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广州多个地铁站内出现一则引人驻足的灯箱广告：一名女性广告模特身穿制服，一边微笑一边做着欢迎的手势。

模特姿态优雅，有干净的盘发和精致的妆容，乍一看会以为是与空乘相关的广告。但加粗的广告语写的是“我是女司机，开车心更细”。

广州地铁站内的天鹅驾到灯箱广告/盐财经记者 摄

这是代驾平台“天鹅驾到”的“造势”广告，除了宣布平台于7月20日要在广州上线外，还公开招聘女性代驾司机。其中，备受瞩目的招聘描述是“30万薪等你来”“现在加入最低享10000月薪”。

天鹅驾到的定位是：为女性提供灵活就业机会，并致力于打造高端商务服务的创新型代驾平台。加入只有三个条件：女性、22至45周岁、拥有C2以上驾照两年。

天鹅驾到对代驾司机的要求只有三个条件：女性；22-45周岁；拥有C2以上驾照两年/盐财经记者 摄

平台上线以来，公司每天都有大量招聘面试和培训安排。比如，9月2日，有关天鹅驾到的招聘仍在东莞打出双休、五险、月薪1.4w等条件，吸引寻找工作的女性。同时，一个名为“天鹅驾到上海分公司”的公众号在8月29日发文称，天鹅驾到也开始在上海招募女性代驾员了。

看上去，天鹅驾到正在全国不同地区描绘出一幅蒸蒸日上的图景。

然而，“女性代驾司机为高端客户提供空乘式服务”的口号，一度让它陷入涉黄争议。要知道，使用代驾服务的消费者多为酒后场景，且以男性为主。

对此，天鹅驾到强硬地澄清了谣言，不过以“客户对漂亮的女代驾毛手毛脚”的“营销叙事”仍在网上收获了不少眼球。

天鹅驾到发布的声明

依靠“女代驾司机”标签，天鹅驾到用高单价衬托出一个高端代驾市场，短时间内，吸引了各地加盟商和投资。只是对于拿女司机作为卖点的代驾平台，质疑仍未停止。

01

30万年薪的代驾，有什么门槛？

与吸引人的高薪不同，加入天鹅驾到并无高门槛。盐财经记者联系招聘负责人，表示自己满足年龄及驾照等条件后，就接到了面试邀请。

8月10日，盐财经记者以应聘者身份来到天鹅驾到在广州的办公室，地址位于珠江新城华普广场东塔。这栋已有20年历史的写字楼虽在繁华地带，但内部装潢已稍显老旧，聚集了一批小微企业，涵盖贸易批发、投资管理、医疗设备租赁等行业。

和记者一起面试的还有两位年龄在35岁上下的女性，均在其他平台做过代驾。记者表示自己代驾经验为零，现场负责面试的工作人员便开门见山地介绍道：“我们这里是女性代驾平台，接到的订单基本上是喝了酒的老板。”

入职流程并不复杂。应聘者需通过一次路考考试、提交无犯罪证明，参加完岗前培训即可上线接单。

天鹅驾到提供的新司机入职流程/盐财经记者 摄

不过赚钱之前，要先交钱。工作人员介绍，应聘者需交600元物料费和200元路考费，但完成指定订单目标后可退还物料费。物料包括两套夏季工服、座椅套、手套、发光名片和马甲。

“我们前一批司机全是600元招进来的，他们要入职满一年并做满168单后，退还费用。现在有优惠活动，物料费只需300元，一个月做满15单可退还。”工作人员还补充道，物料费到下周就会恢复至原价。

面试现场，有应聘者抛出疑问：天鹅驾到的单量到底大不大？

工作人员斩钉截铁地回复，不用担心单量问题，“平台达得到才敢说这样的话”，而15单已是很低的标准。

声称能够保证单量的同时，天鹅驾到也将平台的单价视作“行业金字塔顶端”。该平台广州地区计价标准为：07:00—22:59起步价为58元/4公里（含），23:00—06:59起步价为68元/4公里（含），超出后6元/公里；司机免费等待10分钟，超出后等候费为2元/分钟，上不封顶。

天鹅驾到小程序显示的广州地区起步价‍‍‍‍

平台的抽佣比例是25%，每单还需扣除2.5元保险费。天鹅驾到要求司机自费打车接驾，一般派单范围是3公里内，如果打车距离超出10公里，平台会补贴10元。以派单范围3公里内、23点以后起步价的代驾单为例计算，司机收68元，平台抽佣17元，扣除打车费和保险费后，司机净赚40元左右。

和记者一起面试的曾芳（化名）、丁雨（化名）分别在滴滴和e代驾平台工作过，两位女性代驾都告诉记者，天鹅驾到的抽佣比例虽然在行业内不算低，但单价确实比较高。以同地区每公里最高起步价做对比，滴滴代驾13.75元，洪师傅代驾5.5元，e代驾5元，天鹅驾到则是17元。

但要达到招聘广告上的30万年薪也并非易事。

这意味着，司机每月需赚2.5万元。假设平均每单跑10公里，均为高价单，则一个月需接385单，即平均每天23点后需接13单。根据公司微信朋友圈晒出的8月6日收入排行榜，广州地区收入最高的司机跑了19单，收入2372元，平均每天跑3单，均价125元，以此计算月收入是11250元。

而所谓的“保底每月10000元”指的是全职司机，平台规定上线时间，每单仍需抽佣和扣保险。曾芳原本考虑全职，但广州公司后续告知已取消保底薪酬政策，全职和兼职同样是多劳多得，曾芳觉得“划不来”，放弃入职。

02

女性的司机与醉酒的客户

天鹅驾到的高单价源于它对自身的定位。官方介绍，该平台专注高端市场，独创“空乘式”商务代驾服务。

“空乘式”的代驾服务对司机提出了形象礼仪要求。面试时，工作人员介绍，司机工作全程需穿工作服、盘头发、戴领结、戴工牌。额外强调的是，夏季工服是白色衬衣和藏青色裤子，司机不穿短裙。

上岗前，司机还有专门的礼仪培训，在天鹅驾到兼职的赵惠（化名）告诉盐财经，礼仪培训主要包括如何着装、整理仪容仪表、服务举止规范，以及接单时的话术等。赵惠说，培训的目的是要让客户感觉到，“这是一个专业的女性代驾平台”。

天鹅驾到会对司机进行岗前礼仪培训/图源：天鹅驾到公众号‍‍‍‍‍‍

不过，“女司机”“酒后代驾”“空乘式服务”等标签，甚至公司总部位于东莞，让部分网络言论将平台与色情行业联想到一起。

6月，天鹅驾到在网络上出现了一次涉黄争议，流传的聊天截图显示，有人声称天鹅驾到加钱便可提供特殊服务。天鹅驾到火速澄清平台合法合规，公安机关已查明并行政拘留了造谣者。

一纸声明或许可以澄清谣言，更应关心的是，由女性司机提供酒后、商务、疲劳代驾的天鹅驾到，实际上如何考虑女性司机的安全问题？

天鹅驾到表示，司机接单全程有录音监控保障，平台已纳入公安系统。后台还开发了“一键报警”等功能，供司机紧急时使用。

面试现场，工作人员将记者有关安全性的提问反向抛给有代驾经验的应聘者，希望她们能以“过来人”身份解释。曾芳分享，自己做了两年代驾，只遇到过一个“修养不太好”的客户，从没接过醉得不省人事的客户，“他们喝了酒，最多就是说话有点着急”。

曾芳补充道，男车主比女车主要“好说话”，因为男车主看见是女性代驾司机，还会多照顾一点，比如她骑车去接驾，男车主会帮忙把车子抬上后备箱。

由女性司机提供代驾的天鹅驾到，实际上如何考虑女性司机的安全问题？

但司机无法保证绝对能接到高素质的客户。在记者接触的天鹅驾到司机中，就有两名司机表示曾遇到喝醉酒的客户“拉拉扯扯”或者“摸手”。她们应对的方式是大声呵斥。

“我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子，平台有录音的。”在天鹅驾到兼职的曹柔（化名）说：“告诉他，我一不小心，就把方向盘打歪了。”

安全疑虑不能消除，但不管是否曾被客户“毛手毛脚”的司机均未展露出对安全问题的过多担忧。更多人告诉记者的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接两单就熟悉了。

“反正没有大的伤害。就摸一下手，也没有什么的呀。”曹柔说。

凭借一则负面新闻，天鹅驾到反而出了圈，更多消费者了解到，代驾行业中“杀”出了一个专做女性代驾的平台。为此有网友质疑，这次涉黄造谣事件或为天鹅驾到的一次“自导自演”，目的就是搏个出名。

吊诡的是，天鹅驾到一边想要摘掉涉黄标签，一边又利用擦边话题炒热度。

在面试中，盐财经了解到，天鹅驾到鼓励员工开设短视频账号，每拍三条视频就能得到几百元奖励。一批名称格式为“天鹅驾到+昵称”的账号涌现，其中有一类视频文案风格相似，内容是博主代驾时，有男客户想揩油，却被自己拒绝了云云。

“天鹅驾到+昵称”的短视频账号涌现‍‍‍‍

讲述时，视频中的博主通常面带笑容，抱怨的语气中带着无奈。记者点开其中一则视频，83条评论中，有50名发出评论的网友显示性别为男性。

大多数评论为附和称赞博主外表靓丽，博主也偶尔回复一两条，有来有回地打趣。赞美声中夹杂着一条刺耳的评论，称“天鹅驾到被曝光了，钱到位干啥都行”。博主回复：别乱造谣，之前造谣过我们平台的人已经被抓了。

03

疯狂招兵买马，“各自为王”的加盟商

铺设地铁广告、用统一的账号前缀“入侵”短视频平台，都是天鹅驾到的营销手段。

盐财经记者在面试现场留意到一张应聘者填写的联系方式表格，多数应聘者填写的招聘渠道都是地铁广告。负责面试的工作人员透露，公司投入了200多万的广告费，后期还要在公交广告、电梯广告、短视频平台运营上投入大量资金。

天鹅驾到官方披露，公司计划投入1000万拓展东莞市场，用于抖音、视频号、小红书等新媒体渠道推广及小区电梯、停车场、战略商家物料投放。

天鹅驾到抖音官方账号里的招聘宣传内容/图源：抖音@天鹅驾到

为了快速裂变，现阶段的天鹅驾到正不断招兵买马。根据广州公司微信号发布的朋友圈，平台上线以来，几乎每天下午两点到六点都安排了面试，感兴趣的应聘者可携带证件直接前往。

培训也安排得很密集。通常而言，路考安排在上午，岗前培训安排在下午，应聘者面试完，一天后就可以上岗。

正式上线8个多月，天鹅驾到先以东莞作为首发城市，逐渐覆盖至深圳、广州和惠州三地。盐财经记者以加盟商身份咨询时，负责人廖小姐介绍道，目前，天鹅驾到已在全国铺开，北京、上海、成都、苏州、南昌等地的加盟合作基本落定。

天鹅驾到与城市加盟商的合作方式类似代理模式：城市加盟费用是30万—50万元，天鹅驾到将品牌授权给城市加盟商，但不参与经营，城市加盟商拥有独立的定价权，包括计费标准和抽佣比例。比如广州地区的起步价就定得比东莞高，23点后的起步价要高出5.4元/公里。

城市加盟商还拥有二级代理权，可自行划分区域，招募区域服务商，一个区域服务商的加盟费是10万元左右。城市加盟商从司机端抽佣后，再依据一定比例分给区域服务商。

不管是城市加盟商还是区域服务商，最大的任务就是推广和招聘司机，提高加盟区域的单量。总部、城市加盟商和区域服务商都可以作为签订合作协议的主体，单独招聘司机，各自管理。

在经营上放权，一定程度上能够促进平台疯狂扩张，但散落在各地的司机如同毛细血管一般，分层管理不可避免会造成一些盲区。

对于涉黄这个最大的管理问题，天鹅驾到采取的应对办法是要求司机签署约束协议。记者获取的这份约束协议中写道，要求每位女性司机坚守职业道德，抵制各种不良诱惑，特别是涉及色情、低俗等行为的诱惑，坚决不参与任何形式的违法违规活动。如有违约，个人承担全部责任。

廖小姐表示，这份约束协议具有法律效应。“有一个女性就业平台不容易，不能让一些不怀好意之人弄没了。我们平台解决了很多女性的就业问题，包括宝妈。”

天鹅驾到小程序首页显示这是一个女性就业平台/图源：天鹅驾到小程序截图‍‍‍‍‍‍

客观而言，女性代驾存在市场，特别是对女性客户而言，呼叫女性代驾更能增加安全感。但目前看来，买账的似乎更多是男性。现在搜索天鹅驾到，最高热度的词条“合规吗”。百度指数显示，搜索天鹅驾到的用户近八成是男性。

天鹅驾到称，自己是国内首家专业女司机代驾平台，拥有一片差异化的蓝海。高价的女司机代驾商业模式能否走通，尚不得而知。但利用女司机做卖点，却已有模仿者跟随。

7月中旬，公司注册地在宁波的伊人代驾平台上线，从企业文化到运作模式都如同天鹅驾到的复制版。

一名网友在伊人代驾公众号下留言：正经吗？

另一名网友回复：你说呢？

文中配图来源于网络

本文首发于南风窗旗下财经新媒体盐财经

来源：南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