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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大传

第二卷

倚天抽剑

第1章

“我的职位低微,大家都不理我。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我这个人是不存在的。”

话说1918年5月,杨怀中先生应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邀请,出任北京大学伦理学教授。他举家迁至北京,住在地安门鼓楼东大街豆腐池胡同9号,院门外挂着一块精致的牌匾,上书“板仓杨寓”4个大字。

杨开慧随父母一起来到繁花似锦的北京。此时的北京已经成为中国新文化的策源地,她一到这里,便如饥似渴地阅读着新书刊,眼界愈加开阔了,思想也更加深刻了。

杨怀中先生此次进京,也给毛泽东带来了新发展之良好机遇。

原来早在1912年初,蔡元培、吴玉章、李石曾等人曾在北京发起组织了一个留学俭学会,宣传并组织青年们到法国去勤工俭学。1915年,蔡元培和吴玉章等人又发起组织了留法勤工俭学会,为国内更多的青年赴法留学开辟了广阔的道路。1916年,流亡在法国的蔡元培、吴玉章与法国社会名流共同发起组织华法教育会,由蔡元培出任会长。就在这一年,袁世凯复辟帝制遭到失败,南方各省组织的反袁军政府同北洋军阀政府达成和议,这样,流亡在海外的蔡元培、吴玉章等人便于1916年底由巴黎返回到北京。1917年,蔡元培被任命为北京大学校长,尔后,为开展留法勤工俭学工作而设立的留法预备学校也随之开始招生了。

杨怀中先生时刻关心着湖南青年的教育问题,为此,他非常支持蔡元培等人倡导的赴法勤工俭学工作。来到北京后不久,他便将华法教育会和留法勤工俭学会主办赴法勤工俭学活动的消息,写信告诉给毛泽东和蔡和森等人,并说希望毛泽东和蔡和森立即到北京去,帮助推动这项运动。

此时,毛泽东和蔡和森、张昆弟等一批新民学会会员,正面临着向何处去的艰难抉择。原因是他们刚刚开始的“新村”生活遇到了不少麻烦。

原来毛泽东还在一师读书的时候,因受社会主义思潮影响,就常常憧憬着未来的一种人人平等、人人劳动、互助友爱的理想生活,只因学业尚未完成,自然这“数年来梦想新社会生活,而没有办法”实现的。现在他终于毕业了,于是便立即和同伴们一起进行“新社会生活”体验。

他和蔡和森、张昆弟、陈书农、熊子容等人一同搬进湖南大学筹备处,成立了工读同志会,共同谋划着如何找一处理想的村镇,从事半工半读,即一面劳动或者工作,一面自修学问,研究社会改造问题,开创一种人人平等互助的新社会生活。

毛泽东提出了一个建设“新村”的计划,他在计划中写道:

“合若干之家庭,即可创造一种新社会。新社会之种类不可尽举,举其著者:公共育儿院,公共学校,公共图书馆,公共银行,公共农场,工作厂,公共消费社,公共剧院,公共病院,公园,博物馆,自治会。合此等之新学校,新社会,而为一‘新村’。吾以为岳麓山一带,乃湘城附近最适宜建设新村之地也。”

此后,他们为寻找一处适宜于建设人人平等、互相友爱的“新村”生活基地,几乎跑遍了岳麓山下的每个小镇和村庄,可他们最终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试验场所。

毛泽东和同伴们只得依然住在岳麓书院半学斋里,每天除了自学,还要穿着草鞋去挑水,到上山去砍柴,将蚕豆拌着大米煮着吃。

就在这时候,毛泽东接到了杨怀中先生的来信,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他这才想起早在1917年10月的时候,就曾看到过华法学会广东分会散发的章程和有关资料。华法学会广东分会是华法学会发起者、副会长汪精卫在1917年与黄强、陈其瑗发起成立的。那时候,毛泽东看到湖南青年罗承鼎、戴勋在长沙散发的材料,就记住了汪精卫的名字。

且说在1918年6月下旬,新民学会在陈绍休、萧子暲任教的第一师范附属小学召开了一次会议,出席会议的有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萧子暲、陈绍休、周世钊、邹鼎丞、张昆弟、陈书农、李维汉等,还有尚未加入新民学会的何叔衡,共10余人。

会议着重讨论“会友向外发展”问题。大家认为,湖南省政治不宁,军阀连年混战,教育事业摧残殆尽,“莘莘学子,无校可入”。在这种形势下,会友应该向外发展,而留法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留法勤工俭学很有必要,“应尽力进行”。

毛泽东提议,由他与陈昌、何叔衡留在长沙,把注意力放在国内方面,着重于发展新民学会会员。于是大家便委托蔡和森先去北京了解情况,“专负进行之责”,组织会员向外发展。蔡和森最后表示,决心要在“3年之内,使我辈团体成为中国之重心点,并且要使女界同时进化。”

6月23日,蔡和森动身赴北京。

他到京后住在豆腐池胡同9号杨怀中先生家中。经杨怀中引荐,蔡和森很快便去拜访了华法教育会的蔡元培、李石曾,详细了解了有关留法勤工俭学的具体情况。

6月30日夜,蔡和森写信给毛泽东,报告了他与蔡元培、杨怀中等人交谈的情况。他在信中还写道:

“兄事已与杨师详切言之,师颇希望兄入北京大学。弟以一面办报一面入学为言;师甚然之。前亚细亚报薛某者,今欲重整旗鼓,请师担任学术上之撰述,师颇有羞与为伍之意,辞之;然可荐信绍介,师言惟欲屈节。弟思大仁大勇,普度众生,非入地狱不行,究为所谓屈节。”

“大学蔡校长,弟会见一次,伊正谋网罗海内人才,集中一点,弟颇羡其所为。觉吾3人有进大学之必要,进后有兼事之必要,可大可久之基,或者在此。储养练习,或可同时并得。望兄细与子升讨论研究,定其行止,复我一函,是所至盼!”

毛泽东给蔡和森的复信,世人至今尚未发现,但其内容从蔡和森下一封信中似乎可以略窥一斑。

1918年7月21日,蔡和森在给毛泽东的信中说到赴法勤工俭学一事,说他已经争取到了25个赴法名额。

他还就改造社会的“手段与目的”,即打入恶社会内部与改造社会问题,商之于毛泽东。起因是前一封信中所说的杨怀中羞于同亚细亚报薛某为伍的那句话。蔡和森写道:

“兄若以此为暂时的手段,则何如借路过身,一入地狱。弟尝慨世之君子,为种种的舆论律、道德律所束缚,只能为伪善,不能为伪恶,是以使小人得积极横行。”

由此看来,毛泽东把与薛某为伍,只看作是“暂时的手段”;而蔡和森的主张是“入地狱”,勇于打入恶社会中,敢于做“恶事”。他说:

“弟意现在当得一班正人立恶志,说恶话,行恶事,打恶仗,争恶权,夺恶位,加入恶界,时时与恶为缘,时时与恶战,时时与恶和,操而纵之,使自我出,支而配之,使自我生,演而进之,使自我发;然后,将万恶纳之袖中,玩之掌上。”“将此万恶捣之碎之,烧之溶之,锻之炼之,碎之磨之;神而化之,使成美质之原子,新而明之,使成优秀之国民。”

蔡和森在信中再一次提出了希望毛泽东去北京的建议,他写道:

“吾辈须有一二人驻此,自以兄在此间为最好。”“自由研究以兄为之,必有多少成处,而不至无结果。”“杨师自是喜兄来寓,每日可以学习英日文。弟事殊不好为计,故亦望兄来指教。”“驻京唯有润兄最宜。”

7月23日,蔡和森收到了毛泽东第二封来信。毛泽东在信中说,已决定赴京一行;同时提出了一个“大规模自由研究”的建议。蔡和森看罢,欣喜至极,次日便回信说:

“昨夜奉读来示,极忠极切!本以待兄主张然后定计,今计定矣。只要吾兄决来,来而能安,安而能久,则弟从前所虑种种,皆不成甚问题。”

他对毛泽东主张的“大规模自由研究”也极表赞成,他说:

“大规模之自由研究,最足动吾之心,慰吾之情……兄之‘梦呓’,尤是弟之兴经,通我智樃,祛我情瞀,甚为狂喜,自不待言。”“自由研究社,略分内涵与外延。今兄于外延已略揭其端,远矣大矣,只有巴黎一处,当加矣!至其内容,弟尝思非财力差厚不举,非通一二外国文字不行。”“着手办法,惟有吾兄所设之‘乌托邦’为得耳。”

7月26日,毛泽东曾经给蔡和森写过一封信,论及改造社会所需要的“才、财、学三事”。此信至今亦未发现,但从蔡和森给他的回信中,多少还可以看出那封信的主要内容。蔡和森在回信中是这样写的:

“所论才、财、学三事,极合鄙意。究竟我们现所最急者,是一财字;而才次之;而学则无处不有,无时不可以自致。”

“兄自由研究及兴办私塾之说,是弟中层之目的。”

关于毛泽东在来信中提出要从小学生起造就新的人才,“失此不为,后虽为之,我等之地位不同,势不顺而机不畅,效难比于此日矣”的主张,蔡和森在回信中写道:

“弟深以为然。”“3年以来,每觉胡林翼所以不及曾涤生者,只缘胡夙不讲学,士不归心,影响只能及于一时。”

关于新民学会会务,蔡和森则说:

“兄对于会务,本有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的意趣,弟实极其同情。以才为基,以财为用,以学为本,此万世之业,不必忧其一时无成也。兄以为如何?望与章甫兄商量之。”

此一时期,毛泽东和部分新民学会会员一道,就赴法勤工俭学问题,在一师、长郡中学、周南女校等进行了广泛的宣传鼓动,很快就有30多人报了名。

正在忙碌之际,母亲文氏因患淋巴腺炎去外婆家养病的消息使毛泽东归心似箭。他急忙从长沙赶到唐家圫,探望母亲,并为母亲四处求医,殷勤侍奉汤药。怎奈母亲病情甚重,短时间内难于痊愈,眼看赴京之期日近,他只得将母亲拜托给两家舅父舅母和诸位表兄弟照料,赶回长沙。

1918年8月11日,毛泽东给罗学瓒写了一封信。起因是罗学瓒的家庭不同意他赴法勤工俭学。毛泽东也在信中劝他留在长沙从事教育。他在信中写道:

“弟与蔡君等往返商量,深以同人多数他往,无有几个从事小学教育之人,后路空虚,非计之得。”“弟又有一言奉商者,兄于从事工艺,似乎不甚相宜;而兄所宜,乃在教育。似宜斟酌于远近去住之间,而不宜贸然从事。”“不如从事教育之大有益。”

罗学瓒并没有接受毛泽东的意见,他在复信中坚持说:

“考察强国的情况,学习强国之经验,要见见中国以外的大世面。”

毛泽东见他决心已定,就不再挽留了,转而支持他去法国勤工俭学。

8月13日,毛泽东给七舅父文玉瑞、八舅父文玉钦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写道:

七、八二位舅父大人座下:

前在府上拜别,到省忽又数日。定于初七日开船赴京,同行有十二三人。此行专以游历为目的,非有它意。家母在府上久住,并承照料疾病,感激不尽。乡中良医少,恐久病难治,故前有接同下省之议。今特请人开来一方,如法诊治,谅可收功。如尚不愈之时,到秋收之后,拟由润莲护送来省,望二位大人助其成行也。

甥  叩

此时,毛泽东已经向朋友借来了赴京的路费,收拾好了动身的行囊,待时而发。

8月15日,他同罗学瓒、陈绍休、张昆弟、熊光楚、周世钊、萧子升、萧子暲、李维汉、李思安(女)、罗章龙、曾以鲁、邹彝鼎12名新民学会会员和进步青年李富春、贺果、任理、侯国昌、唐灵运等25人,在长沙码头登上轮船,向汉口进发。

李思安,又名钦文,1892年10月出生于长沙县大贤镇(今北山镇赵公塘)一个耕读世家。孩提时代,她跟随祖父读书识字,研习四书五经、诸子百家。15岁那年,她奉命结婚,但次年丈夫就去世了(后终生未再嫁)。李思安哀叹自己命运多舛,曾女扮男装当过管店先生,却并未能真正获得与男人平等的地位。1915年,李思安从梨江女校毕业后,接替祖父教蒙馆,成为当地第一位女先生。1916年后,李思安进入长沙崇实女校学习,后转入湖南省立蚕业女子专科学校学习。

且说一行人到了汉口,转乘火车,继续北上。火车行至河南省郾城县漯河寨境内,恰逢天降大雨,沙河洪水泛滥,铁路被冲毁,一时前进不得。

毛泽东和罗章龙、陈绍休不愿待在车上久等,便下了火车,来到漯河寨,看到了农村破败不堪的景象,心情十分沉重。他们又到郾城城郊的农村去考察,了解北方农村的风俗习惯和当地农民的生活状况,尔后徒步去了许昌,游览魏都旧墟。他们徜徉在魏都旧址那狭窄的街道上,看着眼前颓废的景物,可真是萧条异代,禁不住吟诵起曹操的《短歌行》,又吟诵了《让县自明本志令》。他们抚今追昔,激情勃发,诗意顿生。罗章龙首先口占一句:

“横槊赋诗意飞扬,”

毛泽东顺口接道:

“《自明本志》好文章。萧条异代西田墓,”

“铜雀荒沦落夕阳。”

罗章龙吟罢尾句,陈绍休忍不住叫声好,说:

“这首七绝就叫《过魏都》吧。”

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毛泽东他们才在许昌等来了火车,继续乘车前行。

8月19日,毛泽东一行抵达北京。这是毛泽东第一次来到北京。

新民学会会员和其他青年都分散居住在湖南各县设在北京的会馆里,而毛泽东所借的路费已经花光了,身无分文的他只好到豆腐池9号杨怀中先生家中暂住。

杨怀中先生一家人十分欢迎毛泽东,热情地接待了他。此时杨先生家里的住宿条件也不太好,只好在看门人住的一间小屋里为毛泽东加了一张床铺。

毛泽东有了暂时安身之处,便去拜访黎锦熙和符定一两位恩师,师生之间相见甚欢。

再说毛泽东一众人等散居在各处,相互之间联系都需要来往奔波,极不方便。为了便于学习和讨论问题,毛泽东与萧子升等8个人商量着搬到了一起,住在景山东街三眼井胡同吉安所东夹道7号(现吉安所左巷8号)。这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子,8人住在一间很小的房子里,“隆然高炕,大被同眠”。

他们在北京一住就是半年之久,在这京华之地的开销,自然要比在长沙大得多,每月的房租费、生活费就不少,再加上冬季里还要买煤烧炕的昂贵费用,使得这一群并不富裕的青年手头十分拮据。他们每天只能吃清水煮白面。有一次,毛泽东在做饭时把面给煮烂了,其他人便戏言要他请客。湖南人从来没有穿过大衣,可是在北京的冬季里没有大衣是不行的,而他们每人都买一件又不可能,所以8个人就只好合买了一件轮流着穿,抵御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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