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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献忠不等自成的话说完,双目圆睁,眼珠通红,用拳头在桌上猛一捶,大声说:

    “我操他八辈儿老祖宗!老子日后得了地,到了四川,非把那些绅粮大户杀光不可!”

    自成突然问:“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在谷城起事?”

    献忠正要回答,马元利走上楼来,笑着说:“真是蠓虫飞过都有影,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自成机警地问:“老弟,什么事?”

    马元利说:“你路过石花街的时候有人认出你来,已经报给襄阳兵备道张大经了,你看,多快!”

    “他妈的,真快!”献忠骂了一句,看着自成说:“可是,张大经的耳报神虽然很灵,咱的耳报神也不弱。他周围的动静不管多严密,咱这里马上就知道。”

    “你的办法真多。”

    “屌办法,还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马元利对献忠说:“咱们得小心点。明天一早,张大经就会把这个消息禀报林铭球。”

    献忠说:“林铭球这个龟儿子,说不定明天见面时会要我献出人来哩。”他调皮地对自成笑着挤挤眼睛:“李哥,你替我惹出麻烦啦。这可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好办。你明天把我献给林铭球,岂不是既省去麻烦,又可以请功么?”

    “那呀,那样一搞,俺老张在朋友们面前就只好头朝下走路了。”献忠转向马元利,把右手一挥,说:“明天在城里多派巡查,倘有人散布谣言,说闯王潜来谷城,都给我抓起来,轻则打他个皮开肉绽,重则叫他的吃饭家伙搬家。至于林铭球和张大经这两个杂种,咱老子自然有法子应付过去。”

    马元利走后,李自成有点不放心,向献忠问:“万一他们找你的麻烦,你怎么应付他们?”

    献忠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李哥。玩一玩这班官僚杂种们还不容易?到时候我自有办法,保管你安安稳稳地住在这楼上,没人能动你李闯王一根汗毛。哎,谈咱们的正事吧。”

    “好,还谈那件事吧。你说,你打算何时动手?”

    “这件事我常在心中盘算,今晚同你一谈,我更想早日动手。李哥,我张献忠要不反出谷城不是父母养的!你说,我什么时候动手好?”

    “我看,你最好是明年收了麦子就动手。”

    “我也是这么打算,到那时,粮草就不发愁啦。”

    “我的羽毛也长满啦,决不会使你陷于孤军作战。”

    “这里是四月半间开始割麦,咱们就决定在端阳节过后一两天内同时动手吧。”

    “敬轩,此事非同小可。咱们今夜一言为定,你可不要中途变卦阿!”

    “自成,谁要是中途变卦,你看,”献忠跳到柱子旁边,拔出宝刀,喀一声砍进柱子,大声说,“就如同这根柱子!”

    自成拔出一支雕翎箭,喀嚓一声折断,说:“我李自成倘若不同你协力作战,有如此箭!”

    “好啊李哥,咱们大计己定,你就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去,我替你多派几个人到各处打听嫂子的下落。”

    自成暂不谈是否住下去的话,却提出个新的问题:“敬轩,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他们三个人怎么办?听说他们都在观望风色,准备投降朝廷,这话可真?”

    “不假,他们都想跟俺老张学,好驻扎在大别山中休养人马,没有谁真打算洗手。”

    “请你快派人劝说他们趁目前黄河以南各地官军不多,假降这一招切莫再用。请他们早作准备,一旦咱两个大举起事,他们也跟着闹腾起来。这样互相呼应,全盘棋都活了。”

    献忠在自成的肩上拍了一下,笑着说:“嗨,你想的真周到!请放心,他们经常派人到我这里来,我只说一声就行啦。”

    自成来谷城的全部计划都成功了。他的心中十分高兴,但为着提防意外变故,决定即刻离开谷城。他紧紧地握着献忠的手,感情激动地说:

    “敬轩,如今咱们两条心又合成一条心,齐力往前干,大局就在咱们的掌握中了!”

    “伙计,你到底肯不肯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献忠问。

    “不,我今夜就走。”

    “什么!今夜就走?”

    “今夜一定走,决不在此多停。”

    “为什么这样急?又不是火烧屁股!”

    “你这里朝廷耳目众多,加之张大经已知道我潜来谷城,住下去对你诸多不便。”

    “怕个屌!他们都吃过咱的贿,说话嘴软,也不想同咱闹翻。他们遇事替咱老张掩盖三分,双方都有好处,决不会过于顶真,再说咱老张手里有几万精兵,怕谁咬了咱的属?倘若林铭球和张大经不识抬举,请他们滚出谷城很容易,不用费吹灰之力。明天夜间来个假兵变,声称要向朝廷索饷,在城里一阵鼓噪,烧几间草棚子,杀几个人,准保他们吓得尿到裤裆里,不敢在谷城多住。”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在你这里住下去当然万无一失,可是咱门为着明年麦罢大举起事,万不能在事前走漏一点消息,使官军有备,甚且对你来一个‘先发制人’。你要做得真像是诚心投降,到时候给他们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请你不要留我,我说走就走。”

    “你在路上走了五六大,还没有歇歇呀,我的哥!”

    “你我多年来鞍马为生,骑在马上就能休息。”

    献忠想了一想,说:“好吧,我不留你!李哥,我没有别的帮助你,送你点马匹和甲仗好啦。你要多少?”

    自成连忙说:“不要,不要,这一年来你也受了挫折,马匹器械都不够用,我不能再要你的。”

    “怎么,你看我不起?看我老张不够朋友是不是?你要是认为我老张不是朋友,你就不用来同咱商量什么今后大计,各人管各人的事好啦。”

    “我知道你也困难......”

    “我虽说也困难,目前到底比你的家底厚,帮帮你的忙也不会叫我伤筋动骨。说吧,李哥,要多少?”

    “你要是马匹多,就送给我一百匹,另外,再送我一点甲仗。”

    “只要一百匹?”张献忠望着他,好像没想到他提出的数目竟是这样小。“一百匹怎么够?这样好啦,我送你二百匹好马,你所需要的甲仗可以尽量驮去。行么?”

    “这,这我可太领情啦。”李自成感激他说,连连拱手。

    “小意思,小意思,算不得一回屁事儿!朋友们谁都会有遇着困难的时候,水帮鱼,鱼也帮水。要不要一点钱用?”

    “不用,不用。银子我还有。”

    “这个我不勉强,要用钱你就直说。反正咱老张不打算赶上沈万三从这只手里抓来钱,从那只手里花出去。真不需要?”

    沈万三——名沈富,字仲荣,因乡人们都叫他小名万三秀(宋元时候汀南民间对男子称呼加一个秀字),所以流行的名儿是沈万三。他是元末江南最大的富豪。明太祖为忌他富可敌国,命他助修南京城。据说从洪武门到水西门的城墙是他修的,玄武湖也是他家的花园。后终被朱元璋充军云南(或云杀掉),家产抄没。 

    “真不需要。现在已经三更多天。我稍微休息一下,五更动身。你送我的马匹、甲仗,请你马上就派人准备好。还有,你顺便告诉我的人们,要他们五更以前把上路的事情准备停当。”

    “我马上就去吩咐。你睡吧,还可以睡一个时辰。”献忠想了一下,又说:“你带的人太少,马匹多,路上万一有事不好照料。我再送你一百名弟兄吧。”

    献忠口说下楼,却未动身,仍在转动心思。李自成暗自庆幸不虚来谷城一趟,同时也担心他走后夜长梦多,献忠会由于嫉妒他,容易受别人挑拨,取消了明年麦收后大举起事的约定。他故意流露着心安理得的微笑望着瓶中插的梅花,并且闻了闻清幽的芳香,打个哈欠。

    “李哥,你打算从哪条路走?”

    “石花街这条路我比较熟,往西去驻着王光恩的人,我想还从原路转回去。”

    “不好。既然有人在石花街看见你,暗中报给张大经,你再从石花街走,岂不容易走风?再说,你五更动身,白天走在朝山大道上,很不机密。”

    “我来的时候没有去找王光恩,打算回去路过均州附近时顺便约他见见面。”

    “你不用见他吧。看样子他是想真心投降朝廷。连曹操近来就对他存了戒心,你何必见他?他此刻纵然不会黑你,可是万一从他那里走漏消息,你从武关附近穿过时就说不定多些麻烦。小心没大差,别走原路啦。”

    “老河口对岸不是有个冷家集么?我从冷家集和石花街中间穿过去,打青山港附近进入浙川境,你说行么?”

    “不好。青山港驻有官军,附近没有别的渡口,两岸是山,水流很急。”

    “那么走哪条路好。”

    “我看这样吧,干脆出东门,从仙人渡浮桥过河。人们每天看见我的人马在谷城同王家河之间来来往往,一定不会起疑心。到了王家河附近,顺着官路往光化走,人们也只以为是我的人马去换防哩。过光比往西北,人烟稀少,山岭重叠,就不怕走风啦。我送你的人马在光化县西边的僻静处等候。”

    “好,就这样吧。”

    献忠匆匆下楼去替自成准备人马和甲仗。自成又打个哈欠,向床铺走去,他们都没料到,徐以显这时已经到了王家河,正在同张可旺秘密计议,要趁机除掉李闯王的办法已经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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