去做的。我想其实没有谁,全是他自己干的。”
“他有没有提到过谁的姓名?他说过是他还是她?”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会有人尖叫。‘我会笑着看他们的脸。’这是他的原话。”
他没能笑多久,科拉多克心里想道。
4
“这只是一种推理,”他们驱车回到梅登厄姆时,赖德斯代尔说,“理论的依据却没有,根本没有。就当是老姑娘的夸夸其谈吧,别当真,嗯?”
“我不这么认为,局长。”
“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一个神秘的X先生突然在黑暗里出现在我们的瑞士朋友的身后。他从何处来?是何许人?那之前他又在哪儿?”
“他可能从侧门进来,”科拉多克说。“就像谢尔兹那样,或许,”他缓缓说道,“他可能从厨房进来。”
“你是说她可能从厨房进来?”
“是的,局长,这是一种可能性。对那个外国姑娘我一直感到不可信。她给我的印象是个下流的货色。那些个尖叫和歇斯底里——可能是在演戏。她可能一直在算计这个小伙子,在恰当的时刻放他进来,操纵了整个过程,枪杀了他,然后把自己反锁在饭厅里,捡起一件银器和鹿皮,开始上演尖叫的那一幕。”
“对此我们有反驳的证据——哎——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啦,埃德蒙·斯韦特纳姆肯定地说过,门外的锁上插着钥匙,他是转动钥匙打开门才把她放出来的。还有没有别的门通向宅邸的那一部分?”
“有的,楼梯下有一道门通向后屋的楼梯和厨房,可门把手好像三周前掉了,还没有人把它装上。在这期间,门打不开。我得说这似乎讲得通。门锁的转轴和两个把手都摆在门外过厅里的一个架子上,生了厚厚的铁锈,不过当然内行还是有办法把门打开的。”
“最好查查那姑娘的档案,看看她的证件是否齐全。不过在我看来,整个推论还只是纸上谈兵。”
局长又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下属,而科拉多克平静地答道:“我知道,局长,当然如果您认为必须结案的话,那就结吧。不过如果能让我再努力一下,我会非常感激您的。”
使他感到相当惊讶的是,局长带着赞赏的语气静静说了一句:“好伙计。”
“得查查左轮枪。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么枪不是谢尔兹的。当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说谢尔兹有过一把左轮枪。”
“是把德国货。”
“我知道,局长,但这个国家多的是欧洲大陆造的枪。美国人都把枪带回家,我们的同胞也一样。您不能照此推论。”
“有道理。还有别的询问线索吗?”
“得有个动机。如果说这个推论有什么独特之处的话,它意味着上个星期五的勾当绝不仅仅是个玩笑,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打家劫舍,而是一桩冷血的蓄意谋杀。有人企图谋杀布莱克洛克小姐。可为什么呢?在我看来,如果说有什么人知道答案的话,这个人就是布莱克洛克小姐自己。”
“我了解到她对此想法持彻底否定的态度?”
“她对鲁迪·谢尔兹想害死她这个想法持彻底否定的态度。这倒是没错。还有一件事儿,局长。”
“嗯?”
“有人可能还会下手。”
“那当然就能证明这个推论是正确的了。”局长干巴巴地说道,“顺便说一下,照看一下马普尔小姐,行吗?”
“马普尔小姐?为什么?”
“我估摸她会住在奇平克莱格霍恩的牧师家,然后每周会去两次梅登厄姆接受治疗。好像有个姓什么的太太是马普尔小姐一位老朋友的女儿。那个老姑娘的直觉可好着呢。哦,对啦,我估计她的生活中没有多少激动人心的事儿,因此四处嗅来嗅去,寻找疑犯,才能给她点儿刺激。”
“我希望她别来。”科拉多克严肃地说道。
“别来给你添乱?”
“不是这个意思,局长,可她是个不错的老太太。我可不希望她出什么事……我总是在揣测,我的意思是,揣测这个推论里是否别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