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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战斗序列
1876年8月10日,清军夜袭黄田;1876年11月11日,光棍节当天,玛纳斯之战结束。北疆收复之战持续三个月,清军高举雷霆之锤,以伤亡1100余人的代价,歼灭阿古柏暴匪1.7万余人。阿古柏伪政权首领乌鲁木齐“阿奇木伯克”马人得、陕西回匪首领白彦虎率部南逃,陕西回匪首领王治、金万中在古牧地被捉拿处死,妥明残匪首领韩刑农、黑峻、海晏在玛纳斯被歼灭。
北疆收复后,清朝对新疆军事部署做出最后调整。参加新疆收复战役的西征军兵力、序列和部署情况为:
金顺统领八旗军、甘凉新军、由民团改编的新疆地方军,在北疆部署,重点盯防盘踞在伊犁的沙俄侵略军,大本营设在库尔喀喇乌苏(乌苏市)。金顺所属部队有来自京营八旗的健锐营、亲兵营,有来自八旗军序列的军胜营、礼字营、英字营,驻扎在精河、塔城沿线,负责对沙俄作战。
金顺统领的新疆地方军,孔才定西营驻玛纳斯,徐学功振武营驻下马桥(呼图壁),甘凉新军驻昌吉。金顺直属部队共40营,约1.7万人。
刘锦棠部队以老湘营为主,负责南线进攻。刘锦棠部队包括从甘肃收编、扩编的董福祥甘军7营,直属步兵、马队共19营。刘锦棠挥师南下前,左宗棠派湘军侯名贵炮兵1营加入老湘营;刘锦棠在托克逊住军期间,左宗棠命湘军桂锡桢、章洪胜、方友升率骑兵12营,到托克逊与老湘营会师,归刘锦棠节制。刘锦棠统领的南线部队共32营,约1.2万人。
张曜率领嵩武军,负责从哈密往吐鲁番方向的南路进攻。张曜直属部队为嵩武军步队10营、马队3营;张曜节制河南毅军刘凤清步兵2营、武朝聘马队1营、陈文英炮队1营,总兵力16营,6550人。
徐占彪率领川军,从吉木萨尔翻越天山,从北线往吐鲁番方向进攻。徐占彪直属部队为步兵5营,约2000人。南下吐鲁番前,左宗棠命令驻扎在巴里坤的汉八旗秦玉盛马队3旗(营)与蜀军会师,归徐占彪指挥。徐占彪所属步兵、马队共8营,2375人。
额尔庆额率领骑兵部队,驻防乌鲁木齐,也是随时准备增援南北两线的战略预备队。所属部队为,吉林马队2营,黑龙江马队1营,甘凉新军马队1营,从湘军锡桂桢部抽调马队1营,从毅军冯桂增部抽调马队1营,以及从八旗军抽调的其他骑兵部队,总兵力约7000人。
金运昌率卓胜军,驻防东三县,重点负责从巴里坤到北疆和南疆的粮道安全。金运昌出生于江苏盱眙,长期配合湘军作战,无派无系,独立成军。北疆战役发起前,清政府对西征军派系斗争心有余悸,担心再出现粮食卡脖子的情况,命令金运昌率卓胜军从包头移驻奇台,专门负责粮道事务。卓胜军由步兵6营、马队4营组成,共10营,总兵力4000人。卓胜军没有参加一线战斗,但有力保障了后勤物资的调运和分配,为收复新疆做出重大贡献。
易开俊率领的安远军,由步兵4营、马队3营组成,总兵力2000人,负责收复以后的失地接防和善后工作。徐占彪率川军南下吐鲁番后,安远军捷中、捷左2营从甘肃安西移驻古城子(奇台),接管北疆防务;刘锦棠收复库车后,定远军节制下的建威营马队2营、黄长周步兵1营,接管喀喇沙尔(焉耆)到拜城之间的沿线防务。
督标营分为两部,宋得禄率领步兵1营500人,夏朝奉、宾恩耀各领马队1营共250人,负责驻守从哈密到吐鲁番的交通沿线,总兵力750人。
白马营分为两部,徐万福率领步兵3营1500人,范铭率领步兵1营500人,负责驻守从巴里坤到古城子(奇台)的交通沿线,总兵力2000人。
哈密办事大臣明春率领健锐营2营、威仪军2营,总兵力2300人,负责防守新疆的东大门哈密。威仪军由原哈密办事大臣文麟在甘肃招募、组建,兵员素质不高,明春接手后裁撤兵勇杂役784名,哈密驻军实有兵力约1500人。
1880年5月,左宗棠大本营迁往哈密,罗瑞秋率湘军1营500人、陈宗番率骑兵1队125人,增防哈密,合计625人,驻扎在张曜曾经屯兵的“嵩武军”营地。哈密防卫部队增加到2100余人。
捷中、捷左2营从甘肃移驻新疆后,易玉林率湘军步兵1营接防安西,继续保障从甘肃到新疆的交通命脉,总兵力500人。
左宗棠肃州大本营,由步兵1500人、马队200人组成,左宗棠防卫部队1700人。
清军南线战役发起前后,清朝在新疆的作战部队约3.8万人,后勤保障部队约4000人,驻防善后部队约1.75万人。清朝部署在新疆、甘肃两地的西征军总兵力,约6万人。
参加南疆收复战役的一线作战部队,由刘锦棠老湘营12营、董福祥甘军7营、张曜嵩武军16营、徐占彪川军8营组成,共43营,约2.1万人。
17、天山攻略
1870年6月,阿古柏决定纵匪北伐,占领乌鲁木齐。阿古柏的逆天举动,把南疆维吾尔暴匪惊吓得一脸懵逼,自古以来,只有北疆放羊娃拎着粪叉子追打南疆,哪有过南疆讨伐北疆的先例?维吾尔人私下议论,“他没有领教过和台人(汉人和满人)的厉害”。浩罕人阿古柏不信这个邪,他想逆天改命,结果把自己葬送在异国他乡。
肃州之战结束后,风声越来越紧,白彦虎不断送来清军出关的消息。从1874年到1875年,阿古柏一面派自己的外甥阿古妥拉在伦敦和君士坦丁堡四处活动,请求英国和土耳其斡旋。一面加强军备,向北疆和东疆增兵,做决一死战的最坏打算。
按照阿古柏的脑回路,他认为自己替清政府铲除了库车热西丁、喀什司迪克、和田阿布比拉、叶尔羌阿布都热合曼等各路暴匪头目,帮助清政府打败了新疆暴乱的始作俑者妥明回匪集团,他在新疆从来没有和清朝正规军打过战,他对中国是有贡献的。阿古柏通过英国驻华公使托马斯韦德(威妥玛)与清政府交涉,请求清政府册封他为“喀什噶尔王”。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回复,“阿古柏为窃踞新疆南路之贼,本非属国,即言乞降,亦当缚送叛回,缴还南八城,与前敌主兵之人定议”。大意是说,被阿古柏分裂的南疆地区,自古以来都是我国领土。阿古柏愿意投降,他可以解除武装,归还南八城。至于其他问题,他还是和新疆前线总指挥商量去吧。
左宗棠闻讯后,上疏军机处,“兹威妥玛等代其请降,称为喀王阿古柏,若不知吐鲁番、南八城为我疆土,柏夏为我贼也。既代其请降,又称非由其央托,既称愿降,又只请为属国,免朝贡。于归我故土,缚献逋寇,概不及之。其敢以此妄渎尊严者,意阻官军深入”。左宗棠说,英国公使威妥玛代表阿古柏请降,要求我们册封阿古柏为“喀什噶尔王”,他难道不知道吐鲁番和南疆自古以来是我国固有领土、阿古柏是分裂集团的暴匪首领吗?阿古柏表示愿意投降,要求成为我们的属国,又要求免去朝贡关系。对于收复我国疆土来说,只有把他抓捕正法,以儆效尤,其他一律免谈。英国人妄图践踏我国尊严,目的是为了阻止我大军南下平叛。左宗棠态度明确,不留余地。
关于南疆战事,左宗棠心存疑虑,没有必胜把握。他在写给刘锦棠的信中说,“用兵喀地,久暂固难逆料,阿古柏能否久驻,我亦无从悬揣”。左宗棠说,南疆收复之战到底打多久,我无从判断;阿古柏到底能抵抗多久,我也把握不准。左宗棠又把南疆和伊犁捆绑到一起,对沙俄归还伊犁心存侥幸。“英使所虑,用兵日久,俄人从中侵占一层,似不足虑。俄人虽驻伊犁,然驻兵不过一千,近且减至八百,是原议交还一说,似非虚言”。左宗棠并没有看清楚帝国主义的邪恶本质,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沙俄在伊犁的驻军从一千减少到八百,我看他们交还伊犁这个事,不像是假话。
左宗棠最终没有等来阿古柏的投降代表。清军收复达坂城后,抓获阿古柏派出的“大通哈”,据说是阿古柏派到北疆的投降代表。这件事被左宗棠压下来,没有向清政府上报。
按照当时情形,沙俄最有可能和阿古柏沆瀣一气,做蛇鼠兄弟,因为沙俄侵占了阿古柏的浩罕老家,阿古柏对沙俄咬牙切齿,不共戴天。阿古柏建立伪政权以后,沙俄派人要求通商,阿古柏回答,“我在世不过五年。请等到五年以后,唯命是从”。这句话传到沙俄耳朵里,变成了另一个意思,“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和你们通商”。阿古柏最终向沙俄屈服,于1872年6月签订了通商协约,距离阿古柏死期刚好五年,阿古柏精准预言了自己的末日。
1875年9月,随着清朝大军源源不断出关,阿古柏的末日来临。他决定亲自北上,到托克逊布置防线,企图凭借天山险阻,抵御清军南下。阿古柏安排“伪太子”伯克胡里留在喀什“监国”,带领小儿子哈克胡里出征。
1875年10月,阿古柏在叶尔羌(莎车)设立行营,停留了一个月,征召西四城(喀什、英吉沙尔、叶尔羌、和田)暴匪,向叶尔羌集结。
1875年11月,阿古柏率匪北上,抵达阿克苏。阿古柏把他的小儿子哈克胡里留在阿克苏,作为战略预备队,负责后勤粮草调运。阿古柏率四万匪众,继续向东挺进,于当年12月到达托克逊。
这时候,金顺还在北疆搞军事大比武,刘锦棠还没有出关,张曜和徐占彪还在哈密屯田种地。暴风雪来临以前,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阿古柏仍然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正在袭来。这位浩罕国出来的中亚屠夫,和沙俄打过战,他知道下一个春天不好过,清军正在做打持久战的准备。
四年前,阿古柏被回匪马仲绊在吐鲁番城下,从徐学功手上骗了一万石粮食,才算熬到乌鲁木齐。阿古柏对他背后这帮乌合之众心知肚明,参与暴乱,就是为了吃不劳而获的饭。阿古柏命令小儿子哈克胡里,带领阿克苏所有后援暴匪,火速赶赴托克逊增援。命令大儿子伯克胡里,在西四城搜刮地皮,掘地三尺,向托克逊前线筹集粮食,为可能到来的持久战做准备。
1876年6月,阿古柏得到清军从肃州往关外开拔的消息,向暴匪们宣称,囤积在托克逊的粮食足够他们吃三年时间。阿古柏显然不是吹牛皮安抚人心,刘锦棠占领托克逊后,阿古柏囤积的粮食被焚烧殆尽,大火燃烧了整整两天。
1876年8月,清军进逼阜康,北疆之战,箭在弦上。阿古柏派叶尔羌回匪头目“马大老爷”任埃米尔(司令),带领四个浩罕国胖色提(营长),率1500名暴匪增援乌鲁木齐,在苇湖梁一带和围困古牧地的清军遭遇,不战而溃,沿乌鲁木齐河床(河滩公路)向南逃窜。在阿古柏援军到达前两天,乌鲁木齐伪政权“阿奇木伯克”马人得、陕回头目白彦虎,已经弃城南逃,躲进达坂城。清军在北疆以摧枯拉朽之势,只用了短短四天时间,夜袭黄田,收复古牧地和乌鲁木齐。
阿古柏命令,浩罕军官尼牙孜·穆罕默德·托克萨比为埃米尔,指军部驻地设在达坂城。
浩罕军官海达尔库里、迈买底里、爱什迈特、伊雅孜迈特、毛拉迈特、塔伊尔呼罗为胖色提(营长),分别驻防柴窝堡和达坂城。浩罕军官带领2000名维匪,在柴窝堡与达坂城之间构筑要塞,布置防线,取名“黑虎城”。这是回匪首领“马大老爷”给阿古柏建议的名字,从汉文化中寻求出路,意思是要“黑虎掏心”,一举打败清朝大军。
阿古柏命令,白彦虎率领陕西回匪后撤,在后沟东南口的小草湖修筑堑壕,组织防御。命令马人得率领回匪后撤,驻扎在吐鲁番,负责从鄯善到吐鲁番沿线防卫。和卓家族最后一个血亲后裔艾克木汗,负责吐鲁番防卫。阿古柏把托克逊大本营的指挥权交给小儿子哈克胡里,自己则躲到了距离托克逊前线三百里外的喀喇沙尔(焉耆)。
突厥语谐音,步兵叫“沙尔巴兹”,骑兵叫“吉杰特”,炮兵叫“托普奇”。
驻扎在柴窝堡要塞“黑虎城”的队伍共2000人,“沙尔巴兹(步兵)”1700人,“托普奇(炮兵)”约300人。
驻扎在达坂城浩罕外匪和维回暴匪共6000人,“沙尔巴兹(步兵)”4000人,“吉杰特(骑兵)”1500人,“托普奇(炮兵)”300人。
白彦虎统领的陕西回匪约5000人左右,武器装备最为落后,只有一半人在使用火枪和抬枪,其余人还在使用大刀长矛。
驻扎在吐鲁番的阿古柏暴匪人数最多,武器也最为精良,有“沙尔巴兹(步兵)”5000人,有“吉杰特(骑兵)”3500人,有“托普奇(炮兵)”500人,有跟随马人得后撤到吐鲁番的回匪约10000人。
阿古柏设在托克逊的大本营,有“沙尔巴兹(步兵)”2000人,有“吉杰特(骑兵)”4000人,有“托普奇(炮兵)”500人。有德国克虏伯大炮5门、各式土炮60门。
阿古柏统领的武装暴匪总数4万余人。发起南线战役的刘锦棠直属部队1.2万,托克逊会师以后的南征军总兵力2.1万。
阿古柏在乌鲁木齐南线构建的防御体系,在现代军事话语中叫“阶梯式防御”,在中国古代叫“一字长蛇阵”。传统评书中一听到这个阵型,你就知道,必败无疑。这种化整为零的阵型,说好听叫节节防御,说不好听,就是打完左脸给右脸,一拨接着一拨被吊起来暴打。
其中,白彦虎率领的陕西回匪,形势最为险恶。阿古柏收容陕西回匪,是清政府不能容忍的重大罪恶,从景廉时期到左宗棠时期,缴还白彦虎,是清政府向阿古柏开出的投降必须条件。将白彦虎安置在小草湖,是阿古柏精心准备的一场杀猪盘,如果清政府接受阿古柏投降,陕西回匪将受到从柴窝堡到吐鲁番东西两线的夹击,瞬间崩盘。白彦虎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清军收复达坂城后,白彦虎一路南逃,根本不听从阿古柏让他增援吐鲁番的命令,和阿古柏主力始终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1877年4月14日,乌鲁木齐冰雪消融,大地复苏,南山的青草还在发芽,水磨沟的杏花已经在枝头绽放。休整了一个冬天的老湘营军兵整队出营,刘锦棠在燕尔窝榆树林发布命令,大军誓师南下,阿古柏死期来临。
4月16日,老湘营抵达柴窝堡,号称天堑的“黑虎城”维匪不放一枪一弹,弃城而逃。刘锦棠留下一营官兵在柴窝堡善后,率主力大军进逼达坂城。
4月18日,清军抵达达坂城外围,维回暴匪掘开北坡峡口,开河放水,企图用洪水逼走清军,“进城一派草湖,淤泥深及马腹”。老湘营官兵涉水前行,将漂泊在汪洋中的达坂城团团包围。清军推进到城下,暴匪开火突围,出现伤亡,走在队伍前面的刘锦棠战马中弹。
有小股暴匪从城里突围出来,被湘军抓获。根据供述,从“黑虎城”溃逃过来的浩罕国大小军官都在达坂城,他们一门心思想开溜,达坂城里几乎没有人组织防守。刘锦棠命令部队抓紧时间挖掘沟壕,确保将浩罕外匪堵在城里,关门打狗。
4月19日大雾,谭拔萃率领湘军炮营赶到战场。达坂城北面是山地,无路可逃,湘军炮营在东西和南边三个方向架起三门克虏伯螺丝钢后膛开花炮。入夜以后,刘锦棠命令军兵点燃篝火,“围城一周,亮如白昼”。克虏伯大炮从三个方向同时开火,达坂城里的暴匪炮台瞬间垮塌,三面城墙上的月城都被炸开豁口。
浩罕军官驱赶着维回暴匪向城外突围,还没有组织起有效进攻,达坂城里的火药库被炮弹击中,随着山崩地裂一声巨响,整个达坂城陷入火海。火势迅速蔓延,又引爆存放在别处的上千枚开花炮弹,暴匪死伤惨重,心理彻底崩溃。
老湘营步军、马队还没有上场,战已经打到尾声,主力部队只剩下收拾漏网之鱼。托克萨比率领浩罕外匪从东门突围出城,又被一天前掘开的洪水挡住,白茫茫一片汪洋。刘锦棠命令维吾尔俘虏向城里喊话,“缚献异装者有赏”。抓获浩罕人有重大奖励,言外之意,对维回暴匪网开一面,不追究责任。外面的喊话,迅速分化了暴匪团体,维吾尔暴匪们不再往城外逃窜,反戈一击,四处抓捕城里城外的浩罕国外匪,向清军邀功。
达坂城一战,死于炮火和爆炸的维回暴匪计2000余人,抓获维回暴匪共1200余人。抓获阿古柏任命的埃米尔(司令)尼雅斯·穆罕默德·托克萨比,抓获六个浩罕国胖色提(营长)海达尔库里、迈买底里、爱什迈特、伊雅孜迈特、毛拉迈特、塔伊尔呼罗。抓获来自浩罕国的玉孜巴什(连长)36人,抓获来自南疆八城的玉孜巴什(连长)22人。
“埃米尔”是浩罕国军队的领队长官,直译为“拉什卡尔巴什”,清朝文史一般记录为“大通哈”。刘锦棠提审埃米尔(司令)托克萨比和六个胖色提(营长),托克萨比称,阿古柏派他到北疆的主要任务,是联系清军,请求投降。六个胖色提也异口同声地说,他们愿意给阿古柏写信,劝说他捉拿白彦虎,向清军投降。
刘锦棠决定,留下这几个浩罕国军官做活口,建立与阿古柏之间的联系渠道。来自国外的其他暴匪全部诛杀,震慑阿古柏身边的外匪和随从。浩罕外匪听到达坂城失守,大小头目无一漏网,惊惧不已,惶惶不可终日。
在达坂城抓获的维回俘虏全部释放,提供路费,遣散回家。刘锦棠不杀维回俘虏的决定,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些人在回去的路上,又被阿古柏的小儿子哈克胡里派人截杀,一部分俘虏返回清军营地,要求为平叛大军带路;另一部分侥幸逃脱的维吾尔人,一路上“宣布官军威德,回众无复疑惧,俱延颈以待官军”。白彦虎听到达坂城失守的消息,放弃小草湖营地,拔腿南逃,沿途抢劫吐鲁番民众,维吾尔人到刘锦棠大营哭诉,请求清军救援。
18、吐鲁番追歼战
1877年4月18日,刘锦棠攻克达坂城的前一天,张曜率领嵩武军,从哈密东线的瞭墩、七角井方向,沿八百里无人区,往吐鲁番开拔。徐占彪率领川军,从哈密北线的伊吾、盐池方向,翻越天山,往吐鲁番挺进。
川军马队三营由提督何玉超、宋贤群、黄祖福分别率领,从穆家地沟穿越天山山口,进入盐池。穆家地沟在今天的巴里坤县,有翻越天山的一条捷径。新疆各地都说自己的羊肉好,最好不要和伊吾县盐池镇的羊肉比,这个地方在天山南坡,地贫草碱,出产的羊肉精瘦鲜美,自带咸味,煮肉不需要放盐。
4月20日,湘军攻克达坂城的当天晚上,何玉超率领川军先头部队抵达七克腾木(鄯善县七克台)。按照计划,川军马队和嵩武军马队将在这里会师,对盘踞在七克腾木的马人得回匪发起攻击。
半夜时分,何玉超马队行进到距离七克腾木二十公里的地方,发现前面有隐隐灯火,是张家卡回匪哨所。如果等到天亮,哨所肯定会发现敌情,向七克腾木报信。何玉超当机立断,命令军兵翻墙而入,突袭张家卡哨所。二十多回匪被当场抹了脖子,有十余人逃出哨所,往七克腾木狂奔。
既然打成了明牌,何玉超决定不等嵩武军到来,一鼓作气直捣七克腾木!
4月21日清晨,何玉超率军追赶溃匪到七克腾木,抡开膀子,直接开打。战斗进行到一个多时辰,徐占彪率领的川军马队和孙金彪率领的嵩武军马队同时赶到,回匪放弃抵抗,逃往辟展(鄯善县城)。徐占彪命令部队全线追击,一口气追赶到辟展。辟展无城池,只有回匪在库木塔格沙漠边缘构筑的防御堡垒,根本禁不起清军马队冲击,回匪接着西逃。从七克腾木到辟展,徐占彪歼灭回匪300余人,活捉回匪头目加尼牙孜。
东疆回匪这么不禁打,出人意料。徐占彪再也不管张曜主力部队什么时候来、在哪里会师了,命令官兵,人不卸甲,马不停蹄,咬住回匪继续追杀。就像《大决战》中刘亚楼向林总汇报,“纵队找不到师,师找不到团,全乱套了”。林总指示,“这个我不管,能找到廖耀湘就行”!攻坚战秒变追歼战,清军兵分两路,徐占彪带队进军鲁克沁,孙金彪带队进军连木沁,双方约定在哈拉尔和卓城(鄯善县吐峪沟村)会合。
4月25日,徐占彪军追击到鲁克沁,回匪们不堪屈辱,掉头迎战,这也是东疆战役发起以来唯一像点样子的战斗,结果仍然一触即溃,回匪扔下一百多具尸体继续逃窜。
嵩武军孙金彪马队追击到连木沁,没有战事。追击到胜金口,溃逃回匪在火焰山口进行阻击,扳机都来不及扣动,杀红了眼的嵩武军马队已经越过战壕。两路大军越过火焰山,在哈拉尔和卓城胜利会师。
孙金彪最早是苏州水匪,他们的船舵后面竖一根木枪为标识,被称为枪匪。孙金彪是枪匪世家,他的父亲孙七是盛泽地区的枪匪大当家。太平军李秀成到苏南,枪匪的好日子结束了,孙金彪投靠淮军魁字营,太平天国战争结束后被遣散。父亲孙七和嘉兴人张曜是拜把子兄弟,凭借这层关系,孙金彪投奔了张曜的嵩武军,成为张曜手下得力干将。
4月26日,徐占彪和孙金彪继续加班,直接挺进到吐鲁番。
这里是马人得回匪防御阵地,回匪们虎视眈眈,严阵以待,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决一死战的表情。徐占彪看见期盼已久的野战阵地,激情四射,命令部队直接上场,干他娘的。炮队外围支援,马队两翼包抄,步兵中路推进。回匪顶住了清军的正面冲击,却顶不住两边马队后路包抄,一千多维匪瞬间团灭,吐鲁番老城暴露在清军眼皮子底下。
这时候,张曜的嵩武军主力部队还没有到达,徐占彪川军和孙金彪率领的嵩武军前锋马队,总共只有2700余人,凭借吐鲁番东线势如破竹建立起来的强大自信,清军硬是把一万多维回暴匪赶到城里,看管起来。
2700对15000,敌我力量相差悬殊,也只能是看管。暴匪在城头上数了一下清军人头,立刻来了精神,开始躁动。吐鲁番毕竟是清朝经营了上百年的两座老城,城高墙厚,当年伊斯哈克率领库车暴匪北伐,吐鲁番领队大臣荣庆率领五百八旗兵,坚守了整整九个月时间。当年阿古柏率匪北伐,马仲和马人得父子又坚持了六个多月,弹尽粮绝,被迫投降。
清军4月18日从哈密出发,一路横扫东疆暴匪,一刻不停地赶到吐鲁番城下,已经成为疲惫之师,再也没有了进攻气力。徐占彪命令部队休整,只要暴匪不出城,部队不主动发起攻击,等候援军抵达。
就在清军开锅造饭的时候,吐鲁番老城大门突然打开,维回暴匪倾巢而出,从东门、南门、西门三个方向突围出城。前面狗撵鸭子追着打,现在终于有了伸出拳头的机会,疲惫不堪的清军也瞬间来了精神,扔下饭碗,拔刀亮剑,双方绞杀到一起。
这是一场近距离战斗,清军的火力优势发挥不出来。清军是疲惫之师,纵然铁打的汉子,双拳也难抵四腿。战事陷入胶着,城里的暴匪突围不出来,城外的清军也没有绝对优势,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吐鲁番城头一声炸响,南城门楼轰然倒塌,罗长祜和谭拔萃率领的湘军炮队前来增援。
只打了一炮,战场形势逆转,胜负已分。吐鲁番伪政权阿奇木伯克、布素鲁克和卓的五世孙艾克木汗,第一个拔腿跑路,带着两个老婆趁乱逃出战场。在吐鲁番南面远远观望的白彦虎跑得更快,率领陕西回匪往托克逊逃窜。
张曜率领的嵩武军主力紧赶慢赶,也没有赶上吐鲁番这场饭局。清军收复之战结束,嵩武军却意外抽中大奖,乌鲁木齐“阿奇木伯克”马人得在吐鲁番抵抗最卖力,却被艾克木汗和白彦虎釜底抽薪,输得最惨,他咽不下这口气,决定再不跟着阿古柏跑路了,向清军举手投降。马人得是妥明十大元帅之一马仲的儿子,是阿古柏任命的乌鲁木齐伪政权“阿奇木伯克”,是阿古柏暴乱势力在北疆的政治代表,地位仅次于阿古柏和他的两个儿子。马人得直接向孙金彪投降,嵩武军不小心捡了个彩蛋,收复吐鲁番的功劳被记在嵩武军名下。
孙金彪已经杀红了眼睛,他显然不在意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功劳,把马人得捆绑起来,交给湘军炮营罗长祜处理,自己跟随徐占彪继续追杀南逃暴匪,一直追到托克逊地界。吐鲁番扔给湘军炮营处理,罗长祜率军进入吐鲁番老城,一路上跪满了伏地请降的维吾尔人。
吐鲁番是信奉伊斯兰教最晚的新疆地区,景教、祆教、拜火教、摩尼教、佛教、道教都在这里留下遗迹。维吾尔早期音译“畏兀儿”,专指吐鲁番人和哈密人,原意是信仰佛教的回鹘人。吐鲁番人原本温顺,新疆同治暴乱中跟着库车维匪起哄闹事,又被阿古柏统治了六七年,上千年富庶生活荡然无存。他们在宗教流毒中跟风摇摆,不停折腾自己,这样的历史,天可怜见!
19、纸糊的托克逊
1877年4月24日深夜,刘锦棠命令老湘营全体官兵集合,离开达坂城,往托克逊进发。这一天,徐占彪和孙金彪已经追击回匪越过鄯善,分别抵达鲁克沁和连木沁。
第二天,老湘营行军到白杨河,前哨送来探报,川军和嵩武军已经逼近吐鲁番。刘锦棠盘算一下时间,两支部队离开哈密只有短短6天,步兵行军速度不可能这么快。川军和嵩武军的马队数量,刘锦棠是清楚的,两军相加不过三千人。刘锦棠命令分兵,董福祥、谭上连和黄万鹏带领湘军十四营继续南下,罗长祜率领湘军炮营,谭拔萃率领湘军马队五营,急行军赶赴吐鲁番,支援徐占彪川军和张曜嵩武军。
刘锦棠经过小草湖后,不断遇到回匪人员过来投诚。马人得向清军投降,散落的回匪遭遇到小股清军,不问青红皂白被枪决处理。听说刘锦棠优待俘虏,马人得手下的回匪纷纷赶过来投降,根据他们带来的消息,吐鲁番已经解放,东线战事全面结束,艾克木汗和白彦虎南逃托克逊。刘锦棠再不被吐鲁番分心,命令大军加快进军速度,挺进托克逊。
这时候的暴匪阵营,人人都看清了白彦虎的面孔,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丧门星。白彦虎绝不会给阿古柏充当炮灰,他仍然驻扎在托克逊城外,要求哈克胡里提供粮草和军火,被哈克胡里拒绝。
陕西回匪到新疆一直都在跑路,几乎没有打过一场像样子的战斗,但他们认定自己在给阿古柏卖命。现在,连口饭都混不上了,陕西回匪群情激愤,趁夜劫掠了托克逊绿洲最富饶的伊拉里克地区,不管粮食、牲畜还是鸡鸭,只要能吃能穿能带走,见什么抢什么。抢完烧光,把哈克胡里扔在托克逊,直接向往喀喇沙尔方向跑路。
白彦虎又跑了,托克逊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哈克胡里没见过大阵仗,心里本来就发毛,艾克木汗从吐鲁番跑回来,天天对着哈克胡里的耳朵吹风,清军太厉害了,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哈克库里彻底怂了,做好准备,跑他娘的!阿古柏后脑勺抽筋,把这样一个怂包儿子放在最前线,加快了他覆灭的命运。
老湘营前锋部队,是黄万鹏马队。黄万鹏行军到距离托克逊十里以外的地方,看见托克逊火光四起,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隐约传来枪炮的声音。哈克胡里驱赶暴匪放火焚烧粮库,一面胁迫老百姓出城南迁,做他们逃跑路上的人肉盾牌。
看见粮食被烧,黄万鹏急了,命令部队加快行军速度,强攻进城,抢救粮食。
黄万鹏马队向托克逊方向狂奔,在城下遭遇浩罕外匪伏击。这是哈克胡里安排在城外阻击的一支浩罕外匪,和城里失去联络,不知道哈克胡里跑路的消息,甚至不知道哈克胡里已经把他们给忘了,还在等城里吹响集结号。看见清军杀奔过来,暴匪们下意识组织拦截,清军在托克逊唯一的一场战斗突然打响。
黄万鹏没有丝毫犹豫,带领马队冲杀过去。跟在他后面的,是西宁投诚的陕回悍将,崔伟,毕大才,禹益长,禹中海,李金良,个个都是十八大营的刺头和狠人。清史记载,湘军马队“左右抄击,纵横荡突,出入如无人之境”。
黄万鹏,字忠磷,湖南省宁乡县东湖塘镇方塘梽木螃人,1832年出生。黄万鹏幼年丧父,靠母亲杨氏绩麻纺线,维持生计。1853年投入湘军曾国荃部,任吉字营哨长,转战江西,吉安之战中身负重伤,休养半年。1861年在安庆围攻陈玉成,掘地道,埋地雷,攻破城墙,第一个登上城头,树起吉字营号旗。1863年4月,率部攻克雨花台。1864年4月,掘地道轰塌南京城墙,进城后和太平军巷战三日。同治皇帝在城墙缺口处题字立碑,“费无量力,复此金汤,苦哉将士,来者勿忘”。左宗棠转任陕甘总督,向曾国藩点名索要黄万鹏,从陕西、宁夏、西宁、肃州,步步向西,跟随刘锦棠出关。
这场遭遇战没有持续太久,刘锦棠主力部队跟进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到尾声。
刘锦棠命令董福祥攻东门、谭上连攻西门,自己率部从正面进攻。暴匪首领哈克胡里、艾克木汗等人早已经跑路,根本没有什么抵抗,所谓进攻就是长驱直入。湘军在城内会合,刘锦棠命令董福祥、谭上连率部追击,自己带领老湘营官兵留在城里灭火,抢救粮食。
哈克胡里只带走了一千多浩罕人和维匪亲信,被扔在城里的上万暴匪全部匍匐在地上跪地乞降,满城都是人,黑压压一大片。还有南疆发配过来的民工一万多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们原本是阿古柏押送到前线修筑工事的,却被哈克胡里安排到城里给自己修建行宫,房子只盖到一半,清军来了,哈克胡里跑了,民工们吃饭没了着落。
粮食最终没有救下多少,大部分粮食被焚烧殆尽。刘锦棠命令,托克逊城里所有身上不携带武器的人,一律按照战俘对待,不许杀戮,不许虐待,收缴军械马匹,登记造册,听候安排。
中午时分,谭上连送来战报,“毙贼三四百名、生擒十九人”。刘锦棠再发命令,抓获的浩罕国外匪一律诛杀,维回暴乱分子和南疆民工全部发放路费,遣散回家。
从4月14日整军出发,到4月27日收复托克逊,天山战役为时13天,歼灭阿古柏暴匪、妥明余党和白彦虎回匪40000余人,清军伤亡132人。清军第二阶段战役完美收官。
在托克逊,南疆战事又停滞下来。左宗棠命令刘锦棠,部队就地驻防、休整。这也是清朝收复新疆之战最令人意愤难平的地方,打战就几天,备战好几年。
这时候的阿古柏集团,已经是风雨飘摇中的一条破船,只需要最后一脚,便会瞬间沉没。如果清军乘胜追击,白彦虎就没有一路上烧杀劫掠的时间,阿古柏的两个儿子也不会在出逃以前杀那么多人、掠走那么多人口。我们没有出生在那个年代的新疆,没有经受过饥饿和流血,总是以英雄主义视角为左宗棠找借口,塑金身。“缓进急战”,是左宗棠政治斗争的不二法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在外,可以挟寇自重!
英国人包罗杰这样评价阿古柏,“和中国人的权力比较起来,他的权力等于零;和中国人的坚韧比较起来,他的坚韧等于零;和中国人的战术比较起来,他的战术相当于小学生的战术。甚至和中国人的勇气比较起来,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勇气遇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还有优越的智力、优越的战略和优越的武器。还有更大的武力和更大的决心,还有毫不踌躇的行动,还有完全一致的意见。所有这一切联合起来,把一个为了生存而拼死奋战的可怜人,压得粉碎”。
包罗杰其实错了,“不踌躇的行动”谈不上,“完全一致的意见”也谈不上。中国人的政治艺术,使一些中国人在生命面前残酷而冷漠。阿古柏的覆灭,说到底,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中亚人到中国趁火打劫,取得了暂时的成功,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
1877年,李鸿章在天津直隶总督衙门与天津机器局之间架设电线,使用莫尔斯电报机发出了中国第一封电报。1878年7月,大清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收到英国公使郭嵩焘从伦敦发来的电报,英国各大报纸已经报道了阿古柏的死讯。军机处下旨质问左宗棠,阿古柏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7月26日,左宗棠上疏《逆酋帕夏仰药自毙折》,“奏为逆酋仰药自毙,逆子舁尸西窜,经库车缠回截杀,据各军先后呈报,恭折驰陈,仰祈圣鉴事”。关于阿古柏的死因和时间,左宗棠称,“帕夏知人心已去,日夜忧泣,四月上半月服毒药死”。
据刘锦棠后来报告,他于5月14日得到阿古柏死讯,向左宗棠做了汇报。这时候距离阿古柏死去已经一个月左右,左宗棠没有及时上报。直到郭嵩焘从英国发来电报,大清王朝这才知道,这个祸害了新疆十二年的中亚可怜虫,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