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一篇文章《太平天国屠杀了多少满人》主要写了点血腥和无奈，但并没有写观点。
一些读者看到那篇文章中写清廷大肆屠杀汉人，很多评论主张对异族杀杀杀，觉得这样做很痛快。
这又偏离了我最初的想法。
我并不主张针对一个民族的无差别屠杀，即使他们曾经犯下血债。
这就引出一个话题，我们应该找谁复仇，如何复仇？
本文仅限于讨论历史上的满族和蒙古族，某岛国并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
不要无限制地扩大话题，那样毫无意义。
孙中山说过，中国几千年以来，受过政治力的压迫，以至于完全亡国，已有了两次，一次是元朝，一次是清朝。
所以我们才能拿洪秀全和朱元璋来比较。
虽然我也不太喜欢朱元璋，但朱元璋对待蒙古等其他民族的态度，是非常理智的。
一
洪秀全和朱元璋有一些共同点：
1、他们都穷。
2、都信教，洪秀全信拜上帝教（基督教），朱元璋信（利用）佛教、明教、道教。
3、都是反抗异族造反，都建都南京，甚至都进行了北伐。
不同点就更多了：
1、 洪秀全享乐，朱元璋勤俭。
2、 洪秀全不尊重知识分子，朱元璋聚拢大批精英。
3、 洪秀全主张对满人屠杀，朱元璋对蒙古人采取比较宽容的政策。
这篇文章就只谈谈二人在民族政策方面的不同。
1367年，朱元璋统一长江中下游，具备一统天下的气势。
随后他命徐达和常遇春北伐，开始中国历史上首次由南向北的统一之路。
这次北伐提出了“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
这个口号甚至被600多年后的孙中山拿来使用，（几乎）只改一字变成“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一个口号能在600年后，还拿来使用，可见其厉害之处。
这个口号来自一篇檄文《谕中原檄》，是出自一代宗师宋濂的手笔，大家出手就是不一样。
大师不在于文笔，而在于思想，文笔可以模仿，但思想模仿不来。
檄文中有这样的句子：
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如蒙古色目等族人，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第一句争取汉人的支持，咱们都是汉人，要齐心协力，驱逐胡虏。
第二句并不主张将外族一概屠戮，而是有选择性地打击，咱们同生天地间，只要懂得礼仪，愿意归顺为民的，跟中原汉人一样对待。
包容可能是天底下最难的事，你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有额外的力量去包容。
有人称这篇檄文胜百万之师，体现了一个人君临天下的胸襟。
朱元璋对归附的蒙古人妥善安置，赐汉姓，允许与汉人通婚，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徐达在济南一次性接收2000多投降的人，在太原有4万多人投降，众多蒙古人都归顺了明朝政权。
在朱元璋数十年的征战活动中，从没有发生过一起滥杀蒙古族妇孮老幼的布件（如果有请告诉我）。
要知道这可是当年打到哪屠城到哪的蒙古人，按照某些人的理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这些人都得杀光。
你越强大，就会越包容，只有陷入恐惧和弱小的人，才会展现出极端的残忍。
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谓是兵家最高境界。
蒙古人当年杀汉人那么多，为什么不将他们全部屠杀为汉人复仇呢？
本文末尾我们将讨论这个问题。
我们再看看洪秀全的做法。
二
前文已经写了太平军如何跟满城八旗兵残忍厮杀的过程，不必赘述。
这里只谈谈理念问题。
太平军也有一篇檄文，名叫《奉天讨胡檄》。
这是一篇像网络喷子文章，但读起来非常爽，列举一些语句如下：
夫中国有中国之形像，今满洲悉令削发，拖一长尾于后，是使中国之人变为禽犬也。
中国有中国之人伦，前伪妖康熙，暗令鞑子一人管十家，乱中国之女子，是欲中国之人尽为胡种也。
满洲之众不过十数万，而我中国之众不下五千余万，以五千余万之众，受制于十万，亦孔之丑矣！
这里只能挑一些好点的句子，去掉一些违禁词，但凡多摘一点就发不出来。
相比之下，现在网络喷子水平太低，如果一般的网络喷子是小手枪，这篇文字就是加特林。
感兴趣的可以自行去搜索这篇檄文，骂的是狗血喷头，酣畅淋漓，不忍直视。
初读写的很好，很爽，恨得牙齿痒痒，但其实问题很大。
这篇檄文是以杨秀清和肖朝贵的名义发出来的，当然不可能是这俩文盲写的。
秀才已经是太平天国凤毛麟角的高学历（我还不知道太平天国中谁是秀才），这篇文章应该是某学渣所写。
这种谩骂式文章只能吸引文盲和半文盲，但问题是这些人又看不懂檄文。
尊上帝而反孔子等于端了读书人饭碗，怎么能笼络读书人呢？
那个年代，识字的人不多，舆论掌握在高级知识分子手里，老百姓没有舆论发表机会，比如一个村子里，大家都看重个别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的意见，他一站台，可能等于控制了全村的舆论，村子就开始搞团练对抗太平天国了。
这篇非常偏激的檄文，既不能拉拢读书人，也将满人全部树立为敌。
太平军对待满人比较残酷，檄文中提出誓屠八旗，擒斩一切满洲胡人头目都有封赏的口号。
太平军在南京内城杀了三万旗人，导致后期很多其他城市的旗人宁愿全部战死也不投降。
这种顽强抵抗导致太平军损伤巨大，有时候为了攻打满人据守的内城，导致城下太平军士兵的尸体渐高，最后甚至达到与城平齐的地步。
我们再对比上文说朱元璋收抚蒙古人的政策，就能发现这是有很大问题的。
这是一种历史的倒退，小的方面来说，读书人洪秀全水平比不上乞丐的朱元璋。
大的方面来说，整个清代都是一个倒退的时代，洪秀全既是愚民政策的受害者，又是施害者。
三、复仇的问题
比较上文洪秀全和朱元璋二人的做法，我们谈谈复仇。
我并不主张无限制的宽容，复仇心其实也是人类的优良品质之一，没有复仇就没有审判，没有审判就没有原谅。
复仇是人类维持正义的一种方式。
但问题是，该向谁复仇？如何复仇？
相信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认同株连和连坐。
如果连牵连亲人和邻居都是荒谬的，那么牵连到百万数量级的种族屠杀，就更是无稽之谈。
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确实很惨，但二百年后，真的应该找满人后代报仇吗？
根据上文我们讨论的株连和连坐，复仇必须精确到具体的某个人，不能是他的后代，亲戚，邻居，更不能是种族。
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张扣扣案，即使面对更亲近的血缘关系，他都没有滥杀仇人家中的女人和孩子。
何况是面对更为松散的由数百万人组成的民族呢？
无差别屠杀式复仇就像化疗，在治愈疾病的同时也会杀死很多的好细胞。
如果当初作恶的后代在继续作恶，当然是可以惩罚的，这样精确的复仇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罪才有罚，无罪而受罚就是一种悲剧。
关于如何复仇？我认为不应该超过最初伤害的限度。
不能别人打你一巴掌，你要弄死对方，不能加倍。
超过了限度就会引发新的仇恨，反倒成为新的施害者了。
那还有个问题，像这种跨越几百年的复仇该怎办？
当年作恶的那些人死了，又该如何复仇呢？
在掘坟、赔钱、道歉、制裁等一系列手法用完之后，是否应该将那些人的子孙一并屠戮？
你觉得呢？注意我说的不是不复仇，而是有节制地复仇！
我们不应该总是高喊口号。
并不是你高喊一个伟大光明的口号之后，你所有的行为都是对的。
历史上极端的民族主义已经给人类带来深重的灾难，比如纳粹，他们认为自己民族优于一切其他民族，这种盲目的自信并不是爱国，反而将德国推入深渊。
清代也是极端民族主义泛滥的朝代，它极度排外，极度自大，所以也极度落后。
一个民族是如此，一个人也是如此，不要认为你一定就比别人强，比别人更聪明，比别人更善良 。
如果你这样想，你就失去了成长的可能性。
这个世界上的谬论太多，不要把心变成一条狭窄的管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