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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权篇第七
经,仁也。权,义也。根于性,而见诸行义之所在,顺理而决,嫂溺援之以手,义之所在也。汉儒以反经合道为权,故程子非之。经以达权为极,执一不化,即无以立功立事,能必其适时措之,宜乎?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
权非反经,反经为术,可暂而不可久。权不离经,斟酌以权其重轻,委曲以权其缓急,斡旋以权其始终。事不归于正,权之使归于正;事不归于经,权之使归于经。托权交邪,化经从正。
尽性,五德归经;穷理,五德归权。不忍为者,仁也;不忍不为者,亦仁也。如曾子出其妻,舜不告而取。不当为者,义也;当为而为者,亦义也。如夷齐避纣,箕子就封。不敢为者,礼也;不敢不为者,亦礼也。如文王事殷,武王伐纣。不可为者,智也。不可不为者,亦智也。如孔子去鲁,武侯六出。而信则权中之经,统贯四端。人从言为信,成从言为诚。一成不变,是谓至诚;无言而成,是谓大成。
杨九畹曰:以太极言动静,互根之中,中也。以五常言信,即中也。太极生两仪,不生三,得一则三;两仪生四象,不生五,得一则五。河图洛书,纵横皆十五,都是此理。十干戊己居中,十二支,分四正四隅,而土以一墓四,非一分为四,以一贯四也。
权以辅德也。用物而不用于物之谓权,用物而不自用亦谓权,能取人善以资己善,公己善以使人善,则人善而己无不善,用物而不自用也。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无为而治。舜之所以为大知也与,以其不自用而取诸人也。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
性天,心地,德耕,义耘,智时,信生,礼茂,仁种,中秧。秧生于中,殃生于失中。五星失度,天有旱涝;五行失宜,地有瘠薄;五常失中,人有祸灾。旱涝瘠薄,天地之运行也,天地不能反经而从权;祸灾,人心之积毒也,人能化权以归经。
圣人之怒,怒其理;圣人之权,权其事。怒不在己,不致怨;权不在人,不入邪。
自古奸雄,人以权术推之,非也。权与术,行同情异,相去霄壤。道心人心之分,圣贤驭之以诚,权也;奸雄驭之以伪,术也。圣贤有权无术,奸雄有术无权,权大而术泯,术甚而权灭。
三代而下,儒衣作圣,始自孔子;杀人混一,始自秦政;匹夫为帝,始自汉高,皆英雄也。然秦绝二世,汉纪四百,圣人烝尝万古,有道德胜于富有天下,天所不能禁,人所不敢争故耳,英雄不求为圣贤,是天下之戮民也。
处大事,有见到言到而行不能到者,非力不足,气不足也。有见到言到行到而不能立断者,非气不足,识不足也。见到言到行到能立断,而不能融洽于众情者,非识不足,理不足也。理足而后识足,识足而后气足,气足而后言足,而众情不洽者,未之有也。
赏罚之权,君相主之;黜陟之权,上官主之;大小禄位,人自享其父祖之余德与己身之修积耳。德厚自得,援手者不应引以为惠;孽重自失,执法者不应逞以为威。德未尽不能强抑之,徒结彼怨;孽已深又复文致之,徒丧我德。勿违天为虐,违天为虐不祥;勿代大匠斫,代大匠斫,鲜有不伤其手者。
理直气壮,胆大理屈,气馁胆怯。济五常,非胆大不能果行;处五伦,非胆小不能尽敬。临敌,非胆大不能决胜;料敌,非胆小不能如神。一味胆小,不能充其气;一味胆大,则无所不为。胆包于义理气勇之中,故圣贤不言胆。
道德成,功名易;功名成,道德难。功名有,富贵易;富贵有,功名难。富贵怜贫贱易,富贵怜富贵难;贫贱怜贫贱易,贫贱怜富贵难。道德功名,甘澹泊易;富贵贫贱,甘澹泊难。易,顺也。难,逆也。逆而求之,道也。
乘除之法,列在算经,天地用之。春生,夏长,乘也;秋收,冬藏,除也。尧舜用之揖让,汤武用于桀纣,伊尹用于太甲,比干用之谏而死,箕子用之为之奴,周公用之诛管蔡,孔子用之,不脱冕而行,微服而过宋;郭子仪用之,单骑见虏;今人用以较量锱铢,亦末矣。苟能善用乘除,则是非立辨。考往古来今,合天地为一大盘,而乘除之,何患不成顶天立地奇男子。
历考往古出处,失守之徒,皆博通今古英雄豪杰,非不知忠孝节义,为经天纬地之事,一失其正,则流为悖谬。由于读书习文章,不务根本行事,热功名,不究心性,致生妄念。妄念一生,无所不为,妄人也,已矣。
秦政坑儒无姓氏,总其名曰儒,死得其所矣。一忠一孝,一节一义,天地为之显以留其名,光昭史册,隐以荫其后,子嗣必昌。将以劝后之来者,当为而不为,愚哉!
天以气健运,地以节顺行,气节运行,天地生物之道。苟失其养,如消长失序,其能寒暑合宜,臻万物于上理乎?达气节,顺天道也;守气节,尽人道也;失气节,背天人之理,五代之所以旋得旋失也。
世谓治乱兴衰,如寒暑循环,其实盛衰无关气数,在道之立与不立耳。天生蒸民,命之君,宰天下,命之性,宰一身。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礼乐,所以叙彝伦也;征伐,所以辅德刑也。履中蹈和,本于性,一身之礼乐也;祛伪克欲,主于心,一身之征伐也。能知本原,性通天心,知敬知畏,赏罚有主,是天下国家一身治乱兴衰,关于道而不关于气数也。
汉高祖立国,惩于六国之强,迁天下巨室十余万户实长安,聚财为强干弱枝之谋。宋太祖立国,惩于五代之弱,选天下强壮三十六万为禁军,聚力为强干弱枝之计。财聚则国富而久,力聚则国强而暂。老成谋国,当务聚财为上也。
富惩于秦隋,强惩于三晋,遂至因噎废食,言利则群非之,命将则钤束之,明季之弊政也。富家在于俭,富民在于因,富国在于道,强兵在于练,强将在于贤,强军在于一。
宋太祖都汴曰,百年后民力疲矣。初选天下强壮三十六万实都城,本强干弱枝之谋。然强于一时可,贻谋后世则不可。耗有用之财,养无用之兵,一旦财用不给,奈何?然终宋之世,忠义叠出,无汉之割裂,无唐之跋扈,由太祖善驭功臣,抚养士卒所致,天道好还,不其然耶!
法立于义,君子行之,小人变之;法立于利,小人行之,君子变之。法宜于昔,宜修于今。法创于今,宜权于道。法以人立,人以法立。废法立法,法必非法。法宽法立,法密法废。周礼污于二王,有治法,无治人;汉高约法三章,有治人,无治法。
杨九畹曰:法者,治人者也。人者,行法者也。法必得人而后行,人必守法而后治。法废而天下无人材,人敝而国家无良法,故曰徒法不能以自行。又曰: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王道使民以时,纾民力也。今之赋税地丁,民力画一。便民之法,胜于上古,而犹若未纾者,民不累于国,而累于官,官不累于职,而累于法也。耕田而食,凿井而饮,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以化寓教,以教寓法,化行而教不知,教行而法不知,使民由之,顺其则不可,使知虑其扰。王道无近功,无形迹也。天之四时行,百物生,何形迹之有?安其业,则身安,守其职,则法守,身安法守,则民力纾,民力纾而国力不纾者,未之有也。
承注曰:《诗》曰:“谁能亨鱼?溉之釜鬵。”毛公曰:“亨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亨鱼,则知治民矣。”老子曰:“治大国若亨小鲜。”盖公曰:“治道去其太甚。”申公曰:“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民力不纾,非耗于地力,耗于物力者半,耗于人力者半。耗于物力者,礼不立;耗于人力者,治不立。
励精图治以除弊,所以处变也;清净无为以临民,所以安常也。王者之民,忘其有政;霸者之民,乐于从政;衰世之民,苦于有政。悦以使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其惟东山乎!
治世同于治病,手到病除,上古之良医也。病益杂而医益庸,即得良医亦无他法。先以药治药,后以药治病。以法治民,治非其法,先以法治法,后以法治民。以官教民,教非其官,先以官教官,后以官教民。
桀纣亡于人心沮丧,怨由一身所构;汤武兴于人心归附,恩非一行所结。公论在天下,恩怨在人心。不约而同者,天理也。
治道通医,古法,辨症也;权宜,用药也。今古情形不一,气体虚实各殊,庸医泥陈方,明医用良药。
承注曰,《五代史·周臣传论》曰:“胜者所用,败者之棋也;兴国所用,亡国之臣也。”治道之因革损益也亦然。
养先于教。养吏而后察吏,养民而后教民。《洪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孟子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唯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僻邪侈,无不为矣。”
竭大法力,救正人心,如乞丐济贫;秉大权衡,转移风化,为长者折枝。
久安本于长治,上古之善政也。至汉犹二千石,爵关内侯,汉继五霸,王道久废。霸者急功于一时,王道安世于久远。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宰其民者久而后亲,亲则无间,无间则治,治久而后安。
为政,剔奸除弊,不能无谤,不善者恶之也。畏谤因循,中于私也。无私好恶,久自谤息,何畏之有?
清所以别浊也。江源清而流亦清,河源浊而流亦浊,水性无分于清浊,而所出之处不同。江不能使浊,河不能使清,犹人之性无分于贪廉,而所存之心不同。然同一心也,廉根于性,可养为道心,贪溺于情,则流为人心,公私之分耳。公不间于私,私不间于公;贪不容于廉,廉不容于贪。正一己以范群邪,严堤防以杜横流,亦犹之春不秋狝,秋不春蒐。为政之道,芟其宜除,去其己甚耳。
明生公,诚于中;公生明,形于外。廉生惠,福之本;清生刻,祸之基;取合乎义,道之用;舍必中礼,德之源。贪蓄身家祸,廉积子孙福。
天洁而清,地洁而灵,月洁而朗,性洁而贞,体乾金阳长之义,所以成己也。天洁酷晴,地洁不毛,月洁不雨,性洁多孤,失坤土阴生之义,非所以成物也。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菽粟本民命之原,耕三余一,备凶年也。酒有饮礼,酿亦古制,禹恶旨酒,不为酒困,帝圣亦深诫之。秦之终南,环亘千里,隶数府厅县,嘉庆四年,制立重镇,宁陕厅城驻兵二千,时任总兵。大兵后饥察酿耗,杂粮百倍兵食,谋之提刑会衔禁酿,常典也。复周历村市,面与民约,沽勿与值,酿停而粮价顿减,岁歉而食不歉。以此知耕足敷食,其所以不足者,酿耗之也。然上禁酿严,而承禁不善,转饱胥役囊槖,又法行而滋法弊矣。夫法非不善,视行之何如耳。治得其人而兴,治失其人而废,不益验哉!
昔任汉中镇,适南山厢匪甫靖,镇城内外商贾云集,窃风肆起,罗致惯窃某,补以兵额,充捕职。彼复荐盗魁某,亦致之。获偷者交吏起赃,嘱其薄惩,令从捕役缉,后案无获,按期加重比杖,三获而后释之,窃顿息。
孔子生而宣明其道,孟子生而继述其统,为万世师表,无法不备。王道足食,不外井田。笔之于书,论无流弊。自井田之法废,天下无均财之政,使孔孟生于秦废井田之后,汉求遗书之前,必另有经画垂教后世。后世以周程朱张之贤能为前圣注为国理财之经,未为当世画为民足食之法。然自汉唐以来,治得其宜则兴,治失其宜则废。兴废可考,而治法无可考,总之虽无一定之经,亦有一定之权,在治之何如耳!动谓农桑未讲,田野未辟,生齿日繁。试思田野农桑,古犹是,今犹是,后世亦犹是,断无毁庐树桑、海外辟田、减丁求治之理。财帛本在人间,苦无均财之法耳。经固有定,权亦未尝无定。家富不养食家之闲子,国富不养食国之闲人。闲子食家,富虽堪供,须防饱暖生淫逸;闲人食国,富难遍给,或致饥寒起盗心。古人重恒产,士农工商当使分寻执业,各谋生计。故卦序曰夬,姤阳不极,阴不生;曰剥复,阴不极,阳不生。富者不剥,贫者不复,天地阴阳之道也。权以济经,经以济权。古之圣帝明王,治世不外乎此。
天地运化,五行生育,万物人生化育之中。夫财者,才贝也。货者,化贝也。才,运也。化,销也。贝,宝也。金玉珠翠、书画古玩属焉。衣冠也,礼乐也,锦绣皮币、笙歌珍馐属焉。冠婚丧祭,任其有无。以财运财,以货销货。财货流通,溥美利于不言。花攒锦簇,便富贵正所以剥富贵;还醇返朴,宜贫贱正所以穷贫贱。富贵十不能一,剥而能复,不患其无赖;贫贱十不止九,穷斯滥矣,难禁其为暴。立法宽大,万物生于含蓄;察见渊鱼,草木不生洁室。非为弛禁令,为水清无鱼也;非为纵奢侈,为均财货也。一切裁抑,只资银钱交易,布帛菽粟,为民生计,五行用其一,而废其四矣。
宦富久必灭,商富久必折,农富久益积,德富久益实,化诸富为德,与子孙遗泽。
积金伤滞,丧金伤德,故商宦难久;种谷偏劳,食谷如恒,故农久益富。与其农转为商为宦,未若农与商宦悉转为德。
理财之道,为一家计,如为池沼,蓄之使注;为天下计,如修堤防,畅之使达。百货流通,脉络条贯,则元气自足矣。治法判自秦汉,井田未废,上操地利之权,为民理财,以天下为一家,俭而自足。井田既废,地利失权,民自理财,俭则富益聚,而贫益众,遏之不流,是鲧之治水也,几何其不壅而溃哉!
杨九畹曰:圣贤教天下行俭,原非欲其积财不用也。故定为礼制,尊卑有等,皆损上益下、裒多益寡之道也。俭不中礼,当世羞之。今则以商贾蓄积为俭,以刻取以啬守而贫者,益无生路矣。
为天下理财,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贫穷者,莫不各有生计,求于繁华,窘于简朴;富贵者,莫不各有定分,守于简朴,耗于繁华。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均也。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安也。均其所安,富贵谨于礼制;安其所均,贫穷乐于劳苦。一身之元气,天下国家之元气也。使各安于生计,自各足于元气,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性气精神,运于内工,作之主也;耳目手足,运于外工,作之具也。天下之工众矣,工不一,天之降才亦不一,人各因其才而专精于一。聪慧者工文学,愚鲁者工杂艺。弱巧工细,强笨工粗,瞽工于耳,聋工于目,跛工于手,挛工于足。人无废事,世无废人。试观身家温饱,必性定气平,顺命力作之人;衣食艰窘,必神疲精惫,矜骄慵懒之辈。世多废人,人多废事,众庶无以资生,大有亏于治道。故上宜以殚力教下,下宜以尽职奉上,不以劳逸分轻重,不以清浊别美恶,相资相助,通短融长,共臻上理,同享升平。
良贾深藏若虚,利之所在,有隙可乘,难禁其不盗。因人所利而利之,则财不绌;与人同利而利之,则人不争。
繁华在天下,如同室博弈,财帛不出户庭,所以均温饱也。
俭,美德也。以之训贫,体生育之教;以之规富,启悭吝之心。勤以逃贫,惠以守富,两得之道;积以致富,丧以陷贫,一定之理。彝伦叙而天下平,无关于俭,亦不在于奢,绳以礼制而已。
俭,美德也。为天地生民惜物,上也;知物力之艰难,次也;为好名济物,为一身惜福,又其次也;其下悭吝,最下贪刻。俭生惜,惜生爱,爱生吝,吝生贪,贪生刻,大失俭之本义矣。夫俭在圣心一端耳,而志之大小相去悬殊,诚能即一端逐事逐物以充其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可也。
子守家财,不尽诚实之子;官守国财,不无攘夺之官。国财分贮州县,责在长官;家财分藏儿孙,责在家长。大吏考其成,严君享其福而已。防微杜渐,须调处得法。丧败之原四,浪饮啄也,骛争竞也,宿娼妓也,荡赌博也。亏空之原八,食指之众,嗜欲之兴,钻刺之行,交往之繁,穷乏之累,妻妾之奉,宫室之美,车马之盛。孟子曰:“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谓失其本心。”
人生,衣食而已,到老不饥不寒,夙世何修,始能得此。千笼万箱,不过一暖;盈仓充廪,不过一饱。试以四季衣裳计之,中等不过三百六十金,下等不过三十六金,十年计之,日合一钱,日合一分。稍纵口腹,妄费一钱,妄费一分,原不为多,不知食去一日之四季衣裳矣。好衣者必爱惜,穿不穷,好吃者不爱惜,吃必穷。节用而爱人,圣人发明治国之要领,节用以济物,亦为人克己修积之慈航也。
道以逆成,事以顺行。逆以治内,顺以驭外。以逆处人,以顺适己,求顺而无所不逆矣。
刚断多残刻,偏于义也;慈爱多优柔,偏于仁也。仁以义断,义以仁辅。天之刚健,运于秋冬,义也;中正,运于春夏,仁也。赋之于人,仁不背义,义不背仁,体天道,成四时之序。
治世犹之栉沐,身体发肤不敢毁伤,勿使腻结,结难理矣。腻结而后理之,发亦血余,痛痒相关。解而沐之栉之,所伤于固结者不多矣。乱民如乱发,情不通,腻不净,理不顺,结不解。剿利于将,快于一梳;抚利于国,全其一脉。发于首,民于国,一也。募乡导,购贼从,听自首,礼乡贤,勤宣论,理至而未有不通顺者。
夹谷之会,以理为调停;合纵连横,以诈为调停;廉蔺相下,以势为调停;鸿门间走,以顺为调停;白登脱围,以权为调停;平勃释怨,以利为调停;东海逊储,以让为调停;撤帘归政,以情为调停;阳明焚书,以恩为调停。调停在事功,大者成之大,小者成之小。
自小,自大,自任,自信,自是,五贼也。贼其贼,则贼矣。服其贼,则小亦慎独之近功,大亦大体之作用,任亦英雄之本领,信亦至诚之进境,是亦主敬之初基。化其贼,则小至于无可小,胜于芥子纳须弥;大至于无可大,胜于太虚容天地;任至于无可任,胜于至圣担道义;信至于无可信,胜于四时循消长;是至于无可是,胜于五行互生克。我无贼,则贼为我用矣。
周公,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任冢宰之权,而犹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以待士,平易近人也。平,地道也。易,天道也。天地之道,易简而已矣。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诗》曰:“天作高山,太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岨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
以诚感天,复其初也;以诚感鬼神,同其道也;以诚感君子,同其性也;以诚感万物,同其情也;以诚感小人,别其径也,不得已以诚驭之。
功利生于道德,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功利出于世故,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
命定于数,行准于理。命同造舟,行同运舟。舟之大小厚薄如造化,数主之;篙橹樯帆如修积,理主之。波涛险易,风也;吉凶悔吝,运也。至于守礼存诚,主于心;乘风破浪,主于舵。心定舵稳,行合天心,天合人心,利有攸往。
命禀于天,二气如双丝,一身如傀儡,天系之。一动一静,善恶天必知之。气与天通,即心与天通也。人当体天之心为心,使一气交融,惟天所命,顺受其正。
心常求得,偶失之,出于意外,则惊,卒然临之而不惊。失本意中,得属意外,早有成算也。
杨九畹曰:得不在意中,失自不在意外。无贪于得,故无惊于失。
羡人之富贵,人心也;乐我之贫贱,道心也。怜人之妄,仁也;戒我之纵,义也。在己惟性,在物惟理,处物惟仁,处事惟义,斯人心安而道心显。
求济于人,恩也。受者天不加罪,与者天亦加赏。挟故勒索,怨也。得者天必加罪,失者天必加赏。逆来顺受,自合天理。
战国之民,罢于奔走;秦政之民,酷于赋役,几不聊生。为汉驱民者,秦也。汉,尧裔。帝尧德垂万世,至秦而高祖崛起,盖有由来。除秦苛政,救民涂炭,草创规模,贻谋鸿远。诸吕擅权,几危社稷,一节入,军士皆左袒,德在人心,非太尉力也。新莽何人,乃自比于周公,一时贤士大夫,为其所欺,噫!妄人也已矣!
魏武才略,足以制服司马懿。而懿之智不在武侯下,武侯之所以胜懿者,公正博大之气也。天假以年,因土为食,因民为众,推恩立信,军威日壮,而贼气日夺矣。尝于定军山,见汉上居民,当寒食节,先扫祖茔,清明日,黄童白叟,无不箪食壶浆,拜扫耶墓,秦人呼祖为耶,即侯墓也。恩信及物,民到于今称之,岂关才智哉!
中古人才,莫盛于北宋,天之眷宋亦笃矣。天地气运,有祥和,有乖戾,化育有君子,有小人。用才行政,如四时有序,循序消长,祥和自致。苟寒求骤热,热求骤寒,则乖戾勃生。夫循序消长者,君子之大道也;骤寒骤热者,小人之权谋也。王介甫亦北宋人才之流,能与多贤休休赞翊,道德事功,不与韩、富、司马并驾齐驱乎?无如热一时之功名,以权谋而牢笼君心,压倒群策,急行其志,顿变祖宗陈法,言利如桑宏羊,嫉贤如李林甫,矫伪如公孙宏,专制如商鞅,谓乖戾所感,天岂副其才耶!社仓保田雇役,后世犹行之,不仅一得之长,乃狃于自任,决裂至此。天生群贤,为国家用,使各展其才,不难继往开来,立一代之宏规,启万世之太平。而以一人妒之,蔽贤当世过犹小,致后世动以为戒,往往君子不得竟其用,小人得以逞其奸,介甫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