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山一程

纳兰性德 〔清代〕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译文

登山一程又一程，涉水一程又一程，行行重行行，马不停蹄往山海关那边行进。夜已深，只见无数营帐中灯火辉煌，宏伟壮丽。

风刮一更又一更，雪下一更又一更，在耳边呼啸，吵得我乡心碎乱，乡梦难圆，在我的故园，几曾有聒耳的风雪声？

注释

长相思。唐教坊曲，双翅小令。又名《双红豆》。

程：道路、路程，山一程、水一程，即山长水远。

榆关：即今山海关，在今河北秦皇岛东北。

那畔：即山海关的另一边，指身处关外。

帐：军营的帐篷，千帐言军营之多。

更：旧时一夜分五更，每更大约两小时。风一更、雪一更，即言整夜风雪交加也。聒（guō）：声音嘈杂，这里指风雪声。

故园：故乡，这里指北京。

此声：指风雪交加的声音。

赏析

这是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一首东巡怀乡词。

康熙二十一年(1682），纳兰性德曾有两次东北之行。第一次是在春天，伴驾东巡，第二次是在秋天，奉使东巡。这两次巡关，给纳兰性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写下了一些有关怀乡、爱情的绝妙好词。这首词就是在第二次东巡期间创作的。

南唐后主李煜的《长相思》，自从见世后，同词牌中，很少出现能与之匹敌的。纳兰性德的这首《长相思》仔细读来，真切自然，工稳艳丽，自有妙趣，似可比拟。怪不得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称赞他是“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的不世之材。

登山一程又一程，涉水一程又一程，行行重行行，马不停蹄往山海关那边行进。夜已深，只见无数营帐中灯火辉煌，宏伟壮丽。这是写“东巡之苦”。

“山一程，水一程”，离开家乡也越来越远。“榆关”二字，点出了词人东巡经过的地点。“夜深千帐灯”，则交代了写作的基础时间，同时暗示怀乡的不只是词人一人，还有千帐里的所有东巡将士。

风刮一更又一更，雪下一更又一更，在耳边呼啸，吵得我乡心碎乱，乡梦难圆，在我的故园，几曾有聒耳的风雪声？这是写“思乡之浓”。

“风一更，雪一更”，回应了“东巡之苦”，也为怀乡作了环境上的铺垫。“梦不成”，则回应了“夜深千帐灯”。

“故园”，二字点题，前面的“山水之遥”“千帐之思”“风雪之大”“乡心之碎”，都是为了表达最后这一句“故园无此声”。因为关外风景与故园迥然不同，所以才会生发词人强烈的思乡之情。“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故能真切如此”(《人间词话》），正是对此词最好的评价。 

纵览全词，真切自然，浑然天成，构思巧妙，匠心独运，为世人勾勒出一幅东巡思乡图，展示了词人高超的艺术表现力，是怀乡词中的精品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