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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荆公之政术(三)

军政

第一省兵

       宋朝因为养兵而使国家困顿,拥有百万的军队,所花费占每年收入的三分之二,而一仗都不能打,稍有见识的人不能不为此感到忧虑,然而最终没能进行改 革,是因为这弊端已经积累很久,若不是豪杰之士不能改变。而当时的士大夫们习惯于偷懒,他们没有谁的心力足以担当此任的。现在先来述说当时的贤人们所论述 有关养兵的弊端,然后再说王安石裁撤军队的政策(下面所抄录的虽然很长,然而读了这些才能知道当时旧法的弊病极大,不得不改变。又可以看到王安石的保甲法 和裁撤军队相配合,而攻击他的人是无理取闹)。

      仁宗嘉祐年间(公元1056年~1063年)知谏院范镇上书说:

      现在土地很多,百姓很少,赋敛很重,国家财政费用很不足的原因,正是因为兵多。议论的人肯定要说这是为防契丹而准备的。契庙五十年不敢南侵的原因, 是因为朝廷送给他们的金银等财物更有利。即使他们放弃这种利益而南侵,那么黄河以北,就连妇人女子,都要成为守城的人,城市不依靠田地中耕田的人,又将有 什么用呢?只是预先蓄养而使民困顿。从百姓中征兵就会造成民稀,民稀田地就会空闲,田地空闲赋税就会加重,赋税加重民心就会背离;寓兵于民间百姓就会多, 百姓多田地就会开辟得多,田地多赋税就会轻,赋税轻民心就会稳固。与其使百姓离心而防备契丹,契丹没有来而民力已经匮乏,不如巩固民心以防备契丹,即使契 丹来了民力也有余,国家支出有准备,这其中的利害如看白黑,如数一二一样明白。而现在在此问题上犹豫的人,让我深感迷惑。当年汉武帝因为军事使天下因顿, 是他用兵来征匈奴扫平漠北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陛下因为军事使天下困顿,是不用兵养兵以至于此的缘故,并没有达到自己目的,何必要这样来做呢?

      欧阳修也论述这事说:

       国家从景德年间与辽国议和休战以来,已经有三十三年的时间了。当年经历过战争的士兵,如今已经年老死尽了,而后来当兵的人还没有听见过战斗的锣鼓、 见识过战争的场面。出生在太平年代衣食饱暖,滋生骄横懒惰是必然的。现在入京宿卫的士兵,自己不拿甲胄而让别人替他拿,禁军分的口粮,自己不背却雇别人替 他背。骄惰到这个样于,又怎么肯吃苦冒险去作战呢!前不久西边的将吏,如高化军、齐宗举两次用兵都遭失败,就是证明。假如士兵真能耐住辛苦参加战斗,只是 需要农民的供养,还是可以的,可惜他们空有一个士兵的虚名,其实却是骄惰无用之人。古代的普通百姓成年健壮的都在田里劳动,农闲时教他们作战的本领。现在 则大不相同,一遇荒年,州郡的官吏拿着尺子去衡量老百姓,健壮的便被招去当禁兵,另外不够尺度较瘦弱的,都被送去当厢兵。官吏招人多的有赏,而老百姓正当 穷困之时,便争着去当兵,因此一遇灾荒,留在家里耕田种地的只有年老体弱的人了。官吏对此却说:不招他们去当兵,恐怕他们去当强盗。唉!仅知道使他们一时 不会变为强盗,却不知道他们将因此一生骄横怠惰变成寄生虫。古时成年健壮的人负责耕田种地,老弱的人游手好闲,现在是成年健壮的人游手好闲,而年老体弱的 人留下来耕种,怎么这么相反呢?既然百姓尽力耕种,仍不免要吃猪狗之食,而一旦去当和尚、士兵,就会终身安闲,享受美好的食物,那么耕田的人就不得不日益 减少了。所以说有诱民之弊,指的就是这个。

又说:

         古代善于用兵的人,可以让他们赴汤蹈火。现在厢军和禁军,官吏不敢使用,到不得已的时候暂时使用他们,就称这为暂时借用。那些官兵相互传告说,官吏 央求我们了。而调遣军队的公文也称为请求。那赏赐是用来酬劳的,现在因为大礼的原因,没有劳心劳力的赏赐三年就要有一遍,用款八九百万,官吏不敢延迟一 天。兵士得到赏赐,不因为没有功劳而觉得羞愧,而是去称量赏赐的多少,比较赏赐的好与差,稍不如意,就聚集起来呼叫,拿棍棒想攻击朝廷的官吏。没有事情的 时候还像这样,因此知道士兵的骄横。兵士敢于骄横的原因,是因为使用他们没有正确的方法,制度没有建立。往日五代的混乱可以说达到了极点,五十三年之间变 更了五个姓氏的十二个君王,因为亡国被杀死的有八个。在位时间最长的不过十余年,短的甚至只有三四年就灭亡了。那些五代的君主难道都是愚笨的人吗?他们的 心里难道喜欢祸乱而不想实行长治久安的大计吗?但他们的力量有不能做王的地方,是因为环境和条件的制约。那个时期,东边北汉据山西,西边有前蜀、后蜀据四 川等地,北边有契丹,南边有吴据淮南、南唐据江南、闽据福建、南汉据南海、吴越据两浙、楚据湖南、南平据荆南,天下分为十三四,中原被四面环绕。以非常狭 窄的中国,又有叛将强臣实行割据,那些统治天下的人,大抵都治理国家的时间短,威望德行没有融洽。强暴的君王勇猛的国君依靠武力实施统治,仅仅能够维持统 治,不能庇佑懦弱的子孙,不过一两次传位就要陷于败乱。因此养兵就像让童子去吃虎狼的肉,因为害怕不敢吃,哪里还谈得上制约!天下的形势就像破屋子,修补 内室则墙角坏了,修整椽子则栋梁倾颓,拼命支撑着,勉强存在罢了,哪还有时间制礼作乐,对各方面进行约束,建立健全制度呢?现在宋朝存在已经八十年了。对 外平息了僭乱,没有能与我们抗衡的敌国;对内削除了藩镇割据,没有强大叛逆的臣子。天下实现了统一,海内平安。建立国家不能说时间不长,天下不能说不广 大,可是军队不能够对外震慑却敢骄横国内,制度不能成为万世的法则却日益细碎杂乱,一切得过且过,与五代的时候没有差异,这确实太让人叹惜了。

      苏轼也论述到:

       军队没有事而要吃饭,这样就不能让他们集中在一起;如果集中,就不能让他们只吃饭而没有事做。这两者是相互矛盾而不能并行的,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有 百顷的闲田就足以养马四千匹,而不用花费什么,聚集起四千匹马而运来百顷地上的马草,则它的费用要增加百倍,这是很容易明白的。过去汉代的制度,有轮流服 役的士卒,而没有耕田的士卒,虽然都出身于农夫,而当他们成为士卒后,就不再关心农夫的事,因此郡县里没有经常屯驻的军队,而京师也不过有南北两个军期门 羽林而已。边境有事,诸侯有变,都要用虎符调动郡国的军队。到战事完后,军队就休整,各分散到原来的地方。因此它的士兵虽然不离开农业,而天下也不至于有 匮乏,这是它不常聚的原因。唐拥有天下后,设置十六个卫府兵,天下驻军有八百余处,而屯在关中的,就有五百处,而他们没有战事时就耕田生产谷物,不仅可以 自己养活自己,还能增加县里粮食的存储,因此它军队虽然在京师,而天下也不至于困顿的原因,是他们不曾只吃饭而什么事都不做。而现在天下的军队,聚集在京 城周围而不从事耕作的有数十万,都要仰仗着县官来养活,有汉唐的祸患,而没有汉唐的好处,选择了它们不好的地方都吸收了,这就是不分辨而将弊端全吸收。天 下的财物,近的在淮河流域,远的到吴楚,凡是车船能到达的地方,人力能去的地方,没有不把那里的财物都搜取到京城来的。天下安定无事,而赋税聚敛的程度, 达到了不能再高的地步,而财政部门所掌握的收入,仍苦于不够支出,这弊端都是由不从事耕种的军队在内聚集,而吃四方的贡赋的缘故。不仅如此,还有循环往来 屯驻在郡县中的。过去建国初,那些分裂的势力,拥有军队而不服,太祖和太宗,亲披战袍,经过奋战而取得那些地方,收降了它们的君主而拥有了它们的疆土。而 它们仍然有残余的力量,皇上怕复发,于是派出禁兵戍守在那里,大到蕃镇州府,小到县镇,处处都有京师的军队。由此来看,则天下的土地,一尺一寸,都是天子 自己来守卫,而这样能长久不变吗?花费没有比养兵更大的了,养兵的费用,没有比出征和行进更多的。现在派禁兵来守郡县,远的有数千里,除了他们每月每年应 当供给的外,而每天还要供给他们粮草,三年轮换一次,去的纷纷扰扰,来的接连不断,虽然每批不过数百人,而总共算下来,与数十万兵没有什么区别。三年一出 征,农夫之力,怎么能不枯竭?来回运输的士卒,怎么能不疲惫?况且现在天下没有战事,武夫和凶悍的士卒,没有什么功劳可以取得上面的重视,然而都不得不成 为闲居无用的士卒,他们以为给天子当兵,就应该吃好的穿好的,开府库,拿出金帛,如果有不尽他们意的,就群起而搅闹。这是做什么呢?天下是一家,已经是数 千百年了,百姓拥戴国君,到海边都应是这样,和京城周围没有什么两样,也不必怀疑四方的军队而只信任禁军。过去四川有均贼,近来贝州之乱,并不一定非要禁 兵才可以平定。我认为郡县的士兵,可以慢慢训练而悄悄夺去他们的权利,那么禁兵就可以逐渐不用了。天下武功高的人,非要有固定的场所吗?大自然所赋予人 的,各地没有什么不同,以前战国时各地都是要使用的。四川人的怯懦,吴地人的矮小,都曾与大国来抗衡,怎么能只用禁兵呢?现在的士卒,是疲惫、怯懦而振作 不起来的,他们见到郡县都有禁兵,而对待他们很特殊,因此就把自己看成是低等的役夫,这样将吏们也无法使他们听从命令。假如禁兵渐渐减少,而供养他们的钱 粮来优待郡县的士兵,那他们肯定会非常高兴,出于意外,他们会感激皇上的恩德,而愿为朝廷效力,又怎么怕他们不如禁兵呢?士兵一天天多,禁兵一天天少,除 了皇帝的侍卫以及保卫城池外,就不必再用禁军,这样则内部就不再有屯兵聚集供养的费用,外也没有迁徙供应的劳顿,费用的节省,就可以过半了。

      又说:(《策别十六》)

       三代之兵,不等选择就已经很精,这是什么原因呢?从农民中选择士兵,有固定的数目而没有固定的人;国家有重要的事,每一家出一个士兵,如此而已。这 样老年人能得以奉养,有疾病的能得以休息。百姓中被官府所用的,没有不是健壮的子弟的。因此他们在没有战事的时候耕作和打猎,这些用不到老弱的百姓;军队 出征而供应粮食,不曾喂养无用的士卒。使他们经历艰险,精于武艺,智慧足以跟随旗鼓的指挥而进退,强大锋利足以攻入坚固之地,守城的人,人人都能够自己保 卫自己,这样损失少而取得的成功多,费用省而兵卒强。到了后世,兵民既然分开,士卒不再是平民百姓,于是开始有了老弱的士卒。既然募民而成为兵,他们的妻 子儿女房屋等,都要托付到军队之中,他们的姓名既然已经写到官府的兵籍册中,就行走不能做商人,居住不能做农民,只能依靠官府,到衰老后无家可归,那么他 们肯定不愿意离开军营。因此就是那些没有用的兵卒,即使减少他们的粮食和报酬,也都要一辈子靠军营生活。所有人从二十岁往上一直到衰老,不过四十余年,身 强力壮,足以上战场拼杀的,也不过二十多年,现在供养他们终身,就是一个士卒共有二十年没有用而却要官府供养。由此可以推断,养兵十万,其中有五万人是可 以离开的;屯兵十年,其中有五年是没有益处的花费。现在天下募集的士卒很多,过去陕西那一仗,都靠平民为兵。加上明道、宝元年间,天下遭旱灾和蝗灾,到近 年青州和齐州的饥荒以及河朔的水灾,百姓急于当兵的日益多起来。查考资料就可以看出,近代以来,募兵的数目,没有像今天这样多的了,然而都是些老弱没有经 过训练的,不能顶上古代士卒的十分之五,而衣食的花费,比古代多百倍。这实在不能长久不变。凡是百姓要当兵的,他们这些人多数不是良民,在他们少壮时,赌 博饮酒,不在家安分守己,因此能舍身到军营中,等他们年岁大了,气力不足了,后悔也来不及。我认为五十以上,愿意再恢复为百姓的,应该听从他们。从现在 起,百姓愿意当兵的,三十岁以下可以收,限期十年消除他的兵籍。百姓三十而去当兵,十年后回去,他们的精力还足以养小的送老的,还可以为他们的终身打算。 在他们应募时,就已经知道在这里不出十年,而要为他这十年而打算,到时候削除了他们的兵籍而没有怨言。用官府终身供养无用的士卒的钱来招募别人,应征的人 肯定会多,这样官府就不会有老弱的士卒,而百姓中不能打仗的,也不至于无辜而死。他们都知道不超过十年就要恢复为平民,就会自爱而不去犯法,也不至于结交 一些无赖或自己去做恶人。现在天下的祸患,在于民不了解兵,因此士卒们常常骄横凶悍,而百姓常常害怕,盗贼来攻而不能抵御,外族来抢掠也不能抵抗。现在如 果让百姓来代替他们而来当兵,之后还可以恢复为百姓,那么天下了解军队的就多了,而盗贼和外族就会有所忌惮。

      读了这些就知道,当时养兵的弊端,是万万不能不改变了。而范、欧阳、苏这些人所建议的,就是后来王安石所施行的。要等到王安石的时候才改,这是为什 么呢?事情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天下的大业,终究不是那些议论者所能办到的。宋仁宗是优柔寡断之主,不能和他来讨论大计。而神宗则是英明果断的君王,可 以辅佐他并施行这些改革。然而皇上一谈到要实际操作,群臣们一个个都变了脸色,谁也不敢负这个责任,首先阻挠的就是司马光,他说:

淘汰的多了,人们惶恐且怀疑,会招来忧愁怨恨,虽然国家太平,法令严密,这种搅扰,也不会怎么样。可是诏书一下,万一有人散布流言,煽动百姓,朝廷 到那时想省事,把诏书收还,就会马上失去威严,之后就不能指挥这些骄兵了。如果硬要推行,则众怨难犯。梁朝因分魏博的兵,导致张彦之乱,这事是可以借鉴 的。

司马光的这种说法,可以说是当时反对党的代表。问他们理由,不过就是担心骄兵不能控制,怕激惹他们造反,而决心姑息养痈。假如没有王安石,那么这件 事也就因为听了别人的意见而废止了。当时皇帝和王安石议论裁兵的事,皇上说:“密院以为肯定要有唐建中的叛乱。”王安石说:“陛下亲身施行德义,勤劳于政 事,上下都不相蒙蔽,不会有这样的道理。建忠叛乱的原因,是因为德宗用卢杞这些人而疏远陆贽,他不亡国,是他的幸运。现在所决断的事都出于皇上,详细定立 条例,逐渐来施行。”皇上的决心才下。于是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下诏给各路的监司,察州兵中不符合条件的记录下来,不能任禁军的降为厢军,不能任 厢军的免为平民。不久又下诏挑选各路年龄四十五岁以下还能打仗的,升一等;五十岁以上愿还为民的,听其自便。旧制兵卒到六十一岁才可退休,有进还不马上允 许,这时免为平民的很多,冗兵从此裁减许多。熙宁二年(公元1069年),下诏废除合并各个军营,陕西马步军营三百二十七并为二百七十,马军数额改为三百 人,步兵四百人。之后总兵也进行调换合并,马步军五百四十五营,并为三百五十五营,而京城的兵,都和京城周边的各路以及厢军调拨合并,都聚集并取整补零, 都规定了人数。从熙宁到元丰,每年废除和合并都很多,而增加武卫军,严格他们的训练方法,不过几年都成为了精兵。

冗兵应该裁减,当时是既然人人都知道的,然而不敢有所动作的原因,就是怕兵变。然而王安石毅然施行,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们所谓的可怕的事在哪里呢? 该不是这些贤人们怕惹事,不肯负责任,不肯被埋怨,宁可坐视国家的凋敝,最终也不肯用自己的爵位名誉去尝试那成败不可知的事情。他们自己打算的是很好的, 但不知国家要这些大臣们有什么用。治平年间的兵,共一百一十六万二千人,到熙宁,裁为五十六万八千六百八十八人,元丰时稍有增加,也仅六十一万二千二百四 十四人,比之前裁去了一半。王安石初执政,而能节省宫廷费和其他经费十分之四,执政十年,而能逐渐裁减冗兵十分之五,他魄力的雄伟和果断、刚毅,难道可以 衡量吗?他做事的艰苦和辛劳,也是可以想见的。这两者,都是当时的言论家们每天所谈论的。谈论而不去施行,王安石施行了,而这些人又都来诋毁他,他们可以 说是没有人心的人。而后的论史者,对这样的伟绩,熟视无睹,他们真可以说是没有长眼睛啊!王安石所裁去的士卒,《宋史·兵志》详细记录了他废除和合并的过 程,将建隆以来的制度与熙宁以后的制度两相比较,学者如果想要了解具体的事,可以核查,这里就不抄录了。

第二置将

王安石裁减军队,不是退缩的政策,而是进取的政策。宋代的军队虽多而不能用,原因很多,而最严重的,就是将和兵不认识,兵和将不熟悉。宋太祖鉴于晚 唐五代的弊病,怕有能力的将领拥有自己的武装,于是创立了更戍的方法,分派禁军去守卫边城。这可以阻挡那里悍将骄卒的跋扈之气,这办法很好;而也有它的坏 处,不仅士卒轮换频繁,劳民伤财,还因为将不了解士卒,士卒不认识将领,使有兵等于无兵。到王安石执政,才派遣了一些将领到各路领兵,总管禁军,使兵认识 将,将训练兵,平时有严厉的训练,而没有轮番调换的劳苦,有事再派遣,这实在是宋朝兵制的一大改革。现在考查当时将领的人数和他们所在的地点,列表如下 页:

天下共有都为九十二将,还有马步军十三个指挥,忠果十指挥,土军两指挥,都为二十五指挥,与将并行。这是王安石所定立的常备兵的编制。一个将领一个 指挥之下所管辖多少士卒,史书上没有说明,今已不可考;但知道忠果十指挥是各领五百人,而东南各路诸将所属的士卒有在三千以下的。大约各随屯驻地的险要程 度来定数额的多少,数额不是一定的。

这里所说的将,并不是将帅的将,而是一个团体的名称,大概类似于今天新军制中所说的“镇”,也类似日本军制中所谓的“师团”。它以第一将第二将等作 为它的记号,也与现在的军制暗合。而选择全国险要的地方,而分配使他们各有各的位置,这又是今天管军事的人所不能达到的。它第一项中的三十七将,是保卫京 师的,并防契丹的。韩琦请求撤除以免契丹生疑所指的就是这些(颜习斋曾驳斥韩琦的说法,即使是御批《通鉴辑览》也不支持他的说法)。第二项的四十二将,是 用来图谋西夏的。王安石对于这两个外敌,处心积虑想要消灭它们,因此他把兵力布置在这方面特别多。他第三项的十三将,是用来保境内治安的,因此安排在后 方,而它的兵力也只是全国的五分之一。

将兵的制度,之所以和晚唐五代的制度不同,是因为它都是禁军,天子自己任命大元帅来统领,将官不可私自有自己的士兵,因此兵权没有旁落的祸患。这种 制度之所以和建隆以来的制度不同,是将领与士卒相互认识,有训练的过程,而没有换防的烦扰。和当今相比,只有德国和日本的陆军编制法和它类似。像中国现在 的编制,就是学习也是达不到。唉!王安石离我们太远了。

自从元祐年间推翻新政,将兵这种制度,虽然没有全部废止,然而让州官、县官兼管军队,与将官分权,军令不出于一处,造成士卒日益偷闲懒惰,等到女真人长驱直入,没有人能抵御,而宋朝也由此南渡了,悲哀啊!

第三保甲

裁判军队,设置将兵,这都是王安石一时权宜的政策,暂时救时弊而已。如果说他解决根本问题的政策,还不在这里。王安石,大概是个全民皆兵主义者,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废除募兵改为征兵,于是保甲法兴起。

保甲的性质有两个:一是地方自治体的警察,另一是后备兵和民兵。王安石办保甲的用意,本想来改革兵制,而他下手是从警察开始的。这里先说警察的保甲。

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开始颁布保甲法,它的内容如下:(《宋史》原文所载很烦琐,这里综合一下并加以诠释)

(一)十家为一保,五十家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同保不到五家的,归到地保。有从外入保的,就收为同保,等满十家才另设置为保。

(二)每保设置保长一人,每大保设置大保长一人,让主户有能力的人充当。每都设置都保正一人,副都保正一人,让众人所服从的人充任。凡任保正的正副保长,都要通过选举。

(三)每户有两个男子以上的,先由一个人为保丁,附保两个男子以上,有其他的男子而且健壮英勇的也附在其中。

(四)凡不在禁止范围内的兵器,都允许保丁使用。

(五)每一大保,每夜轮五人防盗,凡是抓捕所缴获,赏给抓捕者。

(六)凡是同保中有犯强盗、杀人、放火、强奸、抢夺人口、传布妖教、制造存放毒药等罪的,知情不告的罚。但不是法律所不允许的,不能告发。

(七)有窝藏强盗三人以上,经过三日以上的,邻保即使不知情,也要给予失查的罪名。

(八)此法先在京城地区施行,以后再推广到其他各路。

由此看来,保甲法最初的性质,和今天所谓警察正相类似,这是很明显的。而它的警察权,委托给地方自治的团体了。警察权应当集中在中央,还是应当分到 地方呢?应当用官吏来任这职务,还是以百姓来兼任这职务?这两者各有利弊,至今讨论政治的人也没能断定。而在地域广阔的国家,中央政府的力量,苦于不能全 面顾及各个角落,那么使用官吏来做,还不如让百姓自己来做。王安石的保甲法,也就是地方警察的性质。

王安石施行保甲法,并不是将它作为警察就完了,实际是想要改募兵为征兵,而借保甲为开端。当时宋的制度,有称为“义勇兵”的,数额不少,而他们的无 用,也和禁兵、厢兵差不多。王安石是想用它的形式,而改变它的精神,这是立保甲的本意。开始创立的时候,朝廷中没有人认为它正确。王安石与神宗以及大臣们 反复辩论,才最终施行。今据《宋史·兵志》抄录他们辩论的词句如下:

皇帝认为府兵要与租庸法互相配合。

王安石却说:“如今义勇、士军轮番服役,已经有了粮饷,那么无论贫富都可以入内保卫外出戍守,即使没有租庸调法,也自然可以去做。只是义勇都是善良 百姓,应当按照礼法道义奖励培养。如今颠倒的做法是将他们的手背刺字涂墨,训练而耗费,让他们转运粮食。这三方面是人们所不乐意的,如果再驱使他们迎敌, 使得他们遭受杀戮,尤其是人们畏惧。”

冯京说:“义勇也有因拉硬弓得以应试领受恩典的人。”

王安石说:“拉硬弓却力量不够,就停止进取,这样朝廷有施恩过当的地方,并不是当初奖励让人从事军事的用意啊。如今想要处置安排义勇全都应当与此相 反,使得害处在于不做义勇,而利益在于充当义勇,那么风俗能够改变而众人的武艺可以练成。臣希望选择乡里豪杰作为将校,稍稍加以奖励提拔,那么人们自会心 悦诚服。假使如今招募士兵担任警卫,已经有累官至刺史以上的人,移此与彼,本来就没有不可以,况且不至于像这样耗费国家俸禄,已经足够让人们乐意去做了。 陛下真能慎重选择,身边大臣都有行政的才干,那么将来可以让他们分头率领这样的军队了。如今招募的士兵是出于没有本事的人,还能够担任军厢主,那么身边大 臣以上难道比不上这种人?这是先代帝王既有的法令,是国家社稷的长久计策。”

皇帝认为他说的很对。

皇帝又提到节约财政费用。

王安石回答说:“裁军是最重要的。”

皇帝又说:“比照庆历时的数量已经减少很多了。”便举出河北、陕西的军队人数,忧虑招募的士兵太少,又训练选拔不精良,遇上紧急情况有时误事。

王安石却说:“精加训练招募的士兵,而且鼓励三路的百姓学习军事,那么军队能够减省。为臣多次说过,河北从前被军人割据,内部对抗朝廷,外部与四邻 为敌,也有抵御奚、契丹的,军队储备不必向外部寻求就足够了。如今河北人口繁殖增多,又拿着全国的物资去送给它,还常常好像不够,用来抵挡一面的敌对势 力,那些设施竟然比不上军人割据的时候。那么三路的事情有应当议论和筹划的,只在于专一使用那些百姓罢了。”

皇帝又说边疆部队不够用来守卫。白白耗费衣物粮食,但是巩固边境又不能全部裁减。

王安石说:“如今再裁军,就确实是没有什么可以来对付紧急情况的了,不裁减,那么耗费财物使得国家窘困就没有停止的时候。臣认为如果不能够治理军队,恢复古代制度,那么我国就没有富强的可能。”

皇帝说:“唐朝定都长安,府兵大多在关中,目的是加强根本。如今定都关东则是府兵强大,那么京城反而不足以对付四方。”

王安石说:“府兵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安排,又可以命令他们进京保卫,那么不用担心根基不强大。”

韩绛、吕公弼都认为进京保卫是困难的。

文彦博说:“像曹、濮人专门当强盗,难道让他们进京保卫?”

王安石说:“曹、濮人难道没有响应招募的,全都是强横狡猾奸刁的人?还不值得担心。义勇全都是善良百姓,又派有财力物力的人户担任将校,难道又应该认为值得担心吗?”

陈升之想要让义勇逐渐戍守靠近京城的州郡。

王安石说:“陛下如果想要去除几百年招募军队的弊端,那就应该毅然决断,详细定立法制,使得它主次前后全都齐备。不这样的话,是没有补益的。”

皇帝说:“控制并使用他们,在法令上应当事先制定条令,逐渐地推行。”

文彦博等人又认为士兵很难派他们到千里以外的地方戍守。

王安石说:“以前的朝代出征流求,讨伐党项,难道不是府兵吗?”

皇帝说:“招募的士兵擅长作战守御,所以可以依靠,至于民兵,却是军事和农作的事业各有一半,可以依仗来作战和守御吗?”

王安石说:“唐代以前没有刺字的士兵,然而也可以用来作战守御,臣认为招募的民兵和士兵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看所任用的将帅怎么样罢了。将帅并不难 找,只要君主能察觉发现百官的真假,善于驾驭控制他们,那么人才涌现且被我所使用,不怕没有将帅;有了将帅,那么就不怕民兵不为我所用。

皇帝说:“治理边远地区的策略,一定要将那里的百姓编成什伍,开支节省而士兵众多,并且同招募的军队一起,互相参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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