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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俄入侵伊犁
72、两只恶狼
1871年,被阿古柏暴打以后的乌鲁木齐妥明回匪,终于想起在他们的头顶上,在东边日出的方向,还有一个哺育了他们上千年的祖国,他们向清王朝发出一封又一封求救信。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乌鲁木齐回民秘密联络徐学功民团,打开城门,欢迎汉族民团占领巩宁城。新疆暴乱七年以后,汉回民众终于走到一起,形成抗击阿古柏分裂势力的统一战线。
关于左宗棠进疆,过去的定义是“平定阿古柏叛乱”,八十年代以后被夸大了,演变成“左宗棠收复新疆”。在事关祖国统一的大是大非面前,这样的历史表述既不符合事实,也有害于大一统认知。新疆同治暴乱,北疆和东疆地区始终没有形成事实分裂,“平叛”属实,“收复”不属实。不要给分裂主义牵线搭桥,制造借口,让别有用心的人以为,清朝收复新疆以后仍然存在过阶段性分裂。伊犁曾经被沙俄占领,伊犁回归算是重新收复,但功劳也不在左宗棠一人,收复伊犁是举国行为,清政府已经在蒙古、东北、黄海几千里防线上做好对俄全面战争准备。代表中国政府在伊犁收复文件上签字的,是伊犁将军荣全。率军接管伊犁地区防务的,是继任伊犁将军金顺。
1871年,徐学功单人单马斩杀已经投靠阿古柏的回匪元帅马仲。这不是小说、评书、演义里面的故事,古往今来,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样的牛逼战绩除了关二爷再无几人。徐学功斩杀马仲,应该是这一年最好的开篇,七年的肮脏和黑暗,终于换来金光闪闪的一刻,让那些死于屠刀之下的冤魂,在三尺黄土下面舒一口长长的恶气。但平行于这一年的事件实在太多,沙俄占领伊犁,是新疆同治暴乱以来最重大的政治事件,正义靠后,政治靠前,这一年的历史从伊犁开始。
近代以来,欧美帝国主义和日俄帝国主义走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侵略扩张路线。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列强以殖民扩张为主,以俄国为代表的新型帝国主义以领土扩张为主。从十九世纪下半期开始,沙俄向西对土耳其发动侵略战争,向南占领中亚已经成为事实。如果沙俄实现向西、向南的战略意图,继续进军阿富汗,则英国殖民统治下的印度将处在沙俄两个方向的包围中。
为遏制沙俄对印度可能构成的战略威胁,英国和土耳其结盟,堵住了沙俄通往西南出海口的扩张路线。在新疆,英国扶植阿古柏分裂势力,促成阿古柏尊奉奥斯曼土耳其为宗主国,战略意图非常明确,企图撬动中亚地区伊斯兰势力,形成一个从中国新疆到土耳其的泛伊斯兰、泛突厥主义政治版图,遏制沙俄南下的步伐。最差程度,也要把沙俄势力阻挡在新疆地区,避免沙俄染指西藏。在英国人眼里,那时候的中国藏区,已经是他们下一步将要进入的势力范围。
英国人还没有出现以前,阿古柏曾经派一个浩罕国来的随从萨迪米尔扎,前往中亚地区,与俄国联系,寻求合作。俄国土耳其斯坦总督考夫曼将阿古柏意图上报给沙俄政府,被沙俄外交部制止。当时,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签订只有两年多时间,双方划界、文件签署等工作还没有完成,俄国人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沙俄在侵占中国领土的过程中,以法理名义尝到了巨大甜头,要把吃下去的果子完全消化掉,他们只能承认满清政府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沙俄告诫土耳其斯坦总督考夫曼、斜米列契省总督郭尔帕科夫斯基,要求他们严守中立,不参与新疆事务。
但沙俄也没闲着,阿古柏在南疆的一举一动,都在沙俄的密切监视中。喀什毗邻中亚地区,民族、语言、风物相通,沙俄的间谍网络遍布南疆各地,阿古柏投靠英国,阿古柏投靠土耳其,英国人在幕后的操盘意图已经非常明显,沙俄表面不作声,内心很焦灼。
沙俄是和中国打交道最早的国家,因为沙俄的出现和逼迫,中国才有了边疆意识,才有了外交意识。在《伊犁条约》以前,沙俄通过历次不平等条约,占领了中国一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领土,有错综复杂的时代背景,但都不是武力占领。清政府再怎么昏暗,也没有丧失过维护国家统一的立场和决心,这一点沙俄是清楚的。从雅克萨之战(1685年)算起,到同治新疆暴乱,沙俄和清政府已经打了近两百年交道,他们比英国人更了解中国。他们有敲诈勒索的习惯,也有趁火打劫的准备,却从来不认为新疆会被分裂,他们也不看好阿古柏能在新疆形成气候。
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因为英国的身影在新疆出现了。
如果阿古柏北伐成功,占领北疆地区,英国势力将直接逼近俄国南部边境,沙俄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事实。更何况,他们也有一颗比豺狼更凶恶的野心,沙俄图谋伊犁,是彼得大帝时期就已经有了的战略规划,他们对伊犁河水源垂涎欲滴。
1870年6月,阿古柏率暴匪从库车向吐鲁番出发十天以后,几名俄国“商人”从七河地区潜入伊犁,在特克斯绘制地图,被当地维吾尔人发现,打死一人,扣押三人。俄国斜米列契省总督郭尔帕科夫斯基派人到伊犁,与“塔兰奇汗国苏丹”艾拉汗交涉,要求放人,要求惩办凶手,要求赔偿。
艾拉汗是夜郎国里的草头王,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他连南疆出了个阿古柏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艾拉汗的表现很有气节,不表态,不回答,不放人。他不但拒绝了俄国人的要求,而且要求俄国说明这些人的来意,他们到伊犁想干什么?艾拉汗的气节给了沙俄出兵伊犁的理由。
1870年9月,阿古柏暴匪围攻吐鲁番的时候,郭尔帕科夫斯基派一支三百人的沙俄骑兵,占领伊犁境内的木扎尔特达山口。这个地方位于今天的伊犁昭苏县,是著名徒步路线夏特古道的北入口,也是兆惠当年平定大小和卓叛乱时率军突袭阿克苏的进军路线。占领木扎尔特达,等于截断了阿古柏从阿克苏方向进入伊犁的通道。10月,沙俄再派一支五百人的骑兵队伍,进入伊犁,占领博罗胡吉尔(今尼勒克县胡吉尔台乡),堵住了从巩乃斯通往库车的道路。
两个位置卡的非常准确,可见,沙俄对伊犁的地理、交通等情况非常熟悉。再往东,无论走天山大坂,还是从吐鲁番绕行,都要经过库尔喀喇乌苏,那里现在已经是清军的收复地区,由伊犁将军荣全领导的棍噶札勒参蒙古骑兵、赵兴体民团防守。功课能做到这么细致的程度,说明沙俄对伊犁窥视野心已经藏了很多年,只是在等待一个借口和机会。
1870年的10月,沙俄著名间谍考尔巴斯男爵率领工作小组再次潜入伊犁,进行更为详细的地理测绘,当地牧民发现后,向艾拉汗汇报。面对沙俄大兵压境,艾拉汗怂的一蹋糊涂,要求各地乡民不要阻拦惹事。考尔巴斯率领八人小组在伊犁活动三个多月,绘制出完整的军事地图,为沙俄全面入侵伊犁做好准备。
这一年末,俄国土耳其斯坦总督考夫曼统辖的军队正在围攻浩罕国西部城市布哈拉(今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市),伊犁暂时缓过了一个冬天。
1871年1月,阿古柏占领乌鲁木齐不久,俄国占领布哈拉,沙俄的中亚之战告一段落。2月22日,沙俄在中亚地区的两个主要操盘手考夫曼和郭尔帕科夫斯基返回圣彼得堡,向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汇报阿古柏在新疆的情况,汇报沙俄入侵伊犁的军事准备。3月14日,沙皇俄国御前会议正式决定,出兵侵占中国伊犁。
73、沙俄出兵
1871年4月,沙俄统治下的哈萨克阿勒班部落暴动,被郭尔帕科夫斯基迅速镇压,部落首领塔札别克率领一千户哈萨克牧民进入伊犁。当时的伊犁中俄边界还没有完成划界,哈萨克牧民在中俄两国之间来回游牧,属于两国认同的常态。但现在不一样了,塔札别克在关键的时候跳出来当刺头,给沙俄挑衅中国主权创造了理由。
沙俄要求“塔兰奇汗国苏丹”艾拉汗交出暴动首领塔札别克,并驱逐一千多户哈萨克牧民离境。艾拉汗仍然没看出沙俄用心,他贪图这些外来人口,拒不交人,把塔札别克和他的牧民们安置到托古斯塔柳牧区(今巩留县境内)。塔札别克被伊犁收留后,从阿拉木图等地区逃难出来的哈萨克牧民纷纷进入伊犁,到托古斯塔柳牧区避难。
1871年5月7日,俄国斜米列契省总督郭尔帕科夫斯基向艾拉汗发出通牒,限期七天交人,否则一切后果由伊犁方面承担。郭尔帕科夫斯基口气严厉,但表达模糊,没有具体说明会有什么后果。他担心武力解决的话一说出口,艾拉汗便扑嗵一声跪倒在地,把人和牛羊全部驱赶出来,失去出兵伊犁的借口。
蹲在井底下的艾拉汗显然没看明白沙俄的野心,他一直想蒙混了事,没有做出任何回应。郭尔帕科夫斯基提心吊胆的煎熬了七天,到第八个太阳徐徐升起的时候,郭尔帕科夫斯基终于长舒一口气,黑母鸡下了一颗白皮蛋,他好歹拿到了一个握在手上的理由。
1871年5月15日,沙俄军队兵分三路,进军伊犁。南线俄军从博罗胡吉尔(尼勒克)出发,北线俄军从木扎尔特达(巩留)出发,分头进逼伊犁。郭尔帕科夫斯基亲率一支五百人的炮兵部队,从春济(今哈萨克斯坦境内)出发。5月18日,郭尔帕科夫斯率领的沙俄炮兵与北线侵略军汇合,抵达伊犁西边门户霍尔果斯。
艾拉汗和伊犁民众在反击沙俄入侵的斗争中英勇顽强,是新疆抵御外来侵略极其难得的正面历史,必须给予肯定和赞扬。本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认识,对抵抗外来侵略的人和组织,在篇目叙述中不使用贬义词语。
5月19日,沙俄侵略军用重炮对霍尔果斯进行轰炸,维民骑兵迂回到沙俄阵地后面,突然袭击,打乱了沙俄的进攻部署,对沙俄侵略军形成牵制。防守霍尔果斯的伊犁维民迅速撤离,将一座空城让给沙俄侵略者。沙俄军队看不懂这一出空城计,仍然留在霍尔果斯外围,不敢贸然进城。当天晚上,三千伊犁维民突袭沙俄阵地,沙俄的重武器在夜战和近战中发挥不出作用,被伊犁民众驱赶到霍尔果斯城内。
5月21日,在夜战中尝到甜头的伊犁维民,趁着风高夜黑,对霍尔果斯城内俄军再度发起进攻,沙俄军队完全找不到作战方向,匆匆抵抗后,撤离霍尔果斯,往博罗胡吉尔方向败退。
5月19日,往伊犁方向推进的另一路俄军在克特缅峡谷,进入伊犁民众设好的埋伏圈,双方激战五个多小时,沙俄侵略军始终不能突破克特缅山口,撤退到恰尔科迪苏河附近。这次战斗,被称为“克特缅之战”。
“克特缅”是沙俄对伊犁军事侵略的主要交战区之一,被记录为“克特缅之战”、“克特缅村”、“克特缅山口”、“克特缅峡谷”等。但穷尽所有网络手段,都搜索不到今天能和“克特缅”对应起来的地名。综合沙俄入侵伊犁的进军路线和地理范围,“克特缅村”应该在今天察布查尔锡伯族自治县与霍尔果斯交接的爱新舍里镇境内。“恰尔科迪苏河”的情况也很相似,与“恰尔科迪苏”近似的地名只有今天霍尔果斯市“卡拉苏街道办事处”,但事件和地理关系明显对不上。这些地理名称的对应缺失,说明新疆人文社科无所作为,对沙俄入侵伊犁这样重大的历史事件,从来没有做过认真研究。
1871年5月26日,沙俄侵略军和追击过来的六千多伊犁民众在恰尔科迪苏河激战,沙俄匪军再次溃败。沙俄侵略军三战三败,撤退到博罗胡吉尔。
沙俄在亚欧大陆东西两线的侵略扩张,并不完全依靠武力,这个豺狼国家的侵略扩张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坑蒙拐骗偷,手段卑劣,花样百出。比如他们对西伯利亚的占领,主要靠皮毛商人收买。进入我国东北地区初期,只有五百名哥萨克骑匪,等到清王朝发现以后,他们已经在外兴安岭筑城屯田,经营了六七十年时间,形成事实占领。沙俄对中亚的早期侵略仍然以渗透为主,商人走在前面,买通当地首领,签订各种协议。然后,军事一步一步跟进,威逼利诱。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开始,随着军事力量日益强大,沙俄才进入西方帝国主义第二阵营,开始对中亚和土耳其发动较大规模军事侵略。但本质上,十月革命以前的沙俄,是一个坑蒙拐骗起家的二流国家,卑劣是他们渗在骨头里面的特质。
入侵伊犁的沙俄军队号称三路,总数只有一千三百人,趁火打劫的意图非常明显。他们以为伊犁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蛋糕,没想到被艾拉汗领导的伊犁民众三巴掌打过去,脸碎了一地。
74、带路党
郭尔帕科夫斯基一面向俄国土耳其斯坦总督考夫曼请求增兵,一面从七河地区召来一位从伊犁跑出去的当地维奸白希尔,请他带路。白希尔告诉沙俄侵略军,伊犁的重点防卫地区一直在伊犁河北岸的宁远、固尔扎、清水河一带,伊犁河南岸相对空虚,进攻伊犁应该先从南岸寻找突破口。
1871年6月,沙俄从七河地区增援伊犁的一千名援军抵达春济,郭尔帕科夫斯基率军从博罗胡吉尔出发,与沙俄援军在克特缅村汇合。艾拉汗发现沙俄将从伊犁河南岸突破,主动出击,试图将沙俄侵略军阻击在南岸地区。艾拉汗派三千多维民南渡伊犁河,向侵略军占据的克特缅村发动攻击,激战持续了整整三天,双方武器差距太大,在沙俄侵略军重炮轰击下,伊犁民众力战不支,撤出战场。
6月11日,艾拉汗派出的五千援兵到达克特缅村,与南岸抵抗民众汇合,半夜时分悄悄占领东西两侧高地,于拂晓时分再次向沙俄军队发动攻击。维民凭借人数优势,兵分三路,两路夹击,中路穿插,将俄军分割在两个区域,避开俄军火力优势,近距离展开肉博战。战斗进行了大约三个多小时,随着俄军对战场形势的适应,正规军和民兵的差距逐渐拉开,维民以伤亡六百多人的代价,只消灭沙俄侵略军三十八人,损失惨重,撤出战斗。
关键时刻,另一个重量级带路党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加入沙俄对伊犁的侵略战争,他就是逃往俄国的索伦营副总管图瓦强。
伊犁暴乱后,驻防伊犁的索伦营分为两部,一部由索伦营总管奇善带队,在外围协助伊犁将军明绪防守惠远城。惠远城沦陷前六个月,奇善已经率领索伦营残部撤退到毗邻俄国边境一个叫吐尔衮的地方,应该在今天的霍城县大西沟乡。惠远城沦陷后,奇善率领该部分索伦营军兵撤入俄国境内。另一部由副总管图瓦强率领,防守拱宸城。惠远失陷后,图瓦强率索伦营在拱宸城继续坚守九个多月,弹尽粮绝,血战突围,逃入俄罗斯境内。
索伦营残军出逃后,当时的伊犁暴匪头目肖开特下令,对索伦营曾经驻防过的策齐、奇奇汉、霍尔果斯、吐尔衮、萨玛尔等地进行血洗,要求杀尽索伦人。那是人世间难以想象的惨烈一幕,留守在各地的索伦营家属闻讯后,纷纷架起锅灶,熬煮一大锅鸦片汤,集体自尽,老弱妇幼无一人存活。这么大的血海深仇,无论放在哪个人身上,都不能用夸夸其谈的民族大义和家国情怀对他们说教。时代的黑暗,不能只要求个体生命闪亮发光。时代的错误,不能归罪到每一个具体人的头上。更何况,沙俄入侵伊犁的宣传和外交说辞,一直声称要“帮助中国平定新疆暴乱”。
图瓦强不但带来几百个眼睛里燃烧着复仇怒火的索伦营兄弟,还带来了解决伊犁战事的一揽子方案。回到自己家里抢东西,图瓦强熟门熟路,知道走哪条道、进哪个门。索伦营和锡伯营是大清国安置在西北边疆的黑白双煞,索伦营跑了,锡伯营还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在伊犁凄凄惨惨的活着。锡伯营当初投降是逼不得已,而且获得了伊犁将军明绪同意,但锡伯营一放下枪杆子,伊犁暴匪就变了脸,肖开特天天喊着要杀人,逼迫锡伯人改宗伊斯兰教,不许他们养猪,艾拉特还娶了锡伯姑娘翠花。眼看着锡伯人饱受欺凌,当初做投降决定的锡伯营总管喀尔莽阿每天晚上捂着肚子唉声叹气。
现在,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民族大义先放一放,把自己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再说。
图瓦强一封书信过去,喀尔莽阿马上回应,愿意带领锡伯人配合沙俄军事行动,共同推翻艾拉汗暴匪集团。喀尔莽阿进一步点拨郭尔帕科夫斯基,伊犁河南岸这条路不好走,从北坎子(今察布查尔县坎乡)到伊犁河渡口,沿岸是连片的沼泽地和芦苇地,如果伊犁维民在南岸设伏,俄军的重武器在这里施展不开。
喀尔莽阿建议,沙俄军队从防守相对薄弱的霍尔果斯河西岸发起攻击,一举占领固尔扎(霍城县境内),那里才是扼制艾拉汗据点宁远城的军事制高点。
75、侵占伊犁
郭尔帕科夫斯基全盘接受喀尔莽阿的建议,指挥炮兵、骑兵、步兵连夜渡过伊犁河,与博罗胡吉尔方向迂回过来的沙俄侵略军汇合,在霍尔果斯河西岸完成集结,主力部队共两千人。
1871年6月18日,沙俄侵略军对防守霍尔果斯河的伊犁维民发动进攻,重炮轰炸约一个小时后,维民在这里布设的防线已经动摇,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丢弃防线,往清水河方向撤退。
此时,艾拉汗主力仍然在伊犁河南岸防御沙俄从克特缅村可能发起的进攻,突然听到俄军从西北方向突入伊犁的消息,艾拉汗匆忙调集力量增援霍尔果斯。但是晚了,霍尔果斯河东岸防线全面失守,沙俄军队已经兵临位于清水河子的瞻德城下。
艾拉汗命令两支维民骑兵从南北两个方向对俄军发起攻击,试图从外围牵制俄军,混战中,半年前潜入伊犁绘制军事地图的俄国贵族军官考尔巴斯男爵被砍成重伤,脸部和腿部各挨一刀。沙俄军队迅速反制,以凶猛火力打退维民骑兵的进攻。
负责北线防御的维民首领没有留下名字,只有一个称呼,叫“喇元帅”,是个超级神棍。他的武器装备都有宗教名称,每次打战以前要念经。霍尔果斯河东岸防线为什么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突然放弃,不知道原因。俄军火炮就位,准备进攻瞻德城的时候,“喇元帅”领着四五百维民,在城头上做起了“乃玛孜”。
这个情景,把城下的沙俄侵略军看傻了。他们不明白这些人的怪异行为,以为他们在表达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俄军停止进攻,派一个维吾尔人到城里传话,只要城里的维民放下武器,俄军优待俘虏,保证不伤害一个人。城外的人走进去,城里的人走出来,“喇元帅”领着瞻德城里的维民出城投降,艾拉汗的北线防御体系全面崩溃。
从暴乱到现在,伊犁的汉人、满人、索伦人、蒙古人已经绝迹,维民出城投降,瞻德城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回民和哈萨克人。经历过一次又一次屠杀以后,看见外面再次燃起的战火硝烟,残存在城里的人已经失去活下去的信心,有人挥刀自杀,有人举火自焚。
郭尔帕科夫斯基看见瞻德城里烟雾升腾,急令俄军进城救人。沙俄扩张时期,占领了大量的无人区,缺少人口的俄国不想再占领一座又一座空城。这种现实逼迫下的伪善举措,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劝降和统战效果,那些被俄军抢救出来的人痛哭流涕,爬在地上抢天呼地的叫喊胡大,他们以为这群高鼻梁、黄头发的人,是真主派来救命的军队。
沙俄军队在瞻德城受降、安抚、解救百姓的举动,很快引起连锁反应。惠远、惠宁、宁远、绥定等各城残存的回民百姓密谋投降,引起维民警觉。有人高喊“杀尽东干人”的口号,对回民、哈萨克人展开惨无人道的杀戮,伊犁除维民以外的其它民族再度遭到血腥清洗。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沙俄军队已经停止武力行动,反而成为四处救火、维持社会秩序的主要力量,在短短三天内,分兵进驻伊犁各城。
1871年7月2日,伊犁暴匪集团首领艾拉汗派出代表,向沙俄侵略军头目郭尔帕科夫斯基呈送投降书,在伊犁分裂割据六年多时间的“塔兰奇汗国”惨淡落幕。
1871年7月4日,沙俄侵略军在宁远城南门举行受降仪式,郭尔帕科夫斯基代表沙俄政府接受艾拉汗暴匪集团投降。艾拉汗带队,迎接沙俄侵略军进城,沙皇俄国以极其微小的代价,占领中国伊犁全境。
艾拉汗投降后,被沙俄军队押送到阿拉木图安置,没有遭受迫害。第二年,艾拉汗返回伊犁,当地维吾尔人中的头面人物设宴招待,一个叫许尔别克的极端分子混进宴会现场,在茶水中下毒,艾拉汗中毒死亡。至此,伊犁暴乱的六个头目(包括马万信)全部惨死,无一人善终。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从1864年10月13日开始,伊犁暴乱在宁远城爆发,由妥明东道堂信徒马万信、胡秀尔、汉志等人策划发起,维匪首领阿不都鲁苏勒出任“苏丹”,宗教人士纳赛尔丁、肖开特等人为骨干成员。到沙俄入侵,伊犁暴乱历时六年零九个月,发生五次内部残杀,出现阿不都鲁苏勒、迈孜木杂特、柯里、肖开特、艾拉汗共五个暴匪集团“苏丹”。在维回权力争夺中,回匪首领马万信等人死于非命。阿訇纳赛尔丁、阿訇阿赫迈德等宗教人士,深度参与伊犁暴乱,深度参与权力斗争,被暴匪集团内部处死。
伊犁暴乱死难人数没有准确统计,《新疆图志》记录的人口损失率为三分之一,以当时人口数量七八十万估算,死亡人数也在二十万以上。沙俄交还伊犁时,从伊犁掳掠出去的人口有相对清晰的记载,约十四万左右。负责伊犁移民的沙俄代表弗里德在写给沙皇的报告中洋洋得意的说,俄国从伊犁掠夺的人口,相当于俄国从本土移民实边二十五年才能达到的成绩。综合暴乱死亡和人口掳掠损失,伊犁暴乱造成的人口减员应该在三十五万以上。以至于,清朝收复伊犁后,本地人口已经不能组织起最基本的农业生产,一直到清朝光绪末年,伊犁地区农业生产才勉强恢复到同治暴乱以前的水平。
同治伊犁暴乱,将清朝平定准噶尔以后,在伊犁实行的移民实边成果破坏殆尽,到沙俄入侵为止,汉、满、蒙古等伊犁人口被屠杀一空。回匪、回民经过两次屠杀后,所剩无几,现有伊犁回民,多数是清朝收复伊犁后重新填补进去的人口。
76、回归路漫漫
沙俄出兵伊犁时期,署理伊犁将军荣全在乌里雅苏台筹办北疆粮饷,两地信息不通,荣全对伊犁的情况一无所知。到七月底,沙俄占领伊犁的消息陆续传来,荣全不敢确定,派人潜入伊犁打听情况。八月中旬,派出去的人终于带来准确消息,沙俄已经占领伊犁全境。荣全大惊失色,八百里加急向两宫皇太后和军机处奏报伊犁事变。
1871年9月,沙俄占领伊犁两个月后,清政府才收到伊犁将军荣全从乌里雅苏台送来的奏报,举国震惊。总理衙门召见沙俄驻华公使倭良嘎哩,要求沙俄政府说明情况,即刻归还伊犁领土和主权。
倭良嘎哩辩称,新疆暴乱给俄国侨民和商民造成巨大损失,沙俄出兵伊犁,是为了保护俄国人在伊犁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只因回乱未靖,代为收复,权宜派兵驻守。俟关内外肃清,乌鲁木齐、玛纳斯各城克服后,当即交还”。意思是说,你们的地盘被人占了,你们管不了,我们帮你们代管。新疆回乱什么时候结束,伊犁什么时候交还给你们。
领班军机大臣恭亲王奕䜣,从咸丰年间开始担任大清国外交事务的实际领导人,是资深老洋务,长期和沙俄打交道,知道沙俄吃鱼不吐骨头的恶劣秉性。事关领土主权,任凭倭良嘎哩怎么解释,奕䜣都拒不接受。总理衙门向沙俄政府发出外交照会,严厉抗议,要求归还伊犁。军机处命令署理伊犁将军荣全赶赴伊犁,与郭尔帕科夫斯基交涉收复伊犁事宜。
荣全接到军机处谕令,率一千名清军从乌里雅苏台出发,数千里急行军,长途跋涉,顶风冒雪,于十月底到达塔城。沙俄占领伊犁后,进入伊犁的路线已经没有暴乱阻隔,荣全在塔城补充给养后,继续前行,一路兼程,十一月中旬到达爱呼斯(今哈萨克斯坦阿亚古斯),给郭尔帕科夫斯基发去通报,要求接管伊犁防务。
沙俄所谓的“代为收复”,只是一句外交托辞,他们没想到清政府来的这么快,吃到嘴里的肉还没有品出滋味,荣全已经找上门来。郭尔帕科夫斯基以各种理由推诿,事务繁忙,伊犁局势还没有完全稳定,等等。荣全在爱呼斯苦苦等了两个多月,才等来沙俄方面给出的准确答复,交还伊犁是有条件的,在双方没有完成谈判以前,清军不得进入伊犁境内。沙俄提出的谈判地点,在俄国境内的色尔贺鄂普勒。
双方真正坐下来谈判的时候,已经到1872年5月18日。
对侵略成性的沙俄来说,谈判只是欲盖弥彰的一块遮羞布。在此期间,沙俄政府不断加强对伊犁的行政管控,将伊犁地区分划为宁远、博罗布尔葛苏、海努克、绥定四个行政区,划归土耳其斯坦总督属下的七河州管辖,主权占领企图,昭然若揭。
关于沙俄入侵伊犁、以及后续事件和过程,见《清史稿·志·卷一百五十三》,如下:
十年夏五月,俄人袭取伊犁,复欲乘胜收乌鲁木齐。帝命将军、参赞大臣等止其进兵,不省。既又出兵二千,欲剿玛纳斯贼,以有妨彼国贸易为词。中国命荣全、奎昌、刘铭传等督兵图复乌鲁木齐,规收伊犁。俄人既得伊犁,即令图尔根所驻索伦人移居萨玛尔屯。又于金顶寺造屋,令汉、回分驻绥定城、清水河等处。复遣人赴喀喇沙尔、晶河,劝土尔扈特降。又说玛纳斯贼投降。事闻,命防阻。十二月,俄人请援各国例通商琼州,许之。是年,俄人带兵入科布多境。谕令退兵,久之始去。
十一年四月,伊犁将军荣全与俄官博呼策勒傅斯奇会于俄国色尔贺鄂普勒,议交还伊犁事。俄官置伊犁不问,仅议新疆各处如何平定,并以助兵为言,要求在科布多、乌里雅苏台、乌鲁木齐、哈密、阿克苏、喀什噶尔等处通商、设领事,及赔补塔城商馆,及匡苏勒官庞龄等被害各节,并请让科布多所属喀喇额尔济斯河及额鲁特游牧额尔米斯河归俄。荣全等拒之。博呼策勒傅斯奇遂置伊犁事不议。已忽如北京总署,请仍与荣全会议。博呼策勒傅斯奇又忽辞归国。至是接收伊犁又迟延矣。
八月,俄人载货入乌鲁木齐所属三塘湖,请赴巴里坤、哈密等处贸易。阻之,不听。既闻回匪有由哈密东山西窜察罕川古之信,乃折回。已复有俄官来文,谓伊犁所属土尔扈特游牧西湖、晶河、大沿子居民均归顺俄国,中国军队不得往西湖各村。中国以当初分界在伊犁迤西,并无西湖之名,西湖系乌鲁木齐所属军队,原由总署与俄使议有大略,何可阻止?拒之。时荣全将带兵由塔赴伊安设台站,俄人以越俄国兵所占地,不许。又阻荣全接济锡伯银两。十月,俄商赴玛纳斯贸易,中途被杀伤五十余人。十二年夏四月,俄人忽带兵及哈萨克、汉、回等众,入晶河土尔扈特游牧,索哈萨克所失马,并执贝子及固山达保来绰啰木等,又修治伊犁迤东果子沟大路,更换锡伯各官,图东犯,又于塔尔巴哈台所属察罕鄂博山口驻兵,盘诘往来行旅。
十年,指清同治十年,1871年。时间顺延。
史料中记述的“俄商赴玛纳斯贸易,中途被杀伤五十余人”,是徐学功斩杀回匪元帅马仲后,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举歼灭沙俄伪装军人五十余人。
沙俄入侵伊犁后的交替事件太多,本着年份叙述原则,按时间推进。接下来,将是徐学功的神话年,英雄呼啸,光芒四射!
战神传奇
蘑菇湖的苇子深,
高四爷的坟头儿圪垯蹲。
勇猛善战的汉男儿,
抵挡住妥明的歪清真。
南山里搬来了徐统领,
联营保住了马桥子城。
咱汉人何曾好武斗?
普天下的妻儿要活命!
天蓝蓝日头照曲曲菜,
沙窝窝土屋里粮窖深。
景廉帅联兵复哈密,
硬撼倒城墙那几百人……
这是从网友留言中节选出来的一段民谣小曲,讲的是同治新疆暴乱的事。
“高四爷”是民团首领之一,本名高克武,排行老四,人称高四。“蘑菇湖”在今天的沙湾市,是高四民团的活动区,包括呼图壁芳草湖农场。“徐统领”是老百姓对徐学功的尊称。在新疆,蒲公英又称“曲曲菜”。“粮窖深”说出了那时候活着的不易,有一点粮食都要挖窖深埋。“马桥子城”位于今天呼图壁县境内106团。
“景廉帅”指当时的新疆最高领导人景廉,老一辈新疆人对景廉的感激,就像老一辈陕西人对多隆阿的感激。“硬撼倒城墙那几百人”,指巴里坤清军第二次收复哈密,没有携带重武器,几百人硬生生推倒了哈密汉城墙。这件事被载入清史,没想到也会出现在当地小曲中。
最后结尾,有一句通俗浅白的说教词,“要学义人、做义事,万古流传于子孙”。这是我们的文化传统和民族精神。
有一种历史,书本已经忘了,老百姓仍然传唱。英雄不死,他们活在人民心中!
77、和谈终止
1871年,陕甘平叛大军完成对董志源陕西十八大营、金积堡马化龙回匪集团的清剿,回匪总教主马化龙被凌迟处死,白彦虎率陕西残匪向西流窜到青海。清军南下,进入河湟地区,河州马占鳌回匪集体投降,改编加入甘军回营,成为镇压甘肃回乱的派头兵,诱杀西宁暴乱头目、花寺门宦主教马桂源,白彦虎再从西宁往肃州方向窜逃。至此,西北暴乱区只剩下肃州马文禄、乌鲁木齐妥明、南疆阿古柏三股势力。
盘踞在肃州的马文禄回匪,是陕甘暴乱以来战斗力最顽强的一支悍匪,1865年占领肃州,远离陕甘暴乱中心区,面临清军四面围剿,孤军奋战,居然支撑了六年多时间。
景廉和文麟率军进疆后,成禄在甘凉二州练兵渐成气候,对肃州的包围圈越收越紧。马文禄回匪在肃州、金塔、鼎新一带已经搜不到粮食,派人到玉门、安西、敦煌抢粮,被景廉安排在哈密东线的提督张玉春清军阻击,颗粒无收。饿成一张人皮的马文禄回匪孤注一掷,把目光投向千里之外的乌里雅苏台,那里是清朝从外蒙供应新疆军备的囤粮基地。
1870年10月11日,回匪元帅王大汉率四千暴匪从肃州出发,千里奔袭,入侵乌里雅苏台。当地驻军四百人放弃抵抗,回匪在乌里雅苏台劫掠四日,粮食搬运一空,纵火烧毁军营和台站。清廷闻讯后,下谕旨对陕甘总督左总棠严厉斥责,在多伦、张家口、察哈尔等北部沿线紧急布防,从东北调兵驻防乌珠穆沁,防止回匪从北线迂回到北京。
当年,清朝对准噶尔蒙古痛下杀手,原因之一,是准噶尔部落占领喀尔喀蒙古以后,两次兵临张家口,企图南下,威逼京师。这条路线,是清王朝的龙兴之路,准噶尔人眼看着二十万清军入关打下一片江山,也有了图谋中原的想法,和尚摸得,我摸不得?他们做梦都想光复忽必烈时代的宏伟大业,触动了清王朝敏感的神经。马文禄没有进军北京的本事,只是为了吃饱肚子,出门当了一回劫匪,却成功的把自己埋进坟墓。跑的最远,跳的最高,只能成为枪口下的标靶。
1871年1月,阿古柏占领乌鲁木齐的时候,军机处命令骆秉章调川军十二营进入甘肃,由徐占彪统领,把肃州围成了一只铁桶。东边风声日紧,清军出关只剩下最后一步,新疆暴乱组织开始寻找靠山和退路。
阿古柏占领乌鲁木齐后,妥明蜷缩在清真王府,以东教堂掌教身份暗中领导回匪势力。妥明与回匪前元帅马仲的关系尤其尴尬,马仲是阿古柏任命的乌鲁木齐“阿奇木伯克”,在回民中没有影响力,势力盘仅限于阿古柏留在乌鲁木齐的两三万人,处处被妥明牵制挚肘。妥明一面请求徐学功出兵乌鲁木齐,与回民里迎外合,“为清朝天子收复失地”。一面通过古牧地回匪首领马明(原回匪元帅马泰胞弟)出面,再次总理新疆事务大臣景廉请求招抚。
这一年,英国在印度的殖民政府虽然在喀什设立联络处,和阿古柏分裂势力还没有建立公开关系。阿古柏仍然在玩弄多面投靠、两头骑墙的政治诈骗,他积极与英国在印度的殖民政权联系,寻求建立正式关系。又一再向清朝政府表示效忠,请求把哈密应许给他,在中央之国伸手就能打到脸的地方,让他做清朝政府的奴仆。
那时候,徐学功还没有搭上景廉这条线,自己的粮饷都没有着落,更不知道找谁去帮阿古柏要“哈密王”这么高的官帽子。徐学功给阿古柏送去一万石粮食,又派两千人帮助阿古柏攻打吐鲁番和乌鲁木齐。阿古柏是天生的戏精,他在围攻吐鲁番的时候,已经知道徐学功只是乌鲁木齐的游击队首领,清朝的政府代表在哈密。阿古柏派人去哈密求见景廉,送上一封用汉文写的书信,“代朝廷收复南路八城,进击妥明,为中国讨贼”。
景廉是老新疆,熟知南疆人文习性,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妥明和阿古柏的信誉。但清朝大军仍然被纠缠在嘉峪关以东,进疆遥无时日,信或不信都是一样的结果。景廉派幕僚梅振清率队,到吐鲁番与阿古柏接洽,商谈南北疆接管事宜。临行前,景廉和梅振清彻夜长谈,详细询问梅振清等人妻儿老小、子女亲属的情况,上报军机处,以备不测。
梅振清到吐鲁番,阿古柏已经占领了乌鲁木齐。梅振清赶赴乌鲁木齐和阿古柏会面,阿古柏当面表达了效忠清朝政府的意愿和态度。1871年2月,阿古柏遵照清朝制度,向梅振清递交乞降封册,并将清真王府收缴的妥明信印及部分珍贵物品移交清朝政府代表团,梅振清返回哈密,向两位主政大臣景廉和文麟复命。
1871年3月,阿古柏离开乌鲁木齐前,解押当地剩余的一千多汉族人口往南疆迁移,并要求乌鲁木齐维回居民按照浩罕国风俗,换服易发。此时,总理新疆事务大臣景廉已经将指挥部搬迁到巴里坤,留守在哈密的文麟得到消息,派参将白世泰赶赴吐鲁番拦截阿古柏,要求他兑现承诺,办理政权交接手续。景廉闻讯后,命孔才率领定西营向西开拔,陈兵乌鲁木齐,用火枪大炮和阿古柏讲理。在阜康,孔才定西营遭遇马仲回匪激烈抵抗。
3月28日,白世泰到吐鲁番,阿古柏已经离开吐鲁番南下库车。白世泰转身到乌鲁木齐寻找匪政权“阿奇木伯克”马仲讨要说法。马仲向白世泰表示,他投降阿古柏是逼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如果清朝皇帝能赦免他的罪行,他愿意带领自己的回匪部属弃暗投明,为清王朝效力。
哈密帮办大臣文麟将马仲请求招抚的意向上报军机处,军机处悖然大怒,下旨斥责:
“阿古柏归顺之说殊不足信,文麟等务相机妥办,不可堕其计中”。阿古柏的话你们怎么能相信呢?文麟你要把眼睛睁大一点,不要再被他蒙骗了。
“乌鲁木齐逆首马仲,如果真心向化,何以于文麟等发去谕纸后,久无回信?及孔才行抵昌吉,仍复率党扑攻。其为诡词乞抚,另蓄诡谋,已无疑义”。马仲如果真心投降,为什么对文麟的书面通知迟迟不作回复?孔才定西营到阜康,回匪仍然疯狂反扑,他们所谓投降,还是在玩阴谋诡计的老把戏。
“文麟等务当督率各军妥筹防剿,不得再行议抚,致为该逆所绐”。最后这句话是重点,为新疆平叛战争定下了总基调:丢掉幻想,准备战斗,不得再对新疆暴匪组织议和、劝降、招抚。
78、沙俄东进
英国扶持阿古柏,沙俄占领伊犁,新疆同治暴乱从国内民族分裂运动演变成为国际地缘政治斗争,新疆局势变的更加复杂。妥明向清政府乞降不成,又转头向西,派人到伊犁联系沙俄占领军,请求沙俄派兵东进,占领乌鲁木齐。
沙俄入侵新疆初期,战略规划仅限于伊犁,占领伊犁,等于控制了伊犁河上游水源,他们对果子沟以西地区没有妄想。沙俄在中亚地区的渗透、用兵时间长达四五十年,在浩罕这样一个中亚小国的战争时间长达二十多年。相比之下,沙俄占领伊犁太容易了,泼天的富贵扑面而来,俄国人的狼子野心被激发出来,血脉贲张,有了进一步染指乌鲁木齐的想法。
现在,妥明找上门来,愿意带路,沙俄占领军统帅郭尔帕科夫斯基认为这是老天爷赏给他们的又一个机会。拿下乌鲁木齐,即使以后归还给清朝政府,沙俄也能从中渔利,在谈判中多一份压垮天平的沉重筹码。郭尔帕科夫斯基甚至没有向俄国土耳其斯坦总督考夫曼汇报,便做出了进军乌鲁木齐的决定。
1871年11月,俄军一千两百人从伊犁出发,他们的口号,是要为大清国“代收代管”玛纳斯和乌鲁木齐。俄军走出果子沟口,看见了远处虎视耽耽的清朝正规军,那里没有泼天的富贵,只有一排排黑黝黝的枪口朝着西面方向开膛瞄准。从五工台到精河,沟壑纵横,堡垒林立,两千多清军严阵以待,已经做好防御准备。
这一次,俄军的情报工作落后了,他们以为武装游行到玛纳斯,和妥明的人对上接头暗号,双方就可以拍手成交,把天山以北的大好河山坐揽入怀。没想到,这次出门变成了集体打卡,库尔喀喇乌苏已经插满了解放区红旗。俄军不甘心失败,仍然想绕过清军防区和妥明回匪接头,从赛里木湖东侧向北,在头台、二台、额敏河寻找突破口,清军仿佛从地缝里冒出来的一样,在每个关口都设下瞭望塔和观察哨,上百里防线处处警戒,无懈可击。
沙俄依靠敲诈勒索,侵占中国一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领土,几乎没有和清朝正规军发生过大的武装冲突,这是世界地缘政治史上的一个奇迹。面对新疆暴乱以后的清军残部,沙俄也没有放手硬杠的能力,这种色厉内荏的诈骗本性,在后面收复伊犁的时候还会显露,只要清政府摆出不惜一战的架式,他们马上认怂。沙俄进军乌鲁木齐,喊出的口号是“代收代管”,如果和清朝正规军发生冲突,所谓“代收代管”就变成了赤裸裸的侵略,他们在伊犁的谎言也站不住脚。面对清军正面堵截,沙俄对乌鲁木齐的占领计划逼迫流产,郭尔帕科夫斯基命令侵略军返回伊犁。
这时候,北疆暴乱已经七年,清朝平叛大军仍然在肃州围剿马文禄回匪,突然出现在五工台、精河、额敏沿线的清军是从哪里来的?
署理伊犁将军荣全从俄国境内返回塔城的时候,新任塔尔巴哈台帮办大臣锡纶已经在塔城等候。这两个人,是新疆同治暴乱中最苦命的兄弟,荣全亲属在伊犁惠远城举家殉难,锡纶的父亲、孚远领队大臣保恒病死在古城子。古城子沦陷那天,锡纶家人惨遭屠戮,锡纶率领三十多名八旗军血战突围,他们是从古城子逃出来的唯一一群活人。
为了给保恒家族保留一支血脉,清政府任命锡纶到暴乱危害相对较小的布伦托海(福海)担任帮办大臣,做李云麟的副手。那时候,新疆东大门巴里坤危若累卵,三番五次向李云麟求救,这位曾国藩门生以各种理由扯皮推诿。锡纶看不惯圆滑世故的李云麟,上疏弹劾,要求调离布伦托海到一线参战。孔才民团和棍噶扎勒参蒙古兵撤退到布伦托海后,李云麟以经费不足为由,命令裁撤民团和蒙古兵。从血火中拼杀出来的锡纶,知道危难之际,一兵一卒都弥足珍贵,强烈反对,李云麟不予理睬,坚持要求裁撤兵勇。锡纶再次上疏弹劾,和李云麟的矛盾公开化。
孔才民团被裁撤后引发兵变,锡纶奉命前去镇压。在路上,锡纶悄悄鼓动棍噶扎勒参,要求他保存实力,带领蒙古兵离开李云麟防区,从阿勒泰返回塔城。这件事被李云麟知道了,上疏弹劾锡纶怂恿兵勇哗变。军机处一时分不清对错,将锡纶调离布伦托海,接任哈密帮办大臣。
事实证明,锡纶是从战火历练出来的钢铁,李云麟是从曾国藩幕僚群里走出来的绣花枕头。就在锡纶办理交接准备离开布伦托海的时候,伊犁传来消息,维匪和回匪发生内讧,回匪首领马万信战死。锡纶来不及奏报,直接往西寻找棍噶扎勒参,和棍噶扎勒参率领蒙古骑兵奔袭塔城,一举收复塔尔巴哈台,打开了新疆西北方向的一个透气口。军机处被这从天而降的幸福吓了一跳,终于看清做事人和不做事人的区别,将李云麟革职。锡纶未经申报擅自离岗有罪,收复塔城有功,功过相抵,哈密也不用回了,留在塔城任塔尔巴哈台帮办大臣。
荣全返回塔城,两个丧了家的苦命人走到一起,清朝中央政府在新疆西部终于有了一个抗战领导班子。相比于东线领导组织后来出现的分裂,西线领导机构简单而稳定,一直到左宗棠进疆,都没有发生过内部矛盾。两人分工,荣全负责招兵买马和粮草后勤,锡纶率领从俄国回来的索伦兵和锡伯兵,收复、驻防库尔喀喇乌苏。
收复库尔喀喇乌苏后,锡纶得到赵兴体民团在沙山子活动的消息,赶赴收编。锡纶与荣全联名,为赵兴体报请军功,赵兴体民团正式进入清朝正规军编制,换上绿营军制式军装。赵兴体比徐学功命好,起的晚,赶的早,又遇上了两个好领导,赵兴体吃上皇粮的时候,新疆民团领袖徐学功仍然是个没娘的孩子,自己刨食自己吃。
沙俄进军乌鲁木齐以前,沙山子、库尔喀喇乌苏、精河、和布克赛尔、塔城等地已经成为解放区,在乌鲁木齐和伊犁之间形成隔离屏障。荣全从境外和蒙古地区收容、输送过来的兵员约两千人,赵兴体民团约三千人,棍噶扎勒参的蒙古骑兵约三千人,乌鲁木齐西北方向的抗战总兵力,悄无声息发展到八千人以上。
这是一支多么难得的力量啊,如果没有这道铜墙铁壁的守护,沙俄侵略军和妥明回匪一但形成合体,伊犁模式将在新疆中心腹地被再次复制,政治版图更加复杂,收复工作遥不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