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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郎反而走上一步,叫道:“你有种就将我杀了”。

曹云奇咬著牙齿,望著她微微抬起的脸,心中柔情顿起,叫道:“罢啦,罢啦!”回手一剑,猛往自己心口扎去。

那女郎出手好快,反手拔剑,回臂疾格,当的一声,双剑相交,迸出了数星火花。

曹云奇恨恨的道:“你既已不将我放在心上,何必又让我在这世上多受苦楚?”那女郎缓缓还剑入鞘,低声道:“你早知道,是爹爹将我许配给他,难道是我自己作的主么?”曹云奇双眉一扬,说道:“我愿跟你浪迹天涯,在荒岛深山之中隐居斯守,你怎又不肯?”那女郎叹了一口气道:“师哥,我知道你对我一片痴心,我又不是傻子,怎能不念著你的好处。

可是你职掌我天龙北宗门户,若是做出这等事来,天龙门声名扫地,在江湖上颜面何存?”曹云奇大声叫道:“我就是为你粉身碎骨,也是甘愿。

天塌下来我也不理,管他什么掌门不掌门”。

那女郎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他手,说道:“师哥,我就是不爱你这个霹雳火爆、不顾一切的脾气呢”。

曹云奇给她这么一说,再也发作不得,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又把他给的玩意儿当作宝贝似的?”谁说是他给的?我几时见过他来?”曹云奇道:“哼,这样值钱的玩意儿,还有人真的当作暗器打么?这笔上不明明刻著他的名字?若不是他,又是谁给你的?”那女郎嗔道:“你既爱这么瞎疑心,乘早别跟我说话”。

纵到灰马身旁,一跃上鞍,缰绳一提,那马放蹄便奔。

曹云奇忙上马追去,伸皮靴猛踢坐骑肚腹,片刻间便追上了,身子一探,右手拉住了灰马的辔头,叫道:“师妹,你听我说”。

那女郎举起马鞭,往他手上抽去,喝道:“放开!给人家瞧见了成什么样子?”曹云奇却不放手,拍的一声,手背上登时起了一条血痕。

那女郎心有不忍,道:“你何苦又来惹我?”曹云奇道:“是我不好,你再打吧!”那女郎嫣然一笑,道:“我手酸,打不动啦”。

曹云奇笑道:“我跟你捶捶”。

伸手去拉她手臂。

那女郎迎头一鞭,曹云奇头一偏,这一次把鞭子躲开了,笑道:“你手怎么又不酸啦?”那女郎板起了脸,说道:“我叫你别碰我”。

曹云奇陪笑道:“好,那么你说这金笔到底那里来的”。

那女郎笑道:“是我心上人给的。

不是他给,还有谁给?难道是你给我的?”曹云奇心头一酸,热血上涌,又要发作,但见她笑靥如花,红唇微微颤动,露出一口玉石般的牙齿,怒气登时沉了下去。

那女郎瞪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师哥,我从小得你尽心照顾。

你待我真比亲生哥哥还好。

我又不是全无心肝之人,怎不想报答?何况我们……只是,我实在好生为难。

你一向关心我、爱护我,现下爹爹不幸惨死,我天龙门面临成败兴亡的重大关头,你怎么反而不肯体谅我了?”曹云奇呆了半晌,再无话说,左手一挥,说道:”你总是对的,我总是错的,走吧!”那女郎嫣然一笑,道:“且慢!”摸出一块手帕,给他抹去满额汗水,道:”大雪地里,出了汗不抹去,莫著了凉”。

曹云奇心中甜甜的说不出的受用,满腔怒气登时化为乌有,挥鞭在那女郎的灰马臀上轻轻一鞭。

二人双骑,并肩驰去。

那女郎名叫田青文,年纪虽轻,在关外武林中却已颇有名声。

因她容貌美丽,性又机伶,辽东武林中公送她一个外号,叫做“锦毛貂”。

那貂鼠在雪地中行走如飞,聪明伶俐,“锦毛二字,自是形容她的美貌了。

她父亲田归农逝世未久,是以她一身缟素,带著重孝。

两人急奔一阵,追上了殷吉、阮士中、周云阳三人。

阮士中向曹云奇横了一眼,说道:“去了这么久,见到甚么了?”曹云奇脸一红,道:“没见甚么”。

双腿一夹,纵马快跑。

又奔出数里,山势渐陡,雪积得厚厚的,马蹄一溜一滑,四人不敢催,松马绳缓行。

转过两个山坳,山道更是险峻。

忽听左首一声马嘶,曹云奇右足在马蹬上一点,斜身飞出,落在一株大松树后面,先藏身形,再纵目向前望去。

只见山坡边几株树上系著五匹马,雪地里一行足印,笔直上山。

曹云奇叫道:“两位师叔,小贼逃上山啦,咱们快追”。

殷吉向来谨慎,说道:“对方若是故意引诱咱们来此,只怕山中设了埋伏”。

曹云奇道:“就是龙潭虎穴,今日也要闯他一闯!”殷吉听他说得鲁莽,颇为不快,向阮士中道:“阮师兄,你说怎地?”阮士中还未答话,田青文抢著道:“有威震天南殷师叔在此,就有再厉害的埋伏,也不用怕”。

殷吉微微一笑,道:“瞧他们神情,走得极是匆忙,似乎又不是设伏。

这样吧,”手指右首,说道:“咱们从这边绕道上山,转过来攻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曹云奇叫道:“好,此计大妙!”殷吉等都下了马,将马匹系在大松树下,翻起长衣下襟缚在腰里,展开轻功提纵术,从山坡右首上山。

这一带树木丛生,山石嶙峋,行走甚是不便,但多了一层掩蔽,却不易为敌人发觉。

五人初时鱼贯而行,一个紧接一个,时候一长,渐渐分出了功夫高下。

殷吉与阮士中并肩在前,曹云奇堕后丈馀,田青文与周云阳又在后数丈。

曹云奇心想:“殷师叔是南宗掌门,号称威震天南,不知他南宗的功夫与我北宗到底谁高谁低?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一提气,足下加劲,倏忽抢在殷阮二人前头。

只听殷吉赞道:“曹世兄,好俊身手啊,当真是英雄出在年少”。

曹云奇怕他追上,不敢回头,只道:“请殷师叔多加指点”。

口中这么说,脚下丝毫不停,奔了一阵,似乎听得脚步声息,回头一望,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殷吉、阮士中两人就在他身后不远,忙加快脚步,急冲数丈。

殷吉微微一笑,不急不徐的跟在后面。

山上积雪更厚,道路崎岖,行走自是费力。

只过了半枝香功夫,曹云奇渐渐慢了下来,忽觉后脑微微温热,似乎有人呼气,正要回头,右肩上有人轻轻一拍,听得殷吉笑道:“小多子,加把劲儿!”曹云奇一惊,提气向前猛冲。

这一冲虽把殷阮两人抛下了十多丈,但已然心浮气粗,头上冒汗。

他伸袖一擦额上汗水,想起适才田青文给自己擦汗的情景,嘴里间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听得背后踏雪之声,殷吉两人又赶了上来。

殷吉见曹云奇这么一冲一慢,早知他轻功远不是自己对手,只是七星手阮士中一声不响的并肩而行,自己跑得快,他也快,自己跑得慢了,他跟著放慢脚步,看来尚是游刃有馀,未尽全力,心道:“你们师叔侄俩今儿考较老儿来著”。

当下猛吸一口气,施展数十年勤修苦练的轻功,在白雪山坡上宛似足不点地般滑了上去。

天龙门创自清初,原本一支,到康熙年间,掌门人的两个大弟子不和,待掌门人一死,便分为南北两宗。

南宗以轻捷剽悍为尚,北宗却注重沈稳狠辣。

两宗武功本源架式完全相同,使用之时,却颇有异处。

这上山的轻功原是南宗所擅,殷吉人虽肥胖,一施展本门心法,竟然矫捷胜于猿猴,片刻之间,已赶出曹云奇一里有馀。

阮士中却仍是不即不离的与他并肩而行。

殷吉数次放快,要想将他抛落,但每次只抢前数丈,阮士中又稳稳的追将上来。

眼见离峰顶只两三里路程,殷吉笑道:“阮师兄,咱俩比比脚力,瞧谁先上峰顶”。

阮士中道:“我哪里赶得上殷师兄?”殷吉道:“别客气啦!”话一出口,如箭离弦般急冲而上,不到片刻,离峰顶已只数丈,回头见阮士中在自己身后约有丈许,一提气,正要冲上,阮士中突然一纵而起,落在他的身旁,低声道:“那边有人!”伸手向峰左树丛中一指。

殷吉心中一寒:“此人轻功,果然在我之上”。

见他弯腰低头,轻轻向树丛中走去,当下跟随在后。

两人走到树后,躲在一块凸出的大石之后,探头向前望去,只见下面谷中刀剑闪光,有五个人聚在谷底。

三人手持刀刃,分别守住三条通路,自是怕人闯进,另外两人一挥钢锄,一舞铁铲,正在一株大树下用力挖掘。

显是两人心知强敌追随在后,时机迫促,是以四只手臂一刻不停,此起彼落,忙碌异常。

殷吉低声道:“果然是饮马川的陶氏父子。

那三人是谁?”阮士中轻声道:“饮马川的三个寨主,都是硬手”。

殷吉道:“正合适,五个对五个”。

阮士中道:“殷师兄,你我同云奇三人自然不怕,云阳和青文却弱了。

先出其不意的宰他一两个,馀下的就好办”。

殷吉皱眉道:“若是江湖上传扬出去,说我天龙门暗施偷袭,岂不叫天下英雄耻笑?”阮士中冷冷的道:“为田师兄报仇,斩草除根,一个也不留下。

咱们自己不说,没人知道”。

殷吉道:“陶氏父子当真这么难对付吗?”阮士中点点头,隔了片刻,说道:“平手相斗,小弟没必胜把握”。

殷吉知道北宗自掌门人田归农去世后,阮士中已是门中第一高手,听说田归农在日,也自忌惮他三分,适才上山较劲,他似乎有心相让,才成了个不胜不败之局,若出全力,只怕自己要输,于是点了点头道:“小弟是客,自当由阮师兄主持大局”。

阮士中心道:“哼,你要做英雄,由我做小人就是”。

当下不再说话。

这时曹云奇已经赶到,再过一会,周云阳、田青文二人也先后来了。

阮士中低声道:“殷师兄、云奇和我各发毒锥,干了把风的三人,再围攻陶氏父子。

云阳与青文待我们出手之后,再行上前”。

四人听了,当即放轻脚步,弯腰从山石后慢慢掩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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