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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圣玛丽米德有史以来最令人兴奋的早晨。

韦瑟比小姐,一个长鼻子的刻薄老小姐,第一个开始传播那令人陶醉的消息。她拜访了邻居及好友哈特内尔家。

“亲爱的,请原谅我这么早就来了。不过,我想你也许还没听说这个新闻吧。”

“什么新闻?”哈特内尔小姐问。她嗓音低沉,经常不知疲倦地去探访周围的穷人,尽管他们不愿接受她的帮助。

“就是班特里上校的藏书室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女人的尸体——”

“在班特里上校的藏书室里?”

“是的。太可怕了,不是吗。”

“他可怜的妻子啊!”哈特内尔小姐尽力掩饰她热切的快感。

“是啊,的确。我想她什么也不知道。”

哈特内尔小姐刻薄地评论道:

“她过于关注她的花园,对她丈夫关注得不够。你必须盯着男人——任何时候——任何时候。”哈特内尔小姐咬牙切齿地重复着。

“是呀,是呀。这真是太可怕了。”

“我想知道简·马普尔会怎么说。你觉得她会知道些什么吗?她对这种事总是很敏锐。”

“简·马普尔已经去过戈辛顿了。”

“什么?今天早上?”

“很早。早饭以前。”

“真的!我认为!哦,我是说,这样太过分了。我们都知道简喜欢打听——但我得说这次她太不体面了!”

“哦,可是,是班特里夫人请她去的。”

“班特里夫人请她去的?”

“呃,派了车来,是马斯韦尔开车去接的。”

“天哪!真是特别……”

她们沉默了一两分钟,努力消化这条新闻。

“是谁的尸体?”哈特内尔小姐问。

“你认识那个和巴兹尔·布莱克在一起的可怕女人吗?”

“那个把头发漂成金黄色的可怕女人?”哈特内尔小姐有点儿跟不上时代,她还没从双氧水漂染前进到染淡金黄色,“那个躺在花园里,几乎没穿衣服的女人?”

“是的,亲爱的。她躺在——壁炉前的地毯上——被勒死了!”

“你是说——在戈辛顿?”

韦瑟比小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那——班特里上校也——”

韦瑟比小姐又点了点头。

“哦!”

在这一刻的沉默中,两位妇人津津有味地享受着又一桩乡间丑闻。

“真是个邪恶的女人。”义愤填膺的哈特内尔小姐像高音喇叭似的喊出这句话。

“真是,真是放纵啊!我说。”

“还有班特里上校——那么一个善良而安静的人——”

韦瑟比小姐激动地说:

“那些沉默不语的人通常最坏。简·马普尔总这么说。”

2

普赖斯·里德雷夫人是最后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之一。

她是一个富有而专横的寡妇,住在教区牧师寓所隔壁的大房子里。报信人是她的小女佣克拉拉。

“一个女人,克拉拉,你的意思是……被发现死在班特里上校家炉前的地毯上?”

“是的,夫人。而且,夫人,他们说她什么也没穿,光溜溜的!”

“够了,克拉拉。不要讲细节了。”

“是的,夫人。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布莱克先生的年轻小姐——就是在布克先生的新房子里和他一起度周末的那个。可现在又说是另一个年轻小姐。卖鱼的伙计说他可不信像班特里上校这样在星期天传递捐款盘的人会出这样的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邪恶的事,克拉拉。”普赖斯·里德雷夫人说,“这件事对你是个警告。”

“是的,夫人。只要屋里有男人,我妈妈就不让我留在屋里。”

“这就好,克拉拉。”普赖斯·里德雷夫人说。

3

普赖斯·里德雷夫人家和教区牧师寓所只隔着一步之遥。

普赖斯·里德雷夫人幸运地在牧师的书房里找到了他。

牧师是一位温和的中年人,不管什么消息,他总是最后一个听到。

“这真是太可怕了。”普赖斯·里德雷夫人来的时候走得太快,现在还有点儿气喘,“我觉得必须问你的意见,你对此事的看法,亲爱的牧师。”

克莱蒙特先生有些惊恐,他问:

“发生了什么事吗?”

“发生了什么事吗?”普赖斯·里德雷夫人夸张地重复着问题,“最可怕的丑闻!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放荡的女人,一丝不挂,被勒死在班特里上校家壁炉前的地毯上。”

牧师瞪大了眼睛,说:

“你——你还好吧?”

“不怪你无法相信!起初我也不信。多么虚伪的人啊!这么多年!”

“请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普赖斯·里德雷夫人立刻全面细致地讲述起来。她说完后,克莱蒙特先生温和地说:

“但是,没有任何事能表明班特里上校被牵扯进来了,是不是?”

“哦,亲爱的牧师,你真是太不谙世事了!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上个星期四——或者是上上个星期四?呃,这不重要——我坐特价日的火车去伦敦,班特里上校和我在同一节车厢。他看上去——我认为——非常心不在焉,一路上都在埋头看《泰晤士报》,而且,不想说话。”

牧师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简直是面带同情。

“我在帕丁顿车站和他道别。他当时要帮我叫一辆出租车,不过我是要乘公共汽车去牛津街——但是,他自己乘了一辆出租车,我清楚地听见,他对司机说去——你认为是去哪里?”

克莱蒙特先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去圣约翰林地的某个地方!”

普赖斯·里德雷夫人胜利般地打住了话头。

牧师还是困惑不解。

“我想,这可以证明一切。”普赖斯·里德雷夫人说。

4

班特里夫人和马普尔小姐正坐在戈辛顿的客厅里。

“你知道,”班特里夫人说,“我真高兴他们把尸体抬走了。家里有具尸体实在感觉很糟糕。”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

“我知道,亲爱的。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

“你不会明白的,”班特里夫人说,“除非你家也有一具尸体。我知道你家隔壁曾经有过一具,但那不一样,我只希望,”她接着说,“亚瑟不要从此讨厌那个藏书室。我们总是坐在那里。你在干什么,简?”

马普尔小姐瞥了一眼手表,准备起身。

“呃,我觉得我该回家了。如果你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

“先别走。”班特里夫人说,“我知道,指纹专家、摄影师和大部分警察都走了,不过我觉得还会发生什么事,你不想错过吧?”

电话铃响了,班特里夫人过去接,回来时高兴得脸上放光。

“我说了还会发生什么事的。是梅尔切特上校,他要带那个可怜女孩的表姐一起过来。”

“来干什么呢?”马普尔小姐说。

“哦,我想是来看看现场之类的。”

“我觉得不仅是这样。”马普尔小姐说。

“你想说什么,简?”

“嗯,我想——恐怕——他想让她见见班特里上校。”

班特里夫人语气尖厉地说:

“看看她能不能认出他?我想——哦,没错,我想他们一定会怀疑亚瑟。”

“恐怕是这样。”

“就好像亚瑟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似的!”

马普尔小姐沉默不语。班特里夫人生气地转向她。

“别对我引用那个老将军亨德森的例子,或者哪个养情妇的可憎的老家伙,亚瑟不是那样的人。”

“不,不,当然不是。”

“他真的不是那种人。他只是——有时候——在来打网球的漂亮女孩面前表现得有点儿愚蠢。你知道——就是那种有点儿糊涂的、长辈般的,并没有恶意。他这样也不奇怪,”班特里夫人的结束语有些令人困惑不解,“毕竟,那是我的花园。”

马普尔小姐笑了。

“别担心,多莉。”她说。

“我是不想担心,可总还是会有点儿。亚瑟也是。这件事让他非常不安。警察在周围走来走去。他去农场了,不高兴的时候看看猪和别的东西能让他平静下来。看,他们来了。”

警察局局长的车停在外面。

梅尔切特上校和一位衣着得体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班特里夫人,这是特纳小姐,是——呃——受害人的表姐。”

“你好。”班特里夫人说着伸出了手,“这事对你来说一定非常可怕。”

约瑟芬·特纳坦率地说:“哦,是的。这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简直像一场噩梦。”

班特里夫人介绍了马普尔小姐。

梅尔切特随口问道:“你家的老好人在吗?”

“他去下面的一个农场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哦——”梅尔切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班特里夫人对乔西说:“你想看看那个——出事的地方吗?还是宁愿不看?”

约瑟芬犹豫了一会儿,说:

“我想我愿意看一看。”

班特里夫人带她走进藏书室,马普尔小姐和梅尔切特跟在后面。

“她就在那儿,”班特里夫人一只手夸张地指着,“在炉前的地毯上。”

“哦!”乔西抖了一下。不过她似乎非常困惑,皱着眉头说:“我就是无法理解!完全不理解!”

“我们当然无法理解。”班特里夫人说。

乔西慢慢地说:

“这不是那种地方——”她的话没说完。

马普尔小姐轻轻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她没说完的话。

她咕哝着:“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才变得非常有趣。”

“说吧,马普尔小姐,”梅尔切特上校极富幽默感地说,“你是不是有了一个解释?”

“哦,是的,我有一个解释。”马普尔小姐说,“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但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汤米·邦德,”她继续说,“还有马丁夫人,我们新来的女教师。她给钟上弦的时候,一只青蛙跳了出来。”

约瑟芬·特纳表情非常困惑。大家都离开房间后,她低声问班特里夫人:“这位老夫人的脑子是不是有点儿毛病?”

“完全没有。”班特里夫人愤怒地说。

乔西说:“对不起。我还以为她觉得自己是只青蛙或别的什么。”

这时,班特里上校刚好从侧门进来。梅尔切特大声向他打招呼,在把他介绍给约瑟芬·特纳时特别留意了特纳的反应。但她没有表现出丝毫感兴趣或认出来的表情。梅尔切特松了一口气。该死的斯莱克,还含沙射影!

由于班特里夫人问起,乔西把鲁比·基恩失踪的事再次详细地说了一遍。

“你一定担心坏了,亲爱的。”班特里夫人说。

“事实上我更多的是生气。”乔西说,“你知道,我当时根本没意识到她出事了。”

“不过,”马普尔小姐说,“你还是报了警。这难道不——请原谅——为时过早了吗?”

乔西急切地说:

“哦,我没有,是杰弗逊先生——”

班特里夫人说:“杰弗逊?”

“是的,他是个伤残人士。”

“不会是康韦·杰弗逊吧?我和他很熟,他是我们家的老朋友。亚瑟,听着——康韦·杰弗逊。他住在堂皇酒店,就是他报了警!这不是个巧合吗?”

约瑟芬,特纳说:

“杰弗逊先生去年夏天也来过这里。”

“真的!我们根本不知道。我很久没见过他了。”她转向乔西,“他——他现在怎么样?”

乔西考虑了一会儿。

“我想他很好,真的——相当好。我是说,他总是很开心——总有笑话讲。”

“他的亲人和他在一起吗?”

“你是说加斯克尔先生吗?还有小杰弗逊夫人和彼得?哦,是的。”

约瑟芬·特纳迷人而率真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说到杰弗逊一家时,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班特里夫人说:“他们两人都非常好,是吗?我是指年轻人。”

乔西犹豫不决地说:

“哦,是的——是的,他们确实很好。我——我们——是的,他们很好,真的。”

5

班特里夫人望着窗外正在远去的警察局局长的车,喃喃说道:“她是什么意思?‘他们很好,确实。’简,你不觉得这有点……”

马普尔小姐很快接过了话头。

“哦,是的——我的确觉得。绝不会有错!提到杰弗逊一家时,她的态度立刻变了。在此之前她一直显得很自然。”

“是啊,你觉得这是为什么,简?”

“哦,亲爱的,认识他们的你啊。正如你说的,我觉得这家人有什么事让这个年轻女人很不安。另外,你注意到了吗?当你问她是否因为那女孩失踪而感到担忧时,她说她更多的是生气!而且她看上去确实生气——真的很生气!这让我很感兴趣。你知道,我有种感觉——也许是错的——对于这个女孩的死,其实她最大的反应就是生气。我确定她不在乎这个女孩。她根本不难过。我非常确定,一想到那个叫鲁比·基恩的女孩,她就生气。有趣的问题是:为什么?”

“我们去查清楚!”班特里夫人说,“我们去丹尼茅斯,住进堂皇酒店——是的,简,你也去。这里发生了这些事,我需要换个环境。到堂皇酒店住几天——这就是我们需要的。你还会见到康韦·杰弗逊。他是一个亲切——完美的好人。那是你能想到的最悲伤的故事。他曾有一对非常惹人喜爱的儿女。他们都结了婚,不过还是有很多时间住在家里。他妻子也是个非常好的女人,他对她一片痴心。有一年,他们从法国搭飞机回家,结果发生了空难。飞行员、杰弗逊夫人、罗莎蒙德、弗兰克都遇难了。康韦双腿伤势过重,不得不截肢。他真了不起——那种勇气和精神!他曾经是一个非常活跃的人,现在成了一个无助的伤残人士,但他从不抱怨。他儿媳和他住一起——和弗兰克·杰弗逊结婚之前,她是个寡妇,带着第一次婚姻留给她的儿子——彼得·卡莫迪。他们都和康韦住在一起。罗莎蒙德的丈夫马克·加斯克尔大部分时间也在那里。真是一场可怕的悲剧。”

“现在,”马普尔小姐说,“发生了另一场悲剧——”

班特里夫人说:“哦,是的——是的——但是和杰弗逊先生一家没有关系。”

“是吗?”马普尔小姐说,“是杰弗逊先生报了警。”

“是他报的警……哦,简,这确实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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