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原 纸纹 护眼
上页 | 共2页,当前在第2页 | 下页

79、战神传奇

阿古柏表态效忠清朝中央政府,不但骗了徐学功的一万石粮食,也骗了徐学功的感情。粮食还了,感情债没有还。阿古柏不知道中国的马王爷到底长着几只眼,他甩着袖桶走人了,留下的这笔烂帐得由他的“阿奇木伯克”马仲偿还!

阿古柏走了,沙俄那面迟迟没有消息,躲在清真王府里的妥明大老爷眯着一双阴暗的眼睛,冷冷观察外面的世界,伺机寻找新的机会。

清政府关闭了和谈大门以后,马仲也在盘算自己的退路,其实他已经没有退路,只剩下阿古柏这一条大腿可抱,要想活命,只能死心蹋地为阿古柏卖命。阿古柏匪政权在吐鲁番的阿奇木伯克,是被阿古柏杀剩下的唯一一个和卓独苗艾克木汗,那里没有马仲继续表现的机会。阜康往东已经是清朝解放区,在此消彼长中的变化中,东三县形势一天比一天光明。马仲敢去碰一下的地方,只剩下西边的玛纳斯,那里仍然是妥明的势力盘,表面上跟随妥明归附了阿古柏,但那里的回匪首领都是妥明亲信,基本不认马仲这个二狗子。

1871年5月,马仲将乌鲁木齐城防任务交给儿子马人得,自己率领一万回匪离开乌鲁木齐,向西清剿新渠、马桥子城一带的汉族民团。马仲此行有很强的政治目的,向阿古柏表达忠心,显示自己的领导能力;也向玛纳斯回匪首领们示威,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如果妥明余党有抵触,则武力收割玛纳斯地盘。

马仲砍人的刀还没有拔出来,乌鲁木齐后院失火,沈廷秀民团占领昌吉,徐学功民团占领巩宁城。两支民团队伍在红山嘴下会师,合兵一处,对乌鲁木齐回城发起围攻。

巩宁城(满城)位置,在今天乌鲁木齐武警医院和新疆农业大学范围内。迪化城(回城)位置,在今天乌鲁木齐青年路、建国路南北范围内。刘锦棠大军从古牧地进入乌鲁木齐后,向阿古柏暴匪开炮的地方,被称为“一炮成功”,在今天乌鲁木齐红山路北山七号略北位置,后来遗址修建,被移置到水磨沟公园西面的水塔山上,那个地方过去叫北梁。

东西两线的孔才民团、赵兴体民团已经被清军收编,处于北疆中心腹地的徐学功民团、沈廷秀民团反而两头不靠,仍然使用简陋的原始武器打仗。少数人配备了战场上缴获来的火枪土炮,弹药却没有补给渠道。两支民团号称十万大军,实际上只有一万人,武器落后,和装备了清一色英制武器的阿古柏军队无法形成有效对抗,攻城无力,只能四面合围,挖断水源,企图把阿古柏暴匪困死在迪化城。

东西两线清军得到中路民团攻打乌鲁木齐回城的消息,塔城的荣全命令赵兴体民团从沙山子迂回到乌鲁木齐增援,被玛纳斯回匪截拦;巴里坤的景廉派孔才定西营从吉尔萨尔前往增援,又被马仲回匪阻挡在阜康,迟迟不能突破防线。乌鲁木齐回城久攻不下,僵持了近一个多月。

阿古柏在返回南疆的路上接到马仲的求援信,和徐学功翻脸。阿古柏任命库车“阿奇木伯克”穆罕默德帕尔瓦尼奇为北线暴匪总统领,号称埃米尔,率两千五百人增援乌鲁木齐。命令库尔勒“阿奇木伯克”米尔扎江、吐鲁番“阿奇木伯克”艾克木汗各领暴匪两千人,由帕尔瓦尼奇统一指挥,彻底铲除困绕乌鲁木齐的汉族民团组织。

1871年6月,马仲回匪攻克昌吉,阿古柏北上增援暴匪也在达坂城会师,夺取乌鲁木齐回城的机会已经丧失。乌鲁木齐民团面临阿古柏暴匪两线夹击的凶险境地,徐学功、沈廷秀决定撤出战斗,领军返回各自的根据地做防御准备,乌鲁木齐围城之战结束。

兴师动众一个月,帐没有要成,灰溜溜回去,徐学功咽不下这口气。民团撤退到仓房沟,徐学功突然停下来,问弟弟徐学策,“你说,马仲这个回子会不会追赶过来”?徐学策不明白二哥的意思,愣愣的看着他。徐学功提出分兵,徐学策带领主力部队到马桥子与赵兴体民团会合,徐学功留下五百个精壮汉子在仓房沟等待马仲回匪追杀。没错,是等待追杀。

徐学策担心徐学功安危,坚持要留下来陪徐学功一起阻击,ktm徐学功拗不过自己的兄弟,派人领队往马桥子转移。果然,两个多时辰后,一支黑压压的队伍从北面冒出来,马仲率领上万回匪追杀过来。

那一天的乌鲁木齐仓房沟,留下了一幕独特的战争影像,徐学功带领五百壮士守在桥头,不设伏,不撤退,不躲避,慷慨悲壮,静静等待回匪过河。徐学策看着对面铺天盖地的人群,有些害怕,问徐学功,怎么办?

徐学功说,“敌压我阵,我一移动,全军覆灭矣!贼与我中隔一桥,若突过此桥,直捣其中心,或可不败。弟素勇敢,成败在我二人,孰先过桥”?敌人数倍于我们,只要我们后撤,必定全军覆灭。我们如果从这座桥上冲过去,直接袭击敌人心脏,或许能赢下这一局。现在,成败就看我们两个人了,谁先冲过去?

徐学策怂了,对徐学功说,“弟气已怯矣”。哥,我有些害怕!

徐学功说,“若然,我先进,但见贼阵乱,则速以兵继之,倘贼队不动,我死必矣,弟即走保南山,勿同尽也”。好吧,我先冲过去,如果敌人乱了队形,说明我得手了,你马上带兵追杀。如果敌人队形没有乱,说明我死了,你赶紧带人往南山撤退,不要同归于尽。

徐学策担心二哥有去无回,紧紧抓住徐学功战马的缰绳,说,“请勿冒进,容再计之”。你不要这样冒失好不好,我们再商量一下。

兄弟俩个说话的时候,马仲回匪已经涌到桥头。徐学功不再听弟弟劝阻,挥刀纵马,单枪匹马冲入回匪阵营。狭路相逢勇者胜,那一刻,气壮山河,中国历史上再传奇的英雄故事也莫过如此。

《钦定平定陕甘新疆回匪方略》是清朝正史,由恭亲王奕訢领衔编修。史载,“弹如雨注,学功伏身马肋旁,乘尘土飞扬,驰入敌阵,与马仲肩相摩,击之,马仲堕地,学功生缚之。敌人大惊,争相逃命,学策乘势攻之,杀贼五百余人”。按这个说法,徐学功冒着枪林弹雨冲进回匪阵营,用身体把马仲撞下马,活生生的把马仲捉拿回来。徐学策率兵趁势掩杀,歼灭回匪五百多人,

《清史稿》记载相对简略,“同治十年,夏四月,徐学功至迪化,擒马仲,斩之”。也是在说先把马仲擒拿回来,然后斩杀。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是《三国演义》中的一个段落。关云长“斩颜良,诛文丑”后,曹操对关羽神勇称赞不已,关云长说,“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

项羽垓下杀汉将,赵云单骑救主出入无人之境,薛仁贵三箭定天山,都是来自小说和故事。在正史上,真正做到“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只有三个人,关羽斩杀颜良,秦琼冲入敌营砍杀领军将领,徐学功擒杀马仲。而一出手便把敌人最高领军统帅直接干掉的,只有徐学功一人。

妥明在乌鲁木齐封了十个回匪元帅,到目前为止死了七个。马泰被阿古柏抓获后解押到叶尔羌处死,其余六人统统死于徐学功刀下。英雄的出现并不偶然,中华民族在每个时代都有徐学功这样的英雄出现,天赐神勇,前赴后继!

80、迪化屠城

阿古柏从南疆调集的增援暴匪抵达乌鲁木齐,民团已经撤退,马仲已经死了,从库车过来的暴匪首领帕尔瓦尼奇成为阿古柏在乌鲁木齐新的话事人。马人得埋掉老爹马仲,抹一把脸上的眼泪,赶紧给帕尔瓦尼奇请安送礼。经帕尔瓦尼奇推荐,阿古柏任命马人得为新一任乌鲁木齐“阿奇木伯克”,是名义上的市长,但大小事务仍然由帕尔瓦尼奇说了算。

安排完乌鲁木齐的工作,帕尔瓦尼奇遵照阿古柏命令,率领库车暴匪、库尔勒暴匪、吐鲁番暴匪,进入南山清剿徐学功民团。徐学功仍然用老办法对付,一千五百人分成三个团队,在沟口布阵,一组排枪狙击,另外两组骑马从侧翼砍杀。第一梯队散开,第二梯队再上。打到第三梯队,南疆暴匪已经累的精疲力竭。

帕尔瓦尼奇被徐学功纠缠在南山玩打地鼠游戏的时候,妥明联络回匪旧部趁机起事,城头变换大王旗,妥明回匪抓捕了匪政权“阿奇木伯克”马人得,将阿古柏人员悉数捕杀,重新占领乌鲁木齐,宣布“清真王”复位。

帕尔瓦尼奇出城的时候,重型火炮全部留在乌鲁木齐,被妥明回匪缴获。南疆暴匪围攻回城,都被妥明回匪用缴获的重炮轰炸回去。战事胶着了一个多月,阿古柏的命令来了,阿克苏暴匪头目乌迈尔库里率维匪一千五百人增援乌鲁木齐;撤销帕尔瓦尼奇北线总指挥职务,回喀什听候发落;吐鲁番阿奇木伯克艾克木汗接任北线总指挥。

1871年12月,冬天最寒冷的日子,乌鲁木齐长河冰封,雪落红山静无声。回匪蜷缩在迪化城,阿古柏暴匪蜷缩在燕尔窝,周边近郊几乎已经没有人烟。苟活在这里的人们,在饥饿的煎熬中,等待冬天里最后一声惊雷。

12月25日,乌迈尔库里率领的阿克苏维匪携带重炮抵达乌鲁木齐,与艾克木汗维匪汇合,攻占迪化城,妥明率回匪残部突围出城,逃往玛纳斯。南疆暴匪对迪化城里的回民进行疯狂屠杀,导演这场人间惨剧的恶魔,是白山派和卓最后一个嫡传血亲,吐鲁番“阿奇木伯克”艾克木汗。这个披着宗教外衣的家族,从1755年开始,持续不断发动暴乱,几十万无辜生命死于宗教祸乱,到最后一刻都不肯收手,再次向他们的伊斯兰兄弟举起罪恶的屠刀。

妥明复辟失败,这位东道堂阿訇的个人野心,把乌鲁木齐回民推入万劫不复的苦难深渊。艾克木汗的杀人游戏花样百出,开膛破肚,剖心掏肺,把人捆绑在树上活活冻死。艾克木汗发明了一种极为残暴的杀人方式,他命令暴匪把回民埋在雪地里,露出头来,浇上冷水冻成冰块,用脚把头颅一颗一颗踹下来。艾克木汗允许回民拿钱赎命,十两银子买一条命,交不起钱的回民都成为这场杀人游戏中的牺牲品。面对这样的历史,天地无语。七年前,暴乱回匪在乌鲁木齐屠杀汉人的时候,可曾想过天道轮回?

侥幸逃脱出来的回民纷纷上山投奔徐学功民团。城里活下来的回民也不堪凌辱,秘密联系徐学功民团,请求汉民武装解放迪化城。

1871年,沙俄占领伊犁,徐学功斩杀马仲,妥明复辟失败,阿古柏暴匪在乌鲁木齐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回民大屠杀。年末的最后几天,水塔山下的血迹和尸骨又一次被冰雪覆盖,冬天的乌鲁木齐,成为狼群和野狗出没的世界!

81、统一战线

1872年2月,徐学功响应乌鲁木齐回民请求,率领民团进驻乌鲁木齐巩宁城。巩宁城里早已经没有满人和汉人,历经战火反复催毁,城垣倾圯,成为一座废弃的空城。

昌吉、古牧地、南山一带的回民听闻徐学功要攻打迪化城,纷纷集资募粮,为徐学功民团提供后勤支援。

古牧地回匪首领马明,是回匪前元帅马泰的胞弟。马泰被阿古柏抓获后,押送到叶尔羌处死,马明对阿古柏有血海深仇。听到徐学功准备围攻迪化城的消息,马明派人过来联络,相约出兵参战。

妥明也从玛纳斯送来书信,告诉徐学功,他已经通知乌鲁木齐周边回匪往巩宁城集结,回匪各部完全听从徐学功调遣。妥明表示,徐学功专心打战,粮草军需由他负责筹措供应。

新疆暴乱以来,抗击阿古柏分裂势力的民族联合阵线终于形成,尽管脆弱而暂短,仍然是一次光明的闪现。面对大好形势,徐学功通知沈秀廷民团前来参战,秣兵厉马,准备一举解放乌鲁木齐。

到这个时候,徐学功和沈秀廷两支民团仍然游离于体制之外,东面被阜康隔离,西面被玛纳斯隔离,和东西两线清军没有建立起正常的联系渠道。他们对军机处要求不得与阿古柏、妥明两股暴匪势力和谈、合作的通知一无所知,他们从单纯的民族大义出发,放下仇恨,走到一起。这次由汉回武装联合发起的乌鲁木齐围攻战,纯属徐学功领导下的自发行为,东西两线的清军事先都不知情。

徐学功、妥明两部合流的消息传到南疆,阿古柏感觉乌鲁木齐要出大事,押上了他手里最重的一颗砝码,把他的小儿子伯克胡里派出来,担任北线援匪总指挥。客观来说,伯克胡里是阿古柏最争气的一个儿子,阿古柏吸取了乌鲁木齐两次围城的教训,没有一个重量级的人,压不住他手下这帮纷繁复杂的暴匪头目。太子出征,从喀什到乌鲁木齐的沿途各地紧急运转起来,粮食、物资供应迅速到位,伯克胡里只用了三十六天时间,便赶到北疆南大门托克逊,这也是骡马时代从喀什到北疆最快的行军速度。

汉回两部没有攻城重炮,进攻代价很大,决定围而不打,逼迫阿古柏暴匪出城接战。结果,乌鲁木齐围城之战在七八十公里外的达坂城决出胜负。迪化围城三个月后,徐学功接到南面来的线报,伯克胡里率领的阿古柏援匪已经到达吐鲁番。徐学功、徐学弟兄弟俩率领汉团,回部首领马金贵率领回团,前往达坂城迎击。

1871年5月,双方在达坂城遭遇,达坂城阻击战正式打响。达坂城是回民聚居区,妥明在这里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军火,双方在达坂城激战四十多天,阿古柏暴匪始终不能突破防线。关键时刻,伯克胡里的军事才能显露出来,他派一支暴匪队伍悄悄迂回到东山地区,从汉回防线的后面发动突袭,伯克胡里率暴匪正面进攻,两线夹击,汉回防御阵地失守,往乌鲁木齐方向撤退。

6月8日,回部首领马金贵阵亡。

6月9日,徐学弟在乌鲁木齐城南防御战中中炮身亡。徐学弟是徐学功胞弟,也是徐学功民团的二把手,在汉族民团中有很高威信。

两天损失两位主将,对汉回两部的心理打击很打,人心思变,本来脆弱的汉回联盟出现分裂。回匪暗中串联,称,迪化城久攻不下,是徐学功提出的“围而不打”策略出了问题。他们认为,徐学功才是伯克胡里的头号敌人,回匪密谋调转枪口,围剿徐学功民团,与伯克胡里合作,以求保全自己的实力。回匪队伍里也有敬仰徐学功的人,有人悄悄把消息传递给徐学功。

《钦定平定陕甘新疆回匪方略》记载,“乌鲁木齐回逆,复与安集延勾结,图袭徐学功等营垒。该营官先期拔队出险,未为所乘”。

1871年6月11日,徐学功民团、沈廷秀民团连夜开拔,撤离乌鲁木齐。为防止回匪围追堵截,徐学功、沈廷秀合兵一处,直接撤退到沙山子,与已经被清军收编的赵兴体部会合。

汉族民团撤出后,回匪各部也全部撤离乌鲁木齐,伯克胡里不战而胜,进入迪化城。汉回双方短暂的统一战线宣告结束。

这一年四月,总理新疆事务大臣景廉指挥部再次东移,搬迁到奇台。景廉得到徐学功率领汉回两部围攻乌鲁木齐的消息,局势已不可控。景廉一面上报军机处,一面急调绿营军提督张玉春赶赴吉木萨尔,伺机与徐学功联系,负责东线清军对乌鲁木齐各民团组织的指挥和协调工作。

军机处在给景廉的批示中提醒,“该逆等诡谲异常,旋离旋合。现既联成一气,狼狈为奸,并欲乘隙东犯奇古。该处防兵单薄,亟应豫为布置,以备不虞”。新疆暴乱把文祥等军机大臣打磨成精,隔着几千里外的草原和黄沙,都能闻到新疆的气息。不久后,妥明的魔爪果然又伸到东三县,孔才定西营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妥明困兽犹斗,最终没有在东三县再闹出动静。

82、徐学功抗击沙俄

荣全受谕令收回伊犁,俄国指定的谈判地点在色尔贺鄂普勒。荣全于1872年3月中旬到达俄境,俄国方面的代表却迟迟不来,不是死了爷爷就是死了娘,找各种理由推诿。副荣全傻傻等了两个多月,1872年5月18日,沙俄代表布胡策勒博斯基终于姗姗迟来,双方坐到谈判桌前。

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俄国人做好准备耍赖,提出各种无理要求,要求在伊犁河和额尔齐斯河通航贸易,要求割让额敏河中上游沿岸疆界。伊犁河和额尔齐斯河今天水量已经很小,在一百多年前,这两条河上是有货轮航行的,据俄国文献记载,最迟在1918年以前,额尔齐斯河还有小吨位货船航行。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已经意识到通商贸易的重要性,涉及通商的问题一般都好谈,但对俄国人提出割让领土的要求,荣全严正拒绝。

荣全在色尔贺鄂普勒滞留了两个多月,谈判毫无进展。沙俄代表布胡策勒博斯基不断提出俄国在中国的各种权益,一涉及到伊犁交还问题,便耸耸肩膀,两手一摊,说自己没有得到沙皇和沙俄外交部的指令,“关于伊犁问题,我无可奉告”!

既然你做不了主,还谈个毛线!荣全暴怒,给俄国人留下一句话,“待乌垣收复之日,我朝大军自会收回伊犁”。意思是说,等到乌鲁木齐暴乱平息后,我们也不会和你谈条件了,我国会出兵收复伊犁,战场上见。

1872年7月,荣全不经军机处同意,领兵返回塔城,伊犁收复第一阶段谈判终止。在此期间,沙俄将伊犁划分成四个行政区,派驻官员,划归俄国突厥斯坦总督属下的七河区管辖。为了给中国施加压力,沙俄又在塔城边境增派兵力,摆出一副武装恫吓的姿态,企图逼迫中国再派人协商,放弃伊犁领土主权。荣全知道,和沙俄这样的流氓国家打交道,道理是讲不通了,只能凭拳头说话。荣全四处搜罗清朝溃兵和流民,在外蒙地区招募兵源,终于在新疆西北地区重新建立起一支边防队伍。

徐学功撤离乌鲁木齐后,妥明在乌鲁木齐周边的残余势力被阿古柏暴匪一一清除,妥明盘踞的玛纳斯芨芨可危。此时,陕甘回乱已经到了尾期,妥明向清政府投降的大门被彻底关闭,沙俄成为妥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妥明不断向沙俄求救,希望沙俄出兵乌鲁木齐。沙俄也有自己的算盘,他们在中亚地区的兵力很分散,常驻伊犁占领军只有两千多人,沙俄既想在乌鲁木齐祸乱渔利,又不想和清军发生正面冲突,只能暗中对妥明暴匪提供武器装备和物资供应,企图把妥明培养成与清政府和阿古柏势力对抗的白手套。

1972年11月,一支沙俄武装商队出现在奎屯以东地区,共五十余人,一千头骆驼运载货物,声称“到绥来(玛纳斯)与回人贸易”。此时的徐学功,正在呼图壁沙山子一带的沙枣园驻军,得到消息后,领兵截击。徐学功在乌鲁木齐围城战中被回匪算计,同胞兄弟徐学弟阵亡,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沙俄伪装军队正好撞在徐学功枪口上。不管高鼻子还是蓝眼睛,在徐学功面前统统都是妖魔鬼怪。

沙俄武装商队在石河(今沙湾市境内)进入徐学功民团埋伏圈。这是一场载入史册的伏击战,沙俄五十余名伪装军人被徐学功团灭,死四十七人,伤八人,剿获武器装备、枪支弹药无数,还有大量的纸币卢布。

这次伏击战统计的消灭人数全部是沙俄人,不包括伪军和带路党,所以历史评价非常之高,进入清朝抗击外来侵略一次性消灭敌人榜单前十名。

关于这次伏击战歼灭人数,历史记载差异很大,正史记录普遍为“五十余人”、或“四十七八人”。在现代史、尤其地方史中,被极尽夸大,称消灭“四五百人”。沙俄在伊犁的驻军只有两千多人,在清军严密防范下,一支四五百人的沙俄军队不可能进入新疆腹地。

关于这次伏击战的具体时间,反而是《清史稿》出了问题,称“同治七年,俄人勾土回(妥明回匪)、缠头(阿古柏暴匪)将袭乌垣,称赴绥来易市,驱驼马数千,载货钞至石河,去绥来八十里,学功以骑旅截之”。同治七年为1868年,时间显然错误。《新疆图志》、《新疆简史》、《左宗棠全集》、《湘军记》、《平回记》中记载的时间全部为“同治十一年冬”,即1872年冬天。具体日期各种史料都不详细,但沙俄在与署理伊犁将军荣全的交涉文件中留下了准确日期,“俄商人前往玛纳斯贸易,于十月初六(农历)被徐学功抢劫”。

《左宗棠全集·书牍》的记载也有问题,“十一年十月,忽有一起商人到北路(北疆地区)。我等闻报,一面派人去截”。按照这个说法,徐学功伏击沙俄伪装商人是受了左宗棠的命令指示。此时的左宗棠还在兰州,肃州之围没有解除,清军出关还没有提上议事日程,新疆两个当家人荣全和景廉都不受左宗棠节制。石河到玛纳斯仅八十里之遥,就算湘军有足够的情报眼线,从兰州给新疆的命令也不可能这么快传达到位。更何况,那时候的徐学功仍然是民团组织,连景廉这条线都没有搭上,怎么可能和左宗棠有联系?

徐学功一举歼灭沙俄伪装商人五十余人,是清末边疆史上的重大事件。清朝军机处闻讯后大喜过望,饱受沙俄欺凌几十年,朝野上下终于出了一口长长的恶气。这件事的关键点在于,沙俄死了四十七个人,吃了哑巴亏,还说不出来。沙俄向清政府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提交抗议,总理衙门的官员笑嘻嘻的反问,你们明明知道那里在闹暴乱,你们悄悄跑去干什么?沙俄要求惩办徐学功,清朝官员说,我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抓他。沙俄从伊犁派一支五百人的军队,气势汹汹要到呼图壁清剿徐学功民团,在五工台被清军拦截回去。

关于徐学功的结局,所有史料均以“因故免职”一笔带过,因什么故?没有交代。但仍然有蛛丝马迹可循。从景廉、荣全、何琯、徐学功、孔才、赵兴体等人的结局可以看出,清军出关后,正规军看不起游击队,为尊者讳,多数史料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左宗棠进疆后,新疆同治暴乱前十年的抗战领袖再没有获得过褒奖和升迁,多数人被以滥杀等各种理由免职罢官,徐学功和孔才都被指责“滥杀”。只有景廉,在新疆功劳太大,地方大员搬不动他,入值军机处获得高升。

徐学功歼灭沙俄武装商团后,军机处谕令总理新疆事务大臣景廉“从速与徐学功联系”,尽快收编,纳入清朝正规军队伍。徐学功从昌吉转道,在奇台与景廉见面,俩人彻夜长谈西线战事和乌鲁木齐收复计划,徐学功在奇台停留共十五天。

就在这段时间里,阿古柏暴匪俘获徐学功民团中一个叫李秉征的人。李秉征变节投降,供出徐学功主力在沙山子、南山根据地只有老弱妇幼一千多人等情况,伯克胡里亲率暴匪进山围剿。有了叛徒李秉征带路,阿古柏暴匪一举端掉徐学功民团在南山的根据地,徐学功弟弟徐学策率领留守群众奋勇反击,壮烈牺牲。从南山根据地逃离出来的汉族民众仅有一百余口,徐学功全家罹难。

至此,徐学功一门八兄弟,死难七人。这样的英勇忠烈,这样的家国情怀,即使和小说评书里满门忠烈的杨家将相比,也毫不逊色。清朝晚期,被历史埋没掉的民族英雄不止徐学功一人,清朝末年号称“五虎上将”的荣禄、袁世凯、聂士成、董福祥、宋庆,哪一个不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骁勇战将?直到民国时期,被全国人民辱骂成“窃国大盗”的袁世凯仍然是日本的头号死敌。聂士成、宋庆战死沙场,董福祥上了八国联军要求处决的十二名战犯大名单。因为民族和政治偏见,他们的英雄事迹淹没于历史长河,大家只知道戏台上的杨家将,不知道新疆曾经有过徐学功、何琯和董福祥。

1873年1月,徐学功民团在沙山子接受清军整编,正式进入大清国正规军序列。按清朝惯例,乌鲁木齐西线民团被统一授予“振武营”番号,徐学功民团为振武中营,赵兴体民团为振武左营,沈廷秀民团为振武右营。三人领四品参将衔,获赏“巴图鲁”名号。民团受编后,八旗军将领英廉(非乾隆年间那位东阁大学士)从平捻前线调任伊犁护军参将,荣全派英廉到民团组织担任军务统领,等于给各民团派驻了一位总政委。乌鲁木齐西线民团在敌后抗战八年,终于领到大清王朝的第一份皇粮。

在后来的玛纳斯攻坚战中,徐学功再现神勇,斩杀妥明十大元帅之一的何碌。回匪十大元帅中,七个人直接死于徐学功刀下,徐学功也牺牲了七位同胞亲兄弟,这算不算宿命?

83、古牧地之战

伯克胡里重新占领乌鲁木齐后,再没有举刀杀人。伯克胡里是阿古柏最优秀的儿子,年龄虽然不大,政治手段和军事能力却超过了同时期绝大多数暴匪头目,甚至超过了阿古柏。回民是妥明的群众基础,不能继续留在乌鲁木齐,伯克胡里命令乌鲁木齐回民全部往南疆搬迁,“三城(巩宁、迪化、清真王府)内不能再有一个东干人”。今天,托克逊、焉耆一带的回民,多数是同治暴乱时期从乌鲁木齐和米泉南迁过去的回民后代。

伯克胡里也意识到统战工作的重要性,他是来自安集延的外来户,占领乌鲁木齐的暴匪又多数从南疆来,要在北疆站稳脚跟,只能和妥明回匪联合。伯克胡里派百夫长叶海亚,带领三个随从,去玛纳斯招降妥明。伯克胡里给妥明开出的条件很低,只要妥明愿意投降,马上可以返回乌鲁木齐,仍然担任北疆地区的暴匪领导人。

妥明却突然硬气起来,当众斩杀叶海亚和他的随从,向回匪们表达和阿古柏势不两立的决心。乌鲁木齐册封的十大元帅已经死了,妥明在玛纳斯又册封了五位元帅,他们是黑俊、马保福、韩邢脓、马生福和海宴。妥明在玛纳斯修筑堡垒,扩军备战,决心和阿古柏决一死战。

伯克胡里首先对盘踞在古牧地(乌鲁木齐米东区)的马明发起攻击。玛纳斯是回匪现在的中央根据地,回匪主要力量都聚集在玛纳斯,又有妥明大老爷的宗教影响力,攻克难度相对较大。马明所在古牧地,距离玛纳斯三百余里,孤悬在外,像一只丢在戈壁滩上待宰的绵羊。

马明没有等死,他派人联系昌吉汉族民团首领沈廷秀,请求支援。景廉派来收编民团的清军将领洪桂元正好在沈廷秀军中,俩人一合计,给驻扎在吉木萨尔的清军北线总统领张玉春写信,要求合兵一处支援马明,共同反击阿古柏暴匪。

马明是妥明回匪集团的一个另类,他的胞兄马泰被阿古柏杀害以后,马明就有了投降清朝的计划,三番五次派人请降。徐学功第二次围攻迪化城,马明主动联系,请求参战。因为有军机处“不得再行议抚”的谕令,景廉迟迟不肯接受马明归降,但一直和马明保持联系。清军收复东三县后,回族商民只要持有马明发放的通行证,一般都能顺利通过清军收复区。马明是目前回匪集团唯一能和清军搭上话的人,北线清军和民团决定支援马明,有一定的人情成份,事先没有向景廉通报。

清军西路军统领张玉春是从玉门、安西调过来的绿营提督,不熟悉新疆情况,接到洪桂元送来的消息,张玉春急功冒进,传檄乌鲁木齐东部的马兴业民团、方贤才民团向古牧地集结,自己率领两百名清军从吉木萨尔直接赶赴古牧地前线。

景廉闻讯,大惊失色。他从甘肃抽调张玉春到新疆,本来要他协调、管理北线民团,结果这一路人集体发烧,突然对他们回民兄弟发起了慈悲心。民团的武器装备很差,张玉春手上只有两百正规军,就算你是天兵天将,怎么干得过英械装备的两万多阿古柏暴匪?景廉认为张玉春此去凶多吉少,急令孔才率定西营从古城子开拔接应,收拾残局。

1972年7月27日,孔才急行军到吉木萨尔,遇见从前线溃逃下来的方贤才民团乡勇。前面传来消息,张玉春两百清军被伯克胡里暴匪团灭,张玉春下落不明。孔才率定西营继续向西,沿路收容安置溃散兵勇,一直挺进到古牧地东侧的甘泉堡,得到最终消息,张玉春没有死,身负重伤,被马明接入回营救治。民团首领沈廷秀、马兴业战死,清军营官唐汉云战死。民团首领方贤才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廷秀是和徐学功同时起步的昌吉民团首领,在八年抗战中,多次与徐学功配合攻打乌鲁木齐,牵制住对回匪势力向东扩散。昌吉也是汉民聚居区,在沈廷秀民团的打击下,回匪势力始终被圈定在宁边城,保全了广大农村地区,存活了一部分汉族人口。沈廷秀、马兴业、方贤才,他们都是乡间地头上劳作的农民,乱世里没有一条苟活的生命,他们被一场浩劫卷入战争,放下锄头,拿起大刀,逼迫自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沈廷秀牺牲后,他的弟弟沈廷辉接任振武右营营官,率领昌吉民团继续奋战,坚持到左宗棠进疆。

灭掉了外围援军,伯克胡里率暴匪把马明回营团团包围。马明感念张玉春两百清军死难,最后时刻,仍然派回民头目丁科到古城子,向新任古城子帮办大臣金永清表明心迹。马明的落幕很悲怆,他说,从张玉春大人带两百人前来帮忙,他知道,朝廷已经尽力了,再也派不出前来救援的军队。为保全回民性命,他准备率领部众向伯克胡里投降,请朝廷不要误会,并请金永清务必转告景廉大人,只要有一线转机,他会带领回民归顺清朝。

金永清亲自前往景廉在奇台的中军大营,向景廉汇报情况。景廉听完汇报,黯然不语。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景廉手上除了巴里坤清军,只有孔才定西营来来回回救火,实在无兵可派。景廉让金永清转告马明,清军派微薄兵力解决不了问题,如果马明确有投降诚意,可率领回民撤离古牧地,在东三县任意地方暂且安置。

恰在此时,孔才定西营在吉木萨尔三台北湖抓获五个送信的回匪,搜出妥明送往关内的信件,分别送给肃州马文禄和西宁马尕三。“敝师邀请麾下之兵,速速出口前来会合进剿”,“谅此安子占(安集延)缠夷托主圣相助何难一鼓而下,共立大功。务望贵元帅见字速速发兵,是为至要”。妥明病急乱投医,彻底害死了马明,景廉心存的那份怜悯心也没有了,他更认为回匪两面三刀,要求北线各军按兵不动,马明要投降,只能往东三县撤退、缴械。

丁科返回古牧地路上,大批难民往东涌来,马明向阿古柏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了。景廉一厢情愿讲条件的时候,伯克胡里已经对马明回营发起最后攻击,回民放弃抵抗,举手投降。马明被伯克胡里抓获,于1872年9月押送南疆,跟随他胞兄马泰的后尘而去!

84、妥明之死

妥明最后一年的人生表演,已经不能用小丑来形容了,利令智昏,匪夷所思,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病急乱吃药。

妥明斩杀伯克胡里派来的信使,除了表明和阿古柏彻底决裂的态度,多少还有一些向清政府谄媚讨好的意思。马明在古牧地被伯克胡里摁在地上蹂躏的时候,妥明又派代表张俊德向清军西线最高领导荣全“求和”。妥明送来一封书信,称,“玛纳斯城中尚有回军三千可战之兵,欲接受清朝调度共图阿古柏”。到了这个时候,妥明仍然挺直脖子,死活不肯说出“投降”两个字。他在信中提出的条件是和清军议和,共同打击阿古柏暴匪。

负责前线军务的英廉,是从太平天国、平捻战争走出来的将领,上过战场,见过死人,九死一生来到新疆,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议和”?英廉给妥明开出条件,如果诚意投降,限五日内提交乞抚文书,提交玛纳斯城内人员名册,由妥明亲自到振武营递交,清军再派人前往玛纳斯接防。

赵俊德回去以后,妥明迟迟不作回应,等于拒绝投降。清军也不追问,冷眼旁观,看着伯克胡里和妥明两股暴匪逐杀。

1872年8月22日,伯克胡里任命阿拉伯克和依萨木丁为统领,各领暴匪一万人,分南北两路,进军玛纳斯,向妥明发起最后一击。回匪在最后时刻依然表现出顽强的战斗力,在沿途布设防线,节节阻击。战事一直持续到十二月,阿古柏暴匪才推进到玛纳斯城下。

从玛纳斯逃到东三县的个别难民向清军透露,妥明已经通知回匪,往西的路走不通,如果玛纳斯守不住,就千方百计往东撤离,占领清军兵力部署最薄弱的古城子。

战事越来越紧,向东逃难的回民越来越多,已经分不清民和匪。孔才派定西营帮办孔兆华潜入古牧地侦察打探,结果发现,流入东三县的大部分难民是从玛纳斯派出来潜伏的回匪。景廉和孔才等东线领导惊出一身冷汗,密不作声,悄悄撒网。

1872年12月,古牧地“回商”两百多人结伴出发,宣称到古城子贩卖粮食。兵荒马乱时期,日子都过不下去,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可卖?这队“回商”一出古牧地就被孔才盯上,南北两翼设伏兵悄悄跟随。12月18日,“回商”进入吉木萨尔,再走一天就到古城子地界。为防止“回商”突然起事,孔才决定提前动手,当天晚上将两百多“回商”全部砍杀。12月19日,孔才在古城子展开大搜捕,将潜伏在古城子的所谓“回商”一网打尽。

收拾完潜伏过来的回匪,孔才率军前往滋泥泉子布设防线,堵截回匪从玛纳斯往东三县的进军路线。清军刚到达滋泥泉子,迎头撞上刘昌率领的三百多回匪队伍。孔才命令军兵向回匪喊话盘问,回匪二话不说,举枪开打。孔才定西营两千多人,双方火力相当,三百多回匪攻击滋泥泉子等于自杀,回匪战死两百多人,残部逃往古牧地。滋泥泉子一战,妥明企图东窜的道路被彻底封死,成了关在笼子里的饿狼,只待最后宣判。

1872年12月,具体日期不详。在阿古柏暴匪即将攻陷玛纳斯的最后几天,妥明神秘死亡。这个结局,很像南京城里的洪天王,也很像五年后黄泉路上追他而去阿古柏。

相比之下,妥明之死更为神秘,清史记载“仰药死”,也就是服毒自杀。这个说法站不住脚,妥明是伊斯兰教大阿訇,他信仰的宗教不允许信徒自杀。西方史料记载妥明“抑郁而死”,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用普遍、通俗的话说,妥明是吓死了。

总而言之,妥明没有被阿古柏暴军斩杀,也没有被自己的亲信谋杀,他在玛纳斯沦陷前夜莫名其妙死了。他逃脱了生命清算,却没有逃脱历史清算,清军收复玛纳斯后,将妥明尸体从拱北墓地挖出来,枭首示众。妥明活着的时候,在乌鲁木齐为自己修筑过一座坟墓,可惜无福消受。窜逃到玛纳斯后,又急吼吼的为自己建造阴阳府宅,阳宅仍然叫“清真王府”,阴宅号称“拱北”。拱北是阿拉伯语音译,专指伊斯兰教圣人墓地。这位自诩为清真王、哈里发、口里来的阿訇大老爷,在他们的天堂里,可否看见自己头颅被割下的那一幕?

妥明,字得璘,又名妥得璘。中国伊斯兰教虎父耶门宦东道堂阿訇,甘肃河州人,又传为东乡族,伊玛目·兰巴尼教团叶尔羌(莎车)分支授予的北疆及东疆地区回民掌教人(哈里发)。1862年参与、发起陕西回民暴乱,后流窜到新疆。1864年,领导回民东道堂成员,先后在新疆库车、古城子(奇台)、叶尔羌(莎车)、英吉沙尔、乌鲁木齐、伊犁、和田、喀什、塔城、吐鲁番、哈密等地区发动暴乱。回民东道堂信徒伽师县大地主金相印、回民马秃子亲赴浩罕国邀请阿古柏进疆,造成祸乱新疆十四年的民族大暴乱、大分裂,为英国殖民主义、沙俄帝国主义侵略新疆制造了借口,提供了机会。妥明是新疆同治暴乱的始作俑者,是导致新疆在同治暴乱期间死难人口“十之七八”的罪魁祸首,是企图分裂中国西北地区的幕后黑手。妥明在新疆制造的罪恶和流毒,磬竹难书,比阿古柏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相必须揭露,罪恶必须清算。新疆同治暴乱的罪恶史、血腥史、疯狂史,不能用阿古柏一遮了事。妥明如果被定义为民族起义领袖,上百万死去的冤魂不能安息,为新疆抛头颅洒热血的英灵们也会在地下哭喊。天理昭昭,却有子孙不肖。黑白分明,历史仍然颠倒。所幸生逢网络时代,平民大众才能为灰暗历史伸张正义,妥明、阿古柏、白彦虎之流的真相才能被揭露出来。苍茫天山,隐藏着离奇罪恶;浩翰长河,流淌着英雄血泪!

85、他们的结局

妥明死后,玛纳斯回匪向阿古柏暴匪投降,维回暴匪与阿古柏最终合流。后面的新疆暴乱,表面上是清朝、沙俄、阿古柏三人斗地主,实际上成为中国、俄国、英国三方斗争的国际牌局。

阿古柏暴匪占领玛纳斯,也到了他扩张能力的极限,强弩之末,未及鲁缟。接下来,阿古柏只能考虑如何巩固自己已经得到的势力盘,无力、也不敢对东西两线清军发起攻击。

到目前为止,新疆被割据领土全部因为暴乱丢失,大清国在新疆被破坏成一堆破砖烂瓦,三国杀中的另外两方沙俄和阿古柏,却从来没有在正面战场和清朝残军发生过冲突。大家用各种方式贬低、污辱清朝的时候,更应该回看一下这样的历史,被描绘到超级无敌烂的一个王朝,即使破败到如此程度,仍然令敌人望而却步,为什么?

从1873年开始,新疆同治暴乱各方进入一个难得的和平期。清朝在甘肃对马文禄回匪发起最后清剿,做出关收复新疆准备。沙俄在伊犁止步,盘算怎么把吃到嘴里的伊犁咽下去,消化掉,永久占领。阿古柏知道清军必定要出关平叛,紧紧抱住英国的大腿,请求英国与“洪福汗国”建立所谓外交关系,请求奥斯曼土耳其向喀什派驻军职人员和宗教人员,企图形成事实分裂。

不再撕打,各忙各的,所以要交代一下左宗棠进疆前的人事调整。提前撞在枪口上的两个人,是乌鲁木齐都统成禄,巴里坤总兵何琯。

何琯从普通兵勇起步,因为打战勇猛,升任游击。古城子被回匪二度围困后,巴里坤提督色谱诗新率两百八旗军前往救援,临行前,矬子里面拔将军,将巴里坤城防任务交给何琯代理。本来是个送死的差事,何琯却把到手的棺材种成一棵苍天大树。色谱诗新有去无回,战死在奇台富家塘,何琯成了巴里坤清军事实上的二把手。在后来的巴里坤保卫战中,何琯统率绿营军,两次打退库车伊斯哈克维匪围攻,两次打退乌鲁木齐马泰回匪围攻,三次派兵收复哈密,为守护新疆东大门立下赫赫战功,从绿营游击一路擢升为巴里坤总兵。

何琯在巴里坤大显神威,和领队大臣讷尔济的提携扶持有很大关系。马泰回匪第二次围攻巴里坤时,讷尔济病重,军机处批准讷尔济返回北京养病,伊勒屯代理巴里坤领队大臣。此战结束,巴里坤保卫战彻底结束,东线再无战事。战争年代的难兄难弟,和平来临反而因为利益分配不均产生矛盾。

何琯出身草根,提拔太快,对军营律例还没有适应过来,居功自傲,大大咧咧。他首先上奏,控告镇迪道文麟截留巴里坤军粮。那时候,朝廷调拨给东线清军的粮食物资由乌鲁木齐都统成禄转运,成禄一心要在甘凉二州招募新兵,先截留一部分;到哈密转运,驻守哈密的清军也要吃饭,再分配一部分。运到巴里坤前线,粮食已经所剩无几,饿着肚子打仗,心里有怨气可以理解。按照清朝例制,总兵级军事人员没有向朝廷呈奏事务的资格,伊勒屯是清朝在巴里坤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如果文麟截留巴里坤军粮属实,何琯至少应该和伊勒屯联名上疏,才符合体制。

军机处考虑新疆东线局势仍不明朗,没有对何琯违例上疏进行责问。但这件事,成为东线清军指军机构走向分裂的引子。何琯告文麟截留军粮,文麟告何琯纵兵扰民。军机处理不清几千里外的是非,要求伊勒屯呈奏事实。

伊勒屯从讷尔济手上接过巴里坤领队大臣这个差事后,被何琯碾压,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按清朝惯例,领队大臣统领八旗军,提督统领绿营军,是平级。领队大臣统领地方事务,何琯升任总兵后又有名义上的军队节制权。这样比下来,和伊勒屯还是平级。讷尔济位高权重,对何琯有提拔之恩,压得住何琯。讷尔济走后,何琯就不怎么尿从巴里坤提拔上来的伊勒屯了。论军功,在当时的巴里坤,没人能和何琯比肩,这也是他恃功而傲的资本。

何琯作风霸道,每次军粮运到,何琯必定要派绿营官兵抢先交接,绿营占大头,八旗分小头。八旗军官兵对何琯心存不满,打仗的时候都愿意跟着何琯冲,能打胜仗。打完仗,个个躲在背后骂何琯的娘。

伊勒屯落井下石,给军机处奏报,“巴镇弁兵,率多骄纵,何琯平日失于拊循,几至不能统驭。其所参文麟把持粮道各情,并无实据”。又抓紧提醒军机处,何琯单独上奏违犯例制,“于一切军务,并不商酌办理,复行单衔陈奏”。说何琯在军务大事上从不和自己商量,独断专行,养成了单独奏事的坏毛病。

何琯和伊勒屯公开反目,上奏反驳,称伊勒屯上疏“含混具奏,实属虚妄”,这个没文化的老兵油子居然一把掌打到伊勒屯的命门上,他吧答吧答说了那么多,全都是一面之词,既没有证人证言,也没有证据证物,“咨送刑部,含混奏结,请饬确实查办”。请你们咨询一下刑部是怎么办案的,如果确实证明我有问题,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理。

军机处被这场口水官司搅的头大,三个人说的好像都对,都有理。军机处干脆派了一个第三方机构,命乌里雅苏台将军福济带队到巴里坤调查实情。福济奏报,文麟把持粮道属实,但为公不为私,都是为了前线军务。何琯部属确实有勒捐行为,但何琯不知情,不存在“率多骄纵”的问题。福济在奏报中认为,何琯最大的问题,是不尊重伊勒屯。

军机处征求陕甘总督左宗棠意见后,将何琯开缺,命他到兰州左宗棠大营报到听差。左宗棠推荐属下记名提督赵德正,代理巴里坤总兵一职。

赵德正到巴里坤接任的时候,也是景廉将指挥部从哈密迁往巴里坤的时候。当时,左宗棠还在甘肃和回匪打斗,能不能以最高统帅之职进军新疆,尚不可知。景廉认为,左宗棠对何琯的处理意见,多少有些拆台的意思。他出面调和何琯、文麟、伊勒屯三人之间的矛盾,又给军机处上疏,帮何琯说好话,“臣查新疆自回逆变乱,古城子相继沦陷,巴里坤孤悬沙碛,四面受敌。何琯筹防筹剿,力保危城。两次收复哈密,战功卓著。且久任西疆,于地方情形最为熟悉。将来大兵西进,巴里坤为大营后路,赵德正甫经出关,人地生疏,当此军务孔急之时,似未便遽易专阃大员。可否恳请将何琯仍留本任,以重地方,其新署总兵赵德正并请留营差委”。

景廉对何琯在巴里坤的领军表现给予很高评价,建议何琯留任。军机处顺水推舟,批复照准。

何琯保住了巴里坤总兵职位,但政治表现依旧糟糕,多次要求领兵西进,收复乌鲁木齐,被景廉驳回。马明被阿古柏暴匪围困在古牧地,最后一次向景廉求救,何琯坐不稳屁股,再次请求领兵出战,景廉严厉斥责。何琯不服气,在军中散布怨言,大意在说,景廉是文官出身,畏畏缩缩,不懂得领兵打仗。这些话传到景廉耳朵里,他终于痛下决心处理何琯。

1873年2月,景廉从奇台返回巴里坤,指挥搬迁中军大营。离开巴里坤前,景廉给朝廷上疏,“巴里坤镇总兵何琯,臣随时察看一年有余,该总兵近来精神渐觉颓败,事多废弛。此次派拔臣奏调赴古之绿营官兵,种种推诿、延迟,尤属不知缓急,未便稍事姑容。应请旨将巴里坤镇总兵何琯即行开缺,饬赴左宗棠营听候查办。所遗巴里坤总兵一缺,除咨明陕甘总督派员署理外,请旨迅赐简放,以重职守。惟刻下关内道路梗阻,新简人员及署任人员一时均不能到任,边疆专阃员缺未便久悬。查文麟奏调哈密之已革甘州提督成瑞,久任绿营,谙炼沈毅,可否暂令署理”?

景廉建议免去何琯巴里坤总兵职务,却对此前任命的左宗棠帐下记名提督赵德正只字不提。一面遵照惯例表示“咨明陕甘总督派员署理”,一面又强调边疆大员不能长时间空缺,保举文麟推荐的甘州提督成瑞,代理巴里坤总兵一职。可见当时政局、时局之微妙。

从乾隆收复新疆起,清朝在新疆驻军和用兵的后勤军需一直由陕甘总督负责调配。平定大小和卓叛乱,时任陕甘总督黄廷桂因为军粮调度,累死于任上,被赐予国葬,乾隆皇帝亲自撰写挽联哀悼。在紫光阁功臣像中,黄廷桂位列五督臣首位。左宗棠接任陕甘总督前期,专心围剿陕甘回匪,后勤物资只满足陕甘军务,新疆军务供应只能靠北部省份从蒙古地区中转接济。久而久之,新疆方面对左宗棠有了抱怨,意见很大。历史对错没有标准答案,一将功成万骨枯,活在那时候的当下,要打仗,也要吃饭,是他们辨别对错的基本标准。

何琯离开新疆赴左宗棠军营报到,一辆马车载着妻儿老小入关,几乎没有什么财物。左宗棠对这位传奇人物也有好奇心,召见何琯,询问新疆时局。不料何琯出言不逊,瞬间雷倒了左大人,“下官与叛匪交战多年,得知匪乃乌合之众,胜则聚集,败则作鸟兽散,全不足虑。大帅可率精兵三四万,必破无疑”。

左宗棠对何琯顿时没有了好感,认为他不知天高地厚,打发何琯到四川担任军中闲职。何琯在四川水土不服,不到一年便申请开缺,返回老家甘肃张掖民乐县。清政府感念何琯功勋卓著,以总兵俸禄供应终生。1894年(光绪二十年),何琯在张掖病故,巴里坤百姓请求为何琯立祠,新疆巡抚陶模上疏光绪皇帝后,照准同意。

左宗棠弃用何琯,成为清末历史对左宗棠长期垢病的话题。湖南湘阴县有一位左宗棠研究专家,通过左宗棠年谱,逐年、逐月、逐日推算,引用海量资料,证明何琯从来没有在左宗棠面前讲过那段著名的大话,也证明左宗棠从来没有打压过何琯。不管怎么说,左宗棠进疆再没有起用过何琯,这是事实。

以当时形势而论,如果何琯真说过那段话,也未必就是大话。从平准战争,到平定张格尔叛乱,清朝在新疆用兵总数从来没有超过四万人。再从同治暴乱以后的真实历史回看,清军并非不能打、不敢打,陕甘回乱导致新疆物资军需供应不上,是城垣失守的主要原因。

1868年以后,从玛纳斯到塔城的西线地区被清军收复,从阜康到巴里坤、哈密的东线地区被清军收复。东西两线的清军、民团总数相加,也不到两万人,尚能维持到清军出关。如果有充足的后勤补给,即使清军不出关,收复乌鲁木齐也毫无问题。如果有两万人左右的兵力支援,即使左宗棠不进疆,收复南疆也毫无问题。

左宗棠对新疆的最大贡献,是力主完成新疆建省,在地缘政治战略上完成西北布局,一举奠定了新疆稳定的基石,一举确定了新疆在亚欧大陆的交通枢扭地位的天然战略屏障。把平定新疆暴乱作为左宗棠主要功绩,是对左宗棠意义的简化。左宗棠平定新疆的过程已经证明,何琯所言是对的,三四万人足够,最惨烈的战斗仍然发生在玛纳斯,最顽强的对手仍然是回匪残余势力。针对阿古柏暴乱集团,只有古牧地决战勉强算是大战,之后的南疆清剿,一路都是追击战,再没有形成一次规模性战斗。

曾问吾先生在《中国经营西域史》中,对何琯给予高度评价,“镇西为北路门户,哈密又为全疆咽喉。二城固守,将来大军出关渡戈壁免遭敌人袭击,清军之能安然越碛,收复失地者,其关键在于此。汉唐两代河西遮断,而清代镇西巍然独存,游击何琯诸英杰之伟绩,不下于唐时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安西留后郭昕,可谓后先辉映矣”。曾问吾认为,何琯保卫巴里坤的丰功伟绩,不亚于唐朝的李元忠和郭昕。

相比于何琯终善其身,乌鲁木齐都统成禄的下场更为凄凉。成禄任乌鲁木齐都统,却从来没有踏进过新疆一步,以招募兵源的名义在甘州滞留八年,客观上对河州、肃州回匪合流起到了遏制作用。成禄挨整比何琯更早,1871年,左宗棠三次上疏弹劾成禄,列举三条罪状,不服从管理,截留新疆粮饷,搜瓜当地百姓。军机处不为所动,下旨警告成禄不得再向百姓搜括摊派,再无任何批评斥责。

1872年5月,左宗棠再次上疏弹劾,话说的一次比一次重,非要把成禄从乌鲁木齐都统职务上搬开。军机处架不住左宗棠再三逼迫,派宁夏将军穆图善前往调查。穆图善不愿意得罪左宗棠,给出调查结果,“成禄不知检束,参款俱属有因”。认为左宗棠对成禄的弹劾都有实据,但军机处仍然没有做处理决定。

1873年12月19日,左宗棠再上疏,控告成禄滥杀当地百姓二百余人。军机处还来不及反应,12月26日,左宗棠上《请特简贤能接任陕甘总督并钦差大臣折》,请求辞职。左宗棠称,“合无仰恳天恩,特简贤能接任陕甘总督篆务,并绾饮符,俾臣得释仔肩,稍宽咎责,无任感祷之至”。

左宗棠以辞职要挟,再不处理成禄,搪塞不过去了。军机处颁布谕旨,成禄“丧心昧良,情罪重大,实难一日姑容”。命新任乌里雅苏台将军金顺“着即酌带所部,兼程出关接统成禄各队,一而传旨将成禄革职问,即日遴派员弁解来京听候治罪,毋得稍涉迟延,致有泄漏”。成禄返回京师,军机处责令刑部,根据左宗棠弹劾事实调查会审。

1873年9月,甘肃籍御史吴可读上《陈乌鲁木齐提督成禄罪状疏》,再次将成禄罪行拔高,认为成禄“罪有可斩者十,不可缓者五”。刑部迫于各方面压力,判决成禄“斩监候”。吴可读不依不饶,再次上疏,“奏请皇上先斩成禄之头悬之藁街以谢甘肃百姓,然后再斩臣头悬之成氏之门以谢成禄”。同治皇帝闻讯震怒,亲自拟旨斥责吴可读,“御史职任言官,虽准风闻奏事,何得以私意揣测,形诸奏章?御史吴可读著降三级调用”。成禄终于保下一条性命。吴可读闹事不成,反而丢了官,回甘肃加入左宗棠幕僚团队。

搬倒成禄,起用金顺,是左宗棠进疆准备的第一步。左宗棠下一个要搬开的人物是景廉,功劳大,分量重。没想到,景廉明白左宗棠意图后,主动避让,向朝廷提出调离申请。到1873年末,左宗棠对新疆的人事洗牌初步完成。

86、军机处

有人留言,希望说一下新疆同治暴乱后的清朝军机处。军机处是清朝处理新疆事务的决策机构,在新疆同治暴乱历史中反复出现,简单脑补。

清朝前期,仍然沿袭明朝旧制,中央政府实行“内阁制”。“内阁”是明朝取消宰相制度以后设立的国家最高管理机构,汉语称“内阁”,满语称“多尔吉衙门”,类似于今天的国务院。“内阁”官员的正式官名为“内阁大学士”,满汉官员各半,根据所领事务,设六个办公室,称“殿”或“阁”,分别为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体仁阁、文渊阁、东阁。在清朝,大学士不是因为有学问而获得的名誉,大学士是妥妥的宰相。比如,和珅曾经担任“武英殿大学士”,他是那时候六个宰相中的一个,武英殿是他的固定办公场所。

“内阁”只是清朝中央政府的政务处理机构,并非决策机构。雍正以前,“八公大臣会议”才是国家最高决策机构。康熙年间,皇帝对八旗王公干政的情况已经不满,在南书房设立了一个单独的办公室,避开八旗王公,单独召见亲信大臣议事,重大事务才会召开“八公大臣会议”走个形式。雍正三年(1725年),雍正以处理西北军务为由,在离自己寝宫不远处的紫金城隆宗门内设立军需房,从内阁大臣中挑选了几个最亲信的人在那里值班,称“军机房”。第一批进入“军机房”办公的人,是怡亲王允祥(电视剧中的十三弟)、大学士张廷玉、大学士蒋廷锡等人。可见,清朝最早设立军机处,只是一个临时机构,为了防止满族王公对国家大政方针的过度干预,而不是一门心思要加强中央集权统治。

“军机房”设立以后,中央政府运转效率之高,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雍正十年(1732年),军机房有了正式名称和信印,称“办理军机处”,成为清朝中央政府固定、常设的决策机构。

“军机处”是皇帝跟前的一个值班室,值班人员从内阁大臣和六部官员中挑选,随时听候皇帝召唤,商议国事;随时代表皇帝起草谕旨,下达命令。参观过故宫博物院的人都知道,皇帝日常办公的大殿进深只有十几米,不可能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文武百官分列两边,天天在大殿上朝见议事。在清朝,有可能天天见到皇帝的人,只有军机处值班大臣,每天寅卯时分(早上五六点)上班,向皇帝报到,叫“见起”。每天辰初时分(晚上八点左右)下班。如果事务没有处理完,或者皇帝夜间有事召唤,军机大臣只能坐在案桌前通宵值班。紫金城里没有大臣的床铺,哪怕连续值班两三天,都不能睡觉。即使这么辛苦,能进入军机处值班也是清朝大臣们一生的荣耀,说明他们是皇帝亲信的、有能力的人。

军机大臣从亲王、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中选拔,首席军机大臣也叫领班军机大臣,为“揆首”,由资历最高、或皇帝最信任的重臣担任,“自亲王外,其领袖者,必大学士”。军机大臣官衔都在从一品以上,称“枢臣”,是权力核心,能和皇帝一起讨论、决策重大事务。

“军机章京”从六部侍郞(副部级)、内阁属吏中选拔,负责奏折呈报、谕旨下发、公务处理、上传下达等事务,又称“军机处司员”。军机章京不能参与国家事务决策,只是一个为皇帝和军机大臣服务的团队,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每天两班,每班八人,称“头班”和“二班”。军机章京另设夜间值班的“班务”,负责处理夜间送达的各地急报。

军机处是皇帝的办公团队,无论皇帝走到哪里,军机处都要近距离跟随。在皇帝日常休假的地方,如颐和园、圆明园、避暑山庄,设有军机处固定办公场所,叫“值庐”。皇帝出巡或行军途中,军机处有随行营帐,叫“乌墩”。军机处呈送的急报,无论什么时候,皇帝都要在第一时间御览。比如半夜,如果军机大臣叫门,必有重大事件发生,皇帝必须起床接见、处理。

军机处只设“军机大臣”、“军机章京”两个职务,没有固定工作人员,连端茶倒水的服务人员都不配备。军机处所有臣僚都属于兼职性质,在本部衙门各有各的官职。军机处要求日事日结、日事日毕,下班或返回本部,不得从军机处带走一张纸。回到本部衙门,也绝口不能提军机处的任何工作。

军机大臣编制六人。清同治年间出现一个怪事,每次六人编制满员,必定会有一个重臣因故殒命,朝野内外渐渐流传起“满六必损”的说法。所以,同治年间打破了满汉两位领班军机大臣惯例,由恭亲王奕訢长期担任领班大臣,另外搭配满汉官员各二人,形成五人制团体。光绪二年(1876年),左宗棠与景廉一山难容二虎,景廉调回北京,入值军机处,军机大臣编制恢复到六人满员,结果不到半年,军机大臣文祥莫名奇妙病故,年仅58岁。光绪五年(1879年),李鸿藻回乡守制期满,返回军机处,再一次出现六人满员,三个月后沈桂芬病亡,时年64岁。沈桂芬去世后,朝廷调陕甘总督左宗棠入京补缺,有人向慈禧太后提起“满六必损”的说法,老太后吓了一跳,赶紧调左宗棠任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从此以后,只要军机大臣六人编制满员,必定有一个人提出辞职。光绪八年(1881年),翁同龢、潘祖荫补授军机大臣,仅仅三十天,潘祖荫父亲病故,辞职回乡。光绪十年(1884年),孙毓汶入值军机处,阎敬铭以年迈多病为由告老还乡。

简单理解,清朝的“军机处”是今天的中央政治局,但比政治局更灵活实用。首先,军机大臣没有任职期限,根据事务需要临机选拔、任用和调动,任职最短的一个月,任职最长的十几年。其次,军机大臣又是一个事务执行机构,不但决策,而且要亲历亲为负责执行。

军机处设立以后,内阁依然存在,负责政府日常事务。只不过,内阁的权力比过去小了,在清朝的中央官场上有一种说法,“内阁不入揆,不能称宰相”。意思是说,内阁大学士如果进不了军机处的值班房,就算不上当过真正的宰相。

在清朝同治年间,入值军机处的大臣有奕訢、桂良、沈兆霖、宝鋆、曹毓瑛、文祥、李棠阶、李鸿藻、胡家玉、汪元方、沈桂芬、左宗棠等人。

其中,领班军机大臣长期由奕䜣担任。曾国藩在写给弟弟曾国荃的信中,曾经对奕訢有过评价,“恭亲王之贤,吾亦屡见之而熟闻之。然其举止轻浮,聪明太露,多谋多改,若驻京太久,圣驾远离,恐日久亦难尽惬人心”。在各类文史记载中,都认为奕訢这个人很聪明,一辈子没有吃过苦,从政经验不够。奕訢的满族同僚宝鋆在个人日记中说,“恭邸聪明不可及,但生于深宫之中,长于阿保之手,民间疾苦究未能周知。事遇疑难时,还是我们几个人代为主持也”。意思是说,事情都由他和文祥、沈桂芬三人决断,奕訢只是个橡皮印章。

清朝军机大臣不是固定官职,流动性很大。在同治暴乱时期,入值军机处、决策新疆事务的主要官员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奕訢,兵部尚书文祥,户部尚书宝鋆,礼部右侍郎沈桂芬,都察院左都御史汪元方。沈兆霖任户部尚书时,曾经入值军机处、1862年署理陕甘总督,1864年甘肃回乱暴发前,在甘肃平番县(永登)死于山洪。

下一章节:血色天山:新疆同治暴乱那十年(14)白彦虎窜逃之路

名著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