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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善篇第五
审处万事,不外于理;穷究万理,不外于心。学问之道,事与理与心三者而已。忠君、孝亲、弟长,事之先务,理之切要,心之开端。赤子之心,未有不知敬爱父母兄弟者,良心也。本此一点爱敬之良心,不为世故习染,不假一毫作为,顺应万事,即《孟子》之尽心,《大学》之致知,阳明之致良知,皆《中庸》之尽性也。人皆具此良心,诚不丧此良心,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考诸三王而不缪,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能保全者,谓之道,谓之德,不必外求也。舍此他学,即是异端;离此他问,即是邪说;昧此而为,即是冥行。
天生万物,物不一而性一。性之定论,天理也。明明德,明天理也;止至善,止天理也;尊德性,尊天理也。天命,命天理也;率性,率天理也;修道,修天理也;尽性,尽天理也;明善,明天理也;执中,执天理也;精一,精天理也;致知,知天理也;格物,格天理也。天理,人所共有,人所共知。天人之学,通天彻地,尽于天理二字。
杨九畹曰:朱子注《中庸》,性即理也;注《论语》,天即理也。务词章之学者,非之曰天命之谓性,岂理命之谓理乎!强词夺理,正由昧于天理耳。
道统十六字,《大学》三纲领、八条目,《中庸》三十三章,《道德经》五千余言,《佛经》五千余卷,说不尽天理二字。阳明先生以致良知三字为独悟,至道正宗,当其身,人多诋为禅学。若以天理二字发明圣道,讨论性命本原,救正人心,即道经佛典,亦不能外是,不但智者不敢议其非,而愚者亦能明其义也。
承注曰:《乐记》云,“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此天理二字,出自汉儒之确证。而世之攻诋程朱者,转引说文,理从玉里声,以理为玉之理,是直不知六书有假借也,乌足病程朱哉!
动物未生,知觉先生,禽兽爱其生,恋所生。犬守义,鸡守信,得其一端一隙之明耳。人自初生,五性全备,知如新月,日渐生明。月行十五日,人至十五岁,光明圆足时也。能于此时立志于学,戒慎恐惧守其知,博审思辨充其知,障翳全消,如月之望。生知、学知、困知,皆此知也,故曰及其知之,一也。
杨九畹曰:论工夫,圣人亦是学知;论心性,下愚亦是生知。
天、地、人,共此无妄之气,同此无妄之理,理其气曰三才,为运行之道,余皆物也。天运七政,地运五行,人运万事。性心意虑,理也,感于物,故性心意虑亦物也;圣经贤传,理也,通于物,故圣经贤传亦物也。物交物,故须格物。力攻圣经贤传,而不反诸性心意虑,玩物丧志矣!必物格而后知,以性心意虑浑合乎圣经贤传,运其理以应万事,内圣外王之道,故明善工夫,舍格物无从入手。
最难得者才德。上于知者也,禀天地真一之气,困之不败;不堪造就者,暴弃,下于愚者也,触天地乖戾之气,诱之难成。而中人感天地清浊之气,在可成可败之间,故圣人立言,皆教中人之法,智愚与贤不肖,皆不能出其范围。
真妄止争一念,物我原无二理,妄则物自为物,我自为我,物我为敌,悉成冰炭;真则物可为我,我可为物,物我同源,两无扞格。去妄存真,神而明之,潜通造化。
理无形而难明,物有迹而可证。物非所经,绌于历炼。坐于庙堂,不知草莽之痛痒;起于富贵,不知贫贱之瘠苦。即使性本生知,行足高世,未尝即事穷理;天下之理,多有未明,未尝即理应事;天下之事,多有未谙,举措究涉疑似。听纳不免蔽欺,学者必于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道,孜孜讨论,明无形之理,证有迹之物,方能完全己德。故《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明字,当与格、致、诚、正、修,五字会看。
以寸心为斗室,不能不常常洒扫;以五德为五谷,不忍不粒粒爱惜;以功力为炊爨,不可不餐餐精熟。扩而充之,为宇宙遍洒扫,同爱惜,普精熟,安一己以安天下,修身治世之道,成己成物之心。
廓然大公,物来顺应。公于万物者,仁也。公生明,明察秋毫,则无情而违仁矣。隐恶扬善,明而公者也。
心即理也,理即心也。不见心见理,即其理见心。畏人责理,独不畏人诛心乎!己心即是人心,人心即是天心,未有天怒人怨而清夜自思己,不愧怍者。
心之理,我之性;物之理,物之性。以我之理体物之理,即是以我之性体物之性,物我一体,仁也。我之理有不一,如有尺无寸,理精于一,而物之理或有不一,于是我心之义生焉。裁制其物之不一,归于我心之一,是为推己及人,仁民爱物之道也。
人性止此一理,原无有二,杂以人欲则二矣。还其无杂,自能全体浑然,故惟精是惟一之功。一者,一于天理也。
道心为主,人心每听命焉。只一心也,心不复听心命,人听道命耳。道心,即中也,此心无时不中立,静中减去一分人欲,长出一分道理,动时敬循一分道理,磨灭一分人欲,不计得失,人欲自净。存养公正,道理自生。
愚夫愚妇,同此心,同此理,同此情,同其德也。人情之外别无天理,循天理,圣之宗;逆人情,学之贼。
说到天理,愚夫愚妇,乱臣贼子,未有不知而且畏者。而人情溺于偏私,遂至不畏天理。要知在天曰天理,在人曰人情。天理,即人情也。理达乎情,方为至理;情本乎理,方为至情,此谓尽性。
承注曰:公曰理,私曰情,在己为情之私,在人即理之公,同体而异用,同行而异情。
曰中、曰仁、曰义,性之本体也;曰静、曰一、曰敬,心之作用也,总之天理也,不必孜孜讨论体用,只此天理二字,在人口角,天不可欺,理不可悖。果能知而行之,举世皆圣贤矣!
杨九畹曰:圣贤之心与赤子之心,皆纯乎天者也。完赤子之心,以成圣贤之心。
尽至性所禀之天理,体物而不遗,精气妙化之良知也,格在内者也;穷万物同禀之天理,顺应而不悖,神明莫测之良能也,格在外者也。本此天理健运于心而不息,一点灵明之气,无少昏昧,其乾元之旨乎!
物格,则心上不着一物,而后无物不有自然。溥博如天,渊泉如渊,无入而不自得,知之至也。
朱子曰:“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极者,人情物理之极,即良知也。王阳明初认格物须逐物穷理,至于格竹致病,是逐物非格物也。继而发明致良知,仍归朱子格物本旨。
不忍践一虫蚁,折一草木,即此一念之知。扩而充之,以求至乎其极,成仁民爱物之心,是谓即物穷理,朱子之本旨也。于莫不因其已知之理,已知二字,见之若谓事事物物,逐一测度,即使心不惮烦,而力亦不给,必至舍本齐末、骛外昧中,明德亲民之学乱于后世矣!仁、敬、孝、慈、信,皆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者。
定性无内外已难,无将迎更难,物来顺应,谈何容易,必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执定敬义为主,步步不离,任他横逆患难,皆气化运会使然,与性天无涉,所谓知止而后有定也。
流行曰气,凝聚曰精,妙化曰神,融而为一曰性。明觉曰知,主宰曰心,发动曰意,感通曰物,统性、知、心、意、物曰理。不曰致性、致心、致意、致物,而曰致知者,性生幾也。知萌芽也,萌芽初生,气幾甫动,而心尚浑涵其间,一点灵光。性之善,心之良,无得失,无功利,致此良知,则心自正,意自诚,物感顺应,妙化无穷,知幾其神乎。而物则内而性知心意之理,外而天地万物之情,必穷究情理。不为私欲蒙蔽曰格,故须物格而后知至,犹萌芽出土,吸天地雨露之气,而干,而枝,而花,而果。修齐治平,本此灵光一点,通天彻地,是明善,即致知也。穷理,即格物也。
天地有恒,日月寒暑往来,平澹无奇。恒则久,人而无恒,饮食起居、喜怒哀乐,矜奇骋异。无恒则暂,于是祟生于心,是谓孽障。心一放平,一看澹,则无孽可障,故至诚如神。
风、云、雷、雨隔于下,太虚之皎日自若也;喜、怒、哀、惧战于中,本心之良知自若也。往往静中能守,而动则失措者,有静功无动功也。心无动静,动中有至静,静中有至动。动中有至静,溥博如天;静中有至动,渊泉如渊,能于人情物理多阅历,自然动亦静,静亦静。
静中修养,空空蹈虚,易流幻妄。良知,知之始觉也。觉而即行,不计险阻艰难,一心向往,故阳明曰致良知。觉而不行,佛之圆觉也。动处察幾,步步踏实,止于至善。致知,知之彻识也,识其往迹,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而到无他转念,故圣曰物格而后知,至识无尽藏,圣之默识也。
承注曰:良知,本觉也。致良知,以始觉合本觉也。本觉赋于天,不假修为,如孩提知爱,少长知敬是也。始觉因乎人,必待扩充,如乍见入井,平旦好恶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